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帝宫起丧钟
轿外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风声和雪落在花轿上的声音,莫良缘知道帝宫到了。
一片静默中,城楼上突然响起了鼓声。
花轿晃动一下,又往前行了。
更多的鼓声从帝宫里传出,莫良缘揪紧了嫁衣的衣袖,这是皇族诏告天下的鼓声,王朝要有一位新后了。
一阵风从帝宫深处吹出,将迎新的彩幡吹得瑟瑟作响,也将花轿的窗帘吹得高高鼓起,莫良缘半掀着盖头,看见自己身在城门洞里,这是帝宫的正门,高且宽大,可供八马并行,顶部雕着飞龙,底部雕着鸾凤,这是只有帝后可以走的宫门。
前世里,莫良缘走过这宫门两回,一回是坐着花轿进,一回是被严冬尽带着,策马飞奔着出了这宫门。如今又见这道正宫门,没有了记忆中的大火与追兵,这宫门在莫良缘眼中,没有皇族的尊荣,森冷的可怕。
跟在花轿旁的喜娘是宫里的老嬷嬷,被风吹得迷了眼,再睁眼时,就看见半掀了盖头,看着轿外的莫良缘。
“啊,”嬷嬷一惊,哪有新嫁娘可以自己掀了盖头,往花轿外张望的?这嬷嬷有心想喊,突然想起,花轿里坐着的,是马上就要做皇后的人,嬷嬷又闭了嘴,只是尽力往花轿跟前靠,想小声提醒莫良缘一声。
莫良缘却在这时放下了掀着盖头的手,风在这时也停了,花轿的窗帘并最面前的一道珠帘重又落下,一切恢复原样,好似方才那不合规矩的一幕,是嬷嬷看错了。
微微闭了眼,莫良缘等着兴元帝丧钟的响起。
“娘娘,新后的花轿入正宫门了,”龙息宫里,一个管事的嬷嬷跟傅美景小声稟告道。
陪在傅美景身边的莫姑太太突然就紧张到,能呼吸都停住了。
“花轿进了内宫门,就敲丧钟,”傅美景专心致致地看着自己新涂的指甲,眼都没抬地道。
“是,”嬷嬷领命退了下去。
莫姑太太慌得要命,这个嬷嬷倒是一点也不见慌张,就好像她要去敲得不是宣告帝王驾崩的丧响,她只是去办一件寻常的差事,暮鼓晨钟,就是这么简单。
“娘娘啊,”莫姑太太喊。
“祖母不要怕,”傅美景还是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跟莫姑太太道:“我这辈子是穿不了红衣的,不过祖母你看我这指甲,是不是红得好看?”
这世上只有正妻可着红衣,入宫为妃的女子自然穿不了,莫姑太太看一眼孙女儿的指甲,这红也不知道是怎么调的,莫姑太太就觉着红得太过,看着剌眼的很。
宫室里无人说话,只听见室外风声呼啸。
莫姑太太就不记得京城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天气,接连的大雪天,风吹到脸上如同刀割一般,这哪里还是南国的冬天?分明赶上北国的冬日了。
“快了,”傅美景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莫姑太太愣了一下,遂反应过来,孙女儿这是在说,丧钟就要敲响了。
“娘娘!”宫室里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地撞开,傅美景身边第一得用的许嬷嬷跑进了宫室,头皮都跑得了松散开,一脸的惊慌失措。
傅美景不等许嬷嬷说话,单看一眼许嬷嬷的样子就站起了身来,急声道:“出了何事?!”
许嬷嬷没跑到傅美景的跟前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道:“娘娘,六殿下突然吐血不止!”
腿一软,傅美景跌坐回坐榻上。
哐——哐——哐
丧钟在这时响起,深沉浑厚,带着回音,压下了天地之间所有的声音,就这么一下一下,余音不绝地回荡在人们的耳边。
花轿停了下来。
松开了揪着嫁衣衣袖的手,用金线织就并蒂莲的红盖头被莫良缘扔了脚下,没有了前世听见这丧钟声的愕然无措,莫良缘如今只觉得解脱,就好像事情按着事先写好的戏本在演,她只要安心做好这戏台上的一个戏子,那最后这场戏也会按照她的心中所想落幕,没有意外,没有人会再受伤,她和严冬尽带着周净们回辽东,她应了严冬尽的来世之约,他们做夫妻,从青丝相伴到发如白雪。
“圣上驾崩了!”
一片静默之后,突然有人尖声叫了起来。
又是片刻的静默,丧钟声回荡,有哭声响起,最后恫哭声响起一片。
花轿又往前行了一小半会儿,最后停了下来。
喜娘视意抬轿的轿夫跟她走。
送亲的队伍停在了内宫门外,喜娘带着宫人,轿夫一走,让全京城的女孩儿们看了都眼热,羡慕的大红花轿就这么孤孤零零地被留在了内宫丰登门的一处角落里,雪越积越多,不再移动的花轿由红变白,如同一个花季女孩儿瞬间便变成了白发的老妪一般。
莫良缘掀开轿帘往外看了看,跟前世里一样,她被一个人扔在了丰登门附近。
严冬尽往回收手,手里的匕首滴血,衣着打扮如普通人一般的大汉倒在了小巷中。一脚踢开挡路的尸体,严冬尽抬手拭了一下溅在脸上的血。
最后一个还站着的大汉,看一眼已经都倒地的同伴,再抬眼看严冬尽时,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的神情,“你,我们是护国公派…”
严冬尽看着大汉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大汉终于转身往巷口跑去,跟了这个小郎君好几日,到了今日他才发现,这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眼见着巷口就在眼前了,大汉心中一喜,小巷中无人,到了大街上,严冬尽还能当众杀了他不成?
心中的欢喜之间刚刚升起,后心疼了一下,大汉低头,一枚带着弯钩的箭头从他的心脏处穿了出来,带出的血呈紫黑色,弯钩上还挂着一小条他的血肉。
严冬尽走上前,从大汉的身后拨出了铁箭,弯钩又倒退着入体,被严冬尽拉出时,小到毫不起眼的弯钩上,挂着这大汉的整个心脏。
大汉没了心的尸体栽倒在上,血从伤口涌出,雪地瞬间变红。
严冬尽将铁箭一甩,甩掉了大汉的心脏,铁箭重新装回到袖箭中后,严冬尽走出这条背街的小巷。街上全是听见帝宫的丧钟之后,跪地不起的京城百姓。
严冬尽往白崆街走去,他要去接他的良缘。
第38章 一场黄粱梦
被傅美景派来暗中监视两个宫人低头往手上呵气取暖的工夫,就感觉面前站了一个人,抬头就看见一个脸上挂着雪粒,只着了内衬衣衫的姑娘站在她们的面前,两个宫人受惊吓愣怔之后,一个张嘴要喝问这姑娘是谁,一个单纯的只是要叫尖叫,这姑娘却在两个宫人出声之前,抬手一记手刀斩了下来。
手刀落在一个宫人的脖劲上,这宫人张着嘴倒在了雪地上,晕了过去。
还站着的宫人嘴张得更大了,却被面前的姑娘扼住了咽喉,到了嘴边的尖叫声愣是又被扼了回去。看着已经有二十五六岁的宫人满面的惊惶,她呼吸不到空气,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莫良缘又一记手刀斩在这宫人的左太阳穴上。
宫人身子一软,晕在了莫良缘的手上,莫良缘松手之后,这宫人就跌在了雪地上。
莫良缘看一眼脚下的两个宫人,这两个人她都认识,年纪大的这个叫碧落,年纪小一点的叫碧云,名字都是傅美景取的,人也是傅美景的心腹,前世里看见傅美景的时候,基本都可以看见这两个跟班。若不是最后终于从太妃变成太后的傅美景,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莫良缘的面前,将莫良缘的愚蠢,自己的精明与聪慧一一道来,莫良缘还真不知道,傅美景的这两个忠仆在这里看着她。
动手脱了碧云身上的外衣,拿了这宫人的腰牌,又捧了捧雪将脸上的妆容尽数擦洗去,莫良缘低头往丰登门外走去。
护国公府里,护国公目光发冷地看着傅庸,道:“花轿进宫,丧钟响起?”就算莫良缘是他手上的一枚小小棋子,这棋子也不是傅美景可以欺辱的。
傅大学士神情茫然,身为傅家家主,兴元帝已经亡数日的事他是知道的,可他真不知道帝宫会在今日响起丧钟。
护国公原地踱了一圈步,将心头的怒气压了下去,现在丧钟已经敲响,他不能将傅美景杀了,那这个亏就只能忍了。
“娘娘是个女子,”傅庸这时想到了一个很勉强的说辞,跟护国公小声道:“到底是个妃,见识有限。”
护国公停下脚步,冷笑了一声,道:“是啊,到底只是一个妃。”
这个时候傅庸的脸上只能是挂着极为勉强的笑容,在傅大学士看来,傅美景这么做完全是多此一举,甚至有点害人害己。这么做会让莫良缘颜面尽失,让护国公心生不满,更为重要的是,这会让护国公莫潇对他们傅家产生,现在傅家以莫家马首是瞻,只是暂时的做小服低,这样的疑虑,这对他们傅家一点好处也没有。
护国人这会儿人冷静下来了,想法却是跟傅大学士不同,傅美景跟莫良缘玩这个心眼,可见这也是个没什么大算计的人,只会玩些内宅女人的小花样。
国公爷跟大学士各怀心思的时候,莫福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小花厅门外,冲门里禀道:“主子,睿王爷带兵出现在正宫门外。”
护国公还没开口,傅大学士就惊道:“睿王爷是何时进的城?!”
帝宫响起丧钟的时候,护国公府的喜乐声就停了,客人们有的急匆匆告辞而去,有的则留了下来,准备跟护国公一起到帝宫去奔丧,佑大的国公府人还是不少,但却安静极了,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胡乱说话。这会儿隔着重重的院墙,护国公三人听见了隐约的喊杀声,声音还不是从帝宫的方向传来,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汇聚到了这间小花厅里。
“出了何事?”护国公大声问道。
“奴才这就去问,”莫福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傅大学士屏息凝神听了半天,跟护国公道:“这声音是从城门那里来的?”
护国公起身走出了小花厅,院中伺立的下人们都是一脸的惊疑不定。
“轰!”
一声炮响传进了护国公的耳中。
跟出来的傅庸脸色一白,惊道:“有人在攻城?!”
炮声响了一声后,隔了不过小半柱香的工夫,接连的攻城炮声响起。
“是西城,”傅庸肯定道。
没有多少时间给护国公考虑了,抬头看一眼飘雪的天空,护国公跟等在廊外阶下的管事的道:“派人去找赵深,让他派兵将睿王府围了。”
“是,”管事的领了命,转身就往院外跑。
傅庸看着这个管事的往外跑,低声跟护国公道:“睿王无子,府中只有王妃和几个侧妃,围王府怕是制不住睿王的手脚。”
“围比不围好,”护国公冷声说了一句。
傅庸想了一下,明白了护国公的用意,派兵包围睿王府,这是护国公下得令,但明面上这就是朝廷下得令,也可以说成是兴元帝的遗诏,只要给睿王按上罪人的名头,那不管睿王在帝宫那里要做什么,他们都有了跟睿王一战的底气和话柄。
“我们进宫去,”护国公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丧服,跟同样也是丧服刚刚上身没多久的傅大士道:“城门那里随便打,但帝宫不能乱,要尽快定下六殿下登基的事。”
“好,”傅庸点头,现在什么事都没有让李祉尽快登基来的重要。
莫福却又在这个时候去而复还,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
护国公停在了台阶上,还没说话,这个小太监就跑上了台阶,站在了护国公的身旁,小声道:“国公爷,六殿下被人下了毒,现在我家娘娘正守着六殿下,我家娘娘请国公爷快些入宫去。”
李祉中毒?!
护国公再老成稳重的人,也有了那么片刻的慌神。
也听到了小太监说话的傅庸更是惨白了脸,急声问小太监道:“中了什么毒?”
小太监摇头,道:“六殿下已经吐了好几回了,这会儿昏迷不醒,太医还没查出来六殿下中的是什么毒。”
“我们走,”护国公扭头催了傅庸一声,自己快步往阶下走去。
傅庸走路的步子都有些乱,若是六殿下死了,那他们所有的图谋不都是一场黄粱梦了?
“这个时候不能慌,”护国公伸手扶了傅庸一把,小声道:“若六殿下真出了事,这事儿也不能在今天就被人知道。”
第39章 严冬尽的操心
护国公和傅大学士坐轿赶往帝宫了时候,莫良缘从太监宫人进出帝宫的小门出了宫,原以为要用上碧云的腰牌,跟守这小门的禁军谎称是奉傅美景之命出宫办差的,才能让自己顺利出宫,但莫良缘到了小门才发现,这会儿要出小门的宫人太监很多,禁卫也根本不过问出宫的人。
稍想一下,莫良缘就明白了,圣上驾崩,各宫的娘娘们都要跟宫外通消息,不知道是哪位皇子会成为新帝,那禁军就干脆谁也不得罪,要出门的人一律放行。低着头,莫良缘就这么混在急着出宫的人群里出了宫,当帝宫在自己身后的时候,莫良缘也没有回头再看,心情竟也是平静的,前世里进宫时的满心虚荣,出宫被严冬尽护在怀里时的慌张,这一世都没有了,莫良缘只想快点找到严冬尽,然后他们一起远走高飞。
严冬尽等在白崆街的一家商铺屋檐下,街上的商铺在帝宫响起丧钟后就都关了,这会儿整条白崆街上空荡荡的,要过很久,才能看见一个脚步匆匆,急着赶路的行人。迟迟不见莫良缘出现,严冬尽好几次都想去帝宫那里看看,但都忍住了,若是先前他对莫良缘的话还抱有疑虑的话,听见帝宫敲响丧钟后,这点疑虑就全部消失了。
莫良缘说圣上会死,圣上死了。
莫良缘说会从丰登门出宫,他们在白崆街汇合,那严冬尽就等在白崆街,因为他相信莫良缘一定会来。
莫良缘走到白崆街的时候,第一眼没有看见严冬尽,莫四小姐的心这才慌了一下,站在了街口,莫良缘尽力往街里张望,片刻的工夫,她就已经想到了种种的意外,严冬尽被护国公抓了?严冬尽没有听她的话,没有在白崆街等她?严冬尽在来白崆街的路上,遇上什么意外,来不了了?等等等等,被莫良缘想到意外,不下二十个。
莫良缘站在街头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的时候,严冬尽又一次往帝宫的方向翘首张望,然后他看见一个宫人,这宫人身材高挑,头发有些纷乱,蓬松地遮住了半边脸。身材高挑,严冬尽眯了眼细看,低矮的商铺屋檐离街头有些远,纷飞的大雪也阻碍了视线,但就是这样,严冬尽也认出了莫良缘。
将马牵出了屋檐,严冬尽翻身上马,向莫良缘跑来。
没了低矮屋檐的遮挡,莫良缘也看见了严冬尽,看不清脸,但看身形,看战马,莫良缘一眼就认出这是严冬尽了,只是还没等她向严冬尽那里跑去,严冬尽已经骑马到了她的莫良缘的跟前,附身伸手道:“上来!”
莫良缘伸手,等她被严冬尽护在了怀里,用披风裹住了,耳朵贴在严冬尽的胸膛,听见严冬尽的心跳声了,莫良缘这才意识到,她要跟严冬尽回辽东了。意识到这一点后,莫良缘的身体一颤,莫名的就想哭了。
“周净他们在北城外等我们,”严冬尽骑马带着莫良缘往北城去,小声道:“现在除了西门,北东南门都关不了,进城做买卖,务工的人这会儿都想出城去,守城的官兵没胆子把人都杀了,就只能让城门开着了。”
莫良缘也没听清严冬尽在说什么,这会儿她心跳得厉害,脑子里就想着一件事,她要跟严冬尽回辽东了,然后她就可以看见父兄了!
“睿王的人在攻西城,”严冬尽又道:“拉了好几门攻城炮在攻城,那将军是在京郊驻军的,看来是身份藏的好,没让护国公知道,他是睿王的人。”
莫良缘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冬日衣服穿得多,莫良缘的眼泪还不到将严冬尽衣衫都哭湿的地步,只是听着声儿不对,严冬尽低头看了莫良缘一眼,道:“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没,没什么,”莫良缘说。
莫四小姐这一开口,让严冬尽听出这姑娘在哭了,当下严冬尽就急声道:“伤着了?”
“没有,”莫良缘说:“我把两个傅美景的宫人打晕了,宫里这会儿乱着呢,谁会在意我?”
“那你哭什么?”严冬尽问。
“我这是高兴,”知道不能指望严冬尽这木头谈情说爱,莫良缘就只有如实相告道:“你不高兴?”
“高兴,”严冬尽松了一口气,一边目光警惕地看着身遭,一边跟莫良缘说:“回去辽东,我们就成亲吧。”
“嗯,”莫良缘应声,脸上还挂着眼泪呢,莫良缘就又笑了。
“要是知道我们的事,大将军和大哥估计得打死我,”想着回到辽东,那对父子要是知道,他已经跟莫良缘有了肌肤之亲,想着自己得挨得那顿好打,严冬尽就抽了一口气,这一关他不一定不好过。
“傻子,”莫良缘嗔道:“你不说谁会知道?”
“不行,”严冬尽小声道:“万一你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了呢?”
莫良缘抬头,发现严冬尽说这话竟然是认真的。
“我常听军里的那帮人说,睡过了,就会有孩子,”严冬尽这会儿又开始操心孩子的事了,“良缘,我们得快点回辽东去,大着肚子穿嫁衣不好看吧?”
莫良缘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接这话茬。
“我也不想你被人说闲话,”严冬尽又道:“说我行,说你不行。”
莫良缘开口道:“那孩子不满十月就生了,你要怎么跟旁人说?这事能瞒得住吗?”
严冬尽皱一下眉,觉得他家这个大小姐果然还是个笨的,有些无奈,又带着些自己都发觉不了的宠溺,严冬尽小声跟莫良缘道:“这事**心就好了,就说孩子是早产了,这还规定孩子不能早点从娘亲的肚子里出来?”
莫良缘又笑了,这一是被气笑了,他们这还没出京城呢,这位就已经在操心远在天边的事了,这让她说什么好?
“我想着…”
“睡过了就睡过了,”莫良缘没再让严冬尽往下说了,断然道:“谁要说闲话就让说去,我不在乎,在辽东,谁还能把我浸了猪笼不成?还是说,你嫌弃我啊?”
“怎么可能呢?”严冬尽忙就摇头,他就是嫌弃自己,他也不能嫌弃他家这个大小姐啊。
有一队官兵从两人一马的身边跑过,严冬尽抬手护紧了莫良缘。
带队的将官看见了严冬尽,没看清莫良缘的脸,只知道这是一男一女坐在马上,急着带队去帝宫,这个将官也就没多想,只道这是一对急着出城的小夫妻。
第40章 城门雪,城门血
帝宫里响着丧钟,西城响着攻城的炮声,京师北城门被要出城的人群堵了个稳稳当当,人和车马混在一起,大人喊叫,孩童大声啼哭,还有胆子小些的妇人也在小声哭,再加骡马的叫声,诸多声音混在一起,几乎可以将人逼疯。
守城的兵将一直试图将北城门的秩序控制住,甚至也杀了好些人,但还是阻止不住汹涌的人流。
莫良缘看见人群里还有很多人是带着家当的,这就不是家在城外的人了,这是城里往城外逃难的人。
严冬尽抱着莫良缘下了马,一手牵着马,一手拉着莫良缘走进了人群里,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不声不响,不被人察觉地走出京城。
人群拥挤不堪,但莫良缘被严冬尽护得很好,严冬尽的胳膊搭在莫良缘的肩头搂着她,身子半侧着,任是谁也挤不到莫良缘的跟前来。在夫妻走路,都是男在前女在后跟随的年代里,严冬尽和莫良缘这样走在一起,隔在平日一定引人侧目,不过今天人人都想着快些出城去,谁也没心思去在乎一对小夫妻的不合礼数。
眼见着城门近在眼前了,莫良缘拽住了严冬尽的衣衫。
“就快出城了,”严冬尽忙小声跟莫良缘道:“没事儿的,出了城我们就骑马走,谁也追不上我们。”
“哎,”莫良缘应了一声,心绪却难免翻涌不定,明明一个人的时候,哪怕是打晕了宫人孤身跑出帝宫时,她都能镇定自若,可跟严冬尽待在一起,莫良缘就好像平白无故地变得软弱了。
“往前走,”严冬尽硬是从两车牛车中间挤开了一条道,跟莫良缘说:“别往旁边看。”
“关城门!”就在这个时候,几匹快马跑到了人群后面,骑在马上的校尉冲正无可奈中的守城官兵喊道:“朝廷有令,关闭城门!”
“关城门!”今日在北城值守的将军是程广庞的麾下,听见校尉喊,忙就冲自己的手下下令道:“将人都赶开!”
“城门要关了,快走啊!”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原本听见城门要关,正懵神中的人群突然一下子就炸了锅,之前是人们是快步往城外走,现在是奔跑着往城外去了。
“拦住他们!”来传令的校尉看见人群奔跑起来,急忙又扯着嗓子冲守城的官兵喊道。
有赶车的马夫终于忍耐不住,狠狠的抽了一下拉车的马,马吃疼之下兄嘶鸣了一声,撩蹄跑了起来,挤在马车的人群一下就倒了一片。
城门下顿时就乱了,有不少守城的官兵手里拿着兵器,却还是被彻底慌了神的人群冲挤到了地上。这时候,谁伤了,谁死了,人群根本就不在乎了,青天白日的,突然就要关闭城门,圣上死了,有军队在炮击西城,也不知道谁会是他们的新皇帝,谁也不知道留在城里会遭遇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