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霎时陷入了一片安静。沈宁夏:“车子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出发了。我要去客运总站了。”
直到她离开,杜维安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这一天的天色很奇怪,仿佛是有人扯了一块铅灰色的布盖住了天空,太阳像是得了重病,徒然无力地挂在空中,一点气色也没有。
医院大门口候着许多人力三轮车,见沈宁夏出来,便纷纷拥过来拉客。沈宁夏坐上其中一辆车,转头望了望六楼的窗户。暗色的旧楼映着阴沉的天色,什么也瞧不见。
在县客运中心,沈宁夏买了一张去七岛的长途车票,然后又去车站对面的小超市采购了水和面包,以备途中食用。
在过马路的时候,她抬头瞧了一眼天空。她在这个县城亦算是待过不少时日的,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天气——昏暗暗的,叫人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也不知道杜维安会不会按时吃饭,听医生的话,乖乖地治疗?
正在愣神中,只听一阵巨响传来,天地上下左右剧烈摇晃,四周俱是隆隆之声……夹杂着众人刺耳的尖叫呐喊声:“地震……是地震……”“快跑……”
对面的候车室,众人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沈宁夏被惊住了,整个人站在马路中央呆若木鸡,完完全全不知所措。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再度传来,不远处的一座几层高的旧楼墙体坍塌了下来,漫天尘土飞扬……众人的喊叫哭泣声,此起彼伏……
“杜维安……”沈宁夏脱口而出。杜维安的病房在六楼,现在不知道怎么样?她没有发现,在这样危急的生死关头,她脑中浮现的只是杜维安的脸。唯一的念头只是希望杜维安可以平安。
沈宁夏拔腿便往医院的方向跑……有人拦住了她:“姑娘,千万别乱跑……去空旷的地方待着……这么大的地震肯定还有余震……”
沈宁夏没有停步,她仿佛失聪了,所有外界的声响传入她耳中,不过只是呼呼而过的风声而已。她一直跑一直跑。一个街口,再一个街口……此刻她心里头心心念念的只有杜维安,口中喃喃着的也是杜维安……
整个县城天翻地覆,沈宁夏仿佛疯了一般,往杜维安所住的医院奔跑而去。
最后,沈宁夏终于到达了医院。她不可置信地停步了,手足无措地茫然四顾。
杜维安所在病房的旧楼,已坍塌成了废墟……尘土飞扬的瓦砾堆前,站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稚嫩惨白的脸上挂满了尘土和泪水,她撕心裂肺地在喊:“爸爸,妈妈,弟弟……”她唤了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但是回答她的只剩下漫天的沙尘。
不!杜维安,不会的!沈宁夏整个人打起了忽冷忽热的摆子,她拖着酸软的双腿,趔趄着向前……她试图搬开那些砖头水泥,可是她竟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她焦急地在废墟堆里扒着……
杜维安,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杜维安,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哽咽着响起,不停地唤着:“杜维安,杜维安……杜维安……”
也不知道用手扒了多久,忽然身后传来了熟悉至极的声音:“宁夏?”沈宁夏顿时呆住了。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一点一点地回过头,那么缓,那么慢,以至于沈宁夏可以听见自己骨骼连接处传来的咯的一声细微声响。
杜维安一手抱着孩童,一手吊着石膏的高大身形一点点地映入了眼帘。沈宁夏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他没有消失。她再眨眼,他依然还在眼前。
沈宁夏忽然笑了,泪水也在同一瞬间夺眶而出。
杜维安弯身把左手抱着的孩子放了下来。边上一直哭泣着的女孩忽然惊呼着奔了过来:“弟弟……弟弟……”“姐姐!姐姐!”姐弟两人相拥哭泣。
杜维安大踏步走向了她,他凝视着她,握着她流血的双手,猛地一把抱住了她。他牢牢地抱住了她,将她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膛,仿佛就想这么将她生生嵌入自己的身体里。肺里的氧气都似乎要被挤压了出来,沈宁夏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但她任杜维安就这么抱着自己,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气息,她才能相信他真的活着。
杜维安真的还活着!沈宁夏慢慢地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秒,也或许是几分钟,杜维安低声唤她:“宁夏……”沈宁夏嗯了一声。隔了好一会儿,他又唤了一声“宁夏”,沈宁夏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却等于什么都说了!

Chapter06 一吻之间
一吻之间的你,给我最美的回忆,再无法抹去,深爱的你留下的痕迹。——张碧晨《一吻之间》
杜维安回过神来……低头,便见沈宁夏如猫咪一般地蜷缩在他怀里……细腻的肌肤,温软的体温,说明她真的在。杜微安的心稳稳当当地归回了原位。
杜维安温柔地注视着她……此时此刻的沈宁夏,收起了所有尖锐的爪牙,温顺乖巧得像可爱的小白兔……其实小时候的她一直是很乖巧听话的,是时间将她磨砺成了这个样子。她所有的尖锐都是为了自我保护而已。杜维安在她额头轻轻地烙下了心疼的一吻。
杜维安不知道自己凝望了她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亲吻了熟睡中的她多少次。一直到她慵懒地翻了个身,他才闭眼装睡。
感觉到怀中的她一点点地苏醒过来。她静了许久,才起身。
沈宁夏站在落地窗前,拉开了一点窗帘。杜维安睁开眼便看到了一片旖旎美景,她全身只穿了一件他的白衬衫,白皙匀称的双腿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他面前……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腿上。曾经的疤痕已经淡的几乎看不见了……
沈宁夏转头,晨光静静地洒在她的脸上。而她怔怔地瞧着他,眼里有许多他不懂的东西。她缓缓地说:“你看,太阳出来了。”
沈宁夏把窗帘唰地拉开,整整一窗子的阳光放肆地照射进来,从他脸上一直温暖到心里。那一天,留在杜维安脑海中的,是明媚耀眼的金黄色。
他从身后搂抱住了她,头抵在她发顶。她的发间有玉兰花香,幽幽淡淡的,好闻极了。这是幸福的味道。如同被蛊惑了一般,杜维安情不自禁地在她顺滑的发间轻轻地落下了一吻……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他缓缓地吟唱了一段,“记得吗?十年前,我在山顶的大树下唱过这首歌给你听。”
她如何能忘记呢!她记得这首歌词的其中几句:“怀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离开的时候,一边享受,一边泪流……”
沈宁夏怔怔地瞧着窗外,整个七岛在晨光中渐渐苏醒过来。这里是杜维安的公寓。
他们在灾区待了一个星期,帮助那对姐弟找到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在昨晚回到了七岛。
杜家的老屋子在这次地震中坍塌了,两座山峰合并在了一起,那个地方已经不复存在。她是不是也应该学会向前看呢?
或许她可以贪恋一会儿这样的温暖,贪念一会儿他的怀抱……就一会儿,也是好的。
温暖的晨光里,沈宁夏慢慢地把手覆在了杜维安的手上……
这么多年来,她其实也是渴望被拥抱、被保护的。她常常会忆起母亲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疼爱怜惜的情形。
太阳出来了,今天天气晴朗。可明天呢,明天之后的明天呢?沈宁夏拒绝自己去深想。她第一次觉得,“难得糊涂”这几个字真的道尽了所有的一切。人生亦是如此,偶尔傻一次,糊涂一次,或许也是不错的。
两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生来就该如此的事情。
回来后的第二天,杜维安便回了方氏上班,并代表方氏再度捐出了大笔的款项和物资援助灾区。
出门前,他拉着沈宁夏的手,把钥匙放在了她手心:“这是公寓的钥匙。”沈宁夏不说话,杜维安道:“你放心,这是我用自己工资买的房子,没花你们方家一分钱。”
过往她那些尖锐伤人的话语,他其实还是在意的。沈宁夏张口想说句对不起,但是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合上了手掌。
三房两厅的公寓像是楼盘展示的样板房,干净得了无人气。杜维安说:“买下这里后,我会不定时地过来住段时间。”见沈宁夏有些诧异,他似解释,“任何人都需要一个没有旁人的独处空间。”
杜维安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家里解释的,此后他便与她在公寓住了下来。
沈宁夏也回公司销了假,继续上班。唐一峰极是欢迎:“宁夏,我们都一直在等你回来。”
她所在的办公桌整洁干净。有同事含笑道:“小吕她啊,天天帮你整理桌子,打扫卫生。”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有义务对别人好的。别人对你的好是情分。沈宁夏对吕家瑶感激不已。她很快地投入了工作,继续为之前那位富豪客人完成他的私人定制工作。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杜维安公寓的厨房里多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空荡荡的衣柜里渐渐地挂满了两人的衣物,屋子里慢慢地也有了家的味道。
据说当你真的在人世间寻觅到一个爱人的时候,就如同两个半圆拼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形,契合无比。
沈宁夏只知道自己每日都感到很安宁,阳光仿佛照进了心底,她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变得懒懒洋洋舒舒坦坦。见山喜山,见水乐水。甚至是她最讨厌的连绵阴雨天,亦觉得温软得叫人贪恋。
两人之间,从不谈过去,也不会涉及将来。日子仿佛是偷来的一般,两人极尽欢愉。
这是她此生除了童年时光外,最快活的时日。
小火熬着的骨头汤在咕嘟咕嘟地冒泡,整间公寓里充斥着食物特有的香甜味道。杜维安推门而进,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幸福地微笑着。
换上了拖鞋,走了几步,果然看到沈宁夏在厨房里忙着。她的头发扎成个马尾,围着格子围裙,像足了一个居家小主妇。她正在低头品尝汤头咸淡,侧脸觉得十分温柔……整个人仿佛宝石一般,莹莹地发着光……杜维安缓缓地停住了脚步,他怕再上前,会惊扰了这幅幸福的美好画面。
汤似乎太淡了……沈宁夏又取了一点盐放进汤里……她再度品尝,这才满意地点头。忽然,她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沈宁夏转过头,只见杜维安斜靠在门边,嘴角扬着温柔笑意。
“什么时候回来的?”居然跟猫似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杜维安走近了她,左手揽住了她的腰,头抵在她脖颈处:“刚刚。”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沈宁夏的颈畔,痒得让她拼命躲闪:“不要闹。”杜维安啄木鸟般地吻她的脖子,温存缠绵了片刻:“我要去洛海出差几天。”
沈宁夏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杜维安:“不过呢,我现在的手还未痊愈,一个人去洛海实在有些不方便。”
摆明了话里有话。沈宁夏不理睬他,继续忙着凉拌菜。杜维安又啄了一下她的脖子,语气低软道:“要不,你陪我一起去?”
“不行,我要上班。”“有人曾经说要好好照顾我的……”某人的语气已似怨妇。
后来,沈宁夏还是随杜维安去了洛海出差。
洛海正是隆冬,一连几日都下着鹅毛大雪。沈宁夏第一次来洛海,屋外呵气成冰,屋内却暖如春夏,冰与火的对比,倒让沈宁夏觉得有趣。
第三日的时候,杜维安通知她,洛海的几个朋友晚上要招待他,让她准备准备一同去。
沈宁夏也就是在那个晚上见到了杜维安的几个朋友:聂重之、楚随风、路易周、祝安平等,他们每个人都出色得让人瞠目结舌。
众人闲聊期间,忽然发觉整个会场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沈宁夏随着杜维安的目光望向了入口处。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携了个纤细女子进来。隔得远,面目模糊,沈宁夏只感觉到那人身上有着慑人的气势。
杜维安在她耳边轻笑:“这就是蒋正楠。”原来此人便是他数次提及的蒋正楠。
远远地瞧见蒋正楠与众人寒暄间,浅浅颔首,淡淡微笑。一举一动让人感到舒适却无法真正走近。一直到见了杜维安几人,他才举起拳头与他们一一相碰,同时也露出了真诚灿烂的笑容:“你们这几个家伙躲这里干吗?”
这一走近,沈宁夏把蒋正楠两人瞧了个仔细,心里不禁为那对人喝彩。蒋正楠冷峻帅气,而他牵手的女子美丽可人,微笑的时候梨涡浅浅,清丽至极。
楚随风吊儿郎当地笑:“这角落好,可以欣赏全场的美女。”蒋正楠闻言,斜睨了他一眼:“楚,你身边还少美女不成?”
路易周扫了一眼蒋正楠身边的许连臻,哈哈大笑:“蒋,这年头,谁还会嫌身边美女多啊。当然,有人认养的例外。”蒋正楠被他最后一句话堵住了,顿了片刻,还是哑口。他气定神闲地举起酒杯向路易周敬了敬:“路,这句话我记住了。”
楚随风十分不给面子地当场大笑。路易周:“楚向来是我们中间最善解人意的。”蒋正楠“神补”了一刀:“路,你说得太正确不过。楚最‘善解人衣’了。”众人一阵爆笑。
聂重之端着酒杯朝众人敬了敬,饮了一口:“观战不语真君子也!”语气里头亦有隐藏不住的笑意。
蒋正楠摇头失笑,转身对沈宁夏道:“嫂子,我们都是流氓,开口荤素不忌。希望你别介意。”沈宁夏被他这句“嫂子”唤得面色一红,微笑不语。
蒋正楠为她做介绍:“嫂子,这是连臻。”那名叫连臻的女子开口亦是清脆低软:“你好。”
蒋正楠含笑着对连臻叮嘱道:“我们去里头的书房。你帮我好好招呼嫂子。”那样霸气的人物竟有如此温柔的语气。
这是沈宁夏第一次见到蒋正楠和许连臻,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后来出了会场,沈宁夏抬头望着天空,顿时惊喜万分:“哇……又下雪了。”蒋正楠一直牵着许连臻的手,微笑道:“嫂子难得来一趟洛海,要不多住一段日子再回去。洛海冬天什么都没有,就只有雪。”
杜维安:“她哪里有空,还要上班。”蒋正楠闻言,懒懒一笑:“你还舍得让嫂子朝九晚五。”杜维安温柔地扫了一眼身旁的沈宁夏,毫不忌讳地直言:“蒋总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有此等本事让她听我的话。”
闻言,静静站在蒋正楠一旁的许连臻侧了头,若有所思地对沈宁夏微笑。
两人婉拒了蒋正楠送他们回去的提议。在漫天飞雪的夜晚,杜维安与她十指相扣地沿着洛海陌生的街道走着。两旁是明珠般的灯光,一盏又一盏。抬头则是静谧的天空,一片一片的白色花朵弥漫而下。
杜维安忽然轻轻地开口:“宁夏,如果我们不打伞,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是不是就真的可以一路到白头?”他的声音低沉却郑重,眼眸中渴求隐隐。
沈宁夏凝望着他,心口竟有种蚂蚁啃噬般的疼痛:她从没有想过两人之间会有任何未来。一次半次也没有!
或许是因为在陌生的洛海街头,或许是因为心头对杜维安的内疚,那一刻,她真的忘记了许多事情。她对杜维安点了点头。
杜维安笑了,畅快地大笑。他拉起她:“走,那么我们就这样走回去,一定会白头!”
杜维安用手机拍摄了雪花漫天的场景,也记录了沈宁夏双手摊开,静待雪花落下的美好神情。
很多年后的沈宁夏一直记得那个深夜。酒店大堂的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狼狈的模样,仿若看见了两个傻子。
两人手牵着手,哈哈大笑着,孩子似的跑回房间。
酒店套房的落地镜前,杜维安从身后拥着沈宁夏:“你看,我们两个真的一路到白头了。”
一日,杜维安开完会出来,便见到了在办公室等待他的杜芳华。在公司,他一直跟所有同事一样唤她“方太太”。
杜芳华叫住了他:“维安,我定了位子,中午跟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开会的经理们都识趣地散开了。
杜维安顿了顿,答了个“好”字。小姨向来护犊子,时不时地来公司,让方氏众人知道他是她杜芳华的侄子,也是他们老板方黎明的外侄。
但小姨一直不知道,他向来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一个人若是有本事,赤手空拳亦能打下一片江山。若是没有本事,再多的金山银山也照样坐吃山空。只是杜维安从未说出口,因为他深知自己这个小姨素来是最疼自己和维和的。这些年来,小姨过得也不容易。
杜芳华订的酒店在公司附近,是方黎明向来喜欢的素菜馆。一道道素菜费尽心思地做成荤菜模样,无论外形或者口味都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杜芳华心疼地给维安不停地布菜:“维安,这个素鸡很清淡,你多吃一点。”
说话间,杜维安的电话响了起来,杜维安说了句“不好意思”,便去了角落说话。
是沈宁夏的来电,她的语气低缓:“晚上煮青红萝卜猪脚汤,好不好?”杜维安:“可以要求换一个汤吗?”沈宁夏笑:“不行。以形补形。”杜维安哀怨无比:“好吧。”
而餐桌上的方黎明无意中扫了角落一眼,忽然笑着开口:“你上次介绍的那个女孩子是曾家的小女儿?”杜芳华点了点头:“怎么了?”方黎明笑:“看来你这个媒人做成功了。”杜芳华惊诧:“你怎么知道?你听到什么风声了不成?”
方黎明努了努嘴。杜芳华转头,瞧见杜维安说话的侧影。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眉目含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掩盖不了的温柔。那是恋爱中的人才会有的光辉。杜芳华也是过来人,瞧得极分明。
杜维安挂了电话回座。方黎明含笑道:“维安,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有女朋友的话,就带来给我们瞧瞧。”杜维安借着取筷子低下了头,不动声色地答了个“好”字。
杜芳华则喜上眉梢:“是啊。什么时候小姨出面,约曾先生他们一起吃顿饭?”
杜维安怔了怔:“曾先生?”杜芳华已瞧出了不对,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夹了一筷菜给他:“这是大厨最新推出的新菜品,来,尝尝看。”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日,杜芳华打电话给他:“维安,晚上有空吗?”杜维安正在听下属汇报,他示意他们暂停,接起了电话:“什么事,小姨?”
杜芳华只说:“小姨今天下厨,你来尝尝小姨的手艺。”小姨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打这么一通电话给他的。杜维安便答了一个“好”字。
方家宽敞的厨房里,洁净明亮,一旁的落地窗,可望见门前如茵绿草。再远处,则是七岛最美的海湾,碧波千顷,白帆点点。
杜芳华盛了满满一碗汤,端给了杜维安:“小姨记得你最喜欢喝这个汤了。这次回去给你奶奶修墓地,特地去山上给你摘的。”
一场地震,毁了所有的一切。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老家的屋子可以慢慢再建,但老人的坟墓却是一定要及时修理的。
“以前在老家,只要落场大雨,山上树林里就会冒出很多野菇。你就会跟维和上山去采,每次总是可以摘满满一背篓。回来后,奶奶总是用新鲜的菇炒菜,如果家里有腊肉的话,就切小小的几片炒一盘腊肉。那味道,香得你跟维和两个人每次都吃满满两大碗饭。”
杜维安亦陷入了回忆里:“是啊,奶奶还养了很多的鸡鸭,但只有我跟维和生日的时候,奶奶才舍得杀一只鸡。她自己呢,连吃个鸡蛋都舍不得,总是攒起来,等收鸡蛋的人来,换点钱……奶奶她吃了一辈子的苦……”
杜芳华幽幽地道:“是啊,你奶奶吃了一辈子的苦,还没等我们好好孝敬她就走了。是她没福气啊。要是她现在还在的话,看到你跟维和这么有出息,估计梦里都会笑醒的。”
“你们小的时候,小姨我又在念书,你爸得了病,家里六口人,只靠你妈妈一个人养活……唉!那个时候,我们杜家真的穷啊!”
杜维安苦笑道:“是啊,那时候真是穷。都说穷得叮当响,可我们口袋里却一分钱也没有,想叮当响都叮当不起来。”
杜芳华:“我那个时候在镇里上学,每个星期就从家里带点腌菜,买罐腐乳,三顿馒头,熬了三年的初中……看着身边的同学,吃香的喝辣的,新衣服,新鞋子,我羡慕啊,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可是,又能怎么办呢,除了好好读书,用成绩打败那些人外,我一无长处!不知道有过多少次,我都想辍学不念了,跟着山里的其他姐妹去沿海一带的工厂打工赚钱。可是你妈妈说,妹子,学校的老师都说你是念书的料,只要家里还能撑得住,姐一定供你念下去。是我福气好,家里没有嫂子,只有亲姐姐和姐夫。就这样,我咬牙苦读,终于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进了市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