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芳华却停顿了,转了话题:“这碗汤小姨用小火炖了好久,趁热喝吧。”杜维安左手取过了勺子,默默地喝了两口。
杜芳华含笑相问:“小姨做菜的手艺退步没有?”杜维安淡淡微笑:“小姨宝刀未老,还是那么好喝。”
杜芳华眼底的笑意微微加深:“我一向知道维和嘴甜,想不到你也会哄人。”杜维安:“我是实话实说。”
杜芳华笑笑,便沉默了。宽敞的厨房里一时便安静了下来,两人听着砂锅里的汤头咕嘟咕嘟地翻腾着。杜维安知道小姨特意叫他来方家,绝对不会是为了喝汤这么简单。他隐约知道小姨想要跟他谈什么。
果然,片刻后,杜芳华长叹了一口气:“维安,小姨也不跟你绕圈子了。小姨就开门见山地问你吧,你是不是跟沈宁夏在一起?”杜维安放下了碗,郑重简洁地答道:“是。”
杜芳华敛下了所有神色:“维安,你明知道她恨我们杜家,恨我,恨不得剥我的皮吃我的肉。”杜维安一动不动地坐着,不反驳不辩解。
杜芳华:“维安,你知道的,维和从小就吊儿郎当的,睿睿呢,又这个样子……小姨指望不了他们!你是我们杜家的长子,也是小姨和我们杜家日后唯一的依靠。连你姨父都说了,以后这整个方氏啊还得你来挑重担。”
杜维安这时方缓缓地吐了一句话:“不,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挑不起方氏的。”他语气里已有一番决定。杜芳华的目光霎时如刀锐利:“你不挑起整个方氏,谁能挑?靠喜欢玩乐的维和,还是靠这样的睿睿……”
杜维安霍地起身,截断了她的话:“小姨!”
杜芳华胸口起伏,激动不已:“睿睿就是弱智,就是傻子。我们可以自己骗自己,说他跟普通人只是有一点点不同。可外面那些知道的人呢,谁不知道我杜芳华生下的孩子是个傻子!是个白痴!”
杜维安厉声喝道:“小姨!”
杜芳华被他喝住了。她别过了脸,仰头吸气,但泪水还是抑制不住地沿着脸颊滚落了下来:“维安,外面有多少人在说我杜芳华自作孽不可活!说我是报应!我知道你们大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
“维安啊,小姨和姨父会老的,这方氏的担子迟早要你挑下去的。以后小姨不在了,还指望你照顾睿睿呢!
“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小姨知道你一直想学医,想成为一个医生。你为了感谢你姨父多年来的资助才学的商……可你确实有经商的天赋,你姨父从来都不会轻易夸赞人的,可他每回都在我面前夸奖你。你有这么好的天赋,又有方氏这么好的基础,为什么你就不好好发挥呢!小姨知道你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小姨知道你不快活!可你是方黎明的外侄,整个方氏谁敢说一个不字。
“维安,小姨对你没什么要求。你父母也是!唯一希望的就是你快点找个女朋友,早点结婚,早日为我们杜家传宗接代……维安,我们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可是,维安啊,你千不该万不该与她谈恋爱。她怎么可能爱你呢!杀了我也不信。你姨父每年送去的礼物都被她砸出来,打在她银行户口里头的钱,这些年来她从没有动过半分……她心里头是恨死小姨我和你姨父的,恨死我们杜家的……”
她娓娓道来的所有话语仿佛是凌厉之拳打在棉絮上,杜维安无半点回应。
杜芳华语重心长的话,杜维安不是不明白,但他侧着头一直沉默不语。
杜芳华拉起了侄子的手,温柔地拍着他的手背:“维安啊,就当小姨求你了。哪怕你不看在小姨的分上,那么就看在你父母,看在过世奶奶的分上,你别跟她在一起……好不好?”
杜维安的下颌抿成了一条线,但他依旧不说话。
杜芳华的语气又低又柔,恳求道:“维安,如果你觉得小姨介绍的曾静如不好,那小姨给你介绍别的女孩子。七岛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子,有才有貌,家世又好。小姨一定可以找到一个你喜欢的。”
时正黄昏,屋子外的火红晚霞透过落地玻璃窗射了进来。杜维安忽觉被光线刺痛了眼睛,他闭了闭眼,良久,才轻轻地道:“不,小姨,那些人再好我都不会喜欢的。”
杜芳华气得怔了怔:“维安……”可是她只说了一个字,就立马意识到对着杜维安绝对不能来硬的。她软下了话语:“维安,你不为自己想,你就当为小姨和睿睿想想,为你父母想想。你觉得她会和你结婚,她能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吗?”
一辈子是多长?他与宁夏两人之间从未想过如此久远的问题,甚至连个“爱”字彼此都没有说出口。可是杜维安知道他们之间是相爱的!比那些天天把爱挂在嘴边的人更加深爱对方。
只是这些,是他与宁夏之间的事,不需要任何人知道。就像他与宁夏之间的感情,也不需要旁人理解。
杜维安如实回答:“小姨,未来会怎么样,我们没有人知道。”
他顿了顿,忽然说:“可是小姨,你是过来人。你应该明白,爱情哪里可以任自己收放自如呢!”如果可以的话,那就不叫爱情了。
闻言,杜芳华呆了呆,一时竟无话可说。
杜维安缓缓地道:“小姨,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我明白的,你跟方先生在一起,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他的钱,或为了他的其他任何东西……你跟他在一起,只有一个原因——因为你爱他!你很早的时候就爱上了方先生。”
杜芳华倏然抬头,目光牢牢地盯着他。
窗外那绿油油的草坪,叫人想起家乡门前的连绵群山,亦是如此,满眼层峦叠嶂的绿色。杜维安:“我记得的。那个时候,方先生暑假会送宁夏来我们家,他喜欢吃你做的糕点。他每次来的前两天,你都会上山去摘花瓣……”
“有一次,连下了几天大雨。奶奶和我妈都劝你不要上山,雨天路滑,万一遇到滑坡,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你不肯,坚决要去。那一次,你从山上滚了下来,脸上身上都弄伤了,可你回来后都没休息,就和糯米粉给方先生做点心……怎么也不肯让奶奶和我妈妈代劳!那时候,我还不大懂,只在一旁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小姨你明明受了伤,在做糕点的时候却还面带微笑,仿佛根本不是在干活,而是在做一件让自己很高兴很高兴的事情……”
“方先生喜欢喝野菊花茶,每年秋天的时候,你回老家就背着背篓,一座山一座山地去采摘……然后晒在自家院子里,每天看顾……晒干了,就封在干净的塑料袋里,给方先生送去。你从来不假手他人,也不让我们碰一下,方先生来我们家,你都会亲手为他泡菊花茶……”
杜芳华亦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散发出了一种迷恋般的柔软笑意。
“后来,我终于懂了……我那么喜欢接近她,无论为她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哪怕她讨厌我、骂我、赶我、我都不介意……就像飞蛾扑火,不懂的人都为飞蛾悲哀,可是他们都不是飞蛾,他们都不知飞蛾的快乐欢喜。”
“所以,对不起,小姨!我不能答应你。”杜维安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真的爱她。”
“小姨,在我十九岁那一年,我就爱上了她……”
杜维安想起那一年,她十五岁,他十九岁。那年夏天,她照例被父母送到了他家过暑假。她背着双肩包,与往年一样笑吟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唤他:“维安哥哥。”
白色的棉质长裙,两个麻花辫,齐眉的厚刘海下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眸,仿佛山里所有的星辰凝聚其中。一直把她当小妹妹,与她在学校几乎天天相见的杜维安,在那一刻,突然惊觉于她的长大。从那一天开始,杜维安再不敢直视她清亮如星的眼眸。
那是个清晨,她跟着他去山上摘野生的茶叶。前一晚,她得知他一早要上山,便央求他:“维安哥哥,你带我一起去吧,好不好?”
她比糯米还软几分的声音,飘入他耳朵的时候,就像一把小刷子在他耳边刷,让人觉得痒,觉得奇痒无比。杜维安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想接近她可又怕接近她。但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愿意为这样的声音去做任何事情。
山路崎岖难行,他爬得很慢,不时地转身拉她的手。她的手软软的,比被絮还柔软几分。杜维安小心翼翼地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疼了她。
每一次肌肤相触,他的心口便会紧缩一次。那种颤颤收缩的感觉,只有他一个人懂得。
两人爬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霞光映着她的脸,五彩缤纷,比路边的野花还明媚几分。他手把手地教她怎样摘茶叶:“摘这个嫩芯……”
她聪明得很,一学就学会了。灵巧的五指像是彩蝶在碧绿的叶间来回穿梭。很快的,她采茶叶的速度就赶上了他,小背篓里满满的都是她摘的。
太阳渐渐高悬,热度也开始逼人了。杜维安转头,看到了她脸上的汗滴。他赶忙拧开了水壶,递给她:“背篓快满了。你去大树那里休息一下。剩下的我来。”
她喝了几口水,然后递还给他。水壶口凝了几滴将坠未落的水滴,杜维安忽然觉得喉头发紧,口干舌燥起来。他仰头咕咚咕咚地狂灌了几口,才觉得解渴了些许。
“你去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可以摘好。”“不用,两个人摘得更快。”他坚持,她亦坚持。最后,他妥协了。
“快正午了,我们休息一下。等凉爽一点再采摘。”
大树下,浓荫匝地,阳光透过缝隙,碎金般闪烁下来。白衣的少男少女在树下喝清水,啃馒头。
宁夏从自己随身的布包里摸出了一个随身听:“维安哥哥,要不要听?”无论什么事,杜维安都会答应她的:“好。”
沈宁夏按下了播放键,把其中一只耳机塞到他耳中。她的手指细细柔柔,耳朵上被她碰触过的肌肤像是被电了般,酥酥麻麻。
很多年后的杜维安一直都记得那首旋律动听的歌曲——《十年》。
在那棵参天大树的浓荫下,两人肩并肩坐着,细细聆听每一个音符。近处是心上的女孩,远处山峰绵亘如画。烈日当空,可是杜维安却不觉得一丝闷热。如果可以,他唯愿时光就这样停驻,再也不要流动了。
“维安哥哥,你唱个歌吧?”
杜维安的节奏感很好,一首歌他只要听上几遍就会唱了。杜维安在学校同学们面前向来是一个大气自信的人。可不知为何,在沈宁夏面前,杜维安却总是自惭形秽。仿佛日色朗朗,他不过是阵微风,在美好的花朵前面,只能低头,擦身而过。
他说:“我不会唱。”宁夏轻哼了一声,狡黠微笑:“骗人!我有偷偷听到你哼过哦。你唱得很好。”
“你想听什么歌?”杜维安抵赖不成,只好问她。“都行。唱来听听。”
杜维安唱了《十年》。会唱这首,是因为在她的随身听里面,只有这首歌,是有国语版和粤语版两个版本的。想必她一定很喜欢。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杜维安醇厚动人的嗓音,伴随着歌词,一点点地飘入宁夏的耳中。他唱得不比原唱差半分。沈宁夏闭上了眼,细细品味。
那个时候的杜维安,只觉这几句歌词,好像是写给他与她的。十年之前,他哪里敢奢望会遇见她呢!
他一边唱一边痴痴地注视着沈宁夏美好的侧脸,心里又默默地在想:十年之后,她还会像今日这般坐在他触手可及的身畔吗?
十年,好漫长的岁月。他如果很努力很努力的话,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那天两个人摘了两篓茶,下山的途中,他为她折了一根枝丫,让她顶着下山。她那么白,他心疼会晒伤。
两人哼着歌,一前一后地沿着山路,一直往下走。在半山腰的地方,两人看到了一株好看的花。花瓣是娇嫩欲滴的鹅黄,随微风摇曳。宁夏一见就爱上了:“维安哥哥,我去摘。”
那花长在野草丛生之处,杜维安怕不安全,忙劝阻:“我去。你待着别动。”宁夏跨了过去,回头对他微笑:“没事,摘枝花而已。我等下把它插在小土瓮里,肯定很好看。”
杜维安刚想说:“注意安全……”却只听宁夏啊一声尖叫传来。杜维安忙扔下两个背篓,一个箭步蹿了过去:“怎么了?”
宁夏面色苍白,指着簌簌响动的草丛:“蛇。”杜维安心里一惊,知道不好了。他蹲下身,还未掀开她的裤脚,便看见她雪白小腿处两个黑黑的蛇牙印。
“这蛇有毒。”杜维安取出了随身带着的小刀,在她的伤口处划了一个十字。沈宁夏看过很多关于毒蛇咬人的新闻,害怕极了:“维安哥哥,我会死掉吗?”
“不会,把毒吸出来就好。”
被咬的腿已经渐渐地麻了起来,这么划开伤口,居然只有蚂蚁叮一口般的疼。
流出的是乌黑色的毒血。杜维安神色极严峻,他俯下了身。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沈宁夏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她缩了缩腿:“维安哥哥,万一你也中毒,怎么办?伯伯阿姨他们都在山下……”
杜维安扯出了一个笑容安慰她:“放心,我不会中毒的。我小时候也被蛇咬过很多次,所以有抗体。”沈宁夏将信将疑:“真的?”
杜维安:“我保证。”说罢,他低下了头,嘴贴在她伤口上,替她吮血。吸出的血,渐渐从乌黑变成了血红。杜维安还是不放心,又去找了草药:“毒蛇出没的地方必定有解药。”
他用木棍拨开了草丛,不一会儿便发现了奇怪的一株草,他其实也不敢笃定。但为了宁夏,只有赌这一把了,他把几片碧绿的叶子含在嘴里嚼碎了,替她敷上。
杜维安背着她下山,攀过岩石,越过山涧。宁夏伏在他瘦弱却坚实的背上,视线只能看到他乌黑的短发。头顶是悬空高照的艳阳,整个山间一丝微风也没有。
宁夏只觉得伤口处清清凉凉的,腿渐渐地恢复了知觉:“维安哥哥,我觉得伤口有点疼又有点凉飕飕的。”
看来是老天爷在保护她,居然被他蒙对了,那草确实具有解毒功效。
后来,医生说幸好急救得宜,病人没有危险。为了保险起见,给他们两个人都打了血清针。医生要求他们住院观察两天。
两人住在一间病房。宁夏:“维安哥哥,我差点以为自己会死掉。”“怎么会呢?”
“我以前看过很多被毒蛇咬的新闻,据说要把腿或者手截肢。在山上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以后就一条腿了呢……”
“不会的。很多人都被蛇咬过,都没事。”“你以前真的被蛇咬过吗?”
“山里的孩子,没有不被咬过的,维和也是。不过后来我学会了抓蛇……”沈宁夏觉得倦意袭来,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快睡吧。”“维安哥哥,你给我唱《十年》吧?”“好。”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一天下来,惊吓加劳累,沈宁夏在杜维安低缓悦耳的歌声中入了眠。
杜维安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痴痴地看着她的睡颜。她的睫毛自然卷翘,黑密如扇,皮肤白嫩得仿若透明,可见里头青细的血管。这世上,大约再没有比她更好看的人儿了。
杜维安听着她均匀悠长的呼吸,心口处只觉得酸酸胀胀的。
杜维安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晚上的时间,有的时候可以短如一瞬。
然而,不久后,小姨杜芳华与方先生的事情曝光了,山一样横亘在他与宁夏之间,从此之后,两人便形同陌路。
杜维安与小姨杜芳华不欢而散。杜维安开车回家的时候,闪电像锐利的剑,噼里啪啦地从天上劈下来。片刻,天空下起了暴雨。
杜维安加快了车速。可一进门,屋子里一片漆黑,根本不见宁夏的踪影!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与小姨谈话的缘故,那一句怀疑的话,一直飘荡在杜维安耳边。他心慌地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宁夏?”
宁夏不在家。屋子里空空的。
沈宁夏在超市接到了杜维安的电话:“你去哪里了?”他的语气十分焦急。沈宁夏把手里的牛奶递给了收银员:“这个也要。”而后才答杜维安,“家里的冰箱都快空了。我在门口的超市采购些吃的。”
等沈宁夏结账出来,惊讶地发现杜维安撑着伞在等她。看到她后,他神色古怪地扔了伞跑过来抱住了她,一声声唤着:“宁夏!宁夏……”
沈宁夏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透过雾气蒙眬的落地玻璃,沈宁夏瞧见了超市工作人员窃窃私语,捂嘴微笑的模样。她面皮薄,不免害羞,推了推杜维安:“回家啦。”
他从没有告诉她,他一直在害怕,他害怕这样得到了却又失去。只有这样将她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杜维安才能确信她真的在他身边。
杜维安放开了她,左手接过了她手里提着的袋子:“都买了些什么?”
沈宁夏撑着伞答他:“牛奶、豉汁酱油……”
雨大如豆,一盆盆地倾倒下来。两人共撑了一把伞,短短的一段路,两人却淋成了落汤鸡。
杜维安叮嘱她:“快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感冒了。”
热水淋在皮肤上的感觉,舒服得叫人叹息。这个澡洗了很久,沈宁夏换好衣物出来的时候,看见床头柜上放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
这世上,如果还有人在乎她的话,除了苏嘉妮,就只有杜维安了。
满室都是姜茶特有的温暖味道。沈宁夏心头抽动,眼睛酸酸的,只想掉眼泪。
她缓缓转身,唤了一句:“杜维安。”杜维安柔声应答。室内昏暗的光线下,她居然看到他好看的眼睛里有微光闪动。
她欺身上前,堵住了他的唇。那样的猝不及防,杜维安愣了一秒。那湿热软绵的唇在他的唇上……世间最诱人的事情莫过于此。杜维安战栗地搂住了她细软的腰,热烈地吻了下去……
Chapter07 十年
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牵牵手就像旅游,成千上万个门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陈奕迅《十年》
据说热恋中的人哪怕是远距离,也是分分秒秒联系的。沈宁夏没有经验,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杜维安无论去哪里出差,总是一有空就给她打电话:“吃晚饭没有?”
“没呢,还在加班。”“别加班了,快回家。别把胃给饿坏了。工作是做不完的。”
听到某人这样的叮嘱,沈宁夏不禁失笑:“对,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这么明显的揶揄,杜维安也失笑了起来,低醇的嗓音传来:“乖,听话。”
“好,我把这个设计稿修改一下就去吃。”杜维安:“带回家去修改吧。记得一定要吃饭。”一副不听他话就不肯罢休之态。对于原则方面的事情,他是十分坚持且绝不动摇的。沈宁夏无奈,只好答应了下来。
沈宁夏搭上公交车回家的时候,整个七岛已经灯火通明了。沈宁夏隔着灰蒙蒙的玻璃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城的美丽夜色,心里十分安静平和,没有一丝烦恼。
下了车,她找了一家店打包了一份海鲜炒饭。闻着炒饭的鲜香,杜维安的脸便出现在脑海中。他真的是十八般全能,二十四孝好男友。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无一不会无一不精。读书的时候,功课亦极出色。听说这几年在某个人的刻意栽培下,商场上亦是独当一面的人物。
只是他们以后会怎么样呢?
沈宁夏脑中偶尔会想到这个问题,但她总是选择跳过,拒绝自己再深想下去了。她苦笑不已,其实她是一只鸵鸟,根本不敢多想以后的事。
人这一辈子,连今天都无法好好把握,又怎么能规划明日的事情呢。明日,明日的明日,会发生什么,谁又能知道呢!
人生苦短,欢愉太少。有的时候,开心一刻是一刻。
这是沈宁夏在地震劫后最真实的感受。只觉得每一天对她和杜维安来说,都是额外的恩赐。她只想与杜维安过好每一个今天。
喧闹的街头,不时呼啸而过的汽车,还有衣着朴实的小贩们的叫卖声,热烈鲜活的生活气息浓浓地扑面而来。她不禁想起了熟悉的夜市。她好久没有去那里了,心想抽空去看看柳姐她们这些老邻居。
此时,路边候着的黑色豪车上下来了一个人,唤住了她:“沈宁夏。”
是杜芳华!沈宁夏脸上淡淡的一抹温柔瞬间隐去。她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杜芳华缓步来到她身后,一字一顿地道:“我为什么找你,你应该心知肚明吧。”沈宁夏徐徐转身,她目光冷冷地直视着杜芳华,并不言语。
杜芳华:“不要给我装傻。我们索性开门见山吧。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喜欢维安的。”
沈宁夏面色平静地反问她:“我为什么不可能喜欢杜维安呢?”杜芳华静静地陈诉一个事实:“因为你恨我,恨我们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