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不解其中风味,能与不食烟火的仙子赏月共话,是何等幸事,人生可有几回得?在下愿出白银一百五十两,只求听宝玉姑娘仙乐一曲,还望可与仙子秉烛夜谈,畅快人生!”
灰衣文士慷慨激昂,一番话说得极富感染力。人群开始呆愣,但很快就爆发出热烈的反应。
“谁说爷是俗人了?爷出一百八十两和宝玉姑娘谈一谈雅事。”
“两百两!证明爷也是文雅之人。”
“都给爷闭嘴!今晚爷出两百五十两一定要听到宝玉姑娘专门为我唱的歌,谁敢与爷相争?”一个红袍年轻男子猛然推开人群,强豪地来到舞台之上,面对人群嚣张大吼。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人人都面现惊惧神色。
红袍纨绔子弟很是满意众人的恐惧表现,哈哈大笑,指着灰衣文士:“穷酸书生,你敢同大爷一争吗?”
厅内人全都将目光聚集于文士身上,似乎刻意期盼着一场好戏。谁知灰衣文士不争不顶,反是不以为意,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望兄台可以领会到清雅之气。”
红袍公子笑得益发跋扈:“原来是个没骨的孬种!”
台下亦是响起一片讥笑,众人本以为书生应会有几分傲骨,是不肯轻易退让的,但不料书生却是一个怕势之人,短短几句,便不敢再相争了。不过人群中却也无人站出与红袍公子相争。
玉娘见形势突转,自是喜笑颜开,挽起红袍公子的手臂,嗲言道:“请马少爷同宝玉姑娘共赴雅间。”随即就搀了贾宝玉下了舞台。
再次俯望厅内人群,却已不见柳云绯色衣影,我止了节拍,回味方才惊险,松松淡笑,转身进了雅间。
雪君与流苏一切安好,连龙傲天也不知何时进来,端坐主位,寒眸闪闪直盯着我走入房间。
我斯条慢理整理起刚才吟戏打拍而乱的广袖,回望龙傲天,无奈而笑,却是抢问道:“二表姐夫,可知那位马公子是何方人物?当真有天大的气派。”
龙傲天冷脸寒声道:“瀚州宁国侯之子而已。”
我轻轻一甩衣袖,慢慢甜笑,入了座:“哦,难怪敢目中无人,原来老爷子是统领一方瀚州宁国侯!”
龙傲天反却更加寒冽,瞟上我一眼:“不用话里激我,只要在傲龙堡势力范围内,就算是宁国侯亲自到场,我也能保证他不敢在怡心阁摔碎一个杯子!”
我的确担心红袍纨绔子弟酒后闹事,但听闻龙傲天狂妄保证,心下倒安稳不少,事实也确实如此,试问谁敢在傲龙堡的地盘撒泼?
雪君闷了半晌,见楼下情景大转,高兴地眉飞色舞,向我诉说感叹:“扶柳啊,老天爷果然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那书生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的救星,三言两语地就将二哥打败了。”
我应和笑言:“是啊,老天爷比较喜欢我们安排的戏路。”
贾宝玉最终花落侯爷公子,怡心阁也成功地推响了名号,一切似乎都在顺着计划执行。
只是现在台下人群又有些哄吵。人们像是失去了兴致,开始三三两两地漫谈起来。
很快,玉娘又上台,试图将气氛再次推向□:“各位爷,这夜晚才刚刚开始,可不要为了一个宝玉姑娘没了兴致。马上还有好几位姑娘的表演呢!”
“难道今天怡心阁换了牌子,净是什么才艺展示。”
“好像爷进了戏园子。”
台下人群立即表示出不满。
“哎,瞧这位爷说的什么话。”玉娘随即艳媚笑道:“怡心阁当然还是以前的怡心阁,千百年的规矩哪是一朝变得了的?刚才的宝玉姑娘是头牌,所以未免特殊了点,可下面的姑娘也都是难得一见的佳人!”
玉娘话虽说的含蓄,但厅内的男人们仍是一听便明白其中含义,顿时响起了一阵笑声。
见场面稳定,我回头嘱咐流苏道:“跟玉娘取回夜明珠,准备回堡。”流苏应声而去。
雪君却是极力反驳:“还有节目呢?干嘛要回去啊!”
我起身道:“最好的已经欣赏完了,其他的就犹如鸡肋,看了不免要破坏了现在的好心情。”
雪君虽然仍是不愿离去,但面对我与龙傲天的双重压力,还是极不情愿的上了马车。
第三卷:薄冰一步履 君不应(一)
怡心阁后门,雪君与龙傲天的马车已缓缓启动,我与流苏也正准备踏入马车。
“柳儿妹妹,等一下。”清甜的叫喊声在身后响起。
我回首相望,清辉的月光下,一名绯衣男子甜蜜而笑。
“我的马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柳儿妹妹,可不可以载我一程啊?”
我亦甜笑:“扶柳荣幸之至,云表哥请上车。”
柳云步伐欢快走至马车旁,将车夫马鞭夺来,塞入流苏手中:“车里太小,只能坐下两人,麻烦流苏姑娘在外赶车了。”
流苏抿唇,僵硬地握着马鞭,眼含怒意瞪着柳云,柳云可爱一笑,便不再踩理,径直进了马车。
见此状况,我也只能浅笑点头,轻拍流苏肩头,跟着进入车厢。
车厢内,柳云早就倚着车背,舒服坐下。他将车厢旁的两个布帘全部拉起,让明月清风尽数入了这狭小车厢。
我在柳云对面坐下,车外马鞭清响,车驰而去,晃过窗外平屋瓦影。
柳云靠着窗棂,星眸半睁,淡淡而笑,不如一贯浓烈,带着馥郁的桃花香,这次的笑意是清水般的淡,仿佛蕴有深泉的苍凉。
冷冽的白月光下,柳云止了最后的一丝笑意,叹道:“扶柳,一场跌宕起伏的戏,你赢了。”
不知为什么,我毫无喜悦心情,也无法回复柳云的道贺。
“那个书生是你的人吧?”柳云继续问道。
我这时才扯唇弱笑:“的确是我安插在人群中的,原本只想让他称赞宝玉几句,活跃场中气氛,可以有个好价钱。却不想误打误撞,化解了云表哥的计策。”
柳云追问:“花了多少银子收服此人?”
“十两而已。”
柳云冷笑:“扶柳是肯花十两纹银,只让人说几句话的人?”
我叹气:“那个书生原本只是朔方城内的一个落魄潦倒的秀才,肚子里也有些文墨,所以我花十两请他看过宝玉的表演,然后写出几篇脍炙人口的诗文,传唱一番,也好为怡心阁搏个盛名。”
自古以来,不靠所谓的宣传绯闻,人哪可一夜而红?人若不红,有钱的大爷们能心甘情愿的掏银子捧人吗?
柳云却是不信:“扶柳,还是不能完全说实话吗?这些本来都是为我准备的,是吗?你了解我不会坐等,定会出手。可我也知道你决不会毫无防备的让我攻击!”
的确,多年在一起经商的经历,让我们都太熟悉彼此的手段。
我晓以柳云内藏的桀骜性格,岂肯轻易让我赚下三千两,他会习惯性地隐藏,谋定计划,等到关键时刻给我致命一击!而我也正如他所说,不会坐以待毙,将我能想到的所有可趁之机都布置了防备网,书生也是其中的反击之一。
我松下肩,有些好笑,何时我与柳云都彼此如此了解对方的习惯了?
柳云突然伸手轻抚过我的脸颊,眼里流露出不可保留的哀痛,手指缓慢颤动,最后停留在了我的发梢:“扶柳,你是不是肯为他,与天下人为敌,尽管曾经西泠的时光那么美好?”
柳云的轻柔一问,我却无法招架,有些呆愣,张开了嘴,可连一个字也不知道该怎样告诉柳云。
柳云在悲伤地问,扶柳,你是不是愿意为洛谦抛弃一切,甚至可以狠下心肠与我为敌?
可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云表哥,要我怎么回答呢?
“呵呵,好像是我问错了问题!”柳云凉薄一笑,将手从我发间抽离:“扶柳,可怎么觉得,你好像是怕我伤心,而不告诉我真实的答案呢?”
我只能保持缄默,唯一可以做的是,用仿若小时候的温柔笑颜面对柳云的双眼。
恍然间,我不能分辨,是天空的月光清亮,还是柳云眼中的流水更为清澈?
在事情不知该如何发展时,马车恰好停下,流苏说道:“小姐,到堡,下车小心。”
我随即打起车帘,手有些不自主的颤抖,这样急忙的下车是叫逃避吗?无奈一笑而过,脚踏实土后,我望向傲龙堡。在亮若明昼的大门中,不徐不慢的走来一个人影,待近了,才发现来人竟是洛文。
洛文双手捧着锦盒,低头恭敬道:“爷叫小人为夫人送来百年党参。爷说,夫人怕冷,用此参补身最宜。”
我接过锦盒,挑开一看,须长参白,果然难得好参,不免有了一份好奇,问道:“哪儿得到的百年党参?”如今洛谦月俸不过二两,加之从京城相府带出的银两并不多,是买不起这等珍贵人参的。
洛文回道:“今日宋太守差人送来,爷晓夫人畏寒,特要小人为夫人送来。”
朔方太守终是一枚不能放弃的好棋啊!那宋明珠呢?我嘴角逸出一丝轻笑。
洛文抬眼看了我一眼,继续道:“这本是宋太守贤婿李大人特意精选的党参,为感谢爷的从中做媒。”
好个洛文,一句轻描淡述便替他主子澄清了事实,还是洛谦安排好的事更为精妙,不动声色拉住了宋知海!只是没想到才过两月,宋明珠已嫁为人妇,不知她是否也做了她爹升官的一阶玉石?
我感慨而问:“谁是李大人?”
“定北将军的堂侄。”洛文回答。
定北将军对于宋知海而言是攀上了一门好亲家,可对于宋明珠呢?难道要与那不曾见过一面不曾说过一句话的陌生男子共度一生?
“这位李大人人品如何?”
“李大人是燕州军营校尉,为人端正,去年的武科状元,文武双全,确是能辅助大事的人。”柳云站在马旁,恢复了平常的嬉笑神态,望向洛文:“文总管,是否准确呢?”
洛文点头:“柳二公子所言分毫不差。”随即又对我道:“爷尚有事吩咐小人。夫人安好,小人就先行离开了。”
我微笑:“既然文总管有要事在身,也不便相留。但烦转告一句,扶柳谢过洛大人的关心。”
洛文退离,柳云走上前,笑道:“还是我送柳儿妹妹回院吧。”
我不与否认,先行走动,柳云笑着跟行。
春寒料峭,月色独好。一阵寒风袭来,我不禁轻咳了两声,打破月夜沉静。
“看来还是洛相心细,记得扶柳身子弱,禁不得风寒。”柳云唇角讥笑:“可我与扶柳共处十余年,却记不住,倒还让你吹了一路寒风。”
我不由地停了脚步,回头望柳云,脸上无笑,眼中却渐渐有了愠意。
柳云嬉皮一笑,双手作揖:“扶柳我错了,在此赔礼道歉。”而后却是仍旧说道:“方才你说,谢过洛大人的关心。我又怎会不明白,如此生疏的礼节,岂是夫妻之间的蜜话?扶柳你想让我知道,你与洛谦不是我所认为的那样吗?”
柳云总是那么聪明,无论多小的暗示,他都可以心领神会。我刚才这样说确实别有目的,在向他撇清我与洛谦的关系。
“可我却希望你没有这样做,你故意说了,其实潜在地就表明扶柳你的心很虚。”柳云仰望冷月,我瞧不见他碎碎的目光,但他却努力给我一个清甜的笑容:“人的感情本就复杂,一旦沉溺其中,自己却往往不知。”
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我摇头不语,柳云你我两人都处于棋局之中,皆不是旁观者,所以我们俩的想法都是错的。
许久,我们伫立风中,月色如乳,白蒙蒙的隔了一层雾。
柳云缓缓叹气,忧郁的担心道:“扶柳,放手吧,退得早伤得也轻。”
“与洛谦,这样的暧昧你玩不起。”柳云加重了语气。
我虚弱连笑,柳云,难道我不知道吗?
暧昧,进退不得的暧昧,我在陪洛谦玩一场危险的游戏!
长安竹林中,太守饭桌上,朔方花灯前,我与他都在有意无意地试探着对方的底线,只是我们手指稍稍触动底线,便立即抽回,余下的残局我们都猜不透。
或许暧昧,才能让我们感觉到安全,因为我们将上官家与洛府以往的水火不容早已铭刻于心。是的,我与他曾经对立,如今为了各自利益而并肩,以后呢,没了共同的敌人皇甫朔,我们将会还原成政敌吗?
面对我与洛谦都不能肯定的未来,可以冲破这层暧昧吗?不能的,我们之间没有信任,没有信任的感情只会成为畸形的祸胎。
柳云看着我恍然失神,哀笑道:“扶柳,原来你是真的放不下!”
我挑起眉,淡定浅笑,清扬了声调,问道:“云表哥,你也在玩暧昧吗?”
柳云眼神顿时暗晦,与月光同时失去了清澈。他撇嘴苦笑:“我正努力让自己清醒,得不到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我自嘲淡笑,柳云与柳风不同,他有一股残忍的理智,我永远也达不到的理智。什么好的,他会不计后果的做到;什么不好的,即使是心底最爱,他也能含痛生生剜去。
柳云释然轻笑,抚掌打起节拍:“柳儿妹妹,我刚学了一段戏唱与你听。”
他清了清嗓子,便含笑唱起:“细水绵绵乱,谢花庭前苦相思。郎不许终生,妾心正徘徊。西窗雨如烟,谁与述衷肠?秋风起,只剩落红残。”
我遥听得,郎不许终生,妾心正徘徊…
在如练月光下,单独回到了百草居,此时,蓝花开得正妖。
第三卷:薄冰一步履 君不应(二)
白皑皑的广漠一片,大雪覆盖住了地面上的一切事物,天地间就只剩下纯色的银白,可却是白得那么苍凉。
鹅毛飘雪中,我独自一人单薄衣衫,踯躅行走在深雪地里。
恍然间,眼前的阴冷空气,氤氲形成一个模糊人影,渐渐水汽越聚越浓,人影益见清晰,是身着紫蟒官袍的洛谦。
他面无表情,没有微笑,也无愤怒,只有一双寒冷的墨眸,冷然锐利地盯着我,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仅留下一排整齐的脚印。
我怔住,没有任何动作,眼睁睁地瞧着他走远,只从心底感到一阵彻寒。直到全身冻透,我才颤巍巍地拉拢衣襟,一低头,就瞧见了脚边金灿灿的黄金簪子,月牙形,艳光四射的碎红玛瑙镶嵌其中,竟是胭脂碎。
不禁惊得我猛抓手臂,阵痛传来,随即睁眼清醒。
窗外早已是艳阳高照,流苏端着一碗汤药坐在床头:“病了,喝参汤。”
我爽快起身笑道:“我好着呢,哪里来得病,只是头微微有些痛罢了,想是睡得太久的缘故。”披上外衣,下床道:“时辰不早,赶快收拾一下去怡心阁。”
流苏却是极不配合,端着参汤挡在我面前:“大夫诊脉说,劳累过度,牵引旧疾,微发热,须服参汤补气。”
我接过参汤,一饮而尽:“我喝了,也该药到病除。现在是怡心阁开业的头几天,我必须亲自到场打点。”
流苏更为倔强,堵住了我的去路,似乎命令道:“留堡,休息,养病。”
瞧着流苏毫无畏惧的眼,我便知今日是不可能出堡了,不免叹气:“好吧,我不去怡心阁了,但流苏你要去给玉娘传几句话。告诉她,以后都不要让贾宝玉在大厅登台,只在雅阁表演,并且每晚只陪一位客人,同时价格不降,二百五十两一个子都不能少。还有其他的姑娘都翻倍地涨价钱,酒水也一律往上涨。”
流苏听得摇头不止,我轻笑道:“这一行越贵越有人肯花银子,有钱的爷们拼得就是一个面子,姑娘要价便宜了,他们反而还瞧不上眼。”
流苏点头,转身掠离。
我也去了撑着我的精神支柱,身子一软,便躺回床上昏昏睡着。
眨眼十五日过,怡心阁早已盛名西华,一跃成为凉州风月楼之冠,一时间宾客从云,银钱广进。
阁内后院小房里,我拨弄算盘,一条一条地逐查账目,三千两的数目一个字也不能马虎。
“流苏,换碗热茶。”记下昨日进账的最后一笔银子,我放下笔,抬头一望,天已然黑了。“时间过得还真快啊…”
“公子!前院出事了!”玉娘身边的小丫鬟惊呼着闯入。
流苏端着茶,瞪了小丫鬟一眼:“安静点!”
小丫鬟缩肩忙往后退了几步。
“什么事?”我问道。
“宁国侯二公子在宝玉姑娘的雅阁里撒泼,说是今晚宝玉姑娘不陪他过夜,便砸了怡心阁,玉娘劝不住,将我请公子过去!”
到了雅间外,并未见到混乱,屋里反而是飘出小曲。
玉娘叹道:“这个二公子一直仗着宁国侯跋扈朔方,前些天到酒楼里吃喝,一个菜不满意,就砸了酒楼招牌,到现在酒楼掌柜还躺在床上。唉,宝玉姑娘正在哄着呢,也不知行不行?”
仗势也要有个度!我冷笑环顾四周,拦住了端酒水的丫鬟:“等一下,加点东西!”从袖中取了瓷瓶,加了点粉末进酒。“好了,进去后,悄悄地告诉宝玉姑娘这酒不能喝。”小丫鬟惊惧地望了我一眼,没敢移动一步。我淡笑:“放心,一切由我负责!”小丫鬟迟疑片刻,还是进了雅间。
玉娘亦是惊恐:“公子,可是要害人?”
“只是迷药而已!”我掂了掂瓷瓶,没想到霜铃给我的百日醉竟用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片刻,宝玉袅娜走出雅间,无半分慌乱。“他晕了。”
“流苏,搜了他身上的银子,入到账里。”我将瓷瓶放回袖内,笑道:“补齐了三千两,我明日也就不用来了。”
幽幽灯光下,贾宝玉笑得有些虚假。
第二日,在百草居我颇悠闲地记完最后一笔账,撂下毛笔,吹干墨迹,小心翼翼地合上账薄。捧上它,弯曲穿过小径,迈入柳云书房。看见柳云尚铺在书桌打盹,便银铃轻笑,一把将账薄掷于桌上,直震得柳云发丝浮动。
柳云睡眼惺忪:“柳儿妹妹,早啊。”
我指着账薄,刻意板起脸,闷声道:“云表哥,好生的惬意!扶柳也趁着让云表哥忙碌一阵。”
柳云脸色一惊,随即慌忙抓起笔,写写画画不停,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最近很忙很忙啊,实在是没空帮忙。”
我狡黠一笑,柔言:“扶柳不请云表哥相助,只是让云表哥遵循诺言。”
“这是怡心阁的账薄,各项账已算明了。至开张十五日来,除去成本费用,净赚三千零五两。”
“现请云表哥点收,另外算清之后,云表哥就可以开始调集十万两,扶柳还等着急用呢。”
柳云垮下脸庞,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柳儿妹妹何必心急,离我们约定的一月期限,还有好几天呢!就让我多玩三两日,调动十万两可烦着呢!”
无视柳云一贯装可怜的苦肉计伎俩,我笑得事不关己,继续柔声道:“望云表哥君子一诺,两月过后,扶柳能在此处提取十万两白银!”
我步子轻快,离开书房,身后悲惨叫声冲天而起。
不加会意,我径直拉起流苏的手:“流苏,我们回去吧。我开始想念院后那池塘旁又疏又黄的竹子了。”
三月的西北偏城,有了暖洋洋的阳光,透出春天的明媚。
只是闻名天下的傲龙堡,进来容易出去太难。我瞧着堵在堡门的雪君以及一脸极不情愿的龙傲天,浅浅笑起,看来我今日是要上演过五关斩六将,刚甩脱柳云,就要面对雪君。
叫流苏去备马车,我独自上前走到堡门,会阵堡主夫妇二人。
我还没任何表示,雪君丫头就已先流下两颗豆大的泪珠,然后手紧紧地拽住我的衣袖,最终整个人索性完全扑上我的身,鼻涕眼泪一把地直往我衣裳上蹭。
雪君的先发制人倒弄得我不知该如何办,无奈只能轻抚她的背,安慰道:“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的,我回朔方城而已嘛,我们还是很近的。”
雪君松开我,撇着嘴,一抹眼泪道:“谁说是为这哭了,我是伤心你走了,我以后再也玩不赢二哥了。”
立即我僵住,敢情是为了这原因,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你一天到晚都和我在一起,某人会非常不高兴的。所以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我回去。”
这一个月来,雪君一直粘着我,龙傲天瞧我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冷郁,想必是将被雪君忽视的怨恨全放入了瞪我的骇人眼光之中。
雪君回头,娇俏地等了一眼龙傲天:“他敢!”
望着龙傲天越发铁青的脸,我忙笑道:“我不敢!”随后抱拳:“多谢堡主一月的多方照顾,扶柳感激在心,今日将名楼怡心阁正是还交,望傲龙堡财源广进。”言外之意,就是我虽在傲龙堡吵闹一月,但是为你傲龙堡栽培了一棵摇钱树——怡心阁,我们也就算两不相欠了。
龙傲天微颔首,便拉着雪君回堡。
淡金的阳光中,我遥遥望着他们依偎的背影,突然觉得幸福的味道溢满周身,不由得深呼一口气,纯净笑起,是时候回去了!
马车走得不快,可以说是有些慢了,慢得我能将窗外路边的风景细细品味一番。
一辆,两辆,三辆…看来月余不在,原本冷清的朔方官仓竟变成了凉州最炙手可热的地方。如今门庭若市,车马从流,拜访的人排起长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