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她的声音格外清亮。
男生寝室的灯,一盏一盏地开了,楼上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夏千也不顾顶过去,只是喊着曹国明,从这一栋到那一栋。终于有人从里面下来了,几个人迎上去,但区晓觉和夏千都停了下来,舒雯不解地看了她们一眼。
从楼上下来的人,是顾眠。
他穿着运动外套,牛仔裤和球鞋,从明亮的楼梯口走出来。他径直走到区晓觉的面前:“出了什么事吗?”
“我们有个室友半夜不见了,找曹国民要个电话。”舒雯先说了。
“哪个系的?”顾眠静静地问。
“好像是信息学院的,应该是大三,其他也不太知道了。”舒雯急切地说。夏千只是冷冷地看着顾眠,自从听过区晓觉说他们的事后,她就对顾眠非常讨厌,现在看到他,更是不屑一顾。
“我去帮你们找找。”顾眠说完,又转身上楼。
舒雯这才转身问她们:“这是谁呀?你们认识?”
两个人都摇了摇头,又相视一眼。
顾眠在等了一刻钟以后才出现,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睡眼惺忪的男生,穿着T恤和球裤。
“陈天的电话是多少?小娟不见了!”舒雯急切地问曹国民。
“这个…”曹国民抓了抓头,“我不记得,我回去翻翻。”
“快去!”夏千气急败坏地说。
他看了夏千一眼,转身立刻上楼。区晓觉别过脸,顾眠静静地站在一边,气氛有些别扭。舒雯察觉到了,就连一向话多的夏千也很沉默,她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个人好心帮了她们的忙,何况还是一个大帅哥。
“谢谢你。”舒雯由衷地说。
顾眠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要不…你回去好了!”舒雯说,“我们找到曹国民就好了。”
顾眠这一次没有回答。
舒雯也不好再说下去。即使是五月,但夜晚还是有些凉,冷风一过,区晓觉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顾眠立刻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区晓觉。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退后一步,身子背对了过去。
舒雯打着圆场:“她平时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我们室友不见了,所以很着急。”
顾眠的手缓缓地收了回来,却没有穿上外套。
曹国民又从楼上下来,这次带了电话号码下来,她们用夏千的手机拨打了一次,正是陈天接的,但他说没有见到沈小娟,又嘟囔了一句:“都几点了,还打电话。”
夏千听着,气不打一处来:“去死吧,贱人!”骂完,就重重地扣了电话。
原来有的人薄情起来,是没有心的。
“只有我们自己找了!”夏千说。
“我也跟你们一起吧!”曹国民说。
“行。”夏千说,“你去学校的小树林找找。如果找到了就打我手机。我去一教二教看看,舒雯你去教务处看能不能找人帮忙,晓觉你去图书馆附近…”
几个人开始分头行动,区晓觉一转身,看到顾眠竟然跟在身后。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咬了咬嘴唇,停了下来,压低声音愤懑地说:“你到底想怎样?”
“你一个人,不安全。”他说。
她失声笑出来:“我一个人不安全?”他忘记他曾经把她一个人抛下吗?忘记他是怎样把她置身于危险之中的吗?
“知道为什么吗?”他突然地说,“知道为什么我会那样做吗?”
区晓觉怔住了。是的,为什么?她一直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对她,时日过去,她只是不愿意再去回忆,但现在又被他生生地剥开来。
“因为你爸!”顾眠静静地说,“有一天他来我们那里洗车,他开的是一辆玛莎拉蒂…真是一辆很好的车,名贵,优雅!”
她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们这些洗车工都很喜欢,大家都争着洗车擦车,很羡慕。”顾眠顿了一下,轻声地说,“被你爸发现了,他气急败坏地骂了我们一通,他说我们这些乡巴佬碰坏了他的车,命都赔不起…”
“我爸不会这样说话。”区晓觉反驳。
“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他趾高气扬,他发现打蜡的时候没有均匀,又把老板找来说了一通,是另一个小工打的蜡,老板也生气了,立刻就开除了他…知道吗,那个小工就靠着这份工作养家。只是因为你爸的几句话,就让他没有了生活来源。”
“你是为了报复我爸?”区晓觉颤声问。
“对。”顾眠坦白地看着她,“有一次他又来洗车,我看到你坐在车里。”
区晓觉的手紧紧地握起来,她突然间觉得非常可笑,这就是原因吗?为了替那个小工出头,所以才来报复,但她又做错了什么?
“你已经成功地报复了我爸,你让他的宝贝女儿受骗了。”区晓觉自嘲地说。
“也许是吧。”顾眠不置可否地说。
“谢谢你告诉我原因。”区晓觉冷冷地说,“我们之间,已经清算了…那个耳光,那个耳光就已经清算了过去。我们…谁也不再欠谁。”
原来竟然是为了这样的理由,他带着目的走近了她。也许这个理由会让她心里的疼痛少一些,但她永远也不会去原谅他,永远也不可能再和他有任何的瓜葛。他们之间,早在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就已经结束了。
“区晓觉…”他抓住她的肩膀,缓缓地说,“我,可以道歉吗?”
她虚弱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区晓觉的手机响时,她迅速地按了接听。
“曹国民刚才打电话过来了,小娟去他学校了,我们现在过去找她。”是夏千匆忙的声音。区晓觉看了顾眠一眼,说:“我在校门口等你们。”
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的手臂突然被拽住,有悲凉从心底里沁了出来,她轻轻地拂开他的手。
夜是墨黑色的,就像一个整块布把人罩得严严实实的。
顾眠的手垂了下去,看着她越走越远,那一刻,他问自己,为什么要欠她的呢?而这一辈子他都是要欠她的了。
那个小工其实也是他最好的朋友,武珩。他瘦瘦黑黑,浓眉大眼,敦厚淳朴,他和顾眠在同一个职工大院里长大,比顾眠还大了两岁,念到十七岁的时候就开始出来工作,单位改制他的母亲只能办了提前退休手续,只是微薄的收入根本就没有办法供两个孩子念书,他说妹妹比他书念得好,一定要考大学,所以自己就先工作了。在洗车行,只要勤奋一些,技术全面一些也会有一两千块一个月。但这份工作却因为区海城的几句话而丢失了,武珩为了不让家里人知道,铤而走险去工地偷钢材卖,却被人发现了,判了劳教一年。
顾眠恨区海城,他怎么可以因为富有而随便践踏别人的自尊呢,他不知道他的几句话就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不知道武珩的家人是怎样的痛苦和失望。
他很多次都想放弃的。
在看着区晓觉认真执著地问着,喜不喜欢的时候;在她那样灿烂而明媚地对着他微笑的时候;在他生病时,她为他送来有桃心的便当的时候…她毫无城府,她单纯,她善良,但他还是伤害了她。
他去劳教所里看过武珩,武珩是越发沉默了,他颓废自弃,消极悲观,他对顾眠说,他觉得他这一辈子都过完了。
那一刻,顾眠觉得眼底一片潮湿,他对区海城的恨意又涌上了心头。
他亦要让他珍视的人受伤,所以他对区晓觉说,我们去上海吧。
他说他去买水,但他再也没有出现。他躲在一根柱子后看了她半天,她站在那里,蹲在那里,左顾右盼,她越来越焦急,像要哭出声来。
他想要走出去,最后却用更大的力气转身离开。她的包里有钱,他把这些钱全部给了武珩的家人。这样,在武珩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他们的生活还可以维持下去。
他永远记得,区晓觉慌乱的眼神。
后来,他有去过那个他们相遇的巷子,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只是转身,却是一片空茫。
他知道,他再也没有办法弥补她了。
他做错了,但只能与这个错误冷冷地对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会从柱子后面朝她走过去,然后对她说:对不起,等久了吧。
蝴蝶只是扑腾了一下翅膀,便改变了周遭。
在他向前,还是向后的这一步,他和她的人生开始背道而驰。
区晓觉、夏千、舒雯和曹国民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沈小娟正和陈天站在男生寝室楼下。五月的天,她穿着一条薄薄的纱裙,风把裙边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萧瑟之美。
他们奔了过去,舒雯一把拉住沈小娟的手,嚷起来:
“你想要吓死我们吗?”
她缓缓地转过头来,脸上布满了泪痕,她的声音空洞极了,她说:“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你们快带她回去吧,这样闹对我影响多不好。”陈天不耐烦地说。
区晓觉简直想扇他一个耳光,但已经有人抢先了,是曹国民冲了过去,抬手朝陈天的下巴狠狠地擂了一拳,陈天一个踉跄,闷闷地摔到地上。
“你他妈疯了?”陈天朝曹国民嚷着。
在曹国民还要打他的时候 ,沈小娟已经挣开众人挡在陈天的面前:“我的事不要你们管!”
“小娟!”舒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个贱人你还护着他?”
沈小娟泣不成声: “ 可我就是喜欢他, 就是喜欢他呀!”
曹国民的手轻轻地收了回来,他冷哼一声看向别处。
沈小娟扶着陈天从地上起来, 关切地问: “ 你没事吧?”
“行了,你赶紧走,以后别来找我了!”陈天厉声说。
夏千握了握拳头,区晓觉拉住了她,这个人该打,但打能够把他打醒吗?变了心的人就像一罐过期的橘子罐头,橘子还是橘子,可味道已经变了。
“我哪里不好,我改,好不好?”沈小娟哀求。
“我已经对你没感觉了。”陈天冷淡地说。
“可是我已经把自己给你了…”她攥住他的衣袖。
“是你自愿的。”
“你不能这样对我!”
“别闹了,这样我会更加讨厌你!”陈天毫无余地地说。
“真不是个男人!”夏千已经听不下去,上前拉过沈小娟,又对着陈天说,“人在做,天在看,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小娟!”只听到舒雯惊呼一声。
众人才察觉,沈小娟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握着一枚刀片,她痛哭着抬手将刀片朝手腕上狠狠地割下去,嫣红的血汩汩地涌了出来。
那一刻,区晓觉想对她说:这样做,太傻了。
沈小娟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因为太过用力,她的腕腱受到影响,以后左手都不能太用力了。
区晓觉她们都陪着她,曹国民也来探望过好几次。谁都看得出来曹国民对沈小娟有好感,但喜欢并不是因为这个人好而喜欢,也不会因为这个人不好而不喜欢…喜欢就像那道答案是无限的算术题,从来没有具体的解释。
这个春天有些清冷,好在沈小娟的情绪在一点一点地恢复。有时候区晓觉也会想,为什么会是这个人,而不是那个人?为什么她遇到的是顾眠,夏千遇到的是林家聪,沈小娟遇到的是陈天呢?不是别人,不是另外的别人,那么她们的感情,又会有怎样的不同呢?
郑逸峰再来找区晓觉的时候,她就更加躲闪了。好几次,在上公开课的时候,她都看见了郑逸峰,他就坐在她斜对面的地方,有些调皮地朝她挥手。她勉强地点个头,就不再去理会。
郑逸峰说过会给她时间,所以并不太紧逼她,但她还是觉得有些烦恼,情绪就像在冬眠中,带着一些料峭。
夏千也很少在寝室里谈论林家聪了,她已经去跟他表白了,但他拒绝了。他说他只当她是朋友。但朋友会去给你洗球鞋吗?会在下雨的时候打电话提醒你记得带伞天冷的时候提醒你记得多穿一件吗?会在你生病不舒服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吗?
有一天,区晓觉刚到教室,就感觉到班上的氛围很古怪,大家都盯着她,就好像她的脸上画着图案似的,夏千也莫名其妙,冲着一个男生嚷:“看什么看呢?神经病。”
“那个…”男生迟疑一下说,“公告栏里贴着一张照片…好像是区晓觉的。”
“照片?区晓觉的?”夏千不解地问。
区晓觉的肩膀剧烈摇晃了一下,脸变得灰白。她知道,她躲不过去了,知道她想要竭力隐藏的再也盖不住了。那是她心里最惊恐的一件事,却还是发生了。
从来没有发现,从教室到寝室的路,竟然那样漫长。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次呼吸,都如鲠在喉。面上,却是一派平静。
有过堂风,迎面而来地撞上。
一低头,手心是湿的。

6.第6章 我在回忆里,清浅而行。
那张照片,区晓觉没有见到,听说是被人撕了去。但校园里已经传遍了,她走到哪里都是指指点点,还有好事者在寝室的门口来来回回地望,夏千在门口堵着骂,回转身,重重地关上门。
她知道她还欠夏千一个解释,但夏千选择什么都不问。怎么会有那样的照片?就好像从最黑的黑夜里被推了出来,那种光线会把人的眼睛刺疼。
她选择了沉默。
苏豪把区晓觉拦在去图书馆的路上,低下头问:“那是你吗?”
她突然间恼怒:“跟你有关系吗?”
“你怎么可以?”他扬起面孔,执著而忧伤地望着她,“你怎么可以拍那样的照片?”
她踉跄了一下,越过他,静静地走了过去。她越走越快,越走越急,最后便小跑起来,四周突然变得嘈杂和喧嚣,就像一场擂鼓声天的战场向她扑了过来,她只想要躲闪,仓皇不已。
她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停下来,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学校的小树林里,刚下过雨的树林带着榆木的清香,平日里这是恋人来的地方,但因为刚下过雨,都是湿漉漉的,就更静了。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只是下意识地又朝前面跑去,慌不择路只是想找一处无人之地让心静一静。
不过是一张照片,但是谁贴的呢?又是怎样被发现的呢?
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拍照片的人也隐藏在这所学校里,在暗处冷冷地望着她吗?这样想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忍不住战抖起来,她突然觉得,有一张大网,在等着猎杀她。
是谁?
脚下泥泞,她一滑往下狠狠地摔了下去,手掌摁在地上,很疼。一身的狼狈,干脆自暴自弃地坐在泥水中,抱住自己的膝盖,无助地失声哭泣。
有人蹲到她的面前,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地看着面前的人。
原来刚刚在身后跟着她的人,是他。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她的面前。
她惊悚地看着,然后一把抢过来奋力地撕扯,她把照片中的自己撕成了无数碎片,然后紧紧地捏进掌心里,疼像一株水草,缠住了她的脚踝,她努力地想要挣脱,却是越来越牢。
她终于崩溃,抬手间把碎片朝对方的脸上狠狠地掷过去!
“是你!”她哭喊着,“是你害的,是你害的!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丢在火车站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又渴又饿,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但我不愿意相信你丢下我不管了!”
她泣不成声。
“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地对我!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呀!”
她悲恸不已。
事情已经过去几年了,但她还是会从噩梦中惊醒。在黑暗中,她的身体在发抖,嘴唇在发抖,她感觉到有双无形的手在撕扯着她,让她惊恐不已。
知道吗?为什么区海城要把家里用了多年的保姆请辞,那是因为他们不想要更多的人知道在他们女儿身上发生的事。
当区晓觉被区海城接回家的时候,她身心俱疲,她在浴室里待了五个小时,她不断地搓洗自己,皮肤又红又痛地泛起血紫的颜色。
在看到沈小娟将刀片割向自己手腕的时候,她好像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是她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割下去,但那枚刀片被她藏了许久。
她需要看心理医生,需要吃镇静安神的药物,那是一段多恐慌的日子,她好不容易才坚持了过来,但当她以为她真的可以忘记的时候,一张照片出现了。
“对不起!”他的手握住她柔软而战栗的手。
她抽出自己的手,朝他的胸口捶打下去:“对不起?你凭什么一句对不起就让我原谅你?我告诉你!做不到,办不到,永远也不可能!你知道我在等你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我跑到附近的商铺一家一家地问有没有见到你,而这个时候有个人告诉我,知道你在哪里,我跟着她走了。那个时候的我,毫无主见,一筹莫展…”
她怒吼出声:“他们强迫我拍这样的照片!”
顾眠倒抽一口气,他没想到在他走后,她会遭遇到这样的事。他以为她等得太久他没出现,她就会给家里人打电话,他们一定会很快来接她,而她也会安全地到家。在他看来,不过是对区海城的一个惩戒,对区晓觉的一个恶作剧,而已。
他抬手,死死地抱住她,任由她的拳头在他的胸口捶打,直到她毫无力气,只是头抵在他的肩膀上,痛哭不已。
她已经积压太久的怨恨了,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铅球,很沉,很沉。她已经许久不曾哭过了,那些眼泪好像在十六岁那年都流尽了。她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勇敢,她一步一步地把自己伪装起来。她不想要去恋爱,也不想要去动心,她对所有想要靠近她的男生都带着一种警惕。
是再也无法去爱了,因为她的心,是不再去轻信了。
完全的付出,就好像把小溪汇入大海。无声无息地就过去了。没有人知道,这其中有怎样的惊心动魄,怎样的百转千回,只有后怕倔犟地站在心上。
许久过去,她终于哭累了。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好像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十六岁的时候,她多想要一个这样的拥抱,那个时候她神采飞扬,像一只矫健的小鹿,蹦跳在他的身边。现在的她,带着一颗沧桑的心,在他的怀里,却多了一份悲凉。
为什么,他们之间要有欺骗,要有伤害呢?她只想要一份纯白的恋情,却换来一个破碎的阴谋。他的靠近,他的离开,他的再次出现,都好像由不得她。
这才是她最深的无助。
她终于从悲痛中醒过来,推开了他。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他的眸子黑、亮,就像一片海。
她缓缓起身。
“可以重新开始吗?”他在她的身后静静地说。
她停了下来,转过身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我错了。”他说。
她的心里冷哼一声,默默地朝前走去,眼角又涌起泪来,她倔犟地用手指一抹,就擦干了它。
她不会原谅他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起了誓。
若不是他,她不会遇到坏人;若不是他,她也不会被那些人逼到角落里。那是一个专门诱拐女孩拍裸照的集团,他们也用这些照片控制她们。区晓觉是在第三天的时候被解救了出来,是另一个女孩报了警。
在警局,区晓觉知道了,这些人专门在火车站、飞机场等地方用各种方式骗走女孩,拍过照片后放她们走。而女孩们往往因为拍过这种照片而不愿报警,这些人也不会把罪行做得太大,只是把这些照片卖到网站或者一些有癖好的人手里,以此赚钱。
区海城在警局看到区晓觉的时候,她是裸着脚的,他们连鞋都没有给她。而她记得的是,幽闭的走廊,混杂着各种气味的空气。
她尖叫,哭泣,拍打,撕扯…她用了所有的力气来反抗,但他们还是脱掉了她的衣服,那一刻,她真的希望自己死掉了。
她的人生,在那个瞬间,变得昏沉暗淡。
区晓觉在书桌前看书的时候,沈小娟坐到了她的对面。
她放下书,抬起头,看着欲言又止的沈小娟。
“我没事。”她竭力挤出一个笑容,她知道她们都是真心关心她的,她们没来问过她一个字,在去教室的时候和她坐在一起,她们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着她的自尊心。
沈小娟把自己的左手腕举给她看:“已经快好了…其实时间真的可以抚平一切的。”
区晓觉哽咽了一下,点点头。
那天夜里,区晓觉跑到夏千的床上,挤到她的被褥里。夏千嘟囔着:“一米二的床呀!”这样说着,却又朝里面滚了一下,给她挪出一个空间来。
她想要说什么,但夏千阻止了她:“好了好了,不想说就别说了,勉强自己太难受了。”
她轻轻喊了一声:“夏千。”
“嗯?”
“喜欢你。”
夏千夸张地哆嗦了一下:“别感动了,咱们可是闺蜜呀!”
在那个时候,区晓觉是如此庆幸,她的身边还有着朋友,有着夏千这样的闺蜜。而她呢,一定不会去在意别人的目光的。
即使是这样下了决心,但每每在人多的时候,区晓觉还是会有些恐慌,她总觉得别人都在议论她,总觉得别人都在看着她。那种耻辱的感觉会让她想要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