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太医院也是这么禀告给我的!”阮无双点了点头。木清急道:“可也好一阵子了,太后越发严重了。这几日,天天吐血----”阮无双一惊,手上的象牙梳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什么?”
木清点了点头,脸色发白:“太后娘娘还不准奴婢告诉您!说是不想你操心劳累----可昨天晚上又吐了,奴婢实在担心,所以一清早就过来禀报娘娘您!”阮无双转头朝墨兰道:“快,马上传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去慈宁殿。”

第12章

阮无双端坐在锦椅上,一身淡绿的丝绫凤尾裙,发上瓒着朝阳五凤的飞步摇,垂着珠玉的流苏串,婀娜的散在乌黑的发髻间。日光透着薄如蝉翼的纱窗,慵懒的照射进来,如烟雾般袅袅地落在那鎏金镂空的步摇上,折射出点点的闪光,显得贵气逼人。
太医院的太医们鱼贯而入,以苏全鸿为首,跪地行礼:“为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阮无双轻摆了一下丝绫广袖:“平身吧!”
抬了头,朝众太医扫了一圈,然后将目光定在了苏全鸿身上:“苏太医,太后娘娘到底所患何病?”苏全鸿低头,恭敬的回道:“禀皇后,为臣等再三复诊,还是---”停顿了一下,抬头微微偷看了阮无双的神色,依旧淡定从容,似乎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继续道:“为臣等还是认为太后娘娘这是心病,气结于胸,难以化解。只是----只是太后娘娘一直未能放开心结,以至于这病有日益严重-----严重的迹象!”
阮无双缓缓的站了起来,轻而淡地道:“那到底有何良方?”语气竟然很是平和,只是那话里有种说不出的威严。苏全鸿为难的看一下身后的众太医,只得硬着头皮回话:“下官------下官等该死!此等情况,身为患者,必须放开心结,药物方能起作用。但太后娘娘---------下官等实在该死-----”说着,苏全鸿已跪了下来。身后的众太医见状,也赶忙一并跪了下来:“下官等该死!”
阮无双无言地握紧了自己的手,眼前似乎模糊不清,轻轻的摇头,这才略微好一些。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姑姑竟然已经憔悴到如此地步。深吸了一口气,方静下了神来,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良久,方才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木姑姑,方才众太医的话你也听见了。姑姑为何不肯吃药呢??”木姑姑脸色发白,双目微微红肿:“皇后娘娘,太后的心思,奴婢又怎么会不明白呢!”金色阳光细碎的透过重重遮掩洒落在汉白玉的砖上,窗前的枝枝叶叶,斑驳的倒印着。
当年的阮太后----阮玉瑾,只是年仅十五岁的豆蔻少女,参加了当时宫廷举办的赏花宴。其实宫廷历来会举办各种宴会,赏花只是其中的一种。有的是皇帝与皇后利用宴会,与群妃,群臣同乐,而有的是为了各皇子,公主的婚姻而举办的“相亲会”。阮玉瑾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容貌秀丽脱俗,早已经是闻名京城的大美人了。京城有些人为了目睹阮家小姐真容,每月的初一十五守侯在前去京城郊外的大佛寺的路上,因为那是阮玉瑾唯一会外出上香的日子。
太掖池的柳树下的相遇,让阮玉瑾对风度翩翩的六皇子一见钟情。几日后,圣旨就下到了阮府,皇帝下旨将阮玉瑾许配给了六皇子。虽然听说过六皇子府邸已经姬妾,但阮玉瑾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指婚。但进入皇府后,虽然与姬妾免不了有些争风吃醋,但六皇子对她一直呵护有加,恩宠不衰。
可六皇子对其他姬妾同样是有情的,被册封为太子后的第二年,分别有姬妾为他产下了两位儿子。阮玉瑾对此与六皇子冷战了长达一年之久,后才接受了百里皓庭和百里皓哲------
静静地听了木姑姑讲述先帝与姑姑的故事,一路走来,三十余载,中间多少情与爱。隔着窗子,依旧可以看到慈宁殿外,海棠依旧亭亭。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阮太后拥着锦被躺在床上,那被是明黄底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白紫青蓝,一被的繁华。不知为何,若在阮无双眼里,却把姑姑的脸色益发衬托的灰白无色。犹记得大半年前,御花园太掖池边,姑姑的一举手,一投足,雍容华贵,风华绝代。此时,两眼深陷,无一点神采,见了阮无双进来,勉强的笑了出来:“说了让木清不要去告诉你的。她呀,现在哪里还把我当主子。”
木清一听,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后?”阮太后瞟了她一眼,笑了出来:“起来吧,一场主仆,连开个玩笑也不行。去,去,到外头伺候去!”转头朝阮无双道:“看看,木清就这大惊小怪的脾气!”阮无双微微扯了嘴角,心里觉着酸楚,竟笑不出来。室内的鎏金炉里燃着宁神的白檀香,此时正飘飘渺渺地散着香气,幽幽的袭来。
阮无双低了头,劝慰地道:“木姑姑也是为了姑姑好。她对您这份心哪,简直日月可鉴。”阮太后不语,良久方道:“我又岂会不知。这几十年来,她为我跑前跑后,什么事情没有帮我做过------- 那时,我年幼不知,她连每日我用的食物,皆是她用银针帮我验过的----若无她,或许我早不在人世间了-----我产下明莺,明燕时,也只有她日夜守在床前照看我----”
透着层层的帘子,出神地望着窗前细碎的光线,似乎像是呢喃:“若是有朝一日,你要帮我护她周全---”阮无双猛然一惊,失声唤道:“姑姑—”
阮太后嘴角扯出了一抹恍惚的笑容,温温柔柔的道:“我遇见他那日,正在树下采菊,他就偷偷站在我身后。我拿着花一回头被他吓了一跳,他却含着笑帮我拣了起来,还说了一句“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他说,没有见过比我更貌美的女孩子。那日的光线就像今天,很是舒适。我一开始只道是去参加赏花宴的,母亲却偷偷的朝我笑------”
一会儿又叹了口气:“他其实是不喜欢我的,他只是看上我们阮家的权势而已。他有心爱的女人,叫欧静芝----他以姬妾的名分把她安置在府邸,每日里不见他人影------我才知道,他是不爱我的----可我,我-----------”阮太后闭了眼睛,几行清泪缓缓地从眼角滑过。这几十年的苦楚,从不为外人道。
太子府邸的冷月疏影,还是凉凉地在原地守望着,一任风吹雨打,年轮更迭,不肯透露一点一滴的心事。无双无言握着姑姑的手,眼底闪过几丝痛楚。
出了慈宁殿已是晚上掌灯时分了,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墨兰已安排好了凤銮。无双心事重重,接过墨竹手里的伞,摆了摆手,道:“你们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御花园里暮色深深,因是秋天,地上满是枯黄的落叶,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姑姑是为了先帝而病的。先帝已经先去,这病要如何医治?岁月无声,一任零落成泥的锦瑟华年在指尖婉转地流淌。但中间沉淀的故事呢?
风,透过雨幕缓缓吹来,人冷不住打了几个寒颤,丝丝寒意掠过心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昭阳殿,墨兰和墨竹早已在外头候着了。见了阮无双,赶忙跑过来,撑伞的撑伞,递披风地递披风。
墨兰眼尖,一扫已经看见无双的绣鞋已经微湿,吩咐道:“快去备热水。”侍女很快将盛满热水的铜盆端了上来。水温适宜,温暖而舒适,从底部缓缓升了上来,整个人似乎也暖和了起来。
侍女们将铜盆又端了出去,室内很静。墨兰和墨竹本是机灵之人,见了小姐此等模样,自然知道她在为太后的事情烦心。也不敢打扰,轻轻的退了出来。才关上门,这才注意到侍女和内侍们已经哗啦啦地跪成几排了,原来是百里皓哲来了。两人忙要跪下行礼,刚要唤“皇上万岁。”只见百里皓哲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话到嘴边忙咽了下去。
百里皓哲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只见内寝微微点了一盏纱灯,明暗不一的。床上空无一人,显然今日皇儿不在寝房。她正抱着腿坐在锦榻上,头放在膝盖上,似乎在闭目养神。从成亲到现在,他第一次见她这么不端庄的坐姿,从来都是高贵优雅,仪态万方的。但今日这日,仿佛这才是真正的她----
不知为何,他像被拨动了内心深处的一根弦,身体猛然一震。眼中仿佛是不可置信,但这仅仅是一瞬或者仅是一秒的时间,很快的恢复的往常的平静。只几点火花的光景,仿若从没有出现过。脚步没有再刻意的放轻,似乎有意让她听到。
阮无双轻轻的抬了头,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过来。缓了缓来反应过来,有一丝慌乱的下了锦榻。
着地了才发觉,双足站在汉白玉砖上,冰凉寒心,原来她并未着袜。百里皓哲却已发觉,微微一笑,双手伸了过去,扣住了她纤细的腰,俯在她耳边轻轻道:“小心着了冷。”她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整个人已经被他抱了起来,轻轻放在榻。
她搂着他的脖子方平稳住了身子,飞步摇上的珠玉流苏一阵摇晃,轻重不一的打在他的脸上。他目光依旧盯在她的足上,她只觉得呼吸一阵急促,本能地想要缩回裙内,却还是迟了一步,已被他一手握住,有种说不出的旖旎。她低低唤了一声:“皇上--------”
百里皓哲只觉得入手滑腻不堪,细细小小的一团,柔弱无骨。凉凉的雪意,微微的冰寒,仿佛是用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但又在隐隐约约间带着若有似无的茉莉花香,心中不觉一荡。她只感到脸一下子热了起来,连耳根也红了起来,微微挣扎着,想要缩回。他不肯松手,僵持着,他的掌心滚烫,贴在自己的肌肤之上,像是冬日脚盆里的碳,烧得整个人也烫了起来。
他俯在一端,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眸子微微斜着看她,仿佛在欣赏她的窘态,目光慵懒却如星灿烂。她不敢细辨,只好紧闭着眼睛,只觉得足上尽是温温湿湿的气息蹭过,心跳却一阵急过一阵,只挣不开去,只得轻而微地道:“皇上-----要进膳了。” 百里皓哲“唔”了一声,仿佛只是呢喃:“让他们候着好了!”

第13章

无双细细喘着气,红晕双颊,枕在百里皓哲的手臂上。一头乌黑长发如瀑布逶迤,泼墨画似的洒在明黄云罗暗纹的锦褥上。偶尔有几缕散散的垂在脖子上,却益发衬得肌肤如雪。不知为何,看在百里皓哲眼里,竟又微微热了起来。
他轻柔地执起一束,慢慢把玩,发丝柔软光滑,依稀有她身上的味道,清清浅浅的茉莉味道,并不浓烈,清幽雅致,因靠的近,才能分辨出来:“今日都忙些什么?”他其实是知道,她一整日都在太后殿。阮无双还亦未平复,低低地道 :“在慈宁殿陪太后!”他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亦轻轻地“哦“了一声。
房间的角落里只点了盏纱灯,微微透着光线,因他处于背光状态,她看不清他的神色,有些欢爱后的慵懒与满足。只感觉着他的气息,温温热热的喷在耳边,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酥酥麻麻一片。
想起今天太医院的诊脉,阮无双心里沉重了起来,淡淡地叹了口气。虽只是轻叹,几不可闻,百里皓哲靠得近,还是听得极分明。垂下了眼帘,盖住了比最深的夜色还要深眼睛,半晌才问道:“怎么了?”声音很轻,让人分辨不出异样,仿佛亲密时的呢喃。
阮无双眨了眨眼,蝶翅一般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晦暗的痕迹:“姑姑的病一直未见好,这几日都吐血了。” 百里皓哲眼色暗淡了下来,仿佛是诧异地道:“怎的会如此??前几日苏全鸿才禀报过,说太后娘娘只是气郁胸闷,只需吃点药,调理一下就好了。怎么会到吐血如此严重??且如此大事情,太医院竟然无一人来禀报,都吃了豹子胆了不成??”轻轻放开了她的发丝,转而握住了她的纤手,软滑温腻中竟带着一丝的冰凉:“不要太担心了,明日我吩咐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去诊脉!”
无双的心里微微泛了甜意,仿佛整日的担心受怕都到了尽头似的。嘴角弥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说道:“前几日,太医院也是如此禀报我的。可太后这几日吐血,他们也并不知情。只木清一人知道,太后让她一直瞒着。她今日实在瞒不过了,才来的昭阳殿。” 声音慢慢的低了下来,轻而微,像是个倦怠极了似的人,唯一的温暖来自他的手,绵厚而有力,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皓哲----我怕------太医都说只是心病,怕是姑姑自己不想-----”
帐子是淡至米色的玄色,光和影徘徊在其上,暗淡而迷朦,潋滟似水地漾开来。他脸上的表情暗含着隐忍,这是第一次听她唤他的名字,不知为何,心头却泛起莫名的温热。她如水的眼波流转,眼底深处微微泛着水光,带着说不出的清韵妩媚,我见犹怜。
他一下子思绪万千,百转万折,有种想紧拥着她,呵护入怀。哑忍了半天,最终还是静了下来,只不停的抚摩着她的手,感受指尖的温软柔滑,轻声安慰道:“别怕。太医院人才无数,定当有人可以将太后的病治愈的!若宫中群医只在束手无策的话,我就下旨广招天下名医。天下之大,定有能人!”她微微“恩”了一声,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语,还是因为他在身旁的关系,担了一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靠着他温暖的体温,眼皮重了起来。平日里无双必定午睡一段时间,今日在太后殿一直担心受怕,这么一放下,倦意也慢慢袭来。
他一直侧翻着,一低头就可以看见她脸,几缕细碎的发丝绕在耳边,四周都是她的味道,清浅的茉莉花香,温暖而醉人。他就这么看着她,身子因持续同一个动作,手脚已经微微发麻了,但他心里却是一片宁静,仿佛天地都在自己的手上,只愿此刻再长一些,再久一些。
门外一阵极轻的咳嗽声传来。本应是压低了的,但深夜里还是细无巨漏地传了过来。他猛得浑身一震,仿佛混沌初醒,轻轻地放开了她的手,但目光还是没有移开,极缓,极慢地坐了起来。她已睡着,吐气如兰,犹未察觉。
他起身下了床,缓缓转身又看了一眼。无双缩在明黄的锦被里,一动未动,因正熟睡未醒。一头乌亮的黑发,铺在锦褥上,明黄和墨黑一映,如流水飞瀑。他怔了怔,脚步动了动,仿佛想回床,但终究还是忍住了。纱灯光线下,她就这么卷缩在被子里,如同一只小猫。他停顿了许久,总究还是没有留下来,转身走了出去。
石全一等内侍都在殿外候着。瞧见他出来,忙过来侍侯:“皇上------” 偷瞥皇帝的脸色,眉头似乎微微蹙起。石全一是个机灵之人,可以说极会揣摩人的心思,若不是如此,几十年在宫廷里,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晋升,直至皇帝身边的总管呢。他看到了皇帝的神色不对,顿住了话头,躬身等着皇帝的指示。
百里皓哲看了一眼夜色,漆黑如墨,无一颗星子。亭台楼阁皆隐在暗处,连轮廓也辨不分明,大雨欲来风满楼。半晌,闭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极快的睁开双眼来,神色如常的道:“回承乾殿。”
阮无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离她越来越远。刚刚胀满了心口的幸福感,一点一点的流逝而去。仿佛那只是雨后的彩虹,看得见,却摸不到,更不要想抓到了。他不知道,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温度-------
殿外,骤风突起,打得窗前的枯枝乱颤,哗哗作响。不多时,青蓝的电光划裂了黑黑沉沉夜色,滚滚雷声中,雨点疯了似的落了下来。
石全一侍侯着皇帝进了大殿,手忙脚乱的吩咐:“快,拿干的丝巾---------小德子,快准备热水,服侍皇上沐浴更衣。”内侍的嗓音本就极尖,此时夜深人静,更是莫名的刺耳。百里皓哲本已经烦躁不堪,此时更是不耐,轻微地摆了摆手:“都下去吧。”杏黄的袖子已经湿透了,晕开了好几团,袍子下摆滴着雨水。石全一知道皇帝向来不显露神色,一直侍侯的颤颤惊惊地。如今已是极明显的不耐,此时虽然极担心皇帝的龙体,但还是躬身行礼退了下去。其余的众人也跟着他退出了殿外。
殿内的烛火点的通明,他复手站在窗前,看着闪电不停的在空中滑过,风很大,洞开的窗随着风势不住碰合,单调的重复着相同的节奏声响。风杂着湿意袭来,依稀有花香的味道。他细细的辨着,半天闻不出个所以来,似乎鼻尖只有茉莉的香气,清清幽幽,飘飘渺渺的。
还在恍惚中,一个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哲儿,怎么??心软了吗?” 承乾殿历来是百里皇朝的皇帝寝宫,是宫中守卫最为深严之地。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若有人下令,怕是连只鸟也飞进来的。百里皓哲对此声音一点反应也没有,亦没有回头,仿佛还在沉思中。那个声音又轻轻的响了起来:“这二十几年来,我们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你心软了----”
百里皓哲回过了头,定定的看着他,不作声。殿内亮如白昼,因盯了窗外的夜色过久,如今这么回头,只觉光线刺目,晃著眼睛,便微微眯了眼睛,手心却攥紧了。
那人穿了一身普通的内侍服,全身隐在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凝视着百里皓哲,半晌才柔声道:“哲儿,这天下现在都是属于你的。有道是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你是皇帝,再过一年半载,等你充裕了后宫,有多少美女,才女供你选择。天大地大,你爱怎么样的没有。阮无双是长的不错,但也不是最美的,亦不是最有才华的。你不要因为现在日日对着她,而软了心-----”
百里皓哲还是没有应声,只是看着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那人的语调渐渐高了起来,语气也严厉了起来:“你能忘记,是你没有看到你母亲临死前的痛苦。而我不能忘记,这辈子也不会忘记。我绝不会放过害死你母亲的人。我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为得就是等到这一天-----------”
“我与你母亲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被阮玉瑾买入太子府,在阮玉瑾跟前当差,谁知道那恶毒的女人早就算计好了的,是因为你母亲长得像太子的心上人---欧静芝。太子当时正因欧静芝的过世悲痛欲绝,看到这么一个神似的活人,自然想尽一切手段要弄上手的。你母亲就活活的做了阮玉瑾的棋子。太子夺了阮玉瑾的侍女,自然觉得对阮玉瑾有所愧疚,事事谦让她。而你母亲-----你母亲没有法子就做了太子的小妾-------这还不够,阮玉瑾这个恶妇在你刚出生没几天,就把你母亲活活给毒死了---------她以为她布置的天衣无缝,只是她没有想到。我为了可以看见你母亲,也进了太子府为奴。我那天晚上躲在窗外,那天也跟今晚一样,下着雨,雨一滴一滴的落在我衣服上,渗透到了皮肤上,冰凉冰凉的,我亲眼看见木清将一碗药端到你母亲面前,逼着你母亲喝下去-----------结果不到半个时辰,你母亲就吐血而亡了----我没有用,眼睁睁地看着你母亲死去--------当时--当时,你才出生不到十天-------------”
他一步一步走进百里皓哲,双目圆瞪,如同喷血:“你能忘记,你能忘记!!!而我这辈子绝对不可能会忘记,你母亲临死前的痛苦--------绝对不会!!!”
“我不是跟你说过,你对阮无双只是哄哄而已,如今已经登了帝位,只要不纳妃,把阮家安抚着就是了,不必天天到昭阳殿去的--------你倒是看看你自己,哪天不是在昭阳殿就寝的!你的心思我难道就看不出来,若是想看你皇儿,让人抱到承乾殿就是了--------”

第14章

京都的春天,往往是来的要晚些。但每到了季节,御花园内群花争研,和风拂面。景仁帝最喜欢在这样的季节,带着大皇子百里皓庭在太掖池边的柳树下玩耍。
一大群的侍女,内侍远远地候着。百里皓哲躲在不远处的柳树后面。御花园的树木皆已不下数百年的光景了,树干粗大,枝叶繁盛苍翠,两个大人合抱尚不能抱住。他躲在其后,竟连内侍也没有发现。远远地看着父皇和大哥嬉戏。百里皓庭眼上蒙着明黄的绸帕,双手摸索着要找出父皇藏身之处。
景仁帝满脸的宠溺,仿佛春光温软,向不远处的百里皓庭微笑着招手:“庭儿,这里-------父皇在这里。” 百里皓庭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脚步不稳,口中还不停地叫着:“父皇?父皇,你在哪里----” 景仁帝挥着广袖,甩得那袖上的金龙仿佛在云中游弋嬉戏。令人很难想象平素端做在朝堂的皇帝竟然有如此温柔慈祥的一面。
百里皓哲的心里说不出的羡慕,他羡慕父皇如此慈爱地对待大哥。他心目中的父皇永远是高高在上的,除了固定的请安时间,他从未有机会亲近的。多数请安之时,也是远远的跪在殿中,遥遥地回答父皇询问的课业情况。像大哥这样子与父皇玩耍,在他幼小的记忆里是从未有过的。甚至在他的记忆里,父皇连抱都从未抱过他。
身边的内侍左找右找,总算在柳树后面找到了他:“二皇子,奴才总算找到您了。怎么好端端的躲在这树后面。”内侍拉着他的小手,一步一步的远去。他不舍地离去,偶尔回头,只见大哥被父皇拥在怀中,咯咯笑个不停。虽然听不见说什么,但那笑声还是一点一滴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