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神情恍然, 呆呆游荡出了汀芷宫,陈总管紧紧随在身后,只一个晃眼就听得“扑通”清脆一声,水花溅起, 他愣了愣才喊道:“快——快救驾,陛下落水了——”
太后听闻这消息后猛咳几声,李嬷嬷一手抚背顺气,一手将人扶起, “主子莫急, 陈总管还能顾上派人来向您禀告, 陛下想必无大碍。”
太后颔首, 又掩了唇闷咳,不悦道:“前几日陛下才和哀家说要带幼幼去挑美人,今日就出了这事, 可不要和哀家敷衍说突然就这个模样儿的。”
太后一生无子,周帝虽说荒唐,却是真听她的话儿,也算得上孝顺, 二人间多少有了真正的母子之情。若非太后对周帝这般关心在乎,他也无法这么多年都逍遥度日。
丁嬷嬷心疼她,语中带了丝嗔怪,“谁也没说要敷衍您, 主子自己先急起来了。陛下怎么说都那般岁数了, 难道还真有人能欺负他不成?您往日就是对陛下太疼爱纵容了, 不然陛下不会如今还让您这般担忧。”
满宫里也只有这两个嬷嬷敢这么同太后言语,太后摆手,“好了好了,哀家自己省得,快去看看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左不过就是受了什么刺激,兴许是看上哪家姑娘,那姑娘却没看上…”丁嬷嬷在太后目光下噤声,也知道自己这次的确说多了,便老老实实去办事。
乾宫内侍分了两路,另一路行去东宫,燕归正抱着幼宁在听她读书,听得内侍报这消息便皱了皱眉。
幼宁惊讶得双眼圆溜溜,“陛下落水啦?”
她欲从燕归怀里挣出,小手轻轻拍打燕归,“十三哥哥,我们去看看陛下吧。”
燕归心中犹有存疑,他才让人去查了那陈府秀女,消息还没传回便出了这事,天性的多疑令他直觉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太医院数人并院正被急匆匆传入乾宫,以为陛下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只是不当心跌入池子呛了水。
把过脉后,几个太医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轻易开口。
陛下身子没什么大事,可这模样…似乎是失了神,又似乎是痴了?
不知具体事宜,他们都不敢下定论,需知有时心中郁结可比身体有伤要严重得多。
但陛下不是向来心宽得很,有什么事会让他变成如今这种痴态?
院正与陈总管走到角落,才低声道:“太后必会问起此事,兴许稍后便会亲自前来,陈总管,可切莫瞒我们,陛下到底怎么了?”
陈总管同样一知半解,犹豫了下道:“似乎是陛下挂念的一位姑娘…去了。”
院正顿住,露出讶异之态,许是没想到陛下居然真有放在心上的人,陈总管便解释道:“不是宫里的那些主子,似乎是陛下未及冠前贴身伺候的宫女,不知怎的出了宫,前些日子陛下想起来低迷了一阵,本以为很快过去了,没想到今日又碰着认识那宫女的人,所以就…”
院正了然,倒对陛下很理解。
哪个男子没有慕少艾的年纪,那时往往很难和放在心上的人在一起,若是过去也就算了,偏偏在这把年纪又得知对方不在世间了,确实…是有些不是滋味。
院正道:“此事可大可小,郁结于心可不是什么好事,陛下也有些年纪了,更得注意些。陈总管不妨将此事再查得细些,陛下安然无事这么多年,我只怕突然来此一着是有心人…”
他使去一个微妙眼神,令陈总管立刻明白过来。
两人都是奉太后之命伺候陛下的,当然知道彼此心思。
这事前阵子才过去,今日就被翻了出来,说来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对劲。
陈总管低语,“是有些蹊跷,不过陛下向来想一出是一处,饶是我时刻跟着也无法料想陛下行程。见着陈家姑娘是偶然,撞见那姑姑更是无意,若真…那安排之人当真太过聪敏。”
两人猜想间,內侍已报太子到,乾宫本就热闹,顿时又涌入一大批人。
“父皇可有大碍?”燕归简洁明了。
院正迎上前,“回太子,陛下身体无大碍,只是受了刺激略有失神,看着…似乎是有郁气在心。微臣等人已尽了力,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些是一时解不了的。”
燕归理解此意,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当即颔首,“嗯,先候着,以防稍后还有状况。”
幼宁担忧地往内殿跑去,周帝此时已换下湿淋淋的衣裳,着了身雪白里衣躺在榻上,发丝犹带水渍,被小心摆在枕上,宫女们忙前忙后地伺候。
没让旁人帮忙,幼宁自己努力踩着小凳攀上榻沿,探身道:“陛下?”
周帝头偏在一旁,没反应。
幼宁想了想,甩掉小靴子直接爬上龙床,爬过周帝时不小心坐上周帝腹部,让他无意识轻哼了声,视线往下移,却没什么焦距。
幼宁被他无神的目光看得愣了愣,伸出小手晃了晃,“陛下?”
依旧没得到回应,幼宁有些急了,她就是个小孩儿,会的自然也是小孩儿唤人的方式,于是便抱住周帝一臂晃着,不停轻轻喊道:“陛下,陛下——”
自从知道小宫女几十年前就香逝的消息后周帝就出了神,或者像太医们说的那般入了痴。
并不像旁人想的那般撕心裂肺,分别那么多年,周帝不至于瞬间因其伤心欲绝。
他只是因此想到了许多,想到六岁被押上龙椅的恐慌,少年时不情不愿背书的痛苦,及冠后沉溺于声色犬马的快活,到如今嫔妃人前笑脸相迎人后冷淡的模样,还有连认都认不全的几十个儿女…
他怔怔回顾,才发现岁月流逝如此之快,眨眼间他原来已老了。
他老了,却似乎并未经历过什么,匆匆几十年,唯一点缀着亮光的,居然还是少年时那个名唤星月的小宫女。
可是小宫女已经去了,不在这人间,他那唯一能记起的亮光似乎也随之灭了。
周帝觉得很闷,脑袋嗡嗡得响。旁人羡慕他心宽,他向来也喜欢自己这点,无论何事从不在脑子里留超过三日,但就在这瞬间,庞然驳杂的各种感受和回忆挤入脑袋,令他失神、失智。
身为一国之君、一朝天子,他活了四十余年,到底留下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周帝进了死胡同,怎么想都想不通,怎么想心中都闷闷生疼。
锲而不舍的稚嫩童音钻入他耳中,周帝微动手指,掀了掀眼皮,“幼幼。”
虽然这称呼是众人唤惯的,出自周帝之口还是让小姑娘一呆,“…陛下?”
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便一下又一下顺着周帝的肩,软声道:“陛下不要难过,会没事的,幼幼陪着你。”
周帝坐了起来,把小姑娘抱入怀中,望了望轩窗外生机勃勃的美景,“朕不难过。”
小姑娘不大相信,歪过脑袋看他,“陛下明明是想哭的样子,幼幼已经让那些人都出去了,陛下可以哭的,幼幼不看。”
她用手捂住眼,让周帝微微一笑,“朕不哭。”
他搂住这温软的小胖团,恢复了曾经的语气,“小胖子,你觉得朕厉害吗?”
“唔…”幼宁托腮思考,“爹爹说陛下是最大的,所有人都要听你的话,当然很厉害。”
以她的年纪还理解不了太复杂的事,自然就觉得周帝最大,周帝不解释,点了点她软软的脸蛋道:“即使最厉害,也没什么用。”
“怎么会?”怀中人仰着小脑袋看他,“陛下说一句话,可以保护很多人的呀。”
保护?周帝因这个词眼轻轻颤了颤。
他贵为一国之君,纵使不理朝事,相比于寻常人确实也很厉害。
正比如那姑姑口中的大伯母,那三十多岁的鳏夫…他甚至不需抬手,只要轻飘飘一句话,就可以随意处置。
但正是这样对他来说卑微至极的人,同样轻而易举地碾碎了他唯一的亮光。
他低语一句,“隔了几十年岁月,如何去护?朕…也想去护啊。”
她受了欺负,他却在几十年后的今日才知道。纵使真有小姑娘说得那般厉害,又有什么用呢。
燕归因他这话顿住脚步,周帝这种神态从未见过,令他也沉默了会儿,便暂时站在了旁边。
石喜匆匆走来耳语,燕归又看两人几眼,出殿看向来人,“查出什么?”
殿外候了个侍卫,低首道:“陈氏一族十年前从西北迁往江南,与和妃有些关系,入宫的那位秀女更与和妃极为相似,该是因殿下您来的。”
和婕妤逝后被追封为妃,但此前众人依旧习惯称她为婕妤。
燕归颔首,十分平静,“是何人举荐陈氏入宫?”
“是淑妃及周府那边的人。”
“去云府寻云二公子,将此事告诉他。”
侍卫心中诧异,仍俯首应是。
石喜小心翼翼打量主子脸色,发现没有任何波动竟也不是很意外。他想不管那些人让一个和殿下母妃如此相像的人意欲为何,殿下都不会如他们所愿。
一则未到年纪,没到选妃的时候,二则寻常人也很难对与生母外貌相似的女子生出什么念想吧。
思及此处,石喜几乎要一拍腿,他想起来了,前朝有个皇帝,不就是生母早逝,而后尤其宠爱一位年长自己五岁却与母亲极为相似的妃子么!
殿下的情况确实和这极其相似,同样生母早逝,性情在外人看来又有些孤僻。
但石喜依旧想笑,自从殿下入主东宫,当真是什么蝇营狗苟之辈都来了,任何一丝机会都没放过。
可在他看来,殿下如今眼里除了容姑娘,怕是住不进其他人了,任那些人再做什么也没法子。
而且更不巧的是,陈氏身边伺候的姑姑正好与陛下挂念的人有旧,从而提前引起太子殿下疑心,派人去调查了一番。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思绪千转不过一瞬间,石喜跟着走了两步,就看见幼宁从殿内提溜小跑出来,正好撞在自家主子上。
燕归脚步停住,把人牵起,“怎么了?”
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睛带着紧张,糯糯道:“陛下说,他要剃光头。”
“出家?!”太后震惊地直接坐了起来,头顿时一阵晕眩,“怎么回事?”
“没、没说出家…”来禀报的宫女讷讷道,“陛下只是说什么三千烦恼丝,留不住也不必留,想、想…”
“陛下想你们就顺着了?”太后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也不劝着两句?”
“奴婢们劝了,陛下不听…”
太后好不容易休息一阵,紧接来又是这些事,让她心中一阵阵得发慌。
还没来得及起身,东宫的人紧随而来,“太后娘娘,殿下说此事他会处理好,您好好养病,不必担心。”
那人看了眼身边的宫女,叹了声,石总管让他们快些就是为了赶在乾宫的人之前,没想到乾宫一些人如此不经事。
太后对燕归自是放心的,她不放心的是周帝,怎么想都欲亲自去看一看,两位嬷嬷拦住她,“主子您现在不能轻易走动,别忘了太医的话儿,陛下再胡闹都会有度,出不了大事,您身子要紧。”
到底还是被劝住了,太后吩咐丁嬷嬷代自己去一趟,让坤和宫上下齐齐松了口气。
丁嬷嬷不敢慢上半步,跟着人立马就去了,乾宫却并非想象那般“热闹”。
她脚步轻缓,慢慢进了大殿,左右四顾,发觉没几个伺候的宫人,心中思忖该是太子殿下将人全都遣了出去,毕竟此事不宜让太多人知晓。
待她入内,映入眼帘的场景依旧不是所思所想。
周帝一脸紧张地看着站在塌上的小姑娘,嘴里哄道:“小胖子,你…你先下来。”
小姑娘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小剪子,“那陛下不可以剃光头。”
“这…”周帝为难了,神色不情不愿,小姑娘思索会儿,认真道,“如果陛下变成光头,幼幼就陪你。”
周帝惊了,殿中所有人都惊了,脑中登时齐齐浮现出变成小光头的团子脑袋光溜溜地蹦跶、锃光瓦亮的模样。
第45章
容姑娘剃光头?只是想象了番这场景, 陈总管就吓得要冲上去把人抱住。
且不说太子殿下什么反应,远在平江的容夫人怕是就能直接率八万兵马给杀回京城,还有容侯和容世子,哪个是好相与的?
别说光头, 就算掉了一根头发也够他们苦的呀。
陈总管伸着脖子细声道:“容姑娘,您先把剪子放一边,那可利着呢,伤了您可怎么办呐?”
幼宁摇摇小脑袋, 固执地看着周帝。
周帝被她那句陪着一起变光头所震, 半晌回神, 虎着脸道:“朕是男子, 你是个小姑娘,怎么能剃光头呢?会很丑的,到时候太子都不愿看你了。”
说着他对旁边的燕归拼命努嘴使眼色, 希望儿子能附和几句,但太子殿下并不理他。
小姑娘圆滚滚的眼睛一瞪,奶声不服气地辩道:“幼幼比陛下好看,幼幼才不丑, 就算光头也是最好看的小光头!”
周帝:“…”
殿中差点有人没忍住要笑出来,好在憋住了。幼宁眼眸滴溜溜转了一圈,继续道:“而且陛下这么老了,剃光头肯定长不出头发了, 幼幼还能长出来, 不怕。”
“不怕”两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陈总管差点给这小祖宗跪下, 您捋得可真清楚!但这到底是在安慰陛下还是在刺激陛下呢?
周帝也说不上被安慰还是被刺激了,不过经这么一打岔,他确实没之前那般失落,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小胖子居然奚落朕老了?!
朕真的老了吗?失落时候的想法是一回事,真正被人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了。周帝不禁摸了摸脸,以前没注意,如今发觉确实有些粗糙了,须发也有不少灰白,他以前沉迷求仙问道时还觉得这样尤其有仙气,现今一看,可不就是老了的证明么?
那方幼宁拿小剪刀比了下垂到胸前的乌发,犹豫几下都没舍得下手,燕归早看出来小姑娘不会真剪,便也异常淡定地看着。
半晌,幼宁将小剪刀一扔,往前小跑几步撞到周帝怀中,委屈巴巴仰眸,“虽然幼幼会是好看的小光头,但是还是有头发更漂亮的,陛下,不要让幼幼变成光头好不好?”
明明是在劝周帝,转了几句话儿就变成周帝要让她剪发了,小姑娘的逻辑神奇而强大。
周帝再度尝到被旁人噎住的感受,哭笑不得,又因怀里软绵绵的胖墩儿添了热意,只得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犹犹豫豫道:“…好吧,朕…朕不剪就是了。”
“真的吗?”小姑娘眼睛都亮了起来,扒着周帝不放,“陛下是大人了,是君子,不可以出尔反尔的。”
周帝被她软绵绵的声音唤得心慌,又烦又泛着甜意,故作不耐道:“朕当然不会出尔反尔,是不是还要拉勾啊?”
“要,要。”幼宁踮着小脚开始够他的手。
“哼,果然是小孩儿…”周帝咕哝着,还是主动低首和小姑娘拉勾。
以往燕归看到这种场景本会不悦,但不知怎的,心中竟升起淡淡柔意,这股柔和他自己都不大清楚,却只觉得…这样看着,也不错。
认真牵手拉了勾,幼宁依旧不大放心,干脆这几日都黏在了周帝身上,他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
以前是周帝巴巴盼着小胖子来找自己,现在反倒被黏上了,他又甜蜜又烦恼,“小胖子,朕真的不会剃发了…”
“幼幼喜欢陛下呀,不可以跟着嘛?”小姑娘却眨巴眨巴眼睛,不愿放开。
“…”周帝又叹一口气,苦恼地想着自己这么受小胖子喜欢,连太子都不要了,哪天太子埋怨自己这个做父皇的可怎么办呢。
太子会不会埋怨他作二说,容侯是切切实实看他们陛下不爽了。
闹着剃发就剃发,有本事真出家,这样霸着自己女儿算怎么回事?容侯心中郁郁,太后病时在宫中陪太后,太子忙时陪太子上朝,如今陛下不开心了还要哄陛下,他的小乖乖什么时候才能想到亲爹呢?
想到夫人儿子一走,女儿也随之抛下自己,容侯化悲愤为力量,在云庭上门拜托自己时格外出力,几乎几日就和云庭一道把陈氏一族和六皇子的干系查了个清楚。
云庭含笑,“小侄本只是抱着想法来试试,没想到伯父当真应下了,还如此上心。”
容侯睨他一眼,也不回话。面前的小兔崽子和儿子一个样,讨人嫌得很。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自己以前坚决不入党|派,而今却间接为太子办起事来。
但如今谁不知道他宁安侯的女儿与太后太子亲密无间,暗地儿子又已为太子效力,他总不可能当真一人独善其身。
儿女都已在一条船站定,他总得尽力将其周围的风浪降到最低才是。
容侯道:“六皇子虎视眈眈动作频频,确实该做好提防。但以我之见,心思更深的恐怕还未出来。”
云庭笑容渐渐掩下,“伯父言之有理,云庭记住了。”
陛下子嗣实在太多,好些年纪都相差无几,这也导致了如今波云诡谲的局面。
以事实来论,任何一个皇子坐上太子之位都无法避免争斗,区别只在于,谁能将位置坐得更稳。
云庭为此入宫求见太子,得以拜见时燕归正坐于书房小窗边批阅奏折,偶尔视线移开微微一眺,就能望见周帝与幼宁一同垂钓的模样。
艳阳正好,幼宁带着自制的歪斜小草帽与周帝并排坐于石阶,紧张地盯着水面,时不时望一眼旁边的周帝。
两人身旁各放一小桶,周帝那边已游了几尾,幼宁这边依旧空空如也。
水花飞溅,鱼儿跃水声让幼宁激动万分,小身板几乎要跳起,旁边的周帝却气定神闲地扯了扯鱼线,轻轻一拉,一尾鱼便随之抛入桶中。
“…”小姑娘不服气地鼓起腮帮,绷起脸蛋,开始更加严肃认真地垂钓。
周帝状似不经意用余光暼了暼,忍不住弯唇偷笑。
他早就注意到旁边的鱼竿微动,饵食怕是早就被咬走,一直不挂上自然不可能有鱼儿上钩。
肯定是朕赢了,这般想着的周帝自得意满,甚至在心中哼起小曲。
待时辰一到,他满脸笑意地往旁边一瞧,脸色就僵了僵,望向仍严肃着脸蛋的小姑娘,再望向心虚咳嗽的陈总管。
周帝眯起眼睛,“小胖子,耍赖可是不对的。”
两人的桶不知何时被调换,幼宁眨眨眼道:“陛下说的是谁旁边桶里的鱼多,没有说是比谁钓得多呀。”
周帝愣了愣,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可是小胖子不是向来很乖从不做这种赖皮事的么?
陈总管倒是再明白不过,陛下和容姑娘比试的彩头是让容姑娘不许再黏着陛下跑,但前几日陛下那模样,容姑娘怎么放心得了呢。
连贴身伺候的人都倒戈相向,周帝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认下这个被赖皮的结果,还要装作一脸嫌弃地俯视扒着自己衣角的小姑娘,“朕的龙袍都要被你扯掉了小胖子。”
“不会的,幼幼已经瘦啦。”
周帝哼一声,“那是太子哄你的,看看这脸、这手,哪一块不是肥嘟嘟的?”
小姑娘沉默了会儿,让周帝不自觉瞄了瞄,不、不会哭吧?
他在心中埋怨太子容侯,以胖为美多好啊,怎么就生生又把小胖子的观念给扭回来了呢。
哪知幼宁一个上扑,就撞上他胸膛,令周帝闷哼一声,小姑娘眼眸亮晶晶道:“那也不怕,反正陛下很厉害,接得住幼幼。”
瞧瞧瞧瞧,又在变着法儿夸朕了,小胖子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明明心中享受得很,周帝这几日却愈发嘴犟,手稳稳地托住的人,却仍道:“再这般胖下去,朕能不能接住还真难说…”
云庭懒懒倚窗而望,唇角微翘,这画面确实十分暖人心脾,视线一旦移去就很难移开。怪不得有人说最近太子殿下心情好,下面的人出了错都能温声指正,而非冷脸以对。
云庭道:“容侯女儿真的很讨人喜欢,让人忍不住疼爱,殿下你说是吗?”
燕归收回目光,对他冷冷抛去一眼不回话。
云庭不禁失笑,他该说太子殿下是幼稚还是占有欲强?能看着小姑娘和陛下亲昵,却听不得旁人夸半句?
他摸了摸下巴,恶趣味地想着不知道把人拐走几天,太子会不会气得提剑追来?
以前被太子的气势所慑,常常忽略其年纪,但今日一看,才发现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云庭早过了这个年纪,而且在边关锤炼数年,自然觉得他们太子殿下这一行为当真是可爱极了,同样令人有些怀念。
他年少时忍不住喜欢和维护的姑娘是谁呢?
李姑娘?王姑娘?刘姑娘?…
云庭记不清了,只知道那时他可不如太子殿下这般执着,他是时常见着一个漂亮姑娘便喜欢上,过几日又忘记。
到了如今,似乎那种见一面便怦然心动的能力也随之消失,也就令他迟迟未婚。
胡思乱想了会儿,云庭回神将正事一一禀报,过了会儿忍不住道:“殿下,您该知道此时您是众矢之的,活生生的靶子。”
燕归不置可否,用目光投去疑问。
“微臣只是觉得…”云庭噙着淡淡笑意,“您对容姑娘的宠爱太过明目张胆了些,虽说外人看来是个小公公,但只要有心人去查,总不会什么都查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