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我掀起一角车帘,回望夜空,小城朔方正喧喜无比,大朵大朵的烟花在燃烧,映的暗夜五彩缤纷。
烟花绚烂,转瞬即逝,我心有所想,黯然幽叹:“瞬间辉煌,飞灰湮灭,人生短暂,又何必苦苦追求呢?百年后不都是一捧土。”
长吁一声,放落车帘,静归黑暗,回首,猛然见亮起一双清凉的眼,耀比流星。
“醒了?”
“吹了冷风,酒便散去。”
无声,无言,对望良久,也思索良久,我最终开口:“为什么要拒绝宋知海?今夜前来不就是为了他吗?”
“朔方太守不过一地方小吏。”
“虽说官阶不高,却掌控一方实权,兼握军队。”
眼有寒光,黑暗中见不到表情:“那你又为何开始关心起朝中事来?”
我不禁哑笑,是啊,我那么想逃离政治,现在却侃侃谈起权谋之术!揉了揉胀痛的额头,我闭上疲倦的双眼,轻声叹道:“今晚我才是真的喝醉了,话也多了。”
第二卷:云重风满楼 清平乐(二)
除夕之后,宋知海那边没了任何消息,我与洛谦也绝口不提当日之事,只当它是一场虚幻,事过梦醒。
这日,外面阳光暖意盎盎,我起了兴致,拉着流苏,穿梭在院内的白杨丛中,呼吸着北方清晨凉薄的新鲜空气。
“嗖”的破空之声在头顶突响,一个深褐色物体向我飞来,我尚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流苏推到了白杨树后。
流苏足尖轻踮,踏树而上,借力跃起,半空中曼旋转身,手臂舒展,轻巧地接住了不明飞行物。自从我被毒针射伤之后,流苏对周围的一切变得异常的小心,每当一有什么小情况,就立刻将我护在了她的身后,这次也算一个不小的意外了。
只是待我定睛瞧清了流苏的怀中物后,便哧哧笑起,原来是一个崭新的藤球:“这件暗器也忒大了些!”
“流苏先收好吧,待会儿定有小孩上门讨取的。”
果然,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梆梆”的敲门声,声脆而单调。
我打开院门,两个八九岁的小娃并肩相依站在门口,男娃清秀,女娃可爱。
见了我,男娃红着脸垂下头,支吾开口:“姐姐…对不起…刚才踢进院子里的藤球是我的…可以还给我吗?”
光瓷的脸上飘有红晕,是小孩特有的纯真。
我半蹲下来,对着男孩的瞳,嫣然笑道:“怎么证明这藤球就是你的呢?”
男孩白净的脸更红了,手指不经意地绞动着袖口,哎呀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倒是身旁的粉嫩女娃开了口,声音清软:“大姐姐,那个藤球藤球是我送给表哥的。你若不信,看这盏花灯,是表哥送给我的哦,很漂亮吧?”说完,便将花灯递到我面前。
我用手指拨动起花灯,花灯开始呼啦啦的旋转,极速而欢快,像是少女盛开的圆裙裾。我亦欢颜笑道:“你的表哥很有眼光,这盏花灯真的很漂亮。”
男孩害羞极了,轻扯女娃的腰带,想要让她住口。女娃却不在意,笑得灿烂无比:“那是当然的,表哥可厉害了,什么都会!”
“今天是上元灯节,晚上全城的人都会提着花灯上街的,可我的花灯一定是最漂亮的。”
“大姐姐,今晚你也去看花灯吗?”
我一怔,没想到日子过的真快,已到了正月十五,随即莞尔笑道:“姐姐相信藤球是你送个表哥的。流苏,将藤球还给他们吧。”
两个小孩欢天喜地的道了谢,便手牵着手笑着跑开了。
铃银的笑声还在巷子中,望着男孩女娃亲密无间的背影,我笑有感叹:“表哥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好…”
“小姐。”流苏突然唤我。
“嗯。”
流苏眼中闪有犹豫,下嘴唇几乎咬得不见了。
我淡笑道:“说吧,再憋在肚子里,你的脸就要皱成老核桃了。”
“知道大表少爷的消息吗?…”流苏的嗓音垂得极低:“大表少爷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寻找小姐的行踪,密部的人都说大表少爷疯了,因为搜不到消息,竟一连换了密部大半的分舵掌柜,搞得现在西泠柳庄人人自危。”
我乍听,几许惊讶,而后回望巷口,男孩女娃早已远离,浅浅笑起:“他一向沉稳,怎么也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要通知密部吗?”流苏问的迟疑。
我轻摇头:“不必,通知了徒添烦恼。”几个月下来密部未查到蛛丝马迹,倘若直接将矛头指向洛谦,怕密部救不出霜铃,反而害了她。
流苏蹩眉道:“小姐,如果当初答应了大表少爷,就不会离开江南了;如果不进长安,就不会遭遇危险,险些丢了性命;如果…”
“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事情就这样,定了就没有了后悔的余地。”我打断了流苏,叹道:“可是,流苏,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昨天少爷来信,嘱咐我不要说出。”
“你也会违背他的意愿?”
“我只想…只想让你可以自己做决定…大表少爷是真心的…”流苏已经词不达意了。
我半眯着眼,瞧着流苏因激动而皱起的眉,笑问:“难道哥只说了这几句?”
“少爷说,情债,最难还。所以不要告诉她了。”流苏眉眼间流露出些许迷惑。
情债,最难还,哥你也知道吗?我的笑容在脸上扩大,只是掺杂了太多的无助:“流苏,等到再见到哥时,你在他面前坦荡荡的问上一句,情债难还,上官去疾,你还得了吗?”
流苏怔住,惊骇半晌,又突兀问起:“可小姐,你知道怎样才还得了情债吗?”
“不晓,”我冷冷笑道:“所以哥才不让柳风找到我,当债无法还时,就不要再欠更多的债。”
“大表少爷或许能帮…”流苏的声音断了,瞳孔对着我身后,渐渐模糊。
我定神回首,愣一愣,随后嘤嘤笑起,笑得纯粹,纯的如同最完美的碧波翠竹的髓绿,不染一丝纤尘。
白杨树后的洛谦亦一愣,缓缓淡笑,舒开了刚才蹙的极紧的眉,换上了一点儿的不解。
我语笑嫣然:“洛大人的头发…嗯…很有形状。”
洛谦轻抬掌,抚上发束。其实他的头发早已被干枯的白杨枝刮的凹凸不平,挑出不少发丝,长长短短,凌乱的铺在头顶。
洛谦有些懊恼的逸气,随后又眉眼弯弯的笑问道:“扶柳,今天是上元灯节,晚上去看花灯吗?”
“嗯,好久都没有热闹过了。”
晚上朔方的街头果真热闹,处处张灯结彩。朔方本是边塞小镇,远不及京城繁华,却不想城内居民都上街庆祝时,这喜庆气氛倒毫不逊色于京城。
我、流苏、洛谦及洛文四人行走在朔方的大道上,笑谈风俗。
忽然,身后“砰砰”数响,我扭头回望,看得深空中朵朵烟花绽放,煞是美丽。
人群顿时兴奋起来,众人高呼着,形成一股巨大的人潮,向我们所在的方向涌来,将我们四人冲散。
在人群中,开始有人接二连三地向我撞来,最后瞧得一位体型粗壮的婶子飞速冲来,我的身子不由地向外飞起,几个回旋,眼见就要倒地。突的感到右手手腕一紧,我立即借着这股力,站稳了脚跟。
撇头相望,原是洛谦拉住了我的手,他轻笑道:“人潮拥挤,逆行是很容易被撞伤的,跟着人群走便会没事的。”
我浅笑点头,随着洛谦与人群缓缓而动。
洛谦的手干燥而温暖,掌心及指尖磨有薄润的细茧,走动时微摆手腕,便滑过我冰凉的手心。
喧嚣的人群中,我与洛谦都没说话,只是牵着手,淡然笑着,顺着人群徐徐前行。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松手,怕是人潮再度拥挤;我也没有刻意抽回,怕是为了那寒夜中掌心的温暖。
人群很快将我们带到一个宽广的圆场,场中央搭有高台,但是距离太远,瞧得不太真切。
时间缓流,烟花不停绽放,人也越聚越多,后面的人不断推搡,竟将我与洛谦挤到了高台前方。
这是,我方仔细打量起高台来,轻纱曼布,瑰丽花灯,好一个奢华舞台。高台右侧矗有三丈高的立杆,杆下垂有一串连环红花灯,灯上贴有金字,伊水坊三字正映着火红烛光,闪闪耀眼。
我尚未弄清何事,一名徐娘半老的中年妇女就登上了台子,她浓妆艳抹,脸上涂有半寸的脂粉,倒叫人瞧不出真实面目。裙色艳丽,随风轻摆,似瑰红月季,中年妇女对着台下抛了个媚眼,便开口笑言:“哎哟哟,大伙儿可真捧场啊,来了这多人,玉娘先代表伊水坊谢过大家了。想必大伙都听过消息了,真实非常幸运啊,今年伊水坊将发布新裳的舞台放在了咱们朔方…”那叫玉娘的中年妇女虽然面妆画得夸张,可声音却是清亮,说起话来,如唱曲般拿着调,悠扬轻快,余音袅袅。
台上讲得热闹,台下亦不含糊。
“白大婶,今年伊水坊怎么会把这等重要的场子摆在朔方啊?以前不全是在长安、余杭吗?”
“这些天没去巷尾的王婆家,不知道了吧?今年的伊水坊全由柳二小姐一手掌控,其他小姐都忙着别的事呢?”
“柳二小姐当家,与场子在朔方有什么关系啊?”
“净守着你家男人吧,连柳二小姐嫁到傲龙堡,做了堡主夫人都不知道!”
“哦,原来如此…”
忽地全场都安静了下来,连台上的玉娘也止了音。高台中的轻纱缓缓打开,一群妙龄少女从中摇弋步出,一步一婀娜,纤腰细摆,款款风情。
台下顿时一片抽气之声,我瞧着也不禁目惊口呆。
少女们一律长裤衬衫,腰间系着各式编织腰带,领口点缀几朵鲜怒绢花,长发全部干净利落的挽成一个简单发髻,然后仅斜插一枚碧玉簪子。不可否认,这身打扮的确优雅出众,但是用现代的审美眼光,可放在这里,古代的西华,就叫做伤风败俗了。
台角的玉娘仍继续高亢叫道:“今年伊水坊的穿衣主题就是——摆脱裙子的束缚!”估计被开场吓得灵魂出窍的人们现在才回了神,这才有了一点反应,掌声稀稀拉拉,响应者寥寥无几。
我无奈轻叹,看来今年是不能指望伊水坊能赚银子了,只要不赔老本,便是好的。
台中玉娘也明白冷了场,想活跃一下气氛,便笑道:“刚才柳二小姐送来一盏花灯。如果在场的哪位能猜出灯谜,就可以获得伊水坊的精美礼品一份!好了,我要点人上台了,想猜谜的请举手示意,”
玉娘随后扭着腰肢在台上绕了一圈,然后走到我们这边台前,指着洛谦笑道:“也请这对金童玉女上来试一下!”
我瞧着她脸上的厚粉簌簌下落,在昏黄灯光反射中,但真有白雪茫茫的气势,只不过更像厨房的面粉团子,我不禁笑出了声。
洛谦有些疑惑,笑问:“有什么可开心的吗?何不说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斜望洛谦,眨巴着眼,笑得惬意,轻声道:“只是觉得这位婶子有学问,竟想的出观音座前的金童玉女。但洛大人也是精通养生之道的,能掩盖住原本的金父玉女。”
洛谦唇角的笑容瞬时凝固了,我笑得益发惬意。
洛谦很快便恢复常态,扬起长眉,意味深长的瞧了我一眼,叹道;“那也只能说是老夫少妻。”
顿时两人换了表情,我的脸僵住,趁着此时,洛谦拉我上了高台。
台中站有一排人,玉娘从一盏精致花灯中取出一张纸条,扬声念道:“柳二小姐出的谜面是…”玉娘的额头上开始冒出大颗的汗水,流淌下来,将脸上的粉化成了硬块,想来雪君不知又出的什么歪题,玉娘说得有些磕绊:“远看一只狗,近看肉骨头,的确不是狗,也非肉骨头。”
台上台下顿时议论纷纷,我轻笑,死丫头出得什么不上台面的灯谜。
洛谦也是困惑不解,眉头略皱,想到刚才拿他开了一番玩笑,算是补偿吧,我轻声道:“或许鱼与熊掌可兼得。”
洛谦奇道:“难不成是狗啃肉骨头?”
玉娘立即如获大赦,笑奔过来,对着洛谦恭维道:“这位公子好学问,谜底就是狗啃肉骨头!”
一顿爆笑哄然而起,洛谦亦无奈频频摇头。
玉娘仍笑道:“答对灯谜的礼物,就是伊水坊的新裳一套!”
笑声似乎更加火暴了。
我记得,天朔九年,正月十五,圆月挂空。
在朔方,我牵着洛谦的手,拿着一套不伦不类的衣衫,回到小院。
第二卷:云重风满楼 清平乐(三)
世上最恼人的便是清梦被搅。
大清早,一向静谧的官仓小院居然闹如集市,锅碗瓢盆打战似的,乒乒乓乓不绝于耳。
“流苏,什么事啊?弄得跟拆房子似的!”我拉起棉被捂住了头,迷糊间翻身蜷在了床角落。
人生不如意常十有八九!并不是我希望有一个安静的空间,地球就停止了自转。哐当,暴雷频响。
被震得不行,我闭着眼撑起身子,含糊一句:“流苏…”
耳边唯有噪音阵阵,却听不见流苏低沉的话音。
一个激灵,头脑清醒了大半。我揉开双眼,抓起木搭子上的小袄,胡乱裹上身,就冲到了院子里。流苏从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我十丈以外,除非是遇上了紧急情况,或者是危险…
危险!毕竟是在皇土,他有心诛杀,也就不会吝啬多杀几次!
周围空荡荡的,边塞朔风刮起未梳的长发,凌乱地扑打在面。心里一通乱麻,我不自觉地恨咬下唇,疼痛传到脑中,有了点真实感。
这是他皇甫朔的江山,不可能容忍外人分享皇权!到底还是要杀得干干净净的!
寒意肆虐地从心里涌起,手脚冰凉。
“流苏…”
一院风吹。
“小姐——”流苏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急忙转身,只瞥见柴房后的英姿背影,心却宁静不少。快步走到流苏面前,将她看了个完整,才道:“清晨到这偏院做什么?刚才醒来不见你,闹了一阵心慌。”
流苏长眉一低,眼角余光顺到柴房:“准备早饭。”
这柴房是官仓小院临时搭起的厨房,我平常从没进来过。现在粗一看,才知乱成这样!杯碗碎片、一堆菜叶、几口黑锅覆盖了整个地面,几乎没有下足的地方。
炉火却烧得正旺,锅里的白水直冒泡。
我定睛望着曦雾般水汽后的雅致身影,一阵惊愣。
洛谦挽起袖口,半截手臂露在外面,细腻如玉。他不紧不慢地将小米倒入锅中,随后合上锅盖。大概是满意了,他才放下袖子,来到我面前,微微一笑:“什么可心慌的?”
“你怎么…在厨房?”惊讶之余话也不流利了。
他淡瞥着流苏:“被吸引过来的。”
流苏眉心皱起:“我不会煮饭!”
“刚才听见这里有声响,就过来看看。”洛谦顿了顿,有些苦闷味儿,道:“昨天一直在厨房帮工的王大娘说,今日乡下家中有喜事,要回去,不能煮饭了。”
“原来如此。”我轻轻碰了一下流苏的手,笑道:“她从没有进过厨房,难免出一点儿错。”
洛谦眉一挑,耐人寻味。这的确不像是一点点小意外!
忽地风起,我不禁靠近了流苏,身子微颤。
“怎么不多加些衣物就出来了?”洛谦移步到上风口,挡住了些许寒风。
“出长安时没带几件衣服。”我故意岔开了话,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忧心忡忡还是不说的好,免得扰乱了人心。
“哦。”他漫不经心应了一声,黑瞳扫了一眼我凌乱的发,又问:“到底心慌些什么?”
他依旧是不肯放过一丝疑点。我默然思索一阵,终究还是说出:“没有见到流苏,以为又遇上了关山碍的山贼。”
“因为这个慌得脸色都白了。”洛谦释然浅笑:“他一向多疑,决不轻易行动,上次夜里吃了闷亏,他更加不会随意了。况且朝里最近出了不少事,他分不出这个心来关照我们的。”
他眼波里全是自信,耀得锋芒毕露。
不知怎么的,他温言中似乎含有定心丸,我浅浅舒气。
“不必喂刀子,但也不能饿死吧!”洛谦笑道:“加了外套,我们出去买些菜。晚上有客人,洛文已经去城外接了。”
他立在门口,淡金阳光洒在双肩,舒心的,竟有些像一个居家男人。
望着一地菜叶,我点了头。
挎了菜篮,深陷市场,才知后悔。自己从不下厨,又哪里知道如何挑菜?左看青菜新鲜,右看鸡鸭肥美,就是迟迟不肯掏钱。倒不是心疼几个铜板,而是买了也不会烹调,只能仍在厨房烂掉。
“买一只鸡吧?”洛谦站在菜场尽头,转过身,温和提议道。
掂了掂轻飘飘的菜篮子,我犹豫不决:“这个…”这个最简单的叫花鸡我也整不出。
“那鱼呢?”他似乎有所察觉我的为难,退让了。潜台词是熬一锅鱼汤总该会的吧!
我无言低头,又抬头准备坦白:“其实…其实还是买鸡比较好!”
天无绝人之路,菜场角落还有一家烤鸡店。
“来一只吧!现切刀,要一寸长的小块!”我叫醒昏睡中的店主。
店主一脸花开笑容:“夫人,我们家的烤鸡可是朔方的百年老字号,皮焦柔嫩,保管你吃了第一次就像吃第二次!”他甩起油腻腻的粗胳膊,将整只烤鸡切块。
“这个?皮焦肉嫩?”洛谦的微笑有点僵。
“味道应该不错!”我细细地看了一眼案板上的烤鸡,将话题由卖相转到味道。皮焦肉嫩?他家的烤鸡皮是够焦的,只不过不是焦黄,而是焦黑。肉嫩不嫩,不敢说,骨头应该是挺硬的,店主挥刀砍了数下,才骨肉分离。
洛谦哑然无语。
“夫人,好了。”店主挥手一抹汗珠,笑着将包好的烤鸡放进我的菜篮。
我瞟眼望了望洛谦,他缓慢地掏出一串铜钱。
心情轻松离开烤鸡摊子。
“扶柳…”洛谦从后面拉住了我的衣袖,叹道:“我们还是去称点肉,包一餐饺子算了。”
不等回答,他就拖着我到猪肉摊子前,选了几斤上等里脊肉。
“去选几把芥菜!”他把我推向青菜摊。
上挑下选,不得已我亲切笑问摊主:“芥菜在哪里?”
冷冷抽气声在耳后响起:“原来你比流苏更…”
“我又没说精于料理!”我挑眉回头。
他一愣,喃喃道:“当初媒婆拍着胸脯说,上官家的小姐从小学习女红烹调!”
我上得厅堂,下不得厨房:“没错啊!十年前我是煮过几碗粥,不过从此金盆洗手,不再踏足厨房。”
“这个…貌似出入很大!”
“那媒婆还发誓,说嫁得是一个风华少年青春无敌呢!”
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骗人的!我养在深闺不见媒婆。”我眨眨眼,笑了,顺手将摊主选出的几把芥菜扔进菜篮:“付钱吧!”
好像真的气闷了,他独自一人走在前面。
无法,只得跟上,毕竟是自个舌利伤了人心。我索性将挎在胳膊上的菜篮转拎在手,一路小跑。
街道转角出,他的身影烟一般地拂离视线。
往前冲了两步,突然一股力拽我急退,重重地抵在砖墙上,一辆马车飞驰而过,撵起层层尘土。
“你…”他只吐出一个字,黑瞳里的锐光就散了。
黄土扬在半空,我拂袖掩住口鼻,嗡声道:“双马驾车,这排场,我就是退避三舍,人家也未必满意!”
隔着尘烟,瞧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距离很近,近到我闻到了那股墨香。
扇着袖子,退开几步。却哪知衣服勾在了墙砖的尖锐处,稍一用力,便破了好大一条口子。
“早上不是说没带几件衣裳吗?这里有家绸缎店,顺便挑上两件吧!”尘土落下,他微微笑着。
旁边果然有家绸缎店,熟悉的很,招牌是伊水坊!
从集市回官仓小院,并不路过伊水坊,但跟着他走,竟绕到了这里。
站在伊水坊前,他目光散漫,淡笑似有似无。
“夫人,添两件衣裳吗?我们伊水坊刚推出今天春季的新款,都是二小姐亲自设计的,保管夫人穿上身更加美丽。”满脸亲切笑容的小姑娘将我拉到一堆绫罗绸缎间。
各色锦缎流光溢彩,明明暗暗间,繁琐花纹若隐若现。
会有那么巧地经过伊水坊吗?我的指甲轻轻滑过缎子,嗤嗤微响。
“夫人,这匹颜色鲜亮,做上一件夹袄,定将腰段修得纤细。”小姑娘热情介绍着。
我晃了一圈,没有选定一块布料。
“就这匹吧。”洛谦指着流岚色锦缎笑道。
小姑娘甜甜一笑:“这位相公好眼光,我们店里就属这匹锦最贵了,比得上贡品花纹,要是夫人穿上定是清丽出尘。”
“三两银子!”小姑娘抖起锦缎,如白雪扬扬,围了我一圈。
“三两?”洛谦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