邱柏伸手接住了她软倒下来的身子,脱下外衣裹住她的腹部不让血液滴出来,然后将她拖进了景王的屋子。
屋子里,胖乎乎的景王正坐在桌前一个人摆着棋谱,与自己博弈,他的对面放着一个衣服架子,衣架上裹着衣服,头部还顶着一个平式幞头,乍一看倒像是坐着个人。
景王一手摆弄着棋子,一手支着脑袋,他在想白日里圣女同他说的那些话,思想来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位圣女仿佛是意有所指,又仿佛在暗示他些什么。
瑶池仙庄里有趣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正想着,便看到邱柏吃力地拖着一具尸体进来,景王愣了一下,随即赶紧上前帮忙。
看那尸体的衣饰打扮,是西院客房里的侍女,景王皱了皱眉,“为什么要杀了她?”
“她刚刚躲在窗子外面。”邱柏面无表情地道。
“就算躲在外面也未必能看到什么,你实在没必要……”
“若是她猜到屋子里这个人可能不是我,那么我会不会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了呢?”邱柏抬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脸冷若冰霜的俏脸来,“比如说,夜探瑶池仙庄什么的。”
相貌俊俏的少年一下子变成了美貌的少女,美貌的少女不复往日的娇俏,此时双目含煞,宛如一樽冰雕雪塑似的玉人儿。
景王看着眼前这张冷若冰霜的俏脸,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任谁也不会想到紫玉阁的千金大小姐为了混进瑶池仙庄查探梅夫人死亡的真相,竟然会女扮男装来参加流霞宴。
没错,这个作为男子看起来稍显单薄的邱柏,其实是紫玉阁的千金梅白依假扮的,她脸上那张人皮面具还是景王提供的。
可是景王此时却稍稍有些后悔,他开始觉得可能带梅白依来瑶池仙庄是个错误。
“你害怕了?”梅白依似有所觉,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着冷冷的讥诮。
景王被那双冰雪似的眸子看得一个激灵,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梅姑娘何必出言相激,你知道本王从来不会拒绝你的。”
他不过是个色令智昏的男人罢了,为了这个女人,他断送了自己暗卫队长莫秋的性命。
莫秋出自莫家庄,也是景王爷的暗卫队长,可是他却因为梅白依的要求,异想天开地命令他去刺杀瑶池仙庄的圣女。
结果,他再没回来。
梅白依咬住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是在被父亲强行带回紫玉阁的路上遇到景王一行的,那时因为父亲在客栈见到瑶池仙庄那位假圣女的惨状,发了狠说她性格偏执手段毒辣,命她待在马车里面壁思过。
梅白依怎么可能愿意就这么乖乖回紫玉阁去,她因为瑶池仙庄和那个叫花朝的女人所受到的那些奇耻大辱她还没有一个一个还回去,而且袁秦还留在东流镇……她怎么甘心。
还好路上遇到了景王,即便是父亲也不可能不给景王爷面子,她寻了个机会私下里见了景王一面,说动景王带她逃了出来,甩开父亲一行之后,她立刻便回东流镇来了,刚好赶上好这流霞宴,便让景王替她捏了个邱柏的身份,女扮男装混了进来。
“瑶池仙庄肯定有问题,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清白。”半晌,梅白依撇开视线,淡淡说了一句。
“你查探到什么了?”景王问。
“这花团锦簇宛如仙境般的瑶池仙庄里有一个庄内人人谈之色变的虫窟,那位看起来尊贵和蔼的瑶池圣母应该是个使蛊的行家。”
关于这个虫窟的事,还是她从那个假圣女的嘴巴里挖出来的,那假圣女似乎便是被这早窟吓破了胆,疯疯癫癫的,梅白依从她嘴巴里挖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听起来像是一个疯子的呓语,但这虫窟竟然真的存在……只可惜那假圣女死了。
早知道她就该仔细再盘问一番的。
想起那个莫名其妙死在马车里的假圣女,梅白依心中郁郁,她甚至为此又遭到了父亲的训斥,说是因为她严刑太过,才导致了那个女人的死亡。
“即便善于使蛊,也不能就说她不是正道。”景王有心劝解她不要与瑶池仙庄与敌,想了想,又道:“宫里有一个南疆来的国师,就十分善长驱使蛊虫,被皇兄奉为上宾。”
闻言,梅白依面露不快,因为她自己也清楚只一个虫窟并不能说明什么,更何况那虫窟十分可怖她并没有敢深入去查。
“罢了,你还没有吃过东西吧,本王留了一些不错的点心,你先垫垫。”见她面露不快,景王到底不忍心再说她,暗叹一声,转移了话题。
梅白依是真的有些饿了,默默坐下吃点心,她向来养尊处优,这几日为了潜入瑶池仙庄没有少吃苦。吃过几块点心,又喝了一杯茶水,梅白依拿帕子拭了拭嘴,道:“我打算明日去探一探圣殿。”
景王闻言一惊,连连摆手,“不可不可,圣殿是瑶池仙庄的禁地,若是被发现了,恐怕本王都保不住你。”
“通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不都藏在禁地里么。”梅白依冷冷一笑,“我有种感觉,那座圣殿里藏了一些了不得的秘密。”
“即便要去圣殿查探也要好好做一番准备,你再稍等几日……”景王知道自己制止不了她,只得劝说道。
“不能再等了,今日没有排到我上场比武,明日呢?后日呢?万一碰上秦千越那样的对手被淘汰出庄,想再进来就难了。”梅白依斩钉截铁地道,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她觉得花朝已经开始怀疑她了,不说今日她突如其来的探视,还有演武场那日那如影随行的视线……她可不觉得这诸般种种迹象是那位圣女大人看上她这位“邱公子”了。
所以,唯有速战速决。
景王看着她,胖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情绪,也许他当真不该纵容她女扮男装潜入瑶池仙庄,这可能是在害她……
可是要怎么办,只要她那双眼睛清凌凌看他一眼,他便怎么也拒绝不了她的要求。
这大概就是他命里的魔障吧。

十二、我一定会赢

这里香枝出去后,秋葵便收拾了碗筷,战战兢兢地缩在小房间里等香枝回来。
可是她等了许久,香枝都没有回来。
直至那位邱公子回来了,香枝都没有回来。
听到邱公子推门进来的声音,秋葵的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她整理了一下脸上的情绪,匆匆走了出去,“邱公子,要准备热水吗?”
“不用了。”邱柏看了她一眼,忽然道:“香枝呢?”
秋葵感觉自己的心猛地停跳了一瞬,她听到自己怯怯地道:“不知道,她吃着饭突然跑出去了,还没回来。”
邱柏又盯着她看了一阵,才缓缓收回视线,“嗯,没事了,你下去吧,我不用人守夜。”
秋葵如往常一样低着头出去了。
反正她总是这样胆小,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秋葵回到她和香枝的床上,睁着眼睛等了她一夜。
可是直到天大亮,香枝依然没有回来。
秋葵便知道,她的香枝,回不来了。
外头天已经大亮,邱柏已经出去了,秋葵如同往日一样麻木地打扫屋子、整理寝具,只是往日里都是香枝陪着她一起做的,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正收拾着,秋葵突然一僵,仿佛被猛兽盯上的兔子一般,她颤巍巍地转过身,便见门口正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吊梢眉三角眼,一副阴沉沉的模样。
这不是旁人,正是香枝口中的那个老虔婆,西院的管事玥娘。
秋葵捏紧了手里的抹布,上前福了福身。
玥娘借着扶她起来的动作在她手上捏了一把,秋葵的皮肤很白,嫩豆腐一样一掐一个青印子,她左右看看,阴沉着脸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打扫?香枝那懒货呢?该不会还没起床吧?”
秋葵收回手,垂眸盯着手腕上那个青印,怯怯地咬了唇道:“香枝昨天出去后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去哪了。”
玥娘脸一沉,后来仿佛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她抬手抚了抚秋葵嫩生生的小脸,“我会派人去找的,你一个人暂且辛苦些,等你屋里的邱公子被淘汰出去了,你就来我屋里伺候吧。”
没了泼辣的香枝,这兔子一样的秋葵还不是随她揉捏么。
秋葵闻言,颤抖得越发厉害了,仿佛随时会撅过去的样子。
玥娘看得越发得了趣味,又在屋子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怕回头被这屋里的邱公子回来撞上,这才意犹未尽地退了出去。
等玥娘离开之后,秋葵才系好被扯开的衣带,慢慢蹲下身,双臂环抱着自己抖得跟筛糠一样,一双杏仁似的眼睛死不瞑目一样瞪得大大的,细看却是半点泪水都没有,只有一片无尽的幽黑。
早上,花朝起床之后,便看到清宁正在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
“这是在做什么呢?”花朝问。
正蹲在一旁托着腮帮子看的阿宝跑了过来,笑嘻嘻地道:“清宁说要给我做个秋千。”
花朝笑着捏了捏阿宝的小鼻子,清宁这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啊,为了逃避玩泥巴以及吃烤虫子的命运清宁也真是绞尽脑汁拼了。
吃过早膳,如烟带着阿宝去院子里找清宁玩秋千,如黛便笑着同花朝凑趣道:“阿宝来了之后,院子里热闹了许多呢……说起来,因为流霞宴的事情,仙庄里也是难得的热闹呢。”
“是啊,难得的热闹。”花朝微微挑了一下唇角,竟是起身道:“那去看看热闹吧。”
如黛倒有些意外,莺时一早已经抱着流霞剑去西院演武场了,还以为圣女今天依然不会去呢,虽然意外,但如黛马上应了一声,动作利索地伺候圣女换了衣裳。
虽然要去演武场,但花朝并不打算去看台上扮傀儡,穿了一套相对简单的石青色曲裾,外头披了狐毛领子的披风。
一踏进演武场,便见大大的擂台上有两名少年正在比斗,其中一个正是袁秦,这次他的对手看起来颇有些棘手,正陷入苦战。
花朝远远地看着那个少年在擂台上拼搏,这大冬天竟出了一层汗,她微微蹙了蹙眉,然后很快收回了视线,看向擂台下观战的人,景王爷和邱柏都在。显然景王爷的“好运气”没有持续到今天,因为花朝特意在今日擂台战的名帖上添上了景王的名字。
无他,这位景王实在太谨慎了,花朝毫不怀疑若是今天的擂台战上没有他的名字,他依然会躲在屋子里胡吃海塞,轻易不肯踏出房门一步。
不是花朝托大,攸关生死,她不得不多考虑一些,瑶池仙庄这个庞然大物在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面前都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存在,所以即使是慕容夭夭的小胡子爷爷表示可以帮她,她也拒绝了,因为她不想连累唯一的好朋友,可是景王不一样,他背后站着的是皇帝。
什么东西可以打动皇帝呢?
花朝的嘴角牵起一丝笑意,长生不老……即使是坐拥天下的皇帝,也拒绝不了长生不死的诱惑吧。
虽然现在江湖上都在传言瑶池仙庄内有什么长生不老的秘法,可是并没有任何证据,若是让景王发现了长生不生的秘法真的存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到时候苏妙阳要怎么办呢?
“圣女?”
正想着,身后突然有人出声惊醒了她。
花朝回头,便见穿着玄青色大氅的秦千越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似乎也是刚来演武场,正好在门口碰到她了。
想起在旭日城时那次相助之恩,花朝冲他福了福身,”秦公子。”
秦千越笑了笑,一张美到凌厉的脸庞因为这个笑容而变得温和起来,“姑娘别来无恙?”
“还未多谢秦公子当日出手相助。”花朝微微一笑。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放在心上。”秦千越摆了摆手,微笑着道:“原也是我对不住你在先。”
对于姑母秦罗衣的这个养女,他是颇有几分好奇的,当时他查过她的来历,只查到她是和袁秦小时候一起从拐子手里逃出来的,仿佛是个孤女,再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只是如今……她竟然摇身一变,又成了这来历神秘的瑶池仙庄的圣女,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花朝抽了抽嘴角,不……你并没有对不住我谢谢。
正说着,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欢呼,花朝回头去看,便见擂台上袁秦已经一脚将他的对手踹了下去,只是这一场胜得很险,也很狼狈,头发乱了,衣服也破了,嘴角还有血迹。
此时,他正站在摆台上,目光灼灼地望着花朝的方向。
花朝在心底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这又是何必。
“他今日不算走运,遇到的对手是慕容狄,他虽是慕容府的旁支,但也是慕容府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这一战胜得殊为不易。”见花朝看着擂台的方向,秦千越善解人意地解说道。
花朝收回视线,看向秦千越,“秦公子也是为流霞剑来的?”
秦千越似乎没有料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不由得轻笑了一下,道:“莫非姑娘不知此次来参加流霞宴的公子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么公子你呢?”花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道:“秦公子你的来意是什么?”
秦千越顿了一下,才摇摇头,似是有些无奈地道:“六年前我遭人暗算留下内伤,前些日子于瑶池仙庄里喝了仙酿之后竟察觉积年的内伤有所缓解,所以才厚颜上门,让姑娘见笑了。”
原来竟然是冲着所谓的瑶池仙酿来的,虽然带着目的而来,可他没有拐弯抹角语焉不详,也没有故作风流潇洒地说是冲着她这个圣女来的,花朝反倒对他的坦白产生了一些好感。
面对这位光风霁月的玉面公子,花朝忽然有了一个打算。
她细细琢磨了一下,打了个腹稿,正欲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硬邦邦的声音。
“表兄,下一场该你了。”
是袁秦。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擂台跑了过来,此时一脸不善地瞪着秦千越,“表兄”两个字咬得尤其重,仿佛在提醒他什么似的。
秦千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回头对花朝拱了拱手,笑道:“那我先过去了。”
花朝只得咽下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秦千越跃身上了擂台。
这跃身上擂台的身姿,由他使来也比旁人好看几分,不愧江南秦家玉面公子之名。
“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一旁,袁秦颇有些不是滋味地道。
花朝没有开口。
“虽然玉面公子的名头看着光鲜,但这种大家族出来的公子个个都以家族为重,身不由己,不适合你的。”袁秦颇有些苦口婆心地道。
花朝默默看了他一眼,如今她是越发不明白他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了。
“我肯定不会让他赢的。”袁秦捏紧了拳头,道,“你等着,我一定会夺下这擂台的魁首!”
他们都说这流霞宴其实是在给花朝比武招亲,可花朝是他们袁家人,除了爹娘和他谁不能给她做主,更何况瑶池仙庄那个劳什子姑姑。
他一定会打赢了擂台,带她回青阳镇去的。
花朝感觉有些头疼,恨不能立刻把这个家伙打包送回青阳镇去,瑶池仙庄就是个龙潭虎穴,可他却不听劝告一门心思往里闯,阿娘就他一个儿子,若是他折在了瑶池仙庄,她又有何面目去面对阿爹阿娘的十年养育之恩。
知道劝他也不会听,花朝只得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了一句:“你好自为之罢。”
说完,正转身欲走,手腕上突然一紧,却是袁秦拉住了她。
“花朝……”身后,他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哑。
花朝垂下眼帘,没有回头,也没能甩开。
“花朝……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我也知道我错得厉害,可是你相信我,我会救你出去的。”他低低地道,“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花朝心里微微一揪,回头看向他,“我说什么你都听?”
“嗯。”见她终于肯搭理自己了,袁秦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
“那我希望你现在立刻离开瑶池仙庄回青阳镇去,你能听我的吗?”花朝看着他,淡淡地道。
袁秦一愣,咬牙道:“我会打赢擂台,带你一起回青阳镇去。”
“看吧,你永远也不会听我的。”花朝说着,抽回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袁秦瞪着她的背影,双目隐隐发红,“我一定会赢的!”
我一定会赢的,我一定会带你回青阳镇去。
花朝,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花朝,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十三、探望傅无伤

离开演武场,花朝支开如黛,又去了一趟客房,本是想留一些线索给那位景王爷,结果一不小心又听了回壁脚。
“那位少爷这是打定主意赖在瑶池仙庄不走了啊。”
“是啊,这都第三天了……”
花朝蹙了蹙眉,走了出去。
正闲聊的是两个扫地的低等杂役,见到圣女这种平日里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见到的人物,吓得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只剩下发抖了。
“你们在说谁?”花朝有些无奈地问。
“是……是七号房的傅无伤傅公子。”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答道,声音抖得不像样。
再问,两人已经趴在地上抖得跟筛糠似的,竟是一点都讲不清原由。
这会儿功夫被支开的如黛已经过来了,见状,不由得微惊,“圣女,这是怎么了?这两人可是冲撞了您?”
这话一说,正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发抖的两人抖得越发的厉害了。
花朝按了按额头,将刚刚的事说了一遍,复又对如黛道:“找个明白人问一下。”
如黛忙应了一声,自去了。
不一会儿,如黛回来了,细细禀道:“因着圣女的吩咐,头一日我已经寻了郝郎中替傅公子处理过伤口了,据郝郎中说傅公子一身伤看起来吓人,其实都不过是些皮肉伤,只有肩膀那处稍稍严重一些,但处理过又用了仙庄的特效药应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按理擂台上被淘汰的傅公子应该已经要离开瑶池仙庄了,可是……他在房间里已经三天没出来了,管事禀报过圣母,圣母说不用管他,而且因为本来第一天他就被淘汰了,因此泼下来伺候的侍女也已经调走了。”说着,如黛的表情有些为难的样子。
所以才有流言说这位傅公子仗着自己是武林盟主的儿子,厚颜赖在山庄不肯走。
因为摸不清圣女对这位傅公子的态度,这句如黛没敢说出口。
但如黛不说,花朝又岂能不知,单看这些时日她都撞着两回说闲话的了。
她想了想,转身去了傅无伤住的那间客房,房门关着,也没有人伺候,房里冷清清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花朝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推了一下,门反锁着。
花朝抿了抿唇,轻声道:“傅大哥,我是花朝,你在里面吗?”
里头似乎传来一响动。
过了一阵,门稍稍开了一条缝隙,里头傅无伤裹着厚重的黑色斗篷,大大的帽兜扣在头上,将他整张脸都遮在了阴影里看不真切。
如黛在后头没有看到,花朝却是心中一跳,她看到帽兜下一小块苍白的皮肤上爬着一些有些眼熟的黑色纹路。
“如黛,你在外面等我。”花朝吩咐了一句,便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如黛呆呆地看着圣女走进了傅无伤的房间,还将房门关上了,不由得目瞪口呆,将未说出口的男女授受不亲咽了下去……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真的没问题吗?
还是说……圣女其实看中的是这位傅公子?
房间里并没有如黛幻想中的暧昧和缱绻。
三日没有整理打扫过的房间有些凌乱,甚至暖炉里的炭火都灭了,房间里十分阴冷。
而勉强拖着病体下床来替花朝开门的傅无伤……房门一关上就已经脱力倒在了地上,身体因为发寒而微微颤抖着。
花朝上前去扶他,入手只觉得他全身冰凉,凉得没有一丝热气,仿佛一具尸体般。花朝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将他半扶半抱了起来,没什么困难地将他挪回了床上。
这情形,倒让她想起了当日在渠间镇的刘家客栈里,他遇伏受伤之后,她也是这样半扶半抱着他,他当时的脸色可是精彩得很,只是此时他却一动不动,仿佛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整个人都被罩在那件带着帽兜的斗篷里,花朝扶着他躺下的时候,想顺手替他脱了斗篷,却感觉到了一丝拉扯的力量,是傅无伤死死拉着斗篷,不肯让他脱下。
他这点力气就算是平时也未必是力大无穷的花朝的对手,更何况此时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花朝无视了那一丝完全可以忽略的力气,将斗篷扯了下来。
看到傅无伤的样子时,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花朝也稍稍怔了一下。
他穿着白色的单衣,隐隐可以看到里头白色的绷带已经乱成一团,似乎是经历过很痛苦的挣扎,而裸露在外的皮肤从领口开始全都布满了诡异的黑色花纹,那花纹像是某种奇怪而诡异的虫子,从他的领口处一直往上,爬满了整张脸。
他的脸苍白到近乎透明,更显得脸上那黑色的诡异花纹无比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