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开在凤仪殿前殿,她和唐妃、柳妃、颜妃等陆续到达。只见众妃 皆穿了明彩华章的新衣,妆髻精心梳成,珠钗璎珞,步摇流苏,个个沉 鱼落雁,风情万种。
其实于容貌一途,尹水雅素来颇为自负,放眼宫内的几位嫔妃,难有 出其右的。除了新册封的凝妃。可凝妃的容貌也……众妃子初见凝妃时,没有一个不吃惊的。那容貌活脱脱的便是阮皇后 重生。后来凝妃宠惯后宫,各妃心里多少有些明白那是因为她与皇后太 过相似的缘故。
凤仪殿的正中,坐南朝北设下了九龙鎏金御案,而边上则并列了凤瑢 玉案。众妃一进殿内,都不由得一怔。双双对视后,这才在内侍的引领 下,入坐东西对设百鸟朝凤案。
要知道这能与九龙御案并列在凤瑢玉案,在后宫仅一人可享,那便是 皇后。可如今中宫一位犹虚,怎么可让凝妃儹越了这国母之尊。
莫非皇上有意将凝妃册封为后?众人一下子思绪纷飞,脸色微变。
众妃正思虑之极,内侍已经在扬声宣驾了:“皇上驾到----”众妃子 忙起身跪下相迎。只见皇帝居然并不避嫌,一手牵了凝妃,一手牵了小 太子进了殿内,亲自将凝妃引至凤藻玉案。
“都平身吧。”
“谢皇上!”
只见凝妃一袭宝蓝色的流云广袖罗衣,素纱为披,淡雅素约。娴娴 静静地坐在凤藻玉案旁,并不多言语,如一抹素心兰,幽幽地盛开。但 皇上却是温言笑语,目光回转之间时时转向凝妃。
尹水雅至那时方察觉出皇上的眼神是如此的不同。亦第一次知道, 皇上会用如此轻柔专注的眼光看一下人的。
那是一个普通男子看心爱女子的宠爱眼神。而不是一个皇帝看嫔妃 的眼神。
至今想来,仍让她恨得暗暗咬牙!可那人今日居然还传来了身怀龙 胎的消息。只听耳旁传来轻微的“咔嚓”声,她回过神来,只见手上的 一枚鲜红蒄丹竟被她捏着廊柱的时候生生给折断了......
金鼎暖炉里的碳火暖暖的燃着,细烟袅袅夹杂着沉木的暗香,熏人 欲睡。穆凝烟拥着一袭貂裘,一手缓缓抚摩着腹部,倚在折枝牡丹的窗 边倾听簌簌的落雪之声。
有一侍女轻步而来,亶道:“娘娘,皇上已在过来的路上了。”她 轻点了一下头,移动了身子,道:“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心头气 血翻涌,烦躁得紧,谁也不想见。
百里皓哲进来,只见她侧身而卧,倦倦地闭着眼,似乎在沉睡。他 伸出手,修长手指缓缓摩挲在她冰凉的脸颊上,似像确认又似怕她再次 离去......许久后,又缓缓而下,停伫在她的腹部,轻柔摩托挲......
暖炉里的沉香一丝一缕地漫溢而出,和着几架上的冬日水仙,幽香 浅浅,甚是好闻。
百里皓哲猛地站起来,大步朝金鼎炉走去,“哐”一脚,已将炉子 踢翻在地,怒喝道:“来人!”
凤仪殿的侍妇、宫人素知皇帝威严,可却第一次见他如此暴怒。众 人忙屈膝下跪。正值石全一侍候在旁,跪在帘后:“请皇上息怒!”
百里皓哲转身急急地抓起几架上的水仙,推开窗,扔了出去。石全 一只听到几声闷闷的“霹雳啪啦”声,不知具体发生何事,只得隔了帘 子惶急呼唤:“皇上,皇上?”
穆凝烟此时已经被惊动,捂着胸口靠在枕上,眸色中亦充满了惶恐 惊吓之色。房间里冷风瑟瑟灌入,冷入心扉。百里皓哲忙上前取过貂裘 披在她身上,又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慰:“不用怕,不用怕。没事了 ,没事了!有我在!”
安慰片刻,方才厉声质问侍女道:“这炉里燃的香是哪里来的?谁 让焚的?”
穆凝烟脸色苍白,回道:“皇上,是臣妾命她们点燃的。”百里皓 哲闻言,眉心紧攒:“你!”
穆凝烟道:“是臣妾。因前日尹妃送来时,臣妾闻了闻,觉得舒泰 。今日不知为何心情不宁,所以方才便吩咐她们点的。”
百里皓哲又追问道:“那水仙花呢?”穆凝烟蹙着眉头,低低道: “臣妾素来喜爱花草,这花是殿内本来就有的。怎么了?”
百里皓哲淡淡地道:“没什么,是我觉着这味道闻着怪异,所以不 喜。你以后不可再用此香了。”
穆凝烟轻声应道:“是,臣妾知道了。”
百里皓哲召来了石全一,轻声吩咐了几句。石全一领命而去。没有 人注意到皇帝的脸色铁青,一副风雨欲来之色。
她自然不知道。她今日碳炉里焚燃的是深海奇香,本身只有香味, 是没有毒的。但是一旦跟水仙、芙蓉等花香混合在一起的话,便是剧毒 之物。
一直到现在他的心跳还是突突的。若不是他今日来得早,若不是她 才点燃,她和腹中的孩儿都会不保啊。
他的目光蓦然转冷,最毒妇人心,想不到尹妃蛇蝎心肠,竟然恶毒 如斯!
方才他亲自替她把过脉,脉象有不稳,但还算正常的。可为何那几 个脓包太医会诊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来回踱步了许久,愈发焦躁了起来。这才见太医们躬身从内寝退了 出来,又复朝他行礼。他甚是不耐:“快说,凝妃到底如何了?”
为首的御医额头触地,颇为惶恐:“回皇上,经把脉,臣等发现, 娘娘似有轻微的滑胎迹象。还好情况不是很严重,臣等马上对症下药。 请皇上放心!”
百里皓哲这才点头:“下去吧。”
她的头枕在他的腿上,脸色雪白,睫毛不停的颤动:“皇上,怎么 了?臣妾到底怎么了?”
百里皓哲握着她冰凉的手,心底柔软怜爱,哄道:“没有,这只是 太医们的例行会诊而已。快点休息吧。有我在!”
她怔了片刻,忽地抬了眸子,里头似乎有水光要波动:“皇上,臣 妾不是懵懂孩童,皇上不必诓我。臣妾要听真话!”
百里皓哲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光滑柔嫩的手背,半晌才低低地道:“ 你可知道,今日燃的香,是产自东海,名为深海奇香。本身是无毒的, 香味亦好闻。可这种香一旦跟水仙等花的香气混在一起,就会变成一种 毒气。”
穆凝烟浑身一震,第一反应是捂着肚子,声音都发颤了: “那......”
百里皓哲将她的头扳了过来与他对视。一点一点地伏低了下去,与 她气息交融:“放心,我们的孩子没事。我绝对不会让他们有事的,我 一定会保护你和孩子们的。再不会......再不坐......”
她缓缓闭上眸子,似疲惫无限,低低唤道:“皇上。”
芙蓉帐内,暖意甚浓。穆凝烟靠在他怀里,只觉得倦意缓缓袭来, 眼皮似乎越来越重。
心里想到一事,喃喃地问道:“可皇上怎么会知道这两个东西混在 一起有毒的呢?”
百里皓哲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说来话长,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你先休息一下。”穆凝烟翻了一下身子,背对着他,似有不悦。
百里皓哲一笑,手缓缓地扶过她顺滑的一头黑丝,低声询问:“真 想听?”穆凝烟不语,一会儿才轻“嗯”了一声。
百里皓哲叹了一口气,徐徐道来:“此事须得从我母后说起...... 你可知道,当年我母后并非是死于对外宣称的重病。其实是在太子府邸 被毒杀的......或许......”
他又轻叹了一口气,才道:“或许是害怕别人也用这法子来暗算我 ,所以在我从小所读的书籍中,除了治国安邦外,还有很多的医书和毒 经。凡是只要找得到的,我都看过。”
“后来我成年封王赐府邸后,行动越发自由了些,便又专门从各地 暗访了许多的民间高手来教我。所以天下毒物,我虽然没有见过,但都 知一二。凡是毒物,必定有其独特之处。比如你所燃的香,其实是深海 奇香,与水仙混合后,虽然闻着舒心,但其实体内却会血气翻涌逆流。 一般人只会觉得心烦气躁,无法平静。但是对于有身孕的人来说,却是 极危险的,是会滑胎的。所以我读过的一本医书上曾经详细注明,强调 怀有身孕的人是绝对禁用的。”
她的脸隐在了锦被里,看不清什么神色,似乎已经酣然入睡了。
百里皓哲的手指轻而缓地滑过她柔脂般的肌肤,从额头到鼻尖到下颚到 肚子。她的呼吸均匀清缓,他的头慢慢地俯低,一点一点,一直到碰触 她的脸颊。
“无双,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也绝不准你再离开我了!”
第八章 无边丝雨如愁兰
林宫里的流金碳炉里袅袅地冒着青烟,白檀的香味幽幽地弥漫在四周 。幽深的殿内此时帐幔低垂。
本应该是一片安静,可一个内待低头趋行而进,打破了此番静谧:“柳 妃娘娘,柳妃娘娘,刚刚有待女来禀,凝妃娘娘方才在御花园内落水 了......”
柳岚在锦榻上闭目养神,此时闻言,猛地抬眼。边上侍候着的如夜早明 白主子的心意,开口道:“你且细细禀来。”
内侍俯在地上,回禀道:“回柳妃娘娘,奴才等人也不知详情。方才御 花园内乱作一团,奴才也是听说,好像是听音廊那进而的美人靠被人做 了手脚,具体情况奴才不知,望柳妃娘娘恕罪!”
柳岚扶着如夜的手缓缓起身,笑着道:“来人啊,打赏。”看来是老天 不帮这妖孽,三番两次的出事。不过个把月前,才从石阶上摔了一跤, 这次居然掉到了太掖池里,这大冬天的,有得她受了。
这到底是何人所为呢?要知道,自前不久尹妃被关入牢中后,就自个儿 服毒延自尽了。这偌大的后宫仅有凝妃、颜妃、唐妃还有她。
虽然说,凝妃身怀龙胎一事,确实冲击不小,可按理说,因上次尹妃的 事情,皇上正在气头上,颜妃应该不至于如此莽撞啊!不过,人心隔肚 皮......或许是唐巧嫣也不一定!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怪不得父亲说,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后宫,还是 以不变应万变为佳。
凝目望去,园内碧树凋零,一片萧瑟。真是个多事之冬。
御医说幸好凝妃被及时救起,所以腹中胎儿无碍。百里皓哲悬着的 心才微微放了放,挥手将众人禀退。
掀开层层垂落的软纱帘,只瞧见她一头漆发披散在枕间,素白的脸 上无一丁点儿的血色。
他怔然望着,面色沉郁,半天才低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答 也可,不答也可。”穆凝烟闭着眼睛不语,连眉头也未曾牵动半分。
百里皓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会跌下去?上次是石阶之上滚 落下来,这次居然在太掖池中……”
又是许久的冷寂。穆凝烟紧咬着唇,低低哀哀地道:“皇上恕罪, 是臣妾的疏忽。”
他别过头,忽然轻笑了出来,旋即是沉默。空气里无端凝噎。
良久良久,百里皓哲开了口,苦涩地道:“无双,你我都不要再做 戏了。”
她的声音淡淡响起:“皇上,你又何必如此呢?您一而再,再而三 地试探臣妾,到底所为何事呢?”
他低低一笑,神色凄楚迷离:“无双,事到如今,你我坦诚相见吧 。”
“我知道入宫以来,因你一直不愿意侍寝,所以串通了太医,说你 身子一直不好,不适宜侍寝。”
“当时我还不敢百分百确定你的身份,所以也就由着你去……”那 个时侯,他还不敢确定她一定是无双,所以也就不拆穿她。有时候,或 许在心底深处也害怕她真的不是无双,不是他日日夜夜魂牵梦绕的那个 人。若不是,那他当真又添了一桩对不起无双的事情了。
“还记得你侍寝那一日吗?那日下午,我命人送了一只小狸过来。 你可知那小狸是何物?那是产自西域的一种嗅觉极其灵敏的小动物,非 常懂性,数量极其稀少,当地猎人若有幸得到一头,必会视之珍如珠宝 ,加以豢养。打起猎来比任何聪明的猎犬更优胜百倍、千倍。只要给它 闻一闻衣服上的气息,它便可以精准无误地找出她的主人。我那日命人 送过来之前,便早已经让它嗅过你当年在王府里用过的衣物了。后来的 事情你便知道了……”
“我虽没有任何明确证据,你甚至连脚底的红痣都除去了,但是… …但是我却知道,一直知道,你就是无双。”
怪不得,怪不得那小狸不停地往她怀里凑,承轩怎么逗它都不为所 动。
她双眸紧闭,睫毛不停地颤动。不发一言,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
他忽地笑了出来。那般的苍凉:“你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无双。你根 本就没有失忆,对不对?你只是不愿意让我知道你还活着而已。哈哈… …哈哈……”深夜之中这大笑声显得张狂又悲哀,仿佛受伤的夜枭在哭 泣。
他的声音又低了下来,语音微哑:“你只是恨我罢了。又何必为难 腹中的骨肉呢?他一半流的亦是你的血。”
她闭着眼,仿佛疲倦到了极点,只愿从此这般沉沉睡去:“我从来 没有想过会有这孩子的……”
她终于是承认了,承认自己是无双了。也承认了她从来不想要这个 孩子的。是的,她不想要,他早就知道了的。
他却后退了半步,惶恐地揣测:“那次石阶上的摔倒,还有……还 有这次,莫非都是你做的?”因为她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千方百计地 要除的。不,不会的,无双怎会这般心狠呢?
她不语,她一直不语,似乎等于默认。
他早就知道她不想要他的孩子。他对药物知之甚深,怎么会不知道她私 下里偷偷地在用麝香呢?可她一直不知道的是,他早命人将她偷藏的麝 香偷龙转凤了。
虽然心里知道。可此时听她亲口将这事实道来,还是会心痛欲裂。
他在那一刻简直心如死灰,半晌,才低声道:“你既然如此恨我,又何 必进这宫来?”她侧过了身,将纤细的背影留给了他,冷笑了出声:“ 你既已颁下圣旨,普天之下,谁能反抗。”
他沉默许久,才苦涩地道:“既然你不想进宫,又何必因我注意。”若 不是她故意现身,引得别人注意,他派出去的暗探也不一定能够探得消 息。
她贝齿紧咬着下唇,惨然一笑:“你既然什么都知道。怎么会不晓得我 是为何而来呢?你既然如此精通医理,为何承轩会让人下毒?”
母子连心。她如何能够将承轩孤零零地留在冰冷的深宫大内。
他的声音轻柔了下来:“若是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布的局,你可会 怨我。”
他似陷入了无边的回忆:“当年昭阳殿的大火后,发现宫内少了木清。 虽然当时墨兰等人禀报,失火时,木清亦在昭阳殿内。我心里头一直有 怀疑。这几年来,我从不相信你已经离开我和承轩而去了。一直派人四 下打探你的踪迹。都是了无音讯。好像你真的已经……已经不在了。
“可我不肯放弃,直到一年多前。有人传出在宰相府邸出现了与你一样容貌之人。我暗中派探子察探虚实,后得报,宰相府邸中确实有一人与 我所画之像一模一样。”
从那时候起,他便定下了计策。第一步,便让人传出去,说皇太子被人下毒,整个后宫大肆整顿。
她那时的记忆还未恢复,可不知道怎么的,一听说皇太子被人下毒,生死未卜,她竟会心痛如绞。当晚便做了噩梦,从此之后夜夜不停。梦里 的亭台楼阁,走廊宫阙,无不奢侈华丽到极致。渐渐地,她竟分不清是 真实还是梦境了。后来她受寒,大病了一场,便开始一点点地恢复了记 忆。
“无双,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年并不是我让沈叔去赐毒给你的。一切只是他自作主张而已。”
“是……我一直恨阮玉瑾,恨你们阮家。年少之时恨不得将你们阮家挫骨扬灰,方能解我那心头之恨!若是按照我和沈叔的原定计划,是一早 要将你除去的。可是,可是我后来,后来舍不得了……“因为……我对你动了情……”
一直到她离去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在流水般的日子里,他意料之中地娶她,并成功登基。但却意料之外地爱上了她!千算万算却怎么也算不 过冥冥中注定的。
她摇着头,声音不带任何温度,清清冽冽,好似数九寒冬里冰冷的水缓缓漫过耳中:“百里皓哲,以前的事情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以往所有他与她的一切都只是在做戏而已。既然他如愿登上大位,这几年下来早已经大权在握了,早已用不着阮家了,又何必继续在这里惺惺 作态呢!
无论他现在再多说什么,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半点意义了。只因她再也不会信他了。因为不能信,也不敢信!
她缓缓地一笑,一字一字地陈述残酷的事实:“你想要找的那个阮无双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当年那个为他动情的阮无双早已经死在昭 阳殿的熊熊大火之中了。往事不能回头,岁月无法倒流。她身子虽还是 那具身子,单那时那景那情,却永不会再有了。
那日,木姑姑拉着心死如灰的她到昭阳殿后温泉池的假山群中,告诉她当年先帝大修后宫的时候,为防他日不测,在昭阳殿温泉池后面留了一 条密道,可直通京城西山中,因先帝和太后连番离去,当世之中只有她 一人知晓而已。
可她浑浑噩噩的,一直处于茫然状态。木姑姑提了灯笼,将机关打开, 一把将她推入了迷倒,她跌撞在密道的石头上,阵阵痛意才使他有些模 糊意识,抓着木姑姑枯瘦的手,颤颤地道:“木姑姑,你——你——随 我一起去。”
木姑姑摇了摇头,消瘦见骨的脸上神色坚决,目光中有种认命的泰然: “皇后娘娘,奴婢的大限已到了,奴婢要跟随太后娘娘而去了……”望 着她,又道:“这是奴婢造的孽,就由奴婢去受这果,这是木清的报应 !因果报应啊。只是奴婢对不起皇后娘娘,连累皇后娘娘了。”
说罢,跪了下来朝她磕头:“皇后娘娘,您千万要保重。您还有小太子 ,还有软甲,只要出了这皇宫,年还可以再世为人。”
再世为人!再世为人!
他如此对她……她再世为人,有何意义?
她提着灯笼,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在密道里穿梭,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 无穷无尽的冷。
她不晓得自己走了多久,几乎以为自己都撑不下去了……醒来的时候却 是在西山的一个尼姑庵里。主持师太说,是清净师妹在山上采草药的时 候将自己救回来的。当时的自己浑身湿透,还染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 ,这已经是清净师妹将她背回来的第八日了。
由于高烧,她忘却了前尘往事,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主持师 太怜她孤苦,便收留她住在了庵堂。
庵小人少,只有十来个人而已,因在半山上,想来自给自足,世事不通 。等她身体好些,便开始跟着清净师妹,帮她晒药收药,做些打杂的轻 活。
一晃眼就是半年的时间,跟清净师妹熟络了后,某日不知怎么说起她失 忆之事,清净师妹才开玩笑似的跟她说:“我想你以前肯定是个出身富 贵的人。”
她问她为何会这么说。清净师妹笑嘻嘻地说:“你看你十根手指,根根 如青葱,哪里有半点劳作的痕迹。再说了,当时我将你背回来,你身上 穿的绸缎衣服,一看就知道是价格不菲的。”
说着说着,就望着她叹气:“小晚,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记忆? ”因她被捡来的时候是傍晚时分,白雾似烟笼在山腰。所以清净师妹就 帮她取了个名字叫小晚。唤着唤着,连她自己也习惯了。
她淡淡一笑,并非是她不想恢复记忆,可是每次只要她可以回想从前,便会有头疼欲裂之感,连心都会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好疼好疼。
或许以前的日子过的并不好吧,所以老天想让他忘记。
又过了数月,她梦中渐渐初夏了一些片段,开始一个府邸,水榭歌台,飞檐翘角……如此的多日反复,某一晚的梦里,她甚至看见了府邸的牌 匾:宰相府。
可是又总觉得隐隐中还是以往了很多是奇怪,她几乎矛盾辗转,禀明了主持师太,最后决定休书一封,请清净师妹送去,不到半日,便有两人 飞奔而至。初见她的时候,如见鬼魅般惊异,又仿佛某件珍宝失而复得 般地狂喜。
他们站在她面前,目光里头泪水莹然,他们说她是他们的妹妹。不知道为何,她虽然不记得他们了,可是却相信他们没有骗她,因为心中涌起 的那种亲近、安全之感是骗不了人的。
他们将她送往信州,以穆凝烟的身份一直在信州府邸深居简出。她在信州的日子过得十分的平静。
后来因母亲生病,所以两位大哥又将她带回了京城,并嘱咐她在人前只能唤他们作表哥。连从信州开始一直贴身侍候的琉璃亦不知道此事,一 直以为她是穆家大小姐。至于真正的穆家梅子,亦有了好归宿。
只是那个时候她还未恢复记忆,便遇到了孟冷谦。对于孟冷谦,她并非没有一点喜欢,他这般的才情容貌,家世背景,样样皆与她相配。少女 心性,向来都是如此的。
若是一辈子未恢复记忆的话,她和孟大哥也许可以琴瑟和谐,恩爱到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