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该如何面对，又该如何解决此事呢？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公主还没有刁蛮的非要逼婚，他也还有应对的余地。但是将来呢？如果公主什么时候煎熬不过，使起蛮劲儿来，想来头一个头疼的肯定是他。或者皇太后心疼爱女，见公主病一直不好，非要逼婚，那也难以应付，只怕也要头疼。天家的意思，最是难以琢磨的，也最是瞬息万变、阴晴不定的。
他可以抗婚，但若是如此，黛玉怎么办？如果闹到抗婚的地步，这头只怕就不成了。黛玉，黛玉此时的情形堪忧，却时间紧迫，照着圣母湖的提示，他大概只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可他的事情却才刚开始，这…
“佛爷，佛爷…”曲折没等到答案，见小二端着饭菜进来，便推着佛爷道，“佛爷，既然不好说，那就先吃点儿东西吧。忙了一天，大概也累了，想事儿也会困难起来。吃点儿东西，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自然就有办法了。”
这么说倒是不差，什么事儿，到了明天或者到了眼下，就总会有办法的。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千难万险，只要他意志坚定，想来老天也会成人之美，不会为难他的。更何况，这事儿原本便是天意。
如此想好，佛爷颔首笑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小二正在布菜，还有两副碗筷。脆皮香酥鸭虽然没有烤羔羊吃着痛快，但更细腻香美；茄合和青菜豆腐羹等可就是这里才能尝到的美味儿了。佛国苦寒之地，菜蔬缺乏，就算是有，也不是这种清香味儿。佛爷他们到底出身佛门，膳食还是以素为主，间或搭配一些肉食，过个瘾，也算是掩人耳目。
心下有了主意，心情也松快起来，闻到扑鼻的香味儿，肚子里的馋虫也骚情起来。佛爷接过筷子，看着小二笑道：“这些又是你做的？来，你也坐下歇会儿。”
小二如今跟佛爷一行都熟络了，虽然敬重佛爷，对曲折他们也猜不透，但寻常交往，也算自如随意。这个院子因为人多，掌柜的又得了佛爷额外的好处，故而只要佛爷在，小二就可以整日的在这里服侍。就算是佛爷要他出门，掌柜的也没半句多话。这会儿听得佛爷相邀，小二笑回道：“回爷，小的站着就是了，不知道爷有什么吩咐？”
佛爷伸手拉着小二在一旁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倒是将曲折的碗筷占了，他只好出去再要点儿吃的。等曲折出去，厅里也没有别个，佛爷将小二好生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觉得很是有些意思。见小二有点儿不知所措，佛爷笑道：“我一个人吃饭有点寂寥，不如你陪陪我。今天忙不忙？你吃过饭没有？”
“回爷，如今年还没过完，寻常人都在家过年吃酒呢，走动的客人少，出来吃饭的更少。这会儿店里也只有三成的人在这里忙活，别的也都回家去了。故而虽然事儿不多，可人手少，也算不上闲，我才准备吃饭，曲爷就叫我了。”小二赶紧回道。
“噢？”佛爷愣了一下，想想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家就在京郊，难道你一直都没回去？大过年的也不回去看看家人？”
小二见问，便一五一十的说起来。原来这小二姓幸，在家行三，因此叫做幸三，长得干净，头脑灵活，手下勤快。如今二十出头，因家境贫寒，乡下种地所得甚微，随兄长进京买卖，见京中繁华，便来碰碰运气，谋个出路。谁知一连来了几日，因不得门道，一直没有着落。一连饿了几日，那日好容易抠出两个子儿，还不敢到隔壁的酒店，见这边儿有人吃饭，便进来要碗面。碰巧掌柜的将个呆头呆脑的小二给打骂出去，他便上前探问，还真投了掌柜的缘，这一留下来便是两年多，两下里都还算满意。
虽说小二每月工钱不过四五百，加上掌柜的和客人的赏赐，一年也就是六七两左右的进项，但于乡下而言，却是多得很了。这小二也孝顺，每年趁闲时回一两趟家，所得八成都给父母。这年下虽然不能与家人团聚，但年节里客人赏赐多，能多得些好处，他也愿意。
原来如此，佛爷频频点头，赶紧摸出二两银子来，递给小二道：“也辛苦你了。这点儿银子，你拿着改日问候令尊令堂。不知家中如今情形如何？”
小二推脱一番，方谢恩收下佛爷的赏赐，应道：“家父身体不大好，家母还可以，如今还过得去。大哥已经成家另过了，二姐也已经嫁到隔壁庄子，日子还算殷实。家里还有我和小弟小妹，我就这样，弟弟比我小两岁，原也想进京谋生，只是父母年长，故而将他留在家中。小妹最小，已经定下和小弟换亲，下月初就该办事儿了。”
“换亲？”佛爷好奇的看着小二问道，“什么意思？你弟弟妹妹都要成亲了，你怎么还一个人，不成亲？难道还有别的什么缘故？”
小二忙着给佛爷让过酒菜，赶紧应道：“我如今在这里做的正好，家里也有个盼头，若是此时成亲回家，只怕家里又该困顿了。我想再做几年，有点儿积蓄，回家也好买几亩地，或者做个什么小买卖，将日子过富足了，再成亲不迟。
换亲则是我们乡下穷人们的老法子。许多人家穷，娶不起媳妇儿，就将姐妹嫁出去，如此对亲，两家都能了了心愿。有的是兄弟姐妹对换，也有替小叔小舅换的，总之就是两家人商议好，同时婚嫁，嫁妆聘礼一切都比照着办，连日子通常都定在同一天，免得对方反悔，吃了亏。我们家如今刚能吃上饱饭，父母担心将来我和弟弟都要成亲，家里负担不起，刚好妹妹也大了，那家人还算不错，便这么定下了。”
这，也算是变通之法吧，佛爷点点头，忽而有了个主意，问道：“小二哥，难得你们一家和睦，你还能为家里着想，我倒是有点儿想法，能保你家人衣食无忧，不知你意下如何？”
小二憨憨的笑道：“如果爷能提携小的，小的自然愿意。”
佛爷想了想，点头道：“也算不得提携，不过是要你将来帮我些事情，事成之后，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跟我走，大概就是不能再见家人，但是银钱上是不会亏待你们的。而且，这些事情也不会伤天害理，只是有些隐秘，如果可能，我会告诉你原因的。如果你愿意，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想好了尽快告诉我。”
有这么好的事儿，小二挠着头，虽说不知道佛爷要他做什么，但佛爷看着也不像坏人，之前让他做的也都不是什么坏事儿。而且，佛爷出手一向大方，他的下人曲折他们也都好相处，既然如此，说不定是个好机缘，如此想着，小二心中已经暗定主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一大早黛玉醒过来，主仆三人都是又喜又泣，心中百般滋味儿。难得黛玉又从鬼门关闯过一回，思前想后，自然一时难以名状。
紫鹃和雪雁忙服侍黛玉吃过药，重又扶她躺下，才高兴的各自忙活着去准备，真个是手忙脚乱，心情激动。紫鹃忙着去给黛玉熬稀粥，神医交代，得先用薄薄的稀粥给黛玉醒醒胃，哪怕是一日多喝几次，都是好的。待过的一两日，再慢慢的给她喝点儿浓粥甚至别的，如果有胃口，便是吃几口饭也使得。
第39节 第39章
经过这番教训，韦家婆子又被带进宫去，贾母也不敢再坚持，紫鹃心下自然释怀许多。毕竟她也想随着姑娘有个好去处。若是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年纪，自然就该被放出去配小厮了。她是个家生子，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如果再像彩霞那样被旺儿之子强娶，到时候就只剩下一辈子受苦了。相反，如果姑娘能有个好去处，她就算不能做姨娘，到底管家娘子大概还是能保得住的，比起配小厮，可是强多了。如此计较妥当，紫鹃也比之前格外细心体贴起来，唯恐黛玉有什么不妥的，或是从此依仗了雪雁，将她压倒。
雪雁倒是没这么多计较，她不过小心服侍黛玉而已。这些年来，见到的听到的，形形色色，都已经习惯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她一个小丫头，惟愿自己主子好好儿的，她也能得点儿庇佑。否则她年岁也不小了，将来终身可依靠谁呢？
两个丫头各自打着主意一边儿忙活，黛玉倒是身子弱，勉强吃了点儿东西，便又睡着了。想来也是近段时间一直不曾好生睡着，如今重又吃了佛爷的药，兼之昨天那么一折腾，也着实累了。午时醒了一遍，紫鹃忙盛来一碗薄粥，和雪雁帮着扶黛玉起来喂她吃了，又吃了药，便有倒头睡下。这原也是佛爷的意思，只要黛玉能醒来，很该多睡会儿，病才好得快。
这一觉直睡到掌灯时分，黛玉才悠悠的醒来，雪雁正在给黛玉裁件儿衣裳。说来有趣儿，昨晚贾母来了一趟，见黛玉换了新被子，且看着比她说的还好，今儿一早便遣鸳鸯带着丫头婆子送来好几个布，说是给黛玉多做几件儿新衣裳，将旧的一并换了，去去晦气。另外还送来些个珍奇玩意儿，说是黛玉大概一时也起不了床，给她留着解闷儿。
黛玉足足睡了一天，这会儿醒来，感觉神清气爽，眼睛明亮，张口打了个哈欠，感觉身上也有些儿力气了，而且浑身上下暖融融轻飘飘的，格外舒服。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见雪雁正在灯下裁剪，不知道为什么，黛玉忽而淡笑起来，眉头舒展，酒窝微凹，脸色淡粉，嘴角轻扬。这死里逃生，感觉真是好！
听的床上似乎有点儿动静，雪雁忙过来看看，见黛玉的情形松快，双眼惺忪，雪雁问道：“姑娘睡好了？要不要起来吃点儿东西？”
说起吃，肚子似乎是有点儿饿了，黛玉点头笑道：“吃了睡睡了吃，不过还真是有点儿胃口，也睡得好。你先扶我起来，睡了这么久，我都有点儿累了。”
见黛玉这么高兴，雪雁也喜上眉梢，赶紧扶黛玉起来，小心给她靠好了，才出去端来一碗热热的红米粥，准备喂黛玉吃下。说起来凤姐儿还真是有心，虽然年下忙，人极少来，但吃的喝的却从未少过，这御田胭脂米官中没有了她还从外头设法弄来些，倒是一片诚意。
黛玉洗过手，又将脸擦干净，忽然盯着被子看了好半天，皱着眉头也没想出个什么来，伸手又摸又捏的，扭头见春纤和小丫头出去了，才问雪雁道：“这被子我怎么没见过，盖在身上又轻又暖和，也体贴舒服，是谁送来的？”
“姑娘才好，还没来得及告诉姑娘呢，等姑娘好些儿了我再慢慢说给姑娘听。这被子是神医送的，听说是上好的雪豹皮做的，世间少有。神医见姑娘身子虚弱，唯恐别的被子太重，盖着不舒服。姑娘不知道，昨天可是凑巧，姑娘一时没了气息，我正要去找大奶奶来看看，谁知就碰见神医，是他救活姑娘的。”说起神医，这会儿雪雁满心满眼都是感激敬佩赞叹。
“听说他还在外面立了两个狮子，帮林姐姐看院子呢。”雪雁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儿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惜春在门口笑道。看意思是担心里面两个说悄悄话，见了她没意思。
黛玉正要说什么，雪雁忙使个眼色，便起来等着惜春进来。彩屏和紫鹃在外头忙着烧水准备，雪雁赶紧给惜春搬来个椅子，在黛玉床旁放了，才又端着碗准备给黛玉喂粥。
黛玉看着惜春疑惑道：“狮子？这院子立狮子做什么？”
惜春接了茶，在椅子上坐下来，好好看了看黛玉，点头笑道：“林姐姐不知道，听说是北静王关心姐姐，唯恐林姐姐昨晚病情反复，找不到神医，故而留下两名侍卫听命。这一来倒好，一应想来探望姑娘的都不好进来，除了老太太来过一次，大太太还有赵姨娘她们都不敢来，最多只是打发婆子来看看情形。这，可不就是看门的狮子吗？”
原来黛玉的病经过昨晚老太太和王夫人那么一闹腾，已经府中上下人尽皆知。邢夫人和赵姨娘周姨娘以及管家媳妇儿周瑞家的等都打算来探望，只是潇湘馆门口有北静王府的侍卫，黛玉又一直睡着，自然是多有不便了。况且贾母有命，黛玉病情严重，众人尽量不要打搅，所以才能让黛玉睡得那么踏实。
乍听之下，黛玉吓了一跳，扭头看着雪雁和紫鹃，十分不解，紫鹃笑道：“四姑娘说的没错，姑娘昨天早上的情形，将我们都吓死了。神医也格外担心，刚好北静王在府上做客，而且认得神医，故而自愿帮忙，想来也是一番好意。姑娘得贵人相助，才得以逃过此劫。”
“园子里都是女眷，而且咱们潇湘馆也都是女的，他们侍卫留在这里，像什么样子？难道北静王府是不讲这些规矩的，还是老太太不知道？这不是要呕死我吗？”黛玉一气之下连粥也不吃了。唯恐因着她的病又生出是非来，或者给别人添不自在。
紫鹃明白黛玉的意思，忙劝慰道：“姑娘别多心，昨儿原本便有许多官客到园子里游赏，老太太也戒令咱们不能四处走动。后来侍卫也只是留在潇湘馆，不过两个小厮，也不四处去，碍不着别人。咱们院子里见也就见了，也好在有他们帮忙，我们也放心些。”
“就是，有他们在才好呢，我自然是不便来看林姐姐，别人也不便来，林姐姐岂不是难得的清净片刻？林姐姐病得这么重，昨儿白天府中上下都不知道，丫头们想四处找个人帮忙都找不着，这会儿要她们来做什么，又不是神医。依我看，不来更好。”惜春嗤笑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院子里有男子，到底不好，我便是死也就算了，做什么又要生出这等幺蛾子事儿来？”黛玉气的一阵咳嗽，眼泪扑簌簌而下。
“林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左右在屋子里闲着，不过是想找林姐姐说说话，只要有心，三两下不就问到了？只是林姐姐也知道，我也是一个人，帮不上什么。但如今有神医给林姐姐治病，有皇太后关心惦记着，而且北静王也肯相帮。府里哪里还会怪罪，这会儿都等着来看林姐姐，好邀头功呢。若是为得她们去死，多划不来的。”惜春赶紧劝道。
“四姑娘说的是，那原是神医和北静王一片好意，再说那两个侍卫这会儿呆在屋子里，也不出去，听他们的意思，是北静王要他们呆两三天，等姑娘脱离险境，他们自然就回去了。如此不过是他们受些委屈，若是姑娘好了，也是他们一番好意。姑娘快别想那么多，熬坏了身子，这一时半会儿可就难好了。”紫鹃也帮着劝。
“而且要我说，人家好心救林姐姐，林姐姐偏要顺了那起黑心肠的意，不肯好起来，可不是便宜了她们又自己受罪？要是依我说，林姐姐就该好好儿的好起来，气气她们，也让关心你的人放心。”惜春依旧有些讥讽的劝道。
“黑心肠？谁黑心肠？四妹妹说的又是什么？难道这两天竟有好多事儿不成？”黛玉想想又拿眼睛直打量雪雁，想起雪雁说等空了再告诉她，大概还有些不好让别个知道的，既如此，黛玉低头想了想，没准儿是真的。而且事已至此，惜春和丫头也是一番好意，这才低头吃了药，又就着刚热好的粥吃了一碗，才略略缓过气儿来。
惜春如今也没什么事儿，也没处可去，见黛玉这里有事儿，想来姐妹一场，虽然寻常不爱多事儿，但到底也大些儿了，而且惦记着黛玉的《大乘缘生论》等经书，故而也乐得留下。
紫鹃雪雁服侍黛玉好生又喝了半碗粥，才下去收拾。惜春坐在黛玉床头，将她好生打量了一番，见黛玉如今更是如病西施一般，小脸清瘦，蛾眉带愁；但颊上一丝粉红，唇角三分娇柔，不说铮铮铁骨难辞爱怜之心，便是像她这样难以自保的姑娘，也很想好好疼她。
唯得男人喜爱的，算不得绝佳的女子；只有这种人见人爱，人见人怜的，才是佳中之绝。不论男女老幼，见之而爱。人生便是如此，太过完美，犹如日光，会将人眼耀的不敢睁开，因此便难以得着所有人的钟爱。唯有月光，带着一丝幽凉，一丝孤寂，古往今来，得尽人间的宠爱。阴晴圆缺，动人心弦，得失之间，牵动无数牵挂。
第40节 第40章
“你看什么呢，几天不见，是你忘了，还是我脸上有花？”黛玉好笑的看着惜春问道。
“花儿有什么好的，只怕也比不上林姐姐。我在想啊，林姐姐这个样子，连我都看不够，将来不知道有那个好福气的林姐夫，能天天对着看。或者能得机缘，我们日后也能时常一块儿，能多看看林姐姐。”惜春有些刚开始还有些笑谑，没几句便透出丝丝凄凉和感慨。
黛玉原本嫌她胡说，待要恼她的，只是听口气，忽而冷了下来，捻着被头，慢慢的点了点头，看着惜春道：“如今的情形，是过了今日不知明日的。你我都是闺阁女儿，又能怎么样呢？三妹妹以往时常说想做一番事业，我看也难。”
“那可不一定。”提起探春，惜春忍不住冷笑道，“她的雄心壮志还没开始呢，林姐姐这么说岂不是太早了？”
“哦？四妹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黛玉不是很明白。
“难道林姐姐忘了，三姐姐等着进宫做娘娘呢。那年二哥哥过寿，你们占花名儿玩，听说三姐姐便占了一支杏花签，说她日后必得贵婿，大概也是个王妃。这不，若是做了娘娘，可不就应验了？看这会儿的情形，今年选秀，二太太是成竹在胸，等着三姐姐进了宫，她可就是两个王妃的嫡母了，富贵谁能匹敌？”惜春哂笑道。
“恩，我记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照三妹妹的人品气度，留着宫里并不难，又有大姐姐照应，大概是十拿九稳的。四妹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黛玉想想觉得惜春定是言有所指。
惜春接过紫鹃递上的茶喝了一口，看着黛玉好一会儿才笑道：“林姐姐如今病着，也愈发的懒了，这些事情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听说，这会儿府里又有些事故了，弄不清楚。最近吃年酒见客都是她，顺带还出门做客，很得众人的意。但听说别人也很奇怪，都中年前户户都忙着迎聘，少有将女儿留在府里的，偏咱们府里，一留就是三个，这外人岂有不想的？”
说到这里惜春打住话头，吊人胃口，黛玉还不怎么地，紫鹃和雪雁春纤几个可是好奇的很，似乎听着说书似的。见惜春住口，紫鹃道：“这聘嫁也得对当才是，虽然听说都中一时间聘嫁的很多，但如果没有适合咱们府里的，门不当户不对，自然不能赶这个热闹。”
惜春道：“紫鹃姐姐想来知道的不止这些吧？”一句话说的紫鹃赶紧找借口走了。
雪雁道：“人家府里的姑娘入宫不过做个宫娥，也就是个丫头，跟我们差不多，自然有些舍不得。但咱们府里不同，只要能入宫，大概是现成的娘娘等着的，嫁到别人府里，自然门不当户不对，有些可惜了。”凡人不过那么点儿心思，做得出来就不怕人不知道。
惜春点头讥笑道：“是啊，再退一步说，贾府送进去三位姑娘，总不能一个都不留下吧。林姐姐一直体弱多病，自然是该遣回来的，我年岁不大，又不如三姐姐文采风流，也是该回来的。皇上就算不看在大姐姐的面子上，也该顾着咱们祖上的面子，留下她，这么十拿九稳的事儿，谁算不出来。林姐姐大概不知道，这会儿府里好多事情都是三姐姐做主的。
二嫂子忙不过来，宝二嫂子又还没娶过门，大嫂子是寡妇，不便料理喜事儿，自然就该管过家的三姐姐帮忙，让二太太少操点儿心了。看意思也是让三姐姐多历练一下，将来出阁了凡事好应付得来。咱们府里出了个这么能干的三姑娘，可是四处称颂呢。便是下人，如今也当她是管家姑娘，很是巴结逢迎的。”
“这么说，三妹妹在府里就能做一番大事业了？”黛玉忽而笑道。
“可不是，所以日后林姐姐见了三姐姐还是客气些，免得给自己找不自在。以往二嫂子虽然对下人厉害，但对咱们姐妹还算可以。三姐姐如今可比二嫂子厉害多了，不说多年的老管家丢脸，赵姨娘被弹压的死死的，便是二嫂子，也得让她三分。”惜春淡淡的说道。紫鹃和雪雁也点头附和，想来这管家姑娘着实厉害，比上次临时管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幸好黛玉不过清净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如今的情形，她更不想跟谁怎么样。惜春又跟黛玉说笑几句，见黛玉身子弱，说话也没多少力气，且天色也晚，便辞了黛玉回去了。
送过惜春，雪雁才过来扶黛玉躺下，见黛玉没一点儿睡意，想来是白天睡多了。紫鹃依旧在外头忙碌，招呼丫头婆子预备收拾，雪雁则进来服侍黛玉，想想还是跟黛玉说话的好，也好赶紧将昨天的事情告诉她，免得黛玉惦记。
雪雁也是个实心眼儿，一五一十，有什么便都告诉黛玉。听的她已经咽了气，黛玉忍不住眼角垂泪，雪雁也落泪，主仆二人为那些人和事儿心寒也担忧。听的那么碰巧遇到神医，黛玉忍不住收了泪，问道：“你是说正好遇见的？”
“嗯，我看这大概是天意。要不是遇见神医，前面老太太不管，大奶奶如果和别的嬷嬷一样，以为姑娘是真的咽气了，这下子可不得了。”雪雁又是感慨又是得意。
黛玉心里暖暖的。虽说她从不在意，但真的死过一次，又有人这么将她救活，那种感觉，自是旁人难以体会的。正在高兴的劲儿，雪雁又说神医如何救她，黛玉脸一下就红透了，指着雪雁道：“你说什么？！他还抱着…我？还不如勒死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