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眼神一亮,立即嫩声应是,又听了太后吩咐乐颠颠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拿书卷纸笔。
太后想教她的是如何将奏折分类。
参政多年,太后自然有驾轻就熟的一套法子,不仅在处理政务,更在批阅奏折上。
朝堂不少大臣有个老毛病,写起奏折来必先废话连篇好几张,再慢悠悠在里面穿插其意,看起来着实累得很。太后曾批过这点,有人改了,也有些老古董固执己见,几十年如一日,就是不变。
由此太后便渐渐习惯了让两位嬷嬷将各色奏章先分门别类,再一一对应批阅,省心且省时。
分类一事上,无需懂得太多,只需要记住一些词儿,在奏折里面看到就行,更复杂些的也不过是要看些开篇结尾,稍微能认些字懂点学问的都会。
太后教得耐心,幼宁学得仔细,两日就出了师,令太后惊喜无比,亲了又亲,“咱们幼幼真聪明!”
小姑娘被夸得害羞,往怀里钻了钻,眨眼道:“这样就可以帮十三哥哥了吗?”
“当然。”太后应道,“等过段时日哀家再教些其他东西,到时咱们幼幼就可以帮十三哥哥做更多的事了。”
太后说得自然,幼宁不懂这些,无人敢打岔,这段旁人听起来惊世骇俗的话儿竟也正常交流了下去。
太后居然想让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帮着太子处理政务,还亲自教导!就算这是她属意的太子妃那也相当令人震惊。
李嬷嬷忧心忡忡,趁无外人时道:“主子,您这是…”
“不错。”太后了解她暗藏的意思,“哀家想让幼幼日后一同参政。”
“这…”李嬷嬷跟了太后多年,对此谈不上慌乱,可也相当不解。
太后不轻不淡道:“哀家一个妇人都能掌政多年,怎么到幼幼这儿就不行了?她是哀家看定的太子妃,太子那儿即便没明说过,也定是属意小丫头的。”
话是这么说…李嬷嬷踟蹰,心道自家主子这状况不同啊。
先帝去得早,陛下又是个不顶用的,这才让朝臣们同意太后以女子之身掌朝。而如今的太子年少有为,才智皆修,都能看得出日后定是位内政修明、励精图治的帝王。
有这么一位君主,朝臣还会允许后宫参政吗?
又或者说,太子殿下他会同意吗?
太后咳了咳,掩住嘴角才轻笑一声,“先帝早逝,哀家为周朝劳心劳力多年,不论功过,苦劳总有,可哀家得了什么?不过是妇人弄权、牝鸡司晨之流的评议。”
她神情淡然,仿佛对这些诋毁自己的话语习以为常,甚至眼神都没有一丝晃动,“女子凭什么只能圈于后院生儿育女,侍奉公婆?女子又差在何处?青荷,你便给哀家评评,哀家到底差在哪儿了?”
李嬷嬷不答话,太后便转向另一位,丁嬷嬷顿了顿才道:“奴婢倒是觉得主子说得不错,前有帝后共治天下的美谈,没道理到了咱们这朝就畏其如虎。那些老臣顽固,但奴婢看太子殿下不是个守旧的,何况容姑娘在太子心中地位不同,主子想的事未尝不可行。”
这话说到太后心底,此举她就算不为其他,也要为自己争口气。
太后也没指望幼宁这么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能真和燕归共治天下,但只要她能光明正大出现在朝堂上,与燕归同列一席,她的地位就已然不同。
光明正大,这四字是太后曾经的期望。
她今生已无法做到,只能托付与幼宁。
幼宁确实也没辜负太后的期望,小姑娘答应的事总会尽力做到最好,她极守承诺,说过要帮十三哥哥就一定会尽心帮。
燕归这几日在御书房的日子就有些奇异,往往他在外间刚接见过大臣,回到里面折子就被整整齐齐摆好,还分门别类。
他拿起一看,分得竟格外仔细好用,比之前那般随手抽一份批阅的确迅速不少。
幼宁本不可能第一次就做得这么好,架不住系统激动的心情。
系统本以为很难再有自己的用武之地,没想到太后来这么一出,可把它高兴坏了。太后教导时它也在一旁细细解释,这才让幼宁学得那么快。
分奏折时它同样在帮忙,甚至比太后所教更为合理。
燕归着实吃了一惊,心中找到了这两日很少看见小姑娘人的缘由。
小姑娘还在旁边软语道:“十三哥哥已经很累啦,太后娘娘说这些幼幼可以帮你。”
“…嗯。”燕归说不出什么情绪,只感觉面前柔软的笑容如枝头清露,干净纯粹,令人见之便忍不住同样露出笑意。
他低声道:“我很开心,幼幼。”
燕归从未说过这么情绪外露的话,即便笑也常是轻轻浅浅,叫人看不出真意。
小姑娘高兴极了,蹦跶着跳起来就撞入燕归怀里,眼眸眨巴眨巴,“幼幼也开心。”
燕归笑,俯首亲了亲她额头,“嗯。”
幼宁帮燕归理了一月奏折,随之太后果然又教了些其他,并叮嘱了燕归一些话儿。她的话在他人听来定是离经叛道,燕归却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第二日,众臣等待上朝时,就瞧见他们器宇轩昂的太子殿下走得异常缓慢,身后跟了个帽子都快遮住眼的腿短小公公。
小公公目不斜视,时不时扶一下帽,抱着一堆奏折跟在太子身后,那奏折堆得都快有他头高,白嫩的脸蛋被挤出了道道褶子。
待燕归坐定,小公公对上众人视线,心虚得小眼神飘忽了下,又立刻严肃起来。
内侍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但这时候哪有人会会管这些,他们全副心神都被这小公公给吸引了。
待太子坐定,微微俯身说了些什么,站在前列的大臣差点没竖起耳朵来,太子的话儿没听清,小公公的“不用”二字倒是清晰无比。
声音稚气无比,听着只怕是没断奶。
众臣被刺激得差点掀案,太子殿下这是弄的一出什么?
容侯却忍不住一再揉眼睛,看了又看,瞧了又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这不是他的宝贝小闺女么?!
第40章
今日早朝氛围相当诡异, 大臣们本来还当太子格外有心情同他们开个玩笑,越看越感觉,怎么好像是动的真格?
本来有事要奏的人安静如鸡,静静看着那小公公在太子的吩咐下忙前忙后地取出所需奏折,
太子也格外信任这小不点,拿到奏折后就照着之前的话儿接下,不轻不重地朝大臣们扔来。
即便偶有被骂了一顿的人也生不出火气,因为他们眼珠子都还落在那小公公身上呢, 哪顾得上其它。
这小公公到底什么来头?
但比他们更懵的是容侯, 本以为太后让女儿当太子伴读已经够出格, 没想到太子更厉害, 直接带着人上朝了。
他脑袋有些发晕,目光也不离,半疑惑半担忧, 生怕幼宁在这儿出了什么差错被罚。
朝事可不是儿戏,太子这…这不是胡闹么?
即便令太子胡闹的是自己女儿,容侯心中也生出一丝不信任来。
能维持镇定的除了燕归,大约也只有幼宁了。她年纪小容易害羞, 但并不怯场,往常跟着几次参宴所见的人比这些更多,这还并不足以让她害怕,何况此刻这些大臣眼中更多的只是疑惑和好奇, 还不至于对她怒目而视。
最初的小乱后, 小姑娘很快就有条不紊。太后本就是提前让她适应早朝氛围, 她便大着胆子望向阶下,乌溜溜的眼眸十分讨喜,让人硬是狠不下心对她太过严肃。
礼部尚书咳了咳,他是太后的人,语气也很是宽容,“微臣斗胆问殿下一句,不知这小公公是…?”
说要侍候上朝,年纪也太小了点,规制最小的帽子都差点罩住整个脑袋,站在那儿都得时不时扶一把,幼嫩的脸蛋让人瞧着都怕等会儿会一个不高兴哭起来。
“皇祖母拨来伺候笔墨,令其随侍朝堂。”
原来是太后的旨意,礼部尚书和大部分人闭了嘴,相比太子,太后总在前朝待了这么多年,应该不会胡闹。
说是如此,启禀朝事时不少人还是不免走神,时常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被站得端端正正的小公公吸引去。
在平均年纪至少四十左右的朝堂中,这么一副稚嫩的面孔着实太打眼。
幼宁没有打眼的自觉,她谨记太后和燕归的话儿,把其他人一概忽视,只专注燕归的吩咐,连容侯在下面使眼色都没瞧见。
这下把容侯憋了一口老血,这才几天?不就进宫陪了病中的太后几日么,女儿就看不见自己了?
燕归抛下一言,众臣思索间他对幼宁招手,低眸,“累吗?”
“不累。”小姑娘岂止不累,至今还有点儿兴奋,她的确不懂能跟着上朝的意义,可这与众不同的氛围是明显能感受到的。
她似乎朦胧间明白了一些太后让她跟着十三哥哥来这儿的用意,而且这里也可以离十三哥哥更近,不用每日只能巴巴看着他一个人忙碌。
幼宁的高兴都表现在脸上,最明显的就是那双不见疲惫、发亮的眼眸,令燕归神色微微怔忡,连日乏味且劳累的早朝仿佛都成了什么趣事。
许久,他垂着眸子微微弯唇,无声,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真。
太后怎会是纯粹在帮幼宁或完成她自己的心愿,更是在帮他。
为君者独,这把龙椅凝聚着天下人的欲|望与野心,却也高处不胜寒。
这条路上若能有人相伴一二,即便只是偶尔递来一个微笑,也截然不同。
石喜心中不安,时时都在关注两位主子,瞥见燕归笑容时呼吸一顿,心都差点跳出来,转眼发觉主子笑的对象时又落地。
殿下在容姑娘这儿笑的次数怕是比以前几年都多,他这般想着,渐渐也没那么紧张了。
一场早朝下来,几家心情截然不同,系统管不了这些,它正殷殷切切地为幼宁详解。
那些话儿幼宁听得清楚,大都不解其意,若说教育,谁也没有储存了上千年资料的系统专业,深入浅出、面面俱到,等幼宁终于软软一句“幼幼听懂了”时,系统感动地几乎痛哭流涕。
终于,任务终于跑到正轨了。
只要有自家小宿主的陪伴,难道还用担心燕归这个未来的帝王会继续长歪么?
*****
盛夏余热未退,乾宫已生了凉意,因为周帝这几日都低沉着脸,眼神都不对劲,不寻常的模样让伺候的宫人对上视线就忍不住一个激灵。
陛下这是怎么了?
陈总管苦口婆心,“陛下您闷在宫里也有好些日子了,不如出去走走,或者…去后宫转转?安美人她们昨儿个还还和老奴说想您想得紧呢。”
“哼”周帝鼻间哧出一声,“想的当真是朕么?”
陈总管一阵尴尬,那次滴血验亲的事还没完全过去,看来是真给陛下留下阴影了,可据查出的话儿说,其实那次也只是个意外,绝大多数嫔妃定是清白的啊。
他想了想,转而道:“陛下,要不…去猎场?”
“不去。”瓮声瓮气的声音,让陈总管听着头皮发麻,看来陛下这是委屈上了。
太后抱恙,陛下闻了消息第一时间就想赶去侍疾,但只待了半日就被丁嬷嬷以“陛下龙体为重,当心过了病气”的理由送了回来。
陛下回来一琢磨,觉得这是太后嫌弃自己,当即就失落极了,又听说容姑娘现在整日跟着太子待在御书房,更是做什么都没了劲儿,彻底蔫了下去。
按陈总管来说,他伺候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彻底弄懂陛下,眼下这闹脾气的模样,和几岁的孩子也差不多吧?
毕竟连最小的十六皇子也没这么难哄了。
陈总管绞尽脑汁,开始想着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哄他们陛下高兴,毕竟他也没别的事,唯一的任务就是太后所交代的——陪好陛下。
但没等他想好,周朝五年一度的选秀即将来临。
选秀制承袭前朝,但比前朝要宽容得多,并不强制各府的适龄女子进宫。
自周帝及冠后每到选秀都会有好些女子入后宫,这也是如此多皇子公主的缘由,近些年周帝年纪愈长,对女色兴致也淡了许多,自前两次起选秀都比较随意,并无特殊。
但这次不同,有好几位皇子已及冠,还有好些到了知人事年纪的皇子。
太子暂时倒是没几人动心思,一来年纪未到,二来时局复杂,没有坚定站队的人并不敢轻易搭上太子的船。
如此一来,这段时日的朝堂就比较得闲。
幼宁早习惯了每日抱着奏折小跑跟在燕归身后的生活,突然被周帝半道截了胡还吓了一跳。
仍是小公公的装扮,乌黑的小辫子在脑袋后面甩来甩去,人却被周帝提溜在了手臂。
陈总管抹了把汗,趁着太子去换朝服的时辰将人偷来,陛下可真有胆子。
幼宁努力蹬了蹬小腿,奈何被拎得紧,只好疑惑看向周帝,“陛下怎么啦?”
这糯糯的小奶音让周帝想得紧,闻言气愤委屈交加,“朕天天想着你,好不容易寻你一次居然还问朕怎么了!”
“唔…”幼宁小大人似的安抚摸摸周帝,“最近太子哥哥太忙啦,都不能休息,幼幼要帮他。”
周帝知道这个道理,也不会胡闹地只顾自己去阻止,因此只顿了会儿就闷闷道:“难道每日来陪陪朕的时间都没吗?”
眨眨眼,小姑娘生了歉意,“对不起,是幼幼忘记了。”
她忙的其实不多,但小孩儿动脑要费神许多,每日能剩余的精力不足以支撑玩乐,时常是静静跟在燕归身边看着他,看着看着便伏案睡去,连小肥鸟都没怎么一起玩儿了。
周帝同样好哄,幼宁一道歉他就忘了那些不快,大度道:“朕知道太子忙,不过最近应该得了闲,小胖子不怎么忙就陪朕去…”
陈总管叹了口气,陛下和容姑娘这角色…可真是反了。
周帝说得扭扭捏捏,许是觉得和幼宁一个小孩儿谈此事有些不好意思。
最近周帝无精打采,太后有所而闻,正巧选秀,便传话来道这次选秀有几位南边总督府上的姑娘不错,让他亲自去看看,若喜欢就留下,也多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
周帝的后宫有人避之唯恐不及,同样有人趋之若鹜。周帝不理政务,但没人会怠慢他,而且他没有偏好,又好哄,只要稍微能得他一点宠幸几乎就能在后宫过上不错的日子。
至于能不能更进一步,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太后所说的这几人中有嫡有庶,唯一的相同点便是都过了最佳适婚年纪,其中一位在成婚前一月被解了婚约,颜面大失,所以走上选秀一途。
相比于各位皇子,这几位其实还更倾向于直接被选入后宫。
周帝却是不大情愿的,可兴致缺缺的他也不愿让太后为自己担心,本就是在病中,还要操心他的心情,让他总不是滋味,所以想到了幼宁。
他道:“小胖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幼宁转过小脑袋望着他,显然不知道这话的深意,思索下也就忘了自己还被挂在手上,片刻道:“幼幼喜欢娘亲。”
意思是喜欢容夫人这样的。
陛下顿时犯了愁,嘀咕着“朕又不能娶容夫人,容侯会吃了朕”。
“还有呢?”
“唔…还有好多漂亮姐姐!”说到这里,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
周帝露出嫌弃神情,敲了这小脑袋一记,“居然这么肤浅,朕是那种看脸的人吗?”
话音刚落,正处在御花园隐蔽处的两人就听得一阵动静,一个女子并几位宫女缓缓行来,轻扑绣扇,眉尖微蹙,带着浅浅愁思,清丽不可方物。
周帝当即呆在那儿,手上的团子奇怪望了他许久,忍不住开始晃动,“陛下,幼幼累啦,幼幼要下来。”
“…喔,好。”周帝走神中,将团子往头顶一放,就跟着那女子走去。
第41章
眼见小姑娘“呀”得一声被放上了自家陛下头顶坐在脖间, 不得不伸手努力抱住陛下的头来维持稳定,陈总管的心差点没跟着吓出来。
这摔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别忘了容姑娘还是他们偷出来的呢。
周帝好似总算还有一点记忆,空出一只手扶住幼宁小腿就继续失了神般晃悠悠走去。他身形高大, 幼宁坐在他脖间的确领略到了从未见过的风光,可宫中花树实在太多了,周帝又挑小路走,幼宁常常要张口说一个字就被迎面而来的花瓣塞了满嘴, 又坐了会儿, 整个小脑袋都成了花瓶, 落满了细细小小的花儿和翠叶。
陈总管一直在旁边提醒, 奈何陛下此时处于失聪和选择性失明状态,任你对着他耳边喊还是眼前招手晃脚,他硬是全然看不到听不到。
唯一让他安慰的就是这小主子并不胆小也不太过娇气, 兀自在他们陛下脖间坐了会儿后就自己寻到了乐趣,开始时不时主动抬手扯一朵花儿叶儿的玩,还在陛下头上点缀。
于是陈总管眼睁睁看着他们陛下的脑袋从一片黑变成了一片绿,全是各种形状的枝叶。
他看得愈发憋笑, 差点忍不住出声问这小主子是不是故意的,不然那么多东西不添,只给陛下脑袋加这绿色的东西。
美人从御花园缓缓漫步,直到了参加选秀之人居住的汀芷宫, 才隐入了其中一座小院。
陈总管也在一直盯着, 心道原来是进宫选秀的女子, 怪不得他从未见过。
说来他还真从没见过这种状态的陛下。
宫里从不缺美人,皇后端庄大气、淑妃温柔妩媚、云嫔英姿飒爽…可以说各种类型皆有,的确没有我见犹怜忧郁美人型。
太后到底心疼陛下,最初选人时都亲自把关。自从意识到陛下实在不能掌朝事只能吃喝玩乐偶尔理理风花雪月时,太后娘娘似乎就打定了主意要让陛下玩儿个欢快自在,哪会选那些容易让陛下不自在的女子进宫。
所以陛下每次进后宫,得到的或是温柔小意的款待,或是志同道合的一起玩乐,哪会有嫔妃不知趣地愁着眉头对他。顶多兴致来时使使小气儿撒撒娇,更进一步的无人敢做,毕竟若让太后知道了,便会直接清出后宫,而周帝对太后的意见从不会有半分置喙。
陈总管是不大理解太后这做法,可打心底羡慕陛下。陛下不是太后的亲子,如今太后为陛下揽了朝事不说,还事事考虑到陛下,连享受也要顾着让陛下玩个尽兴。
也许就是因为太尽兴了,如今陛下对后宫没了什么兴致,反倒被这位在宫中未有过的美人勾起好奇心。
但就算以半个男子的角度来看,陈总管也依旧弄不懂他们陛下此时的做法。
总不可能因为从未见过这个类型,这突然一见,就呆若木鸡了吧?
陛下又不是那些没什么见识的男子,美人都不知看了多少,哪会这么没定力呢。而且以陛下的地位,难道不是看中什么直接取便是么?
周帝停在那儿望着美人已经消失不见的角门久久不动,没出声让陈总管看看是哪府的女子,也没更进一步的动作,过了半晌,又转身默默往回走。
走的并非来时那条路,回路更宽敞,人也更多。
洒扫宫人和远远俯身作揖的宫人并不敢抬头看周帝,但也不知是谁不小心一个目光瞥见他们陛下绿油油的脑袋和脖子上挂着的小公公,当即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条路上都是化成石块偷偷瞄仍没自觉的周帝的宫人。
今日天气晴好,暖阳熏人,幼宁在上面晒了会儿晒成了个软团子,绵绵扒在周帝头顶,兀自说了半天话儿周帝也没回她。
她偏头奇怪道:“陛下怎么啦?”
“咳”陈总管顿了顿,心道这该是害了相思病吧,话却不能这么说,他道,“陛下是想事儿想入了迷。”
幼宁苦恼了,用肉手往下戳了戳周帝脸颊,果然没动静,“陛下不会入迷一整天吧…”
“这…老奴也不知了。”
谁知道陛下此刻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唯二能解救容姑娘的约莫只有太子和太后了,可这二位他哪敢去请。
没待他去请,燕归早在第一时间发现贴身小公公的消失,安危他倒不担忧,片刻只道:“陛下来过?”
能从东宫偷偷摸摸带走幼宁的,也只有周帝了。
周围宫人战战兢兢点头,他们其实想马上禀告主子,可被陛下阻止。再不理事也是太子殿下之父,他们哪敢儿违逆呢。
燕归微微颔首,不发一言如往常般去了早朝。
但今日的早朝明显很不顺利。
太后病倒,亲自给权给凤印和玉玺,让太子代理朝政,其位更是直接摆在了龙椅的旁边,连一丝丝后退都没,太后的心思显而易见。
太子却不骄纵,处事轻重有度不徐不缓,对待老臣该有的礼也有,很少摆架子,有了那小公公伴驾后更是一日比一日脸色好,颇有“仁君”的派势。
今日上朝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众臣却从里面感受到了一股压抑和诡异的沉默,这让他们禀事时都有些踟蹰。
兵部尚书顶着这奇怪的氛围和容侯不善的目光,断断续续许久才把一件事说明白。道是宁安侯的夫人,即已逝平江王的独女此次回平江有了些动作。
平江独守一城,地势广、山水好、商路广,不仅能养活当地百姓,更养活了平江王留下的八万军马,还能留有余地给京城纳贡。
自平江王逝后,不知有多少人盯上这块地,都被太后不轻不淡地打回。
为何上京各府诰命夫人中,独独宁安侯夫人最为特殊?不就是这八万兵马和一座城的缘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