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重之正在端汤,见她出来,径直朝玄关走去,便拉下脸,冷冷地道:“你要不吃的话,今天就不要准备回去了。”
蒋正璇脚步一顿,最后还是妥协了。他当时拿那件事情威胁她,每每得逞。
蛋炒饭跟一般饭店里头的不同,色泽颇深,显然是用了少许酱油翻炒过的。蒋正璇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来,恨恨地拿起银质小勺往嘴里塞,恨不得一秒钟就可以搞定面前的这盘食物。每次多对着聂重之一钞钟,她都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可一人口,她的味蕾便“噌”地苏醒了过来。蛋炒饭的味道是从未有过的美味可口,咸淡适中的酱油混合着鸡蛋的香味,好吃得让人想吞舌头。牛肉清汤也一样又鲜又香。那一次,她就着牛肉清汤,最后将满满的一盘蛋炒饭吃得颗粒不剩。
不过整整一顿饭的时间里,蒋正璇连眼角也没扫聂重之一眼。吃完后,她“啪”的一声重重地搁下小勺,拎起包包,头也不回地离去。
如今再次尝到了,这一刻,蒋正璇才知道这饭是出自聂重之之手,当年的酱油蛋炒饭必然也是他做的。想不到他居然会烹饪,而且做得这么好吃。
仔细深想,倒也不觉得惊讶了,这几年自己不都学生了这些最基本的烹饪吗?那么,聂重之会做一盘蛋炒饭也没什么可吃惊的。但凡在国外留过学的孩子,几乎都会这一手。但好不好吃,那是另当别论了。
不过他现在的肠胃并不适合油腻腻的蛋炒饭。于是,蒋正璇搁了筷子,进厨房把一早的白粥放在微波炉里执了执,搁到他手边:“你的胃不好,先喝点儿粥垫垫底。”
聂重之错愕了几秒,开始低头慢慢吃起来。他的速度很慢很慢,细嚼慢咽的,仿佛每一口都要再三回味。许久之后,他才把面前的这碗粥吃完。
蒋正楠的办事能力惊人,安排的医生这日下等便跟她取得了联系。
蒋正璇原本并无信心可以说服聂重之,便试探性地说了一句:“要不我们找一个私人医生咨询咨询?”聂重之沉吟了数秒,点了点头。
聂重之十分配合地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如今的他,仿佛是个五六岁的孩童,十分信任和依赖她。
鲁医生拿了检查报告与两人进行了一次详谈。鲁医生询问聂重之以了解情况:“你第一次吸是在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聂重之的目光扫了扫边上的蒋正璇一眼,没有回答。
大约是聂重之不想她知道吧!为了不影响他的治疗,蒋正璇便假意咳嗽了一声,起身:“鲁医生,你们聊。我出去打个电话。”
门关上后,鲁医生这才再度发问:“记得是什么时候吗?你好好想想,这个很重要!”
聂重之的视线虚虚地落在不远处的地毯上,片刻才道:“是在五年前的十二月十七日。”
鲁医生低头记录,又问道:“第一次吸的是什么?大麻还是……”重之一一做了详细的回答。”
因聂重之坚持在家自然戒断,鲁医生便对两人叮嘱了很多的注意事项。在辅助治疗的药物方面,鲁医生又详细地做了说明:“就目前而言,市面上的药物分两类,阿片类和非阿片类。阿片类,控制症状好,药物不良反应小,但容易成瘾。一旦控制不严,使用不当就会成为一种新的毒品。非阿片类药物,控制戒断症状明显,可是药物不良反应也大,对于个别病人还很严重,但它的优点就是没有成瘾性。”
“如果你们坚持己见,不进正规的戒毒机构的话,我怕你们对阿片类药物会控制不严,所以建议你们还是使用非阿片类。”
一连串的术语,蒋正璇极力抓住重点,问道:“非阿片类会有什么严重不良反应?”鲁医生抬了抬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因人而异,常见的有口干、倦怠、眩晕和体位性低血压等,严重的有眩晕或晕厥、心跳缓慢、跳性血压增高、头痛、恶心、唾液增多、手指颤动等症状。”
聂重之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用非阿片类。我们会时刻注意不良反应,随时与你联络。”
蒋正璇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意,恨不得早日可以摆脱。
鲁医生:“我给你开药,另外我给你们配几支镇静剂,万一聂行不行的情况很难自控的话,蒋小姐就给他注射一支镇静剂……可以帮助聂先生更好的适应……当然有任何问题的话,你们随时跟我联系。”
这晚,蒋正璇一直浅浅入眠。半梦半醒之间,听到聂重之的房间传出了闷响。聂重之的毒瘾又开始发作了!蒋正璇本就有准备,一听到这声响,便“噌”地起床,三步并做两步地进了他的房间。
聂重之的身体在床铺上扭成了麻花,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全身汗淋淋的。
蒋正璇其实也帮不了他什么,只好来回地给他拧热毛巾擦额头上,脸上不断冒出来的密密冷汗。
聂重之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沙哑的开口:“用布条把我绑在椅子上,我怕我会伤到你。”见她犹豫,他喝道,“绑啊,把我绑起来。我要快点儿戒掉。”神志迷糊的时候,他用拳头砸墙,摔扔东西,像头饿狼一样乱吼乱叫。不过,就算没绑着他,聂重之也没对她动手伤她分毫。
蒋正璇整夜整夜地守着他。又与以往一样,他每次都在晨光熹微中渐渐地好转。
鲁医生也一再强调要患者加强锻炼,提高身体素质。于是,每个清晨,蒋正璇会陪着聂重之走一段长长的路,一路逛着去几条街外的农贸市场。
第一次两人是无意中逛到农贸市场的,聂重之说:“我们进去买点儿菜,以后由我负责做菜。”
蒋正璇有些不大相信他真会做菜,毕竟白痴也知道:做好一道蛋炒饭并不能表示其他菜就可以人口。
她将信将疑地跟着聂重之去传统的农贸市场,目瞪口呆地瞧着聂重之熟门熟路地对摊铺老板说:“帮我称一斤骨头。”“来一把青菜……还要一点儿葱……”
脏兮兮湿漉漉的地面,鸡鸭鱼肉混合在一起的腥臭味道,还有身边的这个人,一切的一切都陌生得让她恍惚。
或许这才是真真实实的聂重之,过往她从未了解过。以前的她,躲着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试着去了解他呢?
那天中午,聂重之端上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的时候,蒋正璇确实瞠目结舌了。
牛奶一般的骨头汤,碧油油的青菜,香喷喷的麻婆豆腐,另外还清蒸了一个五花八门的海鲜杂鱼。光看颜色搭配就让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尝了之后,味道也是超乎意料地美味。
他居然这么会做菜!
鲜美可口的浓汤,齿颊留香。蒋正璇一口气喝了半碗,赞道:“真好喝。”聂重之说:“这牛骨汤用水煮过,洗净后放入料酒、生姜,再用红枣、枸杞等配料,先大火烧开,再用文火熬制两个小时就可以了。”
蒋正璇咋舌:“这么麻烦。”聂重之嘴角勾勒一抹淡淡微笑:“一点儿都不麻烦。”
只要她爱喝就好!聂重之凝视着低头喝汤的蒋正璇,心里淡淡苦涩,她大约永远不会知道他是用怎么样的心情去熬这锅汤,做这些菜的。
蒋正璇边喝边问道:“你怎么会煮饭做菜的?”
聂重之解释道:“从小看我妈做菜,看多了就会了。”他扫了眼一桌子的菜,缓声道,“这些都是我妈妈以前的拿手菜。我做的都没有她一半好吃。我是早产儿,出生的时候才四斤重,体质很差,三天两头生病。而那会儿,我妈妈工作的厂子效益特别差,经常拿不到工资。她没办法,就去别人家里做保姆,帮人家做饭、打扫、带孩子来赚些生活费。最多的时候,她三家……”
“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她就去菜市场买人家不要的猪骨牛风来给我熬汤,让我一天三顿地喝,补充钙质,增强体质。这里靠海,杂鱼卖得比蔬菜还便宜。于是骨头汤和杂鱼几乎天天是我们家的桌上客。她怕我会吃厌,就变着法子做,红烧、酱爆、葱油、清蒸、广式、蒜蓉……”聂重之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只可惜那个时候我太小不懂事,不然一定会告诉她,她烧的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蒋正璇轻轻道:“伯母这么爱你,就算你不说,她心里也一定明白的。”她一向知道聂重之的童年比较清苦,但没料到竟然是这样过来的。
她听粱姨说过他母亲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大学生,长得貌美如花,当年与他父亲聂耕礼站在一起,真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壁人。那年代的大学生可都是各大国有企业最携手的香饽饽。但他母亲因为怀了他,被学校以道德败坏为由给开除了。大学没毕业还未婚生子,这在当年可是要被人指指点点,戳穿脊梁骨的。他母亲的这种情况想必不可能进什么好单位工作,以至于过得极其清贫。
那个把万家送去的东西当场扔出去的烈性女子,为了孩子,不但去做保姆,而且还兼职了三家……蒋正璇一下子对聂重之素未谋面的母亲肃然起敬起来。
一瞬间,蒋正璇想起了那个与自己无缘的孩子。她确实不配当母亲的,那个时候她确实不想要他,虽然她真的不是故意滑倒的……不过就算是不滑倒,应该也是这样一个结局。
她心里又涌起了那种对聂重之说不出的感觉。那个时候她太年轻了,固执得惊人。如果换了现在,她至少会跟他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吧。
聂重之的手搁在了小餐桌上,十指修长。蒋正璇伸出手去,缓缓地盖住了他的手:“伯母一定在天上时时刻刻地看着你,保护着你。而她,也永远在你的心里,你们从来没有分离过。”
她的手小小巧巧,掌心熨贴关他,又柔又暖,似一个热热的熨斗,熨平了聂重之心上的每一寸折皱。
如此日复一日,夜复一夜。聂重之自身的意志力强大,又十分配合鲁医生的治疗,加上每日蒋正璇的陪伴照料,两个月后,他的毒瘾发作的时间越来越短,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情况明显好转。
这一日,鲁医生与蒋正璇汇报了聂重之的尿检情况,说在聂重之的尿液里头已经检查不出毒品的残留成分了,还赞道:“像聂先生这样意志力坚强的患者,我也是第一次见。他的情况已经基本康复了。只是你们家属要特别注意,切记不要让他再有机会接触到那个环境和那些东西。”
挂断电话前,蒋正璇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鲁医生第一次检查的时候问聂重之的问题,便开口道:“对了,鲁医生,他碰这个有几年时间了?你方不方便告诉我?”
鲁医生回想了一下:“聂先生有大约五年的吸毒史……”
五年前,是她与他纠缠最深的时候。蒋正璇怔了片刻,忽然想到某事,身子陡然一震。
鲁医生在电话那头道 : “蒋小姐如果需要的话,我马上翻一下手边的资料。”蒋正璇捏紧了手机:“好的,鲁医生,麻烦你了,谢谢。”
电话里隐隐传来鲁医生翻动纸张的“沙沙”声,蒋正璇却一直僵站着。
片刻,鲁医生的声音传来:“找到了,聂先生说他记得非常清楚,他介是五年前的十二月十七日第一次碰触那种东西的。”
蒋正璇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那一年的十二月十七日,蒋正璇记得十分清楚,就在那一天,她滑了一跤,顿时腹痛如绞。她眼睁睁地看着温温热热的红色液体一点点地地沿着腿部滑下了……
她捂着坠痛的下腹,惊慌失措地喊人:“快来人,我跌倒了……”
“快……快帮我叫医生……我流血了……”
就在那一天,她永远地失去了腹中那个孩子。
也就在那一天,聂重之闻讯冲到医院,像只疯了的野兽,死死掐着她的脖子:“他是活生生的呀。几个月后,他就会哭会叫会吵会闹了呀……他是活的呀……他是活的呀……”
蒋正璇全身冰冷地明白了过来,聂重之为什么在那一天会第一次碰那东西!
第九章 别人再好,你才是唯一
由于可以在宁城兼职公司的设计工作,所以这段时间以来,蒋正璇没有再跟宁熙提辞职的事。宁熙便趁机装失忆,当作辞职这件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一般,每日与蒋正璇联系不断,交代这交代那的。也亏了现在通信技术和快递技术的发达,令两人长距离的沟通能够无碍。
平日里家里的一切活儿都被聂重之包下了,蒋正璇确实也无事可做,所以也就一直在宁城为宁熙工作。
这天,蒋正璇一边下载宁熙给她的资料,一边与宁熙在视频里交流。宁熙道:“我前几天寄给你三块国外采购来的面料小样,你收到没?看要怎么设计才能将这面料的效果最好地发挥出来。”
蒋正璇:“面料已收到,正在苦思冥想中。”
宁熙笑:“那你好好想,我等着你的好构思。”话锋一转,宁熙催起了春款,“哦,对了,第五拨儿春款的设计稿你这个星期必须交给我。成衣部门还要制版打样,还要修改,时间急迫,绝对不能再拖了。还有,第四拨儿的最后几款样衣的最终确认意见。面辅料已经全部到位,就等你确认了就开生产单,然后进人生产流程。公司对你很有信心,希望在这一拨儿中再出现一个爆款。”
宁熙在K.W设计部被封“白无常”,可见其催功,自工作后,蒋正璇也见识了他的厉害。由于彼此熟了,蒋正璇便没好气地道:“知道了,白无常,上吊也得让我喘口气吧!你又在催命了。”
宁熙在电脑那头先是一愣,数秒后对着视频镜头“哈哈”大笑,露出一口森然白牙:“白无常,不错,我喜欢这个封号。”
蒋正璇微微一笑:“那你好好享受。”说罢,蒋正璇正准备下线,宁熙忽地想起一事道:“对了,我下个星期会出差去一趟宁城,你应该有时间跟我见个面吧?”蒋正璇:“当然没间题。到时候见!”
结束了与宁熙的视频通话,蒋正璇揉着脖子抬头,瞧见右边不知何时搁了一杯牛奶。手缓缓地触碰上去,热热的,犹有余温。
她若是在忙碌的话,他总是会做自己的活儿,或者坐在一边静静地陪着她,安静得像空气一般,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也有的时候,他会取过她搁在一旁的设计稿图,若有所思地盯着端详。
犹记得宁熙通过快递寄来第一件她设计的样衣成品的时候,她展开在聂重之面前,竟在他的眼底深处看到灼热的惊喜和欢欣。
她问他:“要不要穿给你看看?”聂重之重重点了点头。
那是一款欧美风的休闲风衣,墨绿的颜色。她穿着出来的时候,聂重之的视线便搁在了她身上,再没有移开。
她转着圈,问他:“好不好看?”聂重之愣了愣,方吐出了两个字:“好看。”
聂重之其实一直是知道的,蒋正璇早已经不是旧时的模样了,可在那一天,他却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一直被人捧在手心上的璇璇,此刻已经成长成为才华出众、自信明媚的温暖女子。
所有的人都在进步,唯独他在退步。
她随时都会离开,他能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是有限的。那一天,聂重之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此时,在蒋正璇的视线尽头,可以看到聂重之在厨房里头忙碌的身影。自从在鲁医生那里知道那个日期后,如今的她,这样望着他,每每都觉得心里百味杂陈。
似有感应一般,聂重之回过头,与她的视线撞在一起,他淡淡微笑:“饿了吧?马上可以吃饭了。你先把热牛奶喝了。”
蒋正璇依言捧起瓷杯,缓缓喝起来。聂重之从厨房出来:“家里很多东西都快没有了,下等我要去采购,你要不要一起去?”蒋正璇:“好啊,不过得我把手上的活儿做完,我们晚点儿再去。”
聂重之轻轻地说了一个“好”字。
宁城的深冬,北风呼啸,天气极阴冷,两人穿得厚厚实实的,羽绒服、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地逛着去超市。
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蒋正璇忽地停下脚步,对着聂重之微笑:“我们今天别回家做饭了,在外头吃好不好?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大约很少有像她与聂重之的关系,同居一室,看似恋人却不是恋人;说是朋友,却又不是朋友。两人更是刻意地回避过去,从不提及。蒋正璇也不懂这种关系是什么,也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聂重之从四个口袋摸出了几张红红的毛主席,还有好些皱皱的零钱。蒋正璇把手伸到他面前:“给我,以后我来负责管钱。”以她的直觉和判断,他应该已经没有可以典当的东西了。
聂重之怔了怔,才缓缓地把钱搁到她手心。蒋正璇在路边一张一张地展开,在聂重之掌心一张一张地叠着数,最后,抬头灿灿一笑:“哇,这里还有五百六十五块四。看来,你今晚得请我吃好吃的。”
至少这个数字比她想象的要多。这点儿小钱过往还不够她做半次美容的呢,可现在,这点儿钱足够他们两个丰衣足食地用十天。
蒋正璇忽然觉得自己好奇怪,她的要求居然可以低到如此程度。而且,更奇怪的是,她觉得日子这样子过下去也不错。再有钱,亦不过一日三餐,现在也仍旧是一日三餐,而且他的厨艺一点儿也不比大厨差。
身边经过了一对衣着普通的男女,似在讨论有趣话题,手牵着手,含笑考离他们渐渐远去。
这么世俗地在街头一张一张数着钞票的女子,真的是璇璇吗?聂重之一时不由得痴了。她应该是穿着精致美衣,背着名牌包包,每天悠闲地逛街吃饭、购物、旅行,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的洋娃娃。
她可以有千百种模样,但都不该是如今这样子的!
这都是因为他,是他拖累了她。只要她离开了他,便会恢复到往日洋娃娃的生活了。
她应该快要离开他了吧?
日出到日落,日落到日出,每过去一天,他便会觉得距她的离开又近了一天。
很多时候,他会想:就让他的病永远不好吧,那样的话,她就会永远陪着他了。可回过神,他便会哑然失笑,知道是自己奢望了。她怎么可能永远陪着他呢?她总有一天要走的。
蒋正璇见他还是一副傻傻的模样,伸出手戳了戮他的胳膊:“走吧,我想想看吃什么?对了,等下去超市的时候,记得提醒我一下.我要买本小本子记账。以后啊,家里大大小小的开销。都要记账。”
她说家里,她说以后她负责管钱,她说以后家里都要记账。
以后?可是这个以后到底是多久,到底是多远呢?
她是不是不走了,就这样一直陪着他呢?
一时之间,聂重之思绪纷飞,动弹不得。
蒋正璇走了数米,转身却见聂重之还留在原地,不由得蹙眉,似笑非笑地薄嗔:“你在做什么?不肯请我吃饭是不是?”
怎么可能不愿意呢?一直以来,只要是她想要,他都想尽办法给她。只是再遇后,第一次见她露出以往似恼非恼、似嗔非嗔的小女儿神态。聂重之大步走向了她,大为紧张:“没有,你想吃什么?”
蒋正璇这才饶过了他,含笑地指着对街的小店:“我想去吃馄饨。我好久没吃馄饨了。”
蒋正璇从小喜欢吃鲜虾馄饨,又只爱吃洛海那家小店的鲜虾馄饨。记得她第一次在他公寓过夜,醒来的时候,就着淡淡晨光打量她倦极熟睡的容颜。他欢喜极了,搂着她亲吻,直把她从梦中闹醒。她躲着他直嚷饿,一个晚上下来,他确实也饥肠辘辘了,于是便问她想吃什么,蒋正璇只说了四个字:“鲜虾馄饨。”
聂重之起身穿衣,临走时又吻了吻她额头:“我很快回来。”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她早已经不在了。他便把那保温盒子里的鲜虾馄饨狠狠地砸了一地。
后来的后来,他跟那家店的老板学会了怎么剁馅,怎么处理整只鲜虾,怎么包馄饨。煮给她吃,她竟然从未发觉是他做的。
只是那个时候,从未想过她与他还有现在这样的日子,两人光明正大地逛街吃饭。
聂重之此刻站在她身旁,闻着她发间散发出来的幽幽清香,恍觉如梦。
聂重之轻轻地吐了一个“好”字。
两人走进了那家馄饨店,点了两碗冬笋鲜肉馄饨。味道自然是没法跟洛海的鲜虾馄饨店相比。但蒋正璇久不尝其味,也吃得颇津津有味。一碗馄饨有十个,她细嚼慢咽地吃了六个后就觉得饱了:“真好吃,可是我实在吃不下了。”
蒋正璇便习惯性地把碗里剩下的四个馄饨捞给了聂重之。
馄饨店并不大,不过靠着两边的墙壁摆了五张小小的桌子。他们边上一桌面对面坐了一对中年夫妻,穿了件紫色羽绒服的老婆亦是如此,把吃剩下的馄饨推给了老公:“我饱了,给你。”胖胖的老公接过碗,边吃边道:“我每次负责剩菜剩饭,你看,我都胖成这样子了。想当年,我在我们那一条街也是出了名的帅小伙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