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默默的抱剑坐定,继续为她护法。
待金光灌体终于结束时,已不知过去多久。
乐韶歌疼得汗湿衣衫,身上几乎不剩丝毫力气。可她依旧强撑着睁开眼睛——她并没忘了,阿羽这懦夫上一回便是趁她昏睡一走了之。
阿羽果然还在,她抓了阿羽的手臂勉强站起,凝神正想对他说什么,却听身后一声,“乐姑娘。”
阿羽扶住她力道,便僵了一僵。
乐韶歌已无力气作答。
便听萧重九道,“甘露已为乐姑娘所得,萧某知此事非乐姑娘故意,是造化弄人。只是……萧某暂时无法释怀,已不宜再与乐姑娘同行。如今乐姑娘圆满突破,阿羽也……想这瀚海之中也无人能再威胁到你们。萧某已无顾虑,便就此道别了。”
乐韶歌心想你也知是造化弄人,又有什么无法释怀的?你就不能再等我一等?我既答应帮你寻找,还能骗你不成!你要走可以,把我家银针留下……
却也只望着他离去的金光,唤了句,“阿……九。”便再也支撑不住,疼昏过去。
昏迷之前她莫名便想到《九重元尊》里舞霓为何能炼制甘露——她意外听得启示,得知除苏摩草外,甘露的配方和炼制方法与忘尘寰一模一样。
乐韶歌:……
渡劫期,渡劫期……她要渡的,莫非是红尘劫吗?
偏偏在这种时候,还真是……要命啊。
第四十四章
乐韶歌睁开眼睛, 发现脑中一片空白。
果然失忆了啊,她平淡的感慨着,片刻后才疑惑起来, 咦, 她为什么要说“果然”?
很奇异的, 她丁点儿都不觉着惊慌。
便平静的躺在地上仔细的梳理自己记得的东西。
——她记得自己的名字, 乐韶歌。
……没了。
乐韶歌感到不可思议——她记得自己是谁,有很明确的自我意识, 知道自己的行事逻辑。但她经历过什么事、认识些什么人, 此刻该在哪里、该做什么, 又为什么会身在此地、昏睡刚醒,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完全没印象。就像独自一人被扔在了记忆的荒野。
她想, 是不是有点不妙啊。但奇怪的是, 她好像对此很有心理准备, 完全不觉得需要惊慌……或者说她觉得好像惊慌也没什么用,只要顺其自然,她迟早会想起一切。她甚至觉得自己该趁机享受一下失忆的人生, 因为这也是难得的体验。
乐韶歌:……难不成她其实是个没心没肺的大猪蹄子?
算了,她想,“惊慌无用不如不慌”这念头其实也挺有道理的。
就顺其自然吧。
她翻身坐起,因不知自己要往何处去, 不觉茫然片刻。她正准备起身,而后她一扭头,就望见对面一树灼灼盛开的山桃花, 那树下倚坐着个青衫白衣的年轻公子,正抬手放飞一只白孔雀。
那孔雀振翅飞起,毛羽皎洁,尾翎如瀑,落于桃树枝头,一身白羽翩翩落定,美不胜收。
那小公子似是这才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于是回过头来。那容颜清极生艳,长睫一垂,便在她心头倾落满池星光。
乐韶歌一时就有些移不开眼睛,莫名就想她的琴呢?
而后便有琴从——也许是从她的袖子里,也许是从旁的什么地方——总之是突然就落在她的膝头。她懵了一阵子,看看膝头的琴,看看树下的公子。那公子似乎并没被吓到,只平静无波的望着她,似乎想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乐韶歌于是想,莫非她是一个修士,可随意念幻化出琴来?
算了,反正已经这样了。
她于是抬手拨弦。
那琴弦争嗡一响,她脑中仿佛也有什么被拨动了一般。
她心下便觉无限喜悦,手指欢快的弹拨着,那曲子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流淌出来。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她越弹便越觉欢喜,她想她应当是个吟游旅人,生来就该带着她的琴四处流浪,遇见了值得吟唱的人、值得吟唱的事,便用她的曲子她的歌弹出来唱出来,唱给所有人知道。你看——她虽不记得往事,但她这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
她该感谢这小公子——若不是他生得这么好看,令她觉着非咏唱不足以表达她的惊艳之情,她还不知要多久才知道她原来会弹琴。
她便抱琴起身,去向那小公子搭讪。
两步之后,她脚步便缓了下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在旷野之中,四面荒无人烟。
——这小公子与她,恐怕并非偶遇。
而那小公子此刻也正凝望着她。
那寒潭凝光似的眸子里,有茫然、有喜悦、有……痛楚,还有……那是复杂得令她倍感沉重的目光,断然不是在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欢喜沉寂下来,乐韶歌按捺住疑惑。一面思忖着自己先前失态是否冒犯,最糟糕可能会产生什么后果,一会儿该如何解释才好……一面选了个合适的距离停住脚步。在他们之间安好了琴,端庄的敛裙正坐。
寒暄语也变成了,“公子,您是否认得我。”
第四十五章
乐韶歌想, 她可能问错了话。
因为听到她问话的瞬间,那年轻公子流露出很空茫的——像是被谁当头敲了一棍子似的目光。
所幸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是。”他说。
失忆的情况下遇到熟人,就譬如饥寒交迫时望见呼呼燃烧的篝火, 上头还架着一锅热腾腾的稠粥。太体贴太及时了。
乐韶歌眸中流光一闪, 已不觉流露出欢喜。
却也随即意识到——熟人, 而她一睡醒就喜不自禁的弹着琴对人家大唱“有美一人”、“与子偕臧”……
啊……算了, 唱都唱了。相处日久,谁还没个尴尬无言的时候?这种情况, 只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就可以了。
“敢问公子姓名?”
他似是有些不情不愿, “……乐正, 羽。”
乐韶歌竭力思索着……她确定自己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听到“乐正”这个姓时她内心似乎有一瞬感到骄傲, 而“羽”字则是温柔。这个人应当确实是她的熟人, 并且还是亲友。但不论她怎么想, 脑中就只是一片空白。
那小公子又补充,“……你平日都唤我阿羽。”
“……阿羽?”她不由跟着念了一遍。
心弦确实被拨动了,可直到那拨动的回音散去了, 心湖归于平淡,她也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小公子似是察觉到她的茫然,不由流露出了失望、甚至是有些气恼的神色。
啊,也对, 乐韶歌心想,这肯定会生气吧。
她甚至都有些想假装想起来,好安慰安慰他了。
却也只能无奈的笑着解释, “如公子所见,我忘了好些事。”算了,还是坦诚到底吧,“事实上除了自己的名字,别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不光公子,连师父是谁,家在何处,有什么师弟师妹都想不起来……对了,连自己会弹琴都是刚刚才知道的。”
她说着就又疑惑起来——咦,她为什么要拿师父师弟师妹来举例?正常该说父母兄弟吧?莫非她本来就没有父母兄弟,是师门将她抚养长大?嗯,说得通。
“还请公子不要介怀。”
公子显然很想释怀,也显然天性小气——倒也不能怪他,生得这么好看的少年,比旁人骄傲些也实属正常。
但他显然最终还是谅解了,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乐韶歌稍稍松懈下来,于是得寸进尺,谨慎试探,“所以……公子和我是什么关系?”
那小公子又流露出很复杂,很……内伤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乐韶歌甚至觉得他很想放纵自己作恶来报复她欺人太甚的试探。
——等等,她为什么会读出这种试探在他看来是“欺人太甚”的?
莫非……她失忆前占了这小公子什么便宜?不……这个问题还是暂时不要追问比较好。
“那,”乐韶歌识时务的换了话题,“公子可知我为何身在此处,我昏睡前发生了什么?”
乐正公子似是终于纠结完毕,“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
乐韶歌:……
“你得自己去寻找答案。”他又说,“去找到对你而言,无论如何都不能遗忘的事……和人,而后你自然会记起一切。”
乐韶歌懵了一阵子,脑中灵光一现——但她随即就否决了,她再荒唐草率,应当也不会拿这种事同人打赌。
那么,莫非她是在……历劫吗?她应当是个修士,书上不是说过吗?修士都得入红尘去打个滚,沾一身生老病死爱憎别离,待将苦乐滋味悉数品尝透了,心境才能澄澈通明。红尘就如修士的磨镜石。打磨虽痛,然而不经一番痛彻骨,哪得心性明如镜?
故而书上都把修士历劫写得玄机深藏苦难不断。
但就乐韶歌看来,历劫其实是一件很赖皮的事——你看,他们下凡都不带记忆,这岂不是说可抛开过去一切负担,纵情品味全新的人生?并且在寻得自己的答案和机缘后,就能脱出劫境重回本我,如大梦初醒。这岂不是说随时都能甩手离开后顾无忧?这该是福利才对,为何要称作“劫难”?
故而若真是历劫,倒是很能解释她此刻的镇定,很能解释她为何隐约觉着她失忆后比失忆前轻松自在多了。
乐韶歌:……看来失忆前她应该遇上了不少烦心事。
这么一想,倒是又让她忧虑起来,“我明白了——可是,公子能否实话告诉我,我昏睡前是否遇上什么很要紧的事,必须立刻处置?”
那公子流露出些恨恼的讽刺,“并没有。失忆前你正同个巧言令色的人渣在……在寻宝,可见闲散自在得很。”
“寻宝?”乐韶歌再三确认,觉得自己对寻宝确实没有特别的兴趣。她很确定,醒来后拨动琴弦时美妙震动的声音才是她的宝物,那宝物就在她的指尖她的脑海,无需特地去寻。
能去寻宝,可见她身上应当确实别无要事了。
并且乐韶歌莫名觉得——她就是要失忆、要历劫、要一去无音信,让该担心的那个人生生担心去吧这是他应得的!
她叹了口气,目带哀色,最后一次尝试,“……公子当真不能告诉我吗?”
乐正公子抿紧了唇,恨恨的避开她的目光,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不能。”
乐韶歌:……看来是真的问不出来了。
她只好艰辛的抱起自己的琴,准备告辞。
她把琴往衣袖里套了套,又探了探戒指,再捅捅肚子,又往额头上塞了塞……
那小公子被她花式耍猴扰得眉心紧锁,“你在做什么?”
“哦……”乐韶歌困扰的举着琴左右端详,“依稀记得修士能把东西收在芥子宇宙里。我想把它收回去……总抱着还挺不方便的。”
乐正羽:……
乐韶歌膝上放着琴,怀里抱着琵琶,身前罗列鼓儿、钵儿、笙、箫、笛、瑟……十八般乐器,稍稍有些不敢抬头看乐正公子。
事情是这样的——
乐正公子是个好人,他看似孤傲,却在发现她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时,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耐心仔细的开始教她该如何把琴收回去。
但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技能,显然不那么好教。
乐韶歌虽悟性超群的很快摸到了门路,但莫名的她就发现——咦,她好像还有一把琵琶!
而后她的琵琶就落出来了。
乐韶歌于是更惊喜——她居然还会弹琵琶!
她贪得无厌的想,要是再有一管洞箫就好了!而后她手上一捉,莫名就捉到只洞箫。
她发现洞箫是她幻化出来的,而不是跟琴、琵琶一样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于是忍不住就想试试她还能幻化出什么……
再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能拿出来,但放不回去,能幻化出来,但消不去。
——乐正公子好心教她怎么把琴收回去,结果她越收越多越收越多,收得眼前都快摆不下了……还没学会。
乐韶歌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想不到我居然会这么多乐器。”
乐正羽:……
“你会的远不止这些。”乐正公子长睫一垂,不但没生气,反而隐隐露出些笑意。他拾了只洞箫纳于唇上,吹了几个音——只是试音罢了,却空灵悠扬如天外遗音落凡,立刻便攫住了乐韶歌的耳朵。
他却不吹了,随手一翻便将洞箫化去,“你奏曲时甚至未必要用乐器。弹风拨水,振衣拂袖,无不成曲。吐纳踏足都合乎韵律。你存在于此,天生便已是一段见之不忘的天籁了。”
他眸光清澈可掬,稍稍一抬眼,便又往她心中泄了满池星光。
乐韶歌与他对视着,怔愣片刻,回神道,“公子姓乐正,又吹得如此清音——必也是我辈中人吧?”
乐正公子又流露出些失望来,这次难得居然没有恼火。只一垂长睫,道,“是也不是,日后你自然明白。”
乐韶歌于是不再多问、多说,老老实实的专心处置她身前一整套乐器。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乐韶歌想起来了,他所吹奏的是《凤求凰》的起调。
乐韶歌心不在焉的琢磨着——她不会是欠这位乐正公子一段情债吧。
还是她刚刚对着人家大唱“有美一人,宛如清扬”,招来了报复?
她私心希望是后者——历劫历劫,当然最好是干干净净来,了无牵挂去。
但话又说回来,历劫又不是做梦,能随她肆意妄为不计后果。总归都是要对自己所作所为负责的,身旁有这么一个熟人,麻烦归麻烦,本质上却也没改变什么。
该来就来吧。
当她不刻意学习时,琴和琵琶居然随意念了无痕迹的收了起来。
乐韶歌愣了一阵,不觉失笑——原来就和呼吸、走路一样,意之所达,自然而然便动起来。
这意外总算是收尾了,乐韶歌大感松懈,起身道,“叨扰许久。还不曾问过,公子身在此地是偶然路过,还是——”
乐正公子道,“……是护送你来到此地。”
“嗯……”乐韶歌忍不住又试探,“为何要护送我至此?”
乐正公子沉默片刻。
乐韶歌忽就想起他说过,她昏迷前同一个“巧言令色的人渣”在一起,猛的就有了些不妙的联想。
“莫非我被人过河拆桥、杀人夺宝时,公子恰好路过,救下了我?”
乐正公子面色很精彩。
“……总不会是我被人骗身骗心,恼羞成怒,喊了公子来帮我砍人吧。”
看乐正公子的面色,这个可能性非常大。但就不知是她被骗身骗心那段,还是她恼羞成怒喊帮手砍人渣那段了。
但不论哪段,乐正公子此刻的表情都很不妙——她甚至觉得自己很可能会被恨乌及屋,杀奸杀双。
总不会,是她给乐正公子带了绿……乐韶歌决定立刻糊弄过去,“算了,是恩是仇是爱是恨的,等我恢复记忆后再处置吧。我准备下山了,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乐正公子面容清冷皎洁如雪巅映月,寒气逼人的吐出三个字,“——跟着你。”
“……”乐韶歌纠结片刻,为自己的独立自由着想,诚恳建议,“您应该还有旁的事要忙吧?”
“是,但我想跟着你。”
“想”之一字,还真是无法规劝啊。
总不能说——不,你不想吧。
那也太暴君,太不讲理了。
“哦……”乐韶歌不死心的再度追问,“可否告诉我理由?”
乐正公子似乎露出些冷渗渗的笑容,“乐姑娘所说‘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邂逅相遇,与子偕臧’”他握住乐韶歌的手——听语气分明是故意为难她,可不知为何,握住她的手时他指尖竟颤了一颤,目光一瞬间便柔和静深起来。以至于调侃寻衅的语气也半真半假起来,“我心亦有此意,自当……与姑娘携手同行。”
乐韶歌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他会俯身亲下来。
但那沉落了漫天星光的眸子只轻轻颤了颤,便已移开。
手上一松,复又握紧……但最后还是松开了。只微凉的触感残余在她手心。
他退了一步,抬手。
绚烂绽放的满树桃花之上,白孔雀扇动它皎洁丰美的双翼飞起,尾翎如星河之光倒流飞注,落入他衣衫之上。那青色羽衫于是流光绣银当风扬起,招招落定。他睫下眸子里映了万千星辰,容颜皎洁明濯,不染纤尘。
“……走吧。”他说。
“哦。”乐韶歌回过神来,稍稍不解自己为何能如此淡定——就好像如此美景她早暴殄天物的习以为常了似的,总之她确实享用得很坦然,“既然是公子想跟着我,那么,是否该我来定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他似是抿唇一笑,眸光暖柔,风清水澈,“……自当如此。”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失忆是一件很快活的事——至少对乐韶歌而言。
不用操心坑徒弟的师父不知哪天就扔下嗷嗷待哺的师弟师妹给她, 一走了之, 了无音讯。不用担心小师弟今天生了心魔,明天要练邪功, 后天就红着眼睛告诉她自己堕天了。不用担心小师妹一懒就半年不修炼, 一勤快起来就戳爆这个撩翻那个, 缠上来没完没了的要关注要宠爱。也不用担心遇人不淑, 几辈子不动一次情,一动情就遇上骗身骗心招灾招祸的天命男主……
乐韶歌:等等, 这些不会是身边人给她留下的真实印象吧?……莫非失忆前她身边就一个靠谱的人都没有?
……无论如何,乐韶歌真心觉得,失忆真是快活无边啊!
山间少路多乱石,她便扶了花树腾跃在崎岖嶙峋之间, 身姿婆娑轻盈,罗衣如云飞霞展。
入目所见美景, 触|手所生清风, 鼻中所嗅花香,耳中所闻虫鸣鸟语……无不令她心情喜悦, 神意飞扬。于是喉间轻歌起, 足下舞韵生……一曲仙人歌,悠扬欸乃回荡在山谷之间。情不自禁时, 飞袖一展,便御气飞了起来。
她越发惊喜, 边飞边欢叫着, 心想这也太痛快了, 她居然能飞!
飞了一阵突然发现乐正公子没跟过来,于是回头望去——便见他正立在突兀山石上远远的看着她。
抿唇一笑,便回身俯飞回去。
乐正公子似是愣了愣,怔怔的望着她。
乐韶歌已展开手臂,抄了他的手臂,想携着他一道飞起来体验体验这般快活惊喜。
结果就跟抱住了一座山似的,手臂一沉,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乐正公子愣了愣,便跟枷锁扣住似的,大义凛然的猛的抬手将她抱紧了。
乐韶歌:……好、沉!
节奏彻底被打乱,那种身轻如无物的感觉消失了。她足踏实地,衣衫飘落。
乐韶歌鼻子磕在他肩膀上,酸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闷闷得抬手揉了揉,问,“你怎么这么沉?我还想带你飞的,结果直接被你拽下来了。”
乐正公子肩膀似乎更僵了,片刻后,他似是闷闷的笑了一声,而后松开了乐韶歌。
乐韶歌揉着鼻子直起身,笑道,“你刚刚看到没有,我会飞,会飞哟!”
乐正羽:……
似是阳光太耀眼了,他抬手遮着眼睛笑起来,“……看到了。”
笑声相当诚恳。
乐韶歌于是也失笑了。
那种乍从自己身上发掘出新奇技能的喜悦平复下来,她总算想起——乐正公子是她的熟人,那当然是早就知道她会飞了啊。恐怕他自己飞得比她还溜呢,当然就料想不到她会回过头来分享喜悦,生出带他快活带他飞的想法。
倒无怪他是这种反应。
却也没觉着有多不好意思,只笑道,“不瞒你说,我现在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快活。就仿佛头一次见到,头一次学会似的。所以,纵然我做出些你理解不了的事,”她将不满直言道来,“你也不必将我硬拽下来啊!就让我多快活一会儿嘛——人一生能失忆几回?对同一样东西、同一件事能新鲜几回?要珍惜机会啊!”
乐正公子笑着,拿开手,露出那双如水新洗的,柔光满溢的眸子,“……好。”
太温柔了,以至于乐韶歌莫名就生出些异样的感受来。
好像她在被人宠爱着、纵容着似的。
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哦……”她挠了挠脸颊,再一次确认,“那就说定了啊。”
“嗯。”他似是又失笑了——就好像她先前的快活切实传达给他了一般。
乐韶歌莫名就想……乐正公子居然是这么从善如流、方便沟通的人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