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叫青衣的姑娘写信来问:小妖,最理想的婚姻状态是什么?
梅小清想放弃掉这个问题,因为她没有经历过婚姻,她不知道什么才是理想的状态?如果非要她给一个答案,也许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这样的回答是不是太空泛了呢?每个进入婚姻里的人都希望能够坚持走到最后,但开始容易,坚持到最后却是很难。而夏燕的婚姻,让她的内心也有些怯意,被一个如此深爱的人伤害,是怎样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即使夏燕表现得很坚强,但除了坚强面对,又该如何是好?
李义峰后悔了,他在失去了夏燕后才终于知道了她的好,知道了她的妥协和包容。但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婚姻碎了,就是碎了,再也无法粘合。也没有办法粘合起来!
梅小清想了想,问了对面已经结婚七年的柯姐。
“理想的婚姻应该就是他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美貌如花。”柯姐如是说。
梅小清便笑了,照实地把她的回答写了进去。在每个女人的心里,都有自己对婚姻的标准,也许只有在婚姻走过一生后,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MSN上有消息跳动的时候,梅小清随意地点开来。是夏燕。她已经在上海安顿下来,找了一份全新的工作,忙忙碌碌地生活着。她们没有提起过李义锋,梅小清也没有告诉她,李义锋有来找过她和尤薇薇,他后悔了,他想要重新和夏燕在一起,来问她的地址。
她们谁都没有说。如李义锋这样的男人,夏燕早就该绕过他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们不能再给他伤害夏燕的任何机会。最艰难的时刻,会一点一点地过去。
“在上海的生活怎样?”梅小清问。
“一切顺风顺水,好得不能再好!”夏燕在后面发过来一连串的笑脸。
“没有你在,我们的聚会都少了些热闹。”
“想我就到上海来看我!”
“有这个打算。”
两个人闲聊几句后,夏燕抛过来一行字:“我今天跟任远说话了。”在这句的后面,夏燕又发来一个笑脸。
梅小清的手停顿一下,想了想,问:“说什么了?”
任远名字每一次出现,都会在她心里如水波样,漾出疼来。也许她就是一个孤独而悲伤的稻草人,默默地守望着一片荒寂的土地,没有办法挪开自己的步子。
“我告诉他,你为他整理抽屉的事了。”夏燕又发过来一个笑脸:“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暗示。”
梅小清放在键盘上的手半天都没有敲一个字,屏幕上都是夏燕的字:我告诉他,你为他整理抽屉的事了。
“他说,那时候他喜欢你。”
他说,那时候他喜欢你。
梅小清僵化在电脑前,刹那间一枚剑羽刺穿了她的耳膜,有根神经断裂在胸腔之处,脑海中是一片的空白。滴答,滴答,时钟的声音。滴答,滴答,心脏跳动的声音。滴答,滴答,命运的声音。在漫长的十年里,她不止一次地想要戒掉对他的思念,她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她思念他。但这种思念却在漫漫长夜里,不断地敲她的门。在漫长的十年里,她不断地游说自己放弃对他的期待,虽然她从来没有对自己承认过她对他的渴望,但那种渴望却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她的心里肆无忌惮地奔跑着。
想要握住他的手。
想要被他紧紧地拥抱。
被触碰的感觉,真实如恋人一样的相处。
那么深刻的喜欢,却无法言说。因为那是没有希望的。他是天上的一颗星,她只能仰视他。那么远,那么远的距离,再多再多的喜欢也鞭长莫及。
这又怎么会是现实呢?
她断裂的思绪终于被接连了起来,血液又开始正常地流淌,意识回到大脑,手轻轻地在键盘上敲过一行字:“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夏燕只发了一个问号过来。
“他只是在安慰我。”她还记得在同学会上时,尤薇薇随口胡诌的她曾暗恋陈淳的事,陈淳也顺口就说了,那时候他也喜欢她。不过是不想扫了对方的面子,都是曾经的事了,谁又会当真了,已经过去了。说一句喜欢就成全了对方的心意,不过是善良而已。
她不相信。但她感激任远会这样回答。
“也许是真的。”夏燕说。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回答?你一定也会说,那时候我也喜欢他。对不对?”
夏燕停顿了一下才回答:“或者吧。”
但不管怎样,这句话依然如碘酊一样,安抚了梅小清入心入肺的酸楚。她会对他亲口说出来的,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凤尾竹的蛊、长城上的合影、收拾抽屉的心情、约他同行的忐忑、体育课收到的回信、在杜甫草堂里的那些欢喜,还有,熬药、打乒乓球、悬铃木树下的心愿、那本《简爱》、木春菊的花语…
时光弥漫,回忆从夕阳映照的斜坡里缓缓地走来。
刹那芳华。
那天夜里,她坐在电脑前,打了许多的字。她想要把那些过往变成文字,一件一件地告诉他。但在最后,却是统统地删除了去。只在MSN上问任远:“什么时候回?”
“下个星期。”看到任远的回答时,她愣了一下,时间是夜里的两点,这么晚的时间他竟然还在。想了下,就明白了,比利时和中国有着7个小时的时差,他那边还只是晚上的七点而已。难怪会在。
“能见一面吗?”她的手微颤着打过字去。她终于说出来了,终于把心里想要说的这句,真真切切地打了出来。她不想要再装下去,不想再演下去,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只要不顾一切地把字敲出来,不给自己思忖的时间就按了回车键。就再也没有反悔的可能了。
“好。”他简单地回答,没有问为什么。
“那等你回来联系。”她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输过去。
“这么晚还不休息?熬夜可不好。”
她的嘴唇往下抿了抿,心被柔柔地拥抱了一下。他是在关心她。即使只是出于朋友一样的关心,也让她觉得无比地满足。每一次,每一次他给她一点阳光的时候,就会让她整个人芬芳起来,就会让她快乐四溢,会让她感觉到真切的幸福。
“这就睡了。”她平稳住内心的激荡。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再抱有幻想了,这对你不会有任何的好处,你只要再见他一面,把心情告诉他,然后就可以放下了。这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他们的婚礼就在前面不远处。而她,会真心地祝福他的。她从来都希望他好,从来都希望着他幸福,即使这份幸福永远不可能是她给予的,但她对那个能带给他幸福的女子,一点的嫉妒也没有,相反,她对她充满了好感。被他爱着的女子,一定是最温暖的女子。
跟他道过晚安后,她又坐在电脑前把他们的聊天记录重新地翻了一遍。那些字句,那些被他敲出来的字,被她如此地珍视着。
她的电脑里,存着他的照片,存着那么多比利时的资料,存着很多布鲁塞尔的图片,也存着,任远敲过来的字句。浅淡的话,就像一枚安眠药。
让她沉沉地睡过去。
是喜欢你的。
一直,一直都喜欢着你。
任远。


第十三章 思念是会呼吸的痛
有天下班在小区门口的时候,没想到会遇到唐展。他的身边蹲着的是那条叫阿贵的沙皮狗。他穿着薄薄的羊毛衫,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远远望着她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是到附近来溜溜阿贵。”他的话很欲盖弥彰。
“阿贵没有被人买走?”梅小清的心暖了一下。
他俯身下去,揉了揉阿贵的粗厚的后背,说:“我想留下来自己养。”
“倒是不错。”
“我想你会舍不得把它交给别人来养。”唐展深深地凝视着她。
“唐展…”他迟疑。
“没关系!”他胡乱地说着:“我没有什么关系。我自己也很喜欢阿贵…最近好吗?”
她点点头:“你呢?”
“其实我想来告诉你一件事。”他轻声地说:“我没有再收到她的邮件了!我想她不再怨恨我了!”
“你只是无心之过。”
“现在的她过得很幸福,我就放心了。”他由衷地说。
“我要走了。”唐展说。但他没有挪动步子,他站在她的面前,满含思念地望着她。
她抿了抿嘴唇,点点头:“我也要走了。”
“对了。”他想起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片:“其实是想来给你送这个的。我做了小店的名片,上面有地址,有电话…怕你不记得我的地址了,留着它,好吗?”
她的鼻翼一酸,立刻接过那张名片。米黄的底色,上面大大地写着他的名字,除了小店地址、还有家庭住址、手机号、MSN号、QQ号、Email地址,看来这是一张特意为她制作的名片。
她认真地看了一遍,抬起头:“谢谢。”她说。
“那,我走了。”他再一次说。
“好”。她弥补似地给他一个笑容,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开。有那么个瞬间,她很想要转身,很想要走到他的身边问问可不可以和他一起去遛狗,但她还没有办法确定自己的心意,没有办法把这种勇气付诸于实际行动。她只是握着那枚名片,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十一月的天清冷得没有一丝浮云,阳光薄如蝉翼,雾霭般的风带着缱绻浅浅过去,墙壁上的爬山虎,露出粗藤交错的深幽,青石板角落里的青苔,静谧潮湿,就好像一处心事。
梅小清的办公桌在最里面靠窗户的位置,在电脑前俯身久了,会靠在椅子上,手里捧着杯热水静静地注视着外面的景色。这城市日新月异,每一天,每一天赶着趟地过去,而她的心里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惆怅。有人说怀旧也许你怀念的不是那段时光,而是那段时光里年轻的自己。在她的怀旧里,还怀念着那个曾不遗余力喜欢着的少年。这是刻在她的青春,她的初恋,她的成长里最浓的一笔。无法释怀。
所以,才要决定对任远坦诚出所有,这份表白,迟了足足十年。也许当她可以平静地说出来的时候,就能真正地放下他了。跟任远约好的见面很快就要到了,她的心却比自己想得还要忐忑。夜里,总是从轻浅的梦里清醒过来,脑海里满满地都是任远。嗬,是要见面了。是要认认真真地交谈一次。
许久不曾联系的杨家真在MSN上上线,她还记得离开北京时他送的六串冰糖葫芦,被冰块镇着保鲜,这细腻的妥帖一直让她对杨家真心存感激。
“春节要回来吗?”她打过去一行字。
“真难得,你居然会在。要回。有空约着见面。”杨家真很快回答。其实梅小清几乎每天都在线,只是从未显示联机,她不喜欢和不太熟的或者陌生人闲聊,觉得没有必要告诉别人与自己有关的任何事。她很设防。
“好呀!”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谢谢你。去北京的时候送我冰糖葫芦。”
“我?”
“是挺久了。有六年了。”
“想起来了。你谢错了。那不是我给你的冰糖葫芦,是任远。”
梅小清的心里兀然地懵了一下,又疼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摊开掌心,看到纹路错落的手掌心里那刻黑痣带着的颤抖。
是任远。不是杨家真。
“说起来任远倒是细心,现做的冰糖葫芦很难保鲜。”杨家真在电脑那边继续说。
梅小清只是盯着电脑屏幕,对自己说。不,这不代表着什么。任远对谁都很好,她去北京,会来火车站接她,会陪她爬长城,会在离开的时候为她准备冰糖葫芦,都是因为她是他的旧时同学。她努力地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地想要说服自己。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这意味着什么。
抬手摸摸脸的时候,是冰凉一片。
她想起她和任远坐在地铁里,她怎样偷偷地望着他;想起在长城上时,怎样珍惜着任远买给她的冰糖葫芦;想起,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她站在他身边时是怎样惊喜的心情…她默默地爱恋着他,有过怎样忧伤的心情,又有过怎样欢喜的时刻。
记忆被划开一道口子,就好像黑板上划过的白色的粉笔,好像白墙壁上一道裂痕,好像被撕开的纸张。
不,那不代表什么。
在蓦然之间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拿过手机拨号码的时候,好几次都输错了数字。她感觉到在她的心里有一把图钉,在一粒一粒地用力摁到心里去。
“那套黄冈题真的不是你给我的?”她颤声地问着尤薇薇。
被突然问到的尤薇薇,怔了一下:“怎么了?”
“那套黄冈题的资料不是你给我的?”梅小清重复了一遍,继续地说:“高中的时候,班主任不让我买那套资料题,我很伤心,但第二天我的桌上出现了这套资料。我只告诉了你这件事,所以我以为是你给我的。”
是高考结束以后了,她在家里收拾高中的书本,想要打包起来。在看到那套黄冈资料的时候,心里颇有感慨,她把资料特意地放到一边,想要留作纪念。这是尤薇薇送给她最温暖的一份礼物。尤薇薇来的时候,她便告诉了她。但她觉得很讶异,她说她自己都没有那套资料又怎么会送给她呢?当时梅小清也觉得奇怪,后来想也许是被谁错放到她的书桌上,她又错当成了送给自己的,便心安地收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了,当时坐在讲台下的人是任远。那时候被班主任呛到了自尊,只是去怨恨了,而忘记整件事发生的时候,任远目睹了。那不是被错放的资料,很有可能、很有这样的可能是任远送给她的。
“到底怎么了?我都不太记得这件事了,但肯定不是我给你的。”尤薇薇说。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胸腔里被搅动的悲伤。
不,那不代表什么。
就算资料是任远送的,也许只是出于同学的好心。他虽然清冷,却不冷漠,他对谁都很好,所以才会帮助了她。
她在心里不断地否定着。但一种念头,却像滴进水里的墨汁,迅速地扩散开来。
“也许。”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一百年那么遥远的距离:“也许任远曾经喜欢过我。”
尤薇薇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地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那套黄冈的资料题很可能是任远送我的。”
“确定吗?”
她让自己冷静了一下。她开始努力地回忆那个场景。任远在吗?那个时候的任远在她的画面里吗?她走上讲台时的情景…但依然没有头绪。只是刹那间,她对自己荒诞的疯狂的念头充满了羞愧。她怎么可以这样想呢?他是任远,是那个从来都优秀出众的任远。她怎么可以自以为是的认为他喜欢她呢?她莫名地笑了起来,又莫名地哭了起来,心中的那些细微而绵长的念头缓缓地被生生地逼退了下去。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没有什么了。刚才有点混乱,因为突然想到那套资料,所以才问问。”
“小清。”尤薇薇不无担忧地说:“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即使真的,又能怎样?”
这一句话,犹如一座冰山,让她狠狠地撞上了。


第十四章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梅小清永远也不知道,那天晚上,远在布鲁塞尔的任远收到她发来的那句“能见一面吗”时,有怎样复杂的情绪。他说好。那一刻,心里有着犹如少年一般的紧张。
夜里,他站在窗口,看远处圣米歇尔大教堂传来的灯光。这是一座美丽浪漫的城市,哥德式的建筑,精致静谧的教堂,写着法语和荷兰语双语的路牌,空气中漂浮着巧克力香醇的气息,随处可见的丁丁历险记的涂鸦——这是欧洲,是比利时,是布鲁塞尔。
隔着斑驳的时光,往事,慢慢地,慢慢地浮出来。
任远对梅小清的印象,应该是从她踏进病房的那刻起。麦白色的裙子,小小的面孔,怀里抱着一束芬芳四溢的花束,她脸上的那种娇羞与轻浅的慌乱让她整个人显得单纯而可爱。是那一刻,心就微微动了一下。
同学了很久,才第一次注意到她。不是那种明媚善笑的女生,茶眸淡眼,脸颊上有点点雀斑,削尖的下巴,娇小的身材,隐在大堆的女生之间,是那种最毫不起眼的普通。
她把花束递过来的时候,他伸手去接,而她的手在空中一个转折,轻轻地错开了他的手,她把花摆在病床旁的小桌上。桌上有很多药瓶,苦涩的味道被放在一束花中间,这是一个让人温暖的画面。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逼仄的单人床,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床单,输液架上被磕伤的痕迹,每天没完没了地输液,针尖刺穿皮肤的时候,会觉得刺穿了更多的东西,有着说不清的惆怅和孤独。
在他心里,他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缺失的那种健康,在成长里不断地磨折着他,一场又一场手术,薄凉的锐刀切开自己的时候,也切着一个少年失落的心。
是自卑的。
因为没有健康。
也许没有人会相信。
在旁人的眼里,他优秀出众,老师喜欢他,同学佩服他。所有的科目从来没有失手过,从来都排在第一名的位置。但内心的那种不安却像蚕丝一样裹着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大学录取,他怕自己的体检不过关,怕身体的疾病又会卷土重来。那就像潜伏在暗处的兽,在伺机朝他扑来。即使有那么多雄心壮志,却在高中的整整三年里,被不安咬着。
梅小清并没有呆太久的时间,他能感觉到她的局促和紧张。她的脸红扑扑地,在眼神交汇的时候会躲闪开来。在走的时候,她对他说了一句:“早日康复!”她的声线原本轻轻巧巧,但这一句话扬高了声线,就显得格外慎重和真诚。他心里怔了一下,然后微微地笑了。
她走后,病房里瞬间又空落了下来。他半躺在病床上翻她带来的两本书,《简爱》和《奇婚记》。为什么是这两本书?他猜测,她想要表达的隐喻是什么?他的心,被温暖了,被那束姹紫嫣红的花,被她来探望他这件事温暖了。他突然间很想再跟她说说话,很想问问她,那书有意义吗?他感觉自己血液突突流动的声响,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
那个晚上,他对照顾着他的父亲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他在病房里真的躺了好久,消毒水的味道快让他窒息,而她的出现就像一束光,轻轻地投影到他的心里。她不会明白,他有怎样的悸动,就像身体要抽枝,要长出很多新鲜的枝叶来…
天空是墨黑色的,他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溜着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清瘦、孤独、寒潭般的寂静,青石板的街,被风过的树枝的婆娑声,路人匆匆,等到他察觉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很远的距离。
广场上有人放着烟火,璀璨在夜幕中盛开的时候,带着绝尘的美。但只是刹那,就消失在夜幕中,天空依然寂静,依然墨黑。
这一刻的冲动,这一刻想要见到那个女孩的愿望,也消失在夜色里。
他停伫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转身,朝医院的方向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不同,但等你察觉的时候,就真的不同了。他从未注意过的少女,那个同学了很久却几乎忽略过去的女生就在那个夜晚后,一点,一点地走进他的视线里。她总是跟朋友在一起,她坐在教室后排的位置,下课的时候会伏在桌上,用手肘撑着下巴看窗外的景色,抿得紧紧的嘴唇透着清纯和疏离。
其实是可爱的女生,做操的时候,她带着一丝慵懒的随意,每一个动作都不大标准,但又透着些些俏皮,有时候神思恍惚,在该向左挥手臂的时候,朝了右挥,手臂与别人相撞,会抱歉地冲对方绽放一个笑容。他也在这样的笑容里忍俊不禁。
其实是迷糊的女生,走路的时候,会因为只顾着想事而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她在踉跄的时候他的心里低呼了一声:“小心!”看着她揉着膝盖站起来,脸上是懊恼的表情,他很想要揉揉她的鼻子,对她说:“不许再摔了。”
其实是体育不好的女生,八百米跑会让她把眉头蹙得紧紧地,嘴巴嘟起来的时候,像个孩子。天空是湛蓝色的,她跟在一群女生身后跑着,摆臂的姿势不标准,她也没有按规范不要张开嘴呼吸。跑得实在坚持不了的时候,会用手扶在腰上,走几步,又咬咬牙继续跑。她精疲力竭的样子,又倔强又天真,他静静地站在跑道的一侧,在心里替她加油。
其实也是自尊心很强的女生。一套黄冈复习题,班主任告诉她,她买了也没有用。她当时的表情就像要哭出来了。他坐在讲台下,看着她眼里的波澜,很想要给她一些安慰。晚自习后,她在教室里默默地流泪,而他在教室外,靠着墙壁,仰起头,手空荡荡地握着,他很想要走进去,但他没有勇气。原来当你越想要靠近什么的时候,反而会隐忍着远离,害怕你的靠近会打扰到什么。他把自己的那套资料题放在她的书桌上,他抬手轻轻地擦了擦被她眼泪湿过的桌面,感觉到很心疼。
作业本收上来的时候,他会刻意地从一大叠的本子里找出她的那份来,她的数学解答真是乱七八糟,他一边摇头一边替她改错,很想拿笔敲敲她的头,怎么可以这样粗心?作文倒是好的,那些句子有着一个少女的烂漫情怀,“下雨的时候,等待天晴,天晴的时候,晒晒心情”。其实也是活泼开朗的,只是被数学题弄得很焦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