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话,未必不是不好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可是……可是,她还是恢复了记忆。她忆起了他,忆起了承轩,忆起了 所有的一切……
第九章 此时相对已无言
凤仪殿里一片沉寂,因静到了极处,连隐隐的更漏声都听得巨无细漏, 清晰无比。
百里皓哲如柱子般杵在了原地,不得动弹。许久之后,低低地道:“无双,以往的事情,我们都忘了,好不好?”
穆凝烟,不,阮无双嘴角轻轻一扯,淡淡地开口,似有无边的讽刺:“ 百里皓哲,你既然如此精通医理,可否请给我配这么一味药,让我忘记 一切呢?”
不,她怎么可以忘记。她如何能够忘记呢?
当年她心心念念地对他,可他又是如何待她的。或许他确实有对她温柔 以待的时候,可那一点点的温柔也是假的,都只是他的做戏而已……到 如今,每每让她想起,依旧还有不能自已的痛。
“世上又怎么会有这么一味药呢?”若是有的话,他早就配给自己了。 如此的话,她离去后,他只需一饮,便早已经解脱了。
她侧头,带着薄薄的笑意,望着他,恨意从口中一字一字地吐露出来:“所以,你怎么会奢望我忘记呢?”当初,他狠下心对他的时候,又想 过要忘记那些仇恨吗?
“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百里皓哲。”
“若不是你逼我,这辈子我也不会想再见你!”
曾经她将满颗的心系在他身上,他的喜怒哀乐牵动着她的喜怒哀乐。可那个曾经与她同床共枕,让她心念牵挂的人呢?他所有对她的一切却只 是在利用她,都只是做戏而已。为的就是要将她除去,将他们阮家除去 ……她一辈子也不想见他。他不由自已的后退了一步。虽然他一直知道她恨 他,她怪他。可是这话真的从她口里吐出来,还是比他预期的更要伤人 。
她恨他,所以连他和她的骨肉也不要。只因那一半的血脉是他的。若是另一半的血是另外一人的话,想必她一定不会如此……他的眼光冷冷地落在她榻上的香囊上头,只剩了一个残角,她却还是留 在身边,日看夜看,珍之重之。那无边的嫉妒疯狂的啃噬着他。若不是 他一道圣旨,她早已经是别人的了。她早已经不要他了!
他不知道为何心底如此之难受,他再也不愿意压抑了,就让那头野兽破茧而出吧。他冷笑着脱口而出:“你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恐怕是孟郡马 爷吧?当初若不是我下旨让你进宫,你现在早已经与他双宿双栖了,是 不是?所以你才会这般的恨我吧?你恨我,无非是恨我将你和他活活拆 散了而已!”
据他所派的探子暗查所得,她与孟冷谦确实是有过情愫的。若不是他及时出现,恐怕她早已经是孟冷谦的妻了。
她倒抽了一口气,猛地抬眼,隐约有说不出的惶恐。他和她之间怎么又牵扯进孟大哥了呢?
她在害怕,害怕什么?他冷冷一笑,孟冷谦在他眼里不过是蝼蚁一只,他要他三更死,他活不到五更。他只不过随口一句,但是她的表情和反 应却深深的刺痛了他。她真的这般在乎那个姓孟的吗?
“你死了那条心 吧,这辈子你是出不了这个宫的,而孟冷谦……”
她惊慌失措的起了身,朝他怒目而视:“你……你想做什么?”这跟孟大哥还有孟府没有任何关系。可这普天之下,就他最大,他只需一句话 ,整个孟府恐怕就完了。
“百里皓皙,这是我与你之间的事情,跟孟大哥无关……”
她到现在还口口声声的在他面前称孟冷谦为孟大哥。好个郎有情妹有意啊!他的心一点点的冰冷了下去。她就这般在乎那个人吗?
她的确是这般在乎这个人的,只是她一直装作不知道而已。她甚至和那个人已有婚约了。进宫前不顾名节与他私下相见。赏菊宴上,她总是盈 盈注目,暗里垂泪。那个孟冷谦后来居然喝的酩酊大醉,失态的在圣颜 面前打翻酒杯……而他呢,他却一直在自欺欺人,装作不知道。
他负手而立,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她却浑身发颤了起来。如坠在冰窖之中,愣愣的往后退了一步:“百里皓皙,你想做什么?”
他站着,只是笑,冷冷的笑,张狂的笑,到最后笑声低了下来,喃喃自语:“我想做什么?我想做什么?”
是夜。一道圣旨而下,孟郡马爷当即入狱。安定王与孟尚书在承乾殿外跪了一夜为其求情。
承乾殿内,石圈惴惴不安的禀告:“皇上,凝妃娘娘这一日多来,滴水未沾……”皇帝这两日的脸色暗沉之极,他服侍了这么多年,亦是少见 得很。
百里皓皙“啪”的将手里的折子狠狠地摔了出去,站起身,猛地一挥衣袖:“摆驾!去凤仪殿!”
她蜷缩着身子,侧靠在锦榻里,脸色苍白憔悴。对他的到来似乎根本无动于衷,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他怒极反笑,长眸微眯:“你当真要为了那个孟冷谦不吃不喝?”她还是纹丝不动,唯一的反应是恹恹地闭上了眼眸。他怒到了极处,喝道: “好,我马上命人传旨下去,杀了那人。”
她终是抬头,眼底一片漠然死寂。一张素颜,不着一点脂粉,连樱唇亦只有淡淡灰灰的一点粉色,似那大雨过后的青荷,嫣然垂首。
但在他眼里,她这般模样,心头一颤,涌起爱怜无边,偏偏里头又夹了无数的恨恼。他心里一抽,那火竟然慢慢熄了下去。
取了扔在塌边的白裘,想轻盖在她身上。她往角落里微微一缩,白裘顿时滑落了下来。他手僵在了半空中。脸色一沉道:“你恼恨我都可以, 但腹中的孩儿……孩儿是无辜的。”她怀着身孕,怎么可以如此不吃不 喝,就算她受得住,肚子里的孩子呢?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他对于你就这般重要,比腹中骨肉还重要?”她没有回答,厌恶地侧过头。
他望着她冷冷凝凝的表情,心里冰凉一片。她恨他,连遮掩也不想遮掩。连腹中骨肉也三番四次的不要……她怎么会变得如此铁石心肠?
她所有的表情和动作多说明了一切,不是回答胜似回答。
心像被人一圈一圈的勒了起来,血肉模糊,连疼痛都麻木了。他错综复杂地盯着她,仿佛隐忍,仿佛痛苦,又仿佛凄楚。深吸了一口气,方淡 淡的道:“阮无双,我想提醒你一点……”
“孩子在你腹中,你不想把他生下来,就算我派千百个人日夜守着你, 你也有法子让他生不下来的。只是我想明白地告诉你一点,这孩子若是 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整个阮家包括永寿永安两位长公主,就等着给他陪 葬吧……还有那个孟骏马爷,我定将诛他九族!”
阮无双身子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中有光注入一般,瞬间回神,狠狠地盯着他:“你……你……”他居然这般卑鄙,连整个阮家还有两个表姐 ……亦或许他早就想将他们连根拔去了,只是还不到时机。
只见他目光如寒冰,那般的阴森不可测:“阮无双,你知道的,我不是吓唬你的!对不对?”
她知道他不是骗她的。一直以来他就恨死阮家的认了,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她别过头,一直不再言语。百里皓皙知道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嘴角微扯,心底深处苦涩一片,他如今除了可以用她在乎的东西威胁她之外, 还能有其他什么办法呢?这样也好,至少她可以永远留在他身边,可以 平平安安的将孩子产下来。
百里皓皙甩袖吩咐道:“上膳!”
侍女们鱼贯而入,在帘外一一摆上了晚膳。百里皓皙伸出了手,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扯了起来,凑到她耳边,低语道:“你可以试试看不 吃的?”
阮无双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两丸黑水晶般的眸子中似有无穷恨意。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吃。但是,百里皓皙,我有一个条件。”
他转头望着她,示意她说下去。她咬着唇,半晌才道:“你放了孟大哥 ,将他流放也罢,革职也罢,以后……以后不许再找他麻烦了!”他与 她之间的事情,与孟大哥并无半点关系,当初孟家的帮忙,如今反倒给 他们惹了无穷之麻烦。
孟大哥,孟大哥,她处处为他考虑,如今还替他考虑如此周全。
内殿里头本就有地龙,又燃了炭炉和熏炉。他匆匆而来,只除下了披在外头的貂裘,本微微觉得热,隐有汗意。
可站在那里,前一刻才觉得极暖的,此时却好似凉意从四面八方而来, 直直逼入他心底。她当真就这般在乎那个孟冷谦。
转身猛然掀开了帘子,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然后徐徐地坐了下来。将一盅燕窝摆到她面前的位置:“吃下去。”
她抬眼望去,只见他面无表情,喜怒莫测。他大约是不耐烦了:“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她低声地道:“你答应放过孟大哥了吗?”
他半天不回答,脸上如结了寒冰。她唯有拿起银匙吃起来。可喉咙处好像有什么堵了似的,什么也咽不下去。她还是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他就这般坐着,望着她一口一口将盅里的燕窝粥喝尽。拣了一个三鲜鸭包给她:“这个也吃了!”
她一怔,凝望着碟子里精致的三鲜鸭包,几乎无法动筷。自她入宫以来,他处处试探,连饮食业不放过。知道她喜欢原先府邸梁丙的菜,居 然将人弄了过来。可她为了不让他起疑心,平素连碰也不敢碰。
许多年前,他这般地给她夹过三鲜鸭包,兴致甚浓地看她一点点的吃完......一恍然,居然这么久了。这中间发生了这么多这么多的事情, 他和她居然还如此坐着,真真是恍然若梦。
不过,当年的两人就未曾交心,如今......如今更是到了如此境地。
“吃下去。就算你不吃,腹中的孩儿也要吃。你给我记住了,若是你饿着了他,我自然要你们阮家好看。”
她苦涩的扯了扯嘴角,他自然是为了他得子嗣而已。
或许她该认输了吧。能保得阮家全家上下平安,能天天与承轩见面,这已经足够了。这便是她当初进宫的目的。她又如何能祈求更多呢!
若不是他识破,她这辈子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无双的。或许是夹了恨,亦夹了怨。她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他让她进膳就进膳,他让她喝药酒喝药。她如同一个傀儡,他要她如何,她便如何。只是,这辈子,她再不会与他说半句话了。
冬天日短,总是转眼便已经天黑下来。侍女们早早掌了灯,此刻殿内灯火通明。
她拥着白裘,静听着窗外寒风呼啸,穿过林穿过树,隐隐传来瑟瑟之声。殿内四角各燃了四只大金鼎的炭炉,榻前又置了熏盆,熏得整个殿 内温暖入春。
而他坐在锦榻的另一侧,手里还执了一本折子,眉目低垂,甚为专注 。
如此的情形,仿若回到当年两人的新婚光景。
那一刻,她心里涌起了万般的苦涩。那时候虽不算如胶似漆,倒也相敬如宾。如今忆起,竟有种错觉。原来他和她,也曾有过那般旖旎光 景......
她原本可以不入宫的,可偏偏还是回来了。她舍不得承轩,又岂会舍得腹中的孩子......他竟这般地看她。
他似有感应似的,转头只看了她一眼,旋又低头吩咐道:“把参汤喝了。”
那些个参汤有股异味,她素来不喝的。半晌,他抬了头,沉声道:“快喝了,难道让我说第二遍不成。”
她轻咬着唇,不甘不愿地拿起了盅碗,捏着鼻子,仰头猛灌。
可才入喉,那股异味就已经从胃中反了上来。她捂着嘴连连打嗝,站着的墨兰早已经端了铜盆上来,她一低头,俯首便是呕吐连连,搜肠刮 肚,似要将胆汁都呕出来才肯停歇。
有双厚实的手搀扶着她的腰腹,又轻摸着她的背。她捂着胸口,挣扎着从榻上起来,冷冷地甩开了他的手。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不为人知的宠溺:“好了,以后不喝这劳什子的参汤了。”
殿内因置了炭炉和火盆,空气暖得犹如春日。她的脸不知因呕吐还是因为热的缘故,红扑扑的倒像是抹了胭脂,灼灼的亮人眼。
他朝她伸出手去。她别过了头,扶着腰向他行了一礼,却不开口言语。 他却懂得她的意思:“皇上,臣妾要歇息了。恭送皇上回宫。”
他僵着一张脸,默然不语。她又明摆着在赶他走!她又行了一礼,意思大约是:“臣妾身子不便,难以侍奉皇上。请皇上移驾其他姐姐的宫殿 。”
她姿容清冷地扶着腰站着,静如冬日深潭,咫尺深寒。
她就这般地厌恶他,是吧。自两人将那层纸捅破后,她就再也不愿和他 说话了。
他站了起来,袖子一摆,大声唤道:“石全一。”石全一在门口远远地 应声:“奴才在。”
“摆驾,去绛云宫。”这总如她的意了吧,他僵着一张脸走了出去。
她站在榻边,看着他甩了袖子,大步而去。半晌,才怔怔转身。
墨兰在国寂低低地叹了口气:“小姐,这又是何苦呢?圣上到底是圣上啊!”她幽幽转身,不掩饰自己的哀伤。他伤她伤得那般的深,至今忆 起,都有种不能自己的痛。叫她如何能原谅他啊!
她进宫只是为了承轩和阮家而已。这便是她在这深宫里头的唯一意义。其他的一切包括他,对她这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早已无半点意义 了。
他逼她用膳后的第二天,便将墨兰和墨竹安排了过来。墨兰和墨竹到那时才知道,凝妃娘娘真的是自己的小姐阮无双。两人又是哭又是笑又是 悲又是喜的,几日后方才平静下来。
可她终究还是不放心承轩那头,便让墨竹还是继续服侍承轩。墨竹和墨兰自然也舍不得相依为命长大的小主子,如此安排,心下也甚喜。
自他那日去绛云宫,一连数日,再未驾临凤仪殿。凤仪殿的侍女私下里自是议论纷纷,隐约知道她们的主子惹皇上生气了。
“据说圣上这几日,不是去绛云宫就是去兰林宫。”有人叹了口气:“ 唉,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是咱们的主子怀了龙胎,怎么现在反倒像失 宠了似的!”
有人声音低了点:“可听石公公手下的人说,圣上还是很关心咱们主子的,天天过问饮食起居....”“那怎么也不过来瞧瞧咱们主子啊?”
“我觉得这事情也怪。你们入宫晚,有些事情自是不知的。咱们主子入宫以前,圣上并不怎么喜女色。当年后宫的四位娘娘,圣上都很冷落的 ,甚至...”那侍女的声音低了下去:“甚至还听闻说皇上有...后来咱 们主子得了宠幸后,圣上可宠得紧,天天宿在这凤仪殿...”
“唉,再怎么奇怪,可皇上究竟不驾临了啊!唉...我瞧娘娘这段时间这补那补的,好像没什么作用,光大个肚子,那脸比进宫的时候还清瘦几 分...”
阮无双从墨兰那里接过了汤汁,忍住恶心,一饮而尽。又饮了捧上的蜜水漱口。片刻,侍女在门口禀道:“娘娘,太子求见。”
她一喜,墨兰忙掀了帘子出去,果然见墨竹跟在承轩身后,端然而来。承轩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了她:“娘亲,你是我娘亲吗?”她忽地一颤 ,手中的玉碗便“啪”的一声清脆之响,跌碎在了汉白玉砖之上。
承轩抱着她一直不肯放:“你一定是我娘亲,一定是。只有娘亲才会对承轩这么好……”
墨竹跪在地上,一边偷偷抹泪珠子,一边道:“小姐,您罚奴婢吧,奴婢已经将您是太子亲生母亲的事实告诉太子了。奴婢情不自禁,一不小心 说漏了嘴….”
小太子自小姐有了身孕后,就好似有了小心思一般。今日又扯着她的袖 ,带着一丝惶恐和几丝不确定地问她:“墨竹,姨娘有了小弟弟或者 小妹妹,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是不是以后就不疼我了?“这问题小太子老是会问,墨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墨竹被他缠得紧,正 巧手上亦忙乎着在解他的盘扣,要给他换衣服,不知怎么的就说漏了嘴 :“怎么会呢?太子也是小姐的亲生骨肉啊!以后怎么会只疼….”
虽然意识到了不对,但要捂嘴已经来不及了。小太子虽然年幼,但绝对 是什么简单角色,后来给他缠得没法子,只好说:“奴婢带您去见娘 娘,让她与你亲自说来。”
阮无双眼前一片朦胧,取过那做完的小锦袍,替他试穿,大小正是合适 。她想笑,可泪却扑扑地直掉。
承轩摸着袍子,喜道:“娘亲,这是给我的吗?她摸着承轩的头发,含着泪,点了点头,笑道:”娘已经很多年没有给我们承轩做衣服了。“ 这一刻,她觉得甚幸,幸而自己进宫了。
承轩一把抱住了她,哽咽着:“娘亲…..娘亲…..”她紧紧地将孩子抱在怀里。当年他被侍女们抱走的时候,也是这般地唤她娘亲。可好像才 不过一眨眼,他已经这般大了…..
承轩忽然从她怀里抬头,脱口道:“父皇……..”
她缓缓转身,只见他又如同往常般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总是那般的猝不及防。他这几日似乎过得并不好,神色间憔悴落寞。
就这样,他又每日过来。好似两人之间什么也末发生过一般。她的腹部日益渐隆,睡在床上连翻身亦困难。
可就算她几乎将整张床都占据了去,他却也无半点介意。这样的场景,有时总让她有些不有所以的恍惚。
那年还是新婚,他亦是如此,就算她大着肚子,每次翻身都会交他弄得不得安宁,可他却一直伴着她,直到生产。
如此一日一日的,春光已近,百花璀璨。转眼,春光已老,夏阳炙盛。
这日午后,她又如往日般嗜睡,阖了眼,沉沉睡去。虽然这凤仪殿里早用了冰,但她还是觉得闷热难受。朦胧醒来,唤道:“墨兰,热…..”
墨兰的步子极轻,走到榻前轻轻停下,开始摇扇。如此才好些,她蹭了蹭白玉枕,冰凉如水,倦意又再度袭来。
这一觉倒是睡得甚好,醒来已经是傍晚光景了。大约是扇久了,那侍女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她闭着眼,懒懒地摆了摆手道:“不用侍候了, 退下去休息吧。”
那人没有动,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窗外蝉声尖越,似线般的一声接一声传来,更显得殿内寂静。
她忽地觉得有异,睁开了眼睛。竟是他坐在榻边,徐徐地在摇扇。她如此的突然睁眼,倒将百里皓哲吓了一跳:“怎么了?”
她又阖了眼。百里皓哲含笑着道:“都这会子了,起来用些点心吧。” 她默然不语,继续睡。
半晌,只听他吩咐道:“来人,将东西呈上来。”有内侍轻手轻脚地入内。
皇帝大约心情甚好,笑着用扇子点了点她的手臂道:“礼部呈上来最新的玉石翡翠首饰,你且瞧瞧。”
那内侍捧着的金盘里呈着几套的玉镯、玉钗、玉簪、玉钏之物,白的莹白,绿的碧绿,一眼瞧去,水润之极,隐隐淡色的液体在流动。
她只望了一眼,又别过了头。大约习惯了,他不以为意,亲自从金盘里取了一支牡丹簪子,插在她微松的发髻中,端详了半晌,甚是满意 。
递了镜子与她,她瞧也不瞧,手一推,拨开了镜子,他还是不以为意,翻手握住了她的纤手。她挣扎着想抽出,他却越发握得紧,只笑吟 吟地道:“睡了一下午了,这会子好起了。”她懒懒地侧着,一动未动 。
红日满窗,光影透过窗户而来。窗下置了黄梨木的高几,上面的瓷瓶中摆着一捧白玉兰,绿肥白瘦,想起馥郁悠远。
有内侍蹑手蹑足地向前,朝龙椅后头侍候的是石全一低语了数声。 石全一惊,忙躬身在百里皓哲耳边轻声禀道:“皇上……启禀皇上…… 凝妃娘娘方才腹部疼痛,凤仪殿已经传了太医和产婆……”
百里皓哲“腾”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不顾朝上的众臣,瞪目道:“什么?”忙朝内侍挥手道:“宣他们退朝吧。说罢,步履匆匆第朝后 殿下而去。
司礼内侍已经高声宣道:“退朝!”众朝臣行了礼后,纷纷议论:“皇上退朝这般急促,莫非后宫有大事?”
礼部大臣摸着灰白的胡子,朝阮无浪、阮无涛所在的方位望了一眼,淡笑道:“这后宫就数位嫔妃,会有什么大事啊?估摸着是阮家那凝 妃娘娘要为皇家添龙添凤了!”
这皇帝恩宠凝妃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众大臣亦都清楚。此时听礼部大人一说,都觉得有理。
穆凝烟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之上,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被褥。百里皓哲怜惜地俯了下去。握住了她的手:“无双,有我陪你……我会一 直陪你的……”
她的目光怔怔地转向了他,似有一抹很淡的柔光微闪。可痛楚又一次来袭,她猛地皱眉狠狠地咬着自己唇的。
百里皓哲把手掌放于她唇畔,凑到她耳边低低地道:“无双,我们一起疼,好不好?”
她咬着唇,别过了头去……她不要他。无论他怎么样,威胁也好,宠爱也好,她总归是什么都 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