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容夫人回京,不仅拜祭了平江王,更是抽出四万兵马直接渡江,去了对岸的水城,这下让时刻盯着平江的各路人马既兴奋又不安,忙不迭将此事报到了京城。
兵部尚书说完这事,额头都滴下汗来,还是得慢慢吞吞道:“微臣自是相信宁安侯的忠心,可容夫人此举…怎么说都十分不妥,没有陛下的旨意,怎么能擅自动用兵马?这些都得请宁安侯和容夫人解释清楚,而且…也是该给平江立个规矩了。”
容夫人此举却是容侯不知道的,但他相信自己的夫人,能有这些动作自然是因为某种必要的原因。他一时没说话,但神情没半点心虚,反倒时不时看得兵部尚书很紧张,生怕容侯冲动之下对自己做什么。
谁不知容侯是个爱妻如命的人。
燕归也是第一次知道此事。
他其实早和太后相谈过一次平江城的事,也有意收回。平江王无子,容夫人又嫁入了京城,总不能让平江城就那般一直独立地待在那儿,如此迟早会乱起来。
不论是那八万兵马还是格外富饶的土地,都足以让人起贪念和野心。
太后的态度有些奇怪又模糊不清,她似乎不大愿意收回平江城,所给解释为这是先帝下旨赐予平江王——这种站不住脚的理由。
燕归心中曾有疑惑,不禁想起宫中曾有过的流言,而且太后、先帝和平江王曾经的确一起出生入死过,感情不一般。
具体不一般在哪儿,就只有太后知道了。
兵部尚书禀事时燕归目光十分专注看着他,语罢后又自然而然转向容侯,他目光十分平静,即便幼宁在他心中地位不同,仿佛也从未因此对容侯有所优待。
容侯暗自点了点头,心道这才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模样。
“容侯可有话说?”
“臣忠君之心可鉴明月,对李尚书之言亦无辩解。但臣有一问,当初先帝旨意中,曾言平江军无诏不得入京,可曾言平江军无诏不得过江?”
他这话是对兵部尚书问的,李尚书顿了顿,才极慢道:“不曾,但…”
“这便是了。”容侯抚须,“平江和水城离京城尚有千里,内子不过带这四万人过江去看一看,散散心。诸位都知道,这些人得了平江王严令,无事不得随意出城,就算平江城再大,时日一长,也闷得很。”
缓了缓,容侯微笑,“内子心善,担忧这些人,带他们去溜溜风,也从未有去他处的意向,这也值得李尚书时刻盯着,还告到朝堂来么?”
带四万兵马出来散散心?溜溜风?这也只有你容侯睁眼说瞎话能说出来吧??
李尚书诡辩不行,只能苦着脸看向燕归,“殿下,您看…”
燕归一手捂着下颌似在神思,闻言抬眸欲开口,目光就被门口那道身影引去。
众臣循着视线一同望去,只见大殿门前的身影缓缓而行,没走进朝堂,只是恰巧经过门口,几个晃眼,就又不见了。
由于殿前逆光,好些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也有眼利的隐约看清了那人…似乎是他们陛下啊?
只是陛下脖子上还带着个什么?看着怎么有点像每日能瞧见的那个小不点公公?
燕归神色微变,没再说话,在众臣犹茫然时步下殿阶,从侧旁出殿而去。
陈总管跟了许久,腿倒不算,只是心累得很,好不容易看见燕归,当即如见了救星般喊道:“太子殿下,您…您快劝劝陛下吧,陛下都这般带着容姑娘绕宫走两圈了。”
燕归视线一掠,自然而然瞧见周帝脑袋上趴着的小姑娘,蔫巴巴的被晒没了精神,此时放弃般闭上了眼睛,由软嫩的腮肉托着脑袋,两手就抱在周帝耳边。
第42章
萌团子被晒成了蔫团子, 燕归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上前便要将人抱下来。
哪知周帝失神中也有反应,微微后退半步就让燕归手落空,他比燕归高上不少, 如此一来,明显增大了燕归难度。
陈总管等人噤声,略有担忧。虽说陛下才是太子的父皇,可两人站在一起时, 他们依然觉得太子才是更强势的那方。
“唔…”幼宁朦胧睁开眼, 揉了揉, 看清燕归时眸子一亮, 伸出了小手,“十三哥哥,陛下坏, 不让幼幼下来。”
委屈极了的控诉,脑袋后的小辫子也跟着晃来晃去,燕归对她递去安抚目光,不轻不重道:“父皇。”
没反应。
燕归声再大, “父皇。”
轻淡透着凉意的声音入耳,令周帝一个激灵,猛得回神,似乎有些茫然自己身在何处, 努力辨认了身前人的朝服, 不确定道:“太…太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此处是金銮殿前, 正在早朝,不知父皇来这有何事?”
周帝来金銮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对这儿有着相当大的抵触和阴影,听自己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这儿,周帝下意识后退两步,望了望不远处的金色匾额,迟疑道:“朕…不过随意走走。”
燕归平静道:“皇祖母抱恙,父皇可是想回来处理国事?”
“不不不。”周帝连连摆手,生怕慢了些就会被抓入金銮殿,“朕相信太子,这些小事太子自然能办好,哪用得了朕出马。”
“那父皇是否该将儿臣的秉笔随侍留下?”
“…嗯?”周帝循着视线望去,才意识到自己脑袋沉甸甸的,原是坐了个小东西。
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小胖子,你怎么坐朕脖子上去了?”
小姑娘无精打采望他一眼,鼓起软腮,并不想回话。
周帝在两人视线下莫名生出心虚,想了想把人小心抱下递给燕归,咳了咳,“那朕、就不打扰太子了…”
随后风一般飞快溜走。
陈总管呆了呆,在太子殿下随之投来的眼神下生出莫大压力,低低道了句话儿,也跟着他们陛下一同飞奔而去。
幼宁被燕归抱在怀里低声轻哄,留了一脑袋的花儿,此刻也蹭了不少在燕归朝服。
她很少有这般没精神的时候,脸颊被晒得红通通热极了,感觉到燕归身上的凉意便小章鱼般把四只爪子尽数扒上,石喜怎么哄都不肯下来。
早朝毕竟未散,燕归不能直接离去,便道了句话儿,好不容易把小姑娘劝下来牵在手里,准备先散了朝带回去让太医看看。
金銮殿的大臣早就等得抓心挠肺,他们不是太子,也未得吩咐,不好直接跟出去,心里的疑问半点没少。
陛下这是想来上朝了?陛下脑袋上那是挂着什么呢?
望穿秋水之际,他们的太子终于回殿,手边牵了个走起来慢吞吞的小公公,嗯,正是他们纳闷怎么今日没见着人的那位。
小公公边走边揉眼睛,完全在被牵着走,他们太子也极有耐心,走两步停一步,完全就是在顾忌身旁人的步伐,体贴的模样令在场众人都睁大了眼。
虽然怎么看怎么都是不合规矩不合礼仪的举止,却没人出声提醒。
等人牵上殿阶,燕归一个眼神,石喜立刻识趣道:“各位大人可还有事要禀?无事今日的早朝便暂到此处了。”
无事?怎么会无事?
兵部尚书差点没跳起来,平江城的事儿还没解决呢。
燕归似乎也想了起来,对李尚书道:“平江城一事有待商议,李尚书与容侯所言需得等前去察看之人回京才好定论。”
他神情平和,似乎十分好说话的模样,“李尚书可有异议?”
兵部尚书张了张嘴,这位太子殿下冷漠些还好,和颜悦色的模样反倒令他十分不适应,因此想了想道:“太子安排臣自然无不信服,臣并无异议。”
燕归又问几句,其他人都是同样的话儿,是以很快便散了早朝。
幼宁被牵着慢慢走回东宫,慢慢恢复了些精神,抬眸有些不安道:“幼幼是不是打扰十三哥哥了?”
“没事。”燕归摸了摸她额头,发觉温度渐渐降低,之前的隐隐担忧放下,“陛下带你做了什么?”
“没事。”燕归摸了摸她额头,发觉温度逐渐降低,之前的隐隐担忧放下,“陛下带你做了什么?”
“带幼幼去看漂亮姐姐。”
“…还有呢?”
幼宁戳着脸蛋想了想,“陛下一看到那个漂亮姐姐就呆住啦,然后就把幼幼放在脖子上,不让幼幼下来了。”
见她走得一摇一晃,燕归干脆把人抱起来,“走了多久?”
“半个时辰…”话语间,幼宁自然而然地双手扒燕归胸前,打了个小呵欠,“陛下是不是特别喜欢那个姐姐啊?”
周帝喜欢谁,燕归并不关心,不过他这异常的状态的确让燕归有些在意,因此回东宫后立即召人前来,“去查今日陛下所见女子为何人。”
又召太医前来,太医一把脉,的确有轻微中暑气的迹象,当即给开了个消暑汤的方子。
太医慈爱道:“容姑娘年纪小,这点儿暑气消得快,不过这两日切莫贪玩,要少动多坐。”
幼宁乖乖点了点小脑袋,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东宫行事迅速,很快一碗澄黄的药汤便乘到幼宁眼前。
燕归轻声道:“把这喝了,有一盘酸梅糕。”
“不要…”小姑娘苦着脸蛋绵绵道了一句,抵触着往燕归怀里缩,辩解道,“幼幼没有不乖,是陛下,给陛下喝…”
她嗜甜,自然十分讨厌苦药,喝药的时候也少,今日本就委屈,还让她喝药,当然不高兴。
燕归哄道:“只喝一口。”
小姑娘犹豫了下,“…真的吗?”
“嗯。”燕归面不改色。
小姑娘对他很信任,磨磨蹭蹭了会儿,还是钻出怀抱慢吞吞把嘴往碗沿靠。
刚抿了一口要收回,只见燕归眼疾手快,飞快将小姑娘脑袋一抬,碗一倒,整碗药汤就被咕噜噜倒了下去。
石喜都被自家殿下给惊呆了,还…还有这种操作的吗?容姑娘不会哭吗?
果不其然,小姑娘咕噜噜喝下后怔了许久,待苦味在嘴中蔓延开来才“哇”得一声掉出金豆子,抹着眼泪往外跑,“十三哥哥坏,坏,幼幼不要你了…”
燕归几步追上把人捞起,东宫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周帝所见为何人很容易查清,因何而发呆却是只有他自己清楚。
陈总管见他恢复正常,便开始旁敲侧击地询问,但周帝问十句答一句,根本心不在焉。
他脑中依然回放着那把绣扇的模样,简洁素雅,只有三片相嵌的翠叶徐徐展开,每片叶尖缀了一个金丝钩织的星或弯月。
周帝本来都将前段时间意外翻出的回忆重新塞回脑海深处,今日也是抱着和幼宁一起看美人的心思,没想到突然来这么一出。
他其实根本不记得少年时那小宫女的名字,毕竟在之后的三十余年,与他来往的女子太多,他甚至连曾宠爱的妃子称号都记不全。
这绣扇让周帝呆愣许久,并非因为他记忆突然回笼,而是乾宫一直保存着那么一幅画,上面画的就是和绣扇上一般无二的景致。
周帝一直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何留下它,也不愿让人丢了,就那么放在书案上渐渐积灰。
待今日这图案和绣扇合在一起,才恍然想起,似乎曾经有个人绣艺不精,所以每次做荷包或绣扇都只会绣简单的三片翠叶。
那为什么还要加上星星月儿?
“因为我的名字呀,这样多好,每次看到这画儿就知道是我,再也不怕东西落哪儿啦。”这么一道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周帝一拍手,“是了!”
陈总管一抖,茶水差点没飞溅出来,“陛下,是…是什么?”
周帝健步如飞,兴冲冲道了句,“随我去汀芷宫。”
还没歇上半个时辰,又要急忙跟去,陈总管哀叹了下自己这老腿,“陛下,陛下等等老奴——”
周帝为解心中疑惑而去,他能坚持的事很少,但最近这些回忆一而再再而三再脑海中回荡,让他起本歇了的心思顿时又起。
万一…真的寻到人了呢?
汀芷宫位于皇城东南角,四季宜人,移栽了大量奇花异草,此时正有不少新进秀女在宫前的园中游玩。
周帝来势汹汹,让不少人惊了惊,慌忙起身行礼间就见陛下这阵风径直从身边刮过。
陈总管来时路上大致弄懂了主子想法,进宫便扯了个嬷嬷,“苏州陈家的那位秀女住在何处?”
“住…住兰院那儿,不过陈姑娘一刻前才回,此时怕是正在绣水池那儿,她素日就喜欢在那儿赏鱼…”
话音未落,周帝陈总管两人就循着她所指方向赶去。
这位陈姑娘确实生得美,杏眼琼鼻,青丝盘肩,斜倚云栏时露出姣美侧脸,正如娇花弱水,秀美堪怜。
陈总管之前没看清,如今仔细打量,心中一个咯噔,说不上哪儿不对,就是莫名觉得眼熟。
他努力思索,心想莫不是和宫里哪位妃主子相像?
可到底和哪位像,他一时真想不起来。
陈茵恍见几人朝自己走来时微微一怔,随即注意到周帝穿着,又是朝自己走来,顿时脸色煞白,欲俯身行礼,“陛下…”
“不必多礼。”周帝本准备直接问她那绣扇之事,视线微转,陈茵身后正在帕子上绣花儿的姑姑,隐隐的星月被勾勒出,手法也与他回忆中别无二致,目光登时被吸引去,“你…”
那姑姑抬首,一脸无措,“陛、陛…”
周帝没在意,一个大步跨去,胁住她双肩,“你这绣法…”
他目光亮得惊人,顿了顿直接道:“你叫什么名儿?”
姑姑完全呆住,看了看自家姑娘,又看回来,满眼懵然。
陈茵本以为周帝是冲自己而来,是以慌张又害怕,还带些不情愿,毕竟家中交待过她可千万别眼色使错了人,被陛下给看上了。
没想到陛下的确不是为自己来,转眼却是被自己身边年岁大又没什么姿色的姑姑所吸引。
她脸上浮现一丝晕红,尴尬又茫然,只好站在那儿什么都不说。
其他跟随而来的人则倒吸一口气,俱以为陛下是看上了陈姑娘身边这位伺候的姑姑。
原来陛下…现在口味变成这样了吗?
陈总管哭笑不得,暗中又瞧了几眼陈茵,半晌,脑中一个激灵。
是了。
这位陈姑娘…可不就是与和婕妤有七分相像么!
第43章
汀芷宫正混乱着, 东宫亦不遑多让,幼宁被最喜欢的十三哥哥辜负了信任,哭得格外响亮,脸蛋挂满了小泪珠, 满屋子乱窜。
燕归没将人抱得太紧,小姑娘又倔得很,过个一时半刻不留神便从怀里钻出去,往角落一躲, 就要哄上半天或者亲自去里面抓才能出来。
“十三哥哥坏…嗝…”边哭边打嗝, 药汤的辛味和眼泪的涩意交杂, 让小姑娘愈发伤心, 哭一会儿停一会儿,“幼幼要哥哥,要娘…”
说话间她就躲在书案下, 对燕归伸出的手十分抵触,又往里缩了缩。
石喜开始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他们高冷的太子殿下跟着满屋子追人,逮住了又溜、溜了又逮, 几个回合后他已经恢复淡定,遣退多余的宫人后就开始静静围观,心中半点不慌,甚至有点想笑。
要看到主子这般狼狈的模样实在太难得了。
燕归确实有些尴尬, 面上没显示出来, 目光已带了柔意与无奈。
这招他是从三皇子那儿学的, 前些日子三皇子哄自家七岁的小表妹喝药,便是趁她张嘴时咕噜噜给人灌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塞几块糖。苦意还没尝到就被甜意掩盖,那小表妹要大哭的架势都做足了,但没来得及嚎出来,发觉一点儿都不苦,愣了愣眼泪就没掉出来。
燕归灌药的速度很快,但小姑娘呆呆喝药的模样着实太萌憨可爱,令他顿了一瞬,人便反应了过来。
“幼幼。”他极具耐心,“是我有错。”
幼宁委屈巴巴抬眸望他一眼,又伏回去,白嫩的脸蛋都快贴在地面蹭一身灰也不肯出来,坚持道:“幼幼不要十三哥哥了…”
此前都是说些十三哥哥坏之类的话儿,燕归根本不在意,但这句话却是令他眼神一变,瞬间生出寒意。
幼宁毫无所觉,软软的奶音接道:“幼幼不喜欢十三哥哥了…”
燕归望着她小小的身影,低语出声,“是吗?”
小姑娘没瞧见他脸色,又委屈嗯了声,令燕归彻底沉默下来。
若说如今有什么能触动燕归的心扉,大概只有幼宁的一言一行。
喜怒哀乐系于一人,这其实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因为这会让人变得愈发偏执。
燕归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就算看见幼宁和其他人亲近也能面上显得平淡,只要幼宁依旧会投入他的怀抱。
但他不能容忍幼宁亲口说出不要自己的话儿,即便心中知道只是小姑娘一时生气之言也不行。
说着幼宁有抛弃自己的权利,但当可能真正遇到这一情景时,燕归到底无法平静接受。
最先感受到他变化的是石喜,轻松的心情一滞,注意到主子抬脚的那一刻,石喜下意识喊了声“殿下!”
石喜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何会出声,但他隐约觉得此刻的主子需要提醒。
果然,燕归欲将人强行抱出的动作停下,惊出些许冷汗。
如果真这么做了,一定会吓到她。
幼宁不明所以,趴在里面茫然看了看,哭声都暂时止住。石喜咽了咽口水,轻声道:“容姑娘,殿下也是为您身体着想,一时情急才那么做的。您也知道殿下这几日睡得少,本就精神不好,今日早朝又被气着了,本就不舒服得很,您再不出来,待会儿殿下…”
话未落,小姑娘就急急钻了出来,挪到燕归身前,犹豫又关切道:“十三哥哥哪里不舒服啦?”
须臾,燕归才轻轻摸了摸她脑袋,眼眸淡红褪去,“没事,陪我歇会儿便好。”
石喜松了口气,暗暗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卖惨果然是最有用的。
燕归毕竟情绪控制能力强,只要幼宁不抵触他,他便恢复极快。不过一刻,小姑娘便又亲亲热热被他抱着,双手扒在胸前认真教育道:“十三哥哥以后不可以再骗幼幼了。”
“也不可以再让幼幼喝药。”
“…不行。”
“…好吧。”小姑娘想了想,包子脸十分严肃,“不可以让幼幼吃苦药。”
“更不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体,不休息。”说出最重要的一点,肉呼呼的手摸上燕归侧脸,稚声道,“十三哥哥都瘦了好多,变丑了怎么办呀?”
燕归身体僵了僵,显然想起小姑娘那变丑了就不认识的话儿,又颔首。
幼宁心满意足地绽开小梨涡,努力探身啾了啾,“幼幼最喜欢十三哥哥啦!”
“…嗯。”似乎因她这句话注入了莫大力量,燕归浑身冷意尽散,轻抚掌下乌发,缓慢而温柔。
东宫初歇,汀芷宫却波澜四起,周帝激动握住那姑姑双肩时陈总管就暗道不好,这儿毕竟不同,不知多少眼睛在盯着,便将人暂时劝去了内院。
姑姑生得圆脸白净,三十多的年纪,被周帝弄懵许久后终于大致清楚了其来意,试探道:“陛下是…想问奴婢这绣法儿的事?”
周帝连连点头,他不能凭脸认人,便自幼习惯了注意一些细节,如陈总管的声音、太后的眉、幼宁的眼睛…
当然,也只有他在意的人才会去注意,当初小宫女绣帕的神态被他印入脑海,虽经过岁月冲刷不再那般清晰,也大致对得上。
在这方面周帝颇有自信,越看越笃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姑姑犹豫道:“这绣法儿…是奴婢十多岁那年从旁人手中学的。”
周帝一愣,“谁?”
“是奴婢的一个堂姐,听说堂姐幼时在宫里当过差,也许是那时在宫中学会的。”
在宫中学会的?当然不是。周帝心中对这绣法绣样的来历再清楚不过,心中有些意外,依旧道,“你那堂姐在哪?什么名字?”
姑姑初入宫闱,本对天子十分敬畏,但周帝急切毫无架势的模样令她生不出紧张,意识到堂姐在这位陛下心中地位可能不同,便带了一丝不忍道:“堂姐…名阿秀,但那时从宫里回来后就改了名儿叫星月,奴婢都唤她月儿姐姐。”
周帝敛气,“然后呢?她去哪儿了?”
姑姑声音慢下,“月儿姐姐十三那年,新来的大伯母要把她嫁给邻村三十多的鳏夫,月儿姐姐不愿,就一人跑了出去。”
“…嗯?再往后?”周帝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再往后,我们暂时就不知月儿姐姐去了哪。”姑姑说到这时周帝不知是放松还是紧张地舒出口气,就听她接道,“但奴婢听说三年后月儿姐姐回了村,可是却得了大病,大伯母…大伯母不给她请大夫,月儿姐姐就,就…”
“就怎么了?”即便猜到可能的答案,周帝依旧问出了口。
姑姑轻声道:“就没了。”
清风徐徐,鸟鸣于涧,周帝怔了许久,道:“那埋在哪儿了?”
“月儿姐姐没嫁人,又没资格入祖坟,听说当初入棺后只随意寻个地方埋了,就连奴婢…也没寻到过。”
第4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