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海里有个模糊的概念,但是并不真的了解,于是摇了摇头。
“苏联解体后,轻工业的薄弱无力支撑民生需求。为了鼓励进口,俄方允许私人公司代理外国货物的进口手续。初衷很好,但后来诱发了严重的*问题。”望着灰蓝色的天空,他耐心解释:“默许的自由,终将滋生弊端。他们不会想不到,但是难道就可以不开始了吗?很多时候,再怎样无奈,人也必须做出选择。而选择复杂,也是其一。”
“我看不止是无奈,还是利弊双行。”常安想了想说:“单就你提到的事情本身来说,权宜之计后,最受苦的肯定不是站在金字塔顶端指点江山的人,想必是底层的贸易商。”
“你说的这些贸易商,其中就以华商为主。”他沉默了片刻,“黑白分明的事,反倒让人感觉可亲。因为对的事情就做,不对的事情就不要做。但偏偏世上还有很多灰色地带,在那些区域里,不会有明确的对错。”
.
在山峦腹地的房子风格,和她们所住的哪一栋完全相同,但占地面积却是三倍。中间有一个天井,穿过去进入一个房间,常安看到两个正在下围棋的老人。
她不懂棋道。看到黑白分明的棋子,只是想到李嘉睿在来的路上和她说的话,眼前有一瞬间的模糊。
其中一名老人,身穿一套靛青色的盘扣中式衣裤,正是常安在岘港见到的那一位。看到常安时,他眼神轻微波动,但旋即恢复正常。对她点了下头,未因是二次见面表现出亲近。
另外一位穿深色格纹西装的老人,戴着一副银边的圆形眼镜,脸和身形都非常的瘦,银发自前额向后梳去。年龄上,比见过的那一位大上不少。
因他们的到场,棋局暂时终止。两位依次在沙发上坐下后,李嘉睿才携常安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西装老人先问是否吃过,李嘉睿答已吃过。老人点点头,就只吩咐上了茶,然后点上一支雪茄,咂了几口,微偏着头问老友,“启泽,木家的小子这次也来了吗?”
“来了。”唐装老人低声恭敬地答。
西装老人眼皮耷拉下来,笑的时候,牵动脸上的褶皱,“李家小子,”这一声是喊李嘉睿的,眼睛却打量着常安,“你连夜把我从湖南接来,除了不想进宗族以外,还和这丫头有关系吧?”
在场只有她一位女性,常安自然知道说的就是自己。知道自己会对李嘉睿构成影响,自进入这昏暗的房间就不安的心,此刻更是被提起。
李嘉睿倒没妨碍,依然声音如常地说:“宰公许久不问事了。作为晚辈,也不好总为自己的私事劳烦。”
被称为宰公的老者轻啧了一声,“你这口气,究竟是不在乎这个丫头,还是太自信?”磕了磕烟灰续道:“我老了,未去得昨天的舞会,耳朵还是灵的。你这上来不闻不问,就大杀四方的做派,和你母亲当年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宰公,”李嘉睿脸色转黯,嘴角笑意反是堆浓,“我母亲是我母亲。我却是我。”
“是呵。”宰公叹了声,“那反倒真是要怪我了。你今天带着她来,我还准你们进来了。等下传出去,那帮手里提拎着的,巴巴等着下锅的,还有围着场子看热闹的,还不是都要以为是我默许过的了?”
很不满的质问,常安虽然不能领会涵义,可听得心里一跳。
李嘉睿在下面静静握住她的手,她的担忧才稍微止息。
“时代变得快。”李嘉睿笑笑,满不在乎的口气,“宰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也不单单是觉得亏欠我父母…”
“lee!”出声制止的是一直在旁沉默着的老人,非常严厉的语调。
李嘉睿嘴角撇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不过脸上没有任何的畏惧。这和他在越南面对老者说话时的谦逊截然不同。
常安忖度那位宰公应是触及了李嘉睿的底线。
宰公伸手在空中推了一下,意在让老友勿再多言。随即竟看着常安笑了,说:“小姑娘,别看我老,吃过的盐总是不少的。外面的世界比这里要亮堂。多留些心眼,比较不容易被骗。”
她感到自己的手指几乎被李嘉睿捏断。这激烈起伏的情绪,她当然感觉的到。
常安垂眸思索这个问题一会儿,抬起头时,面对老人的眸子很亮,“既将身托付,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她笑了一下,平静地说:“宰公,如不是和嘉睿在一起,外面的世界哪怕再好。对我而言,也没有意义了。”
.
她比他先一步离开宰公的住所。李嘉睿回去的时候,在房间里,没看见她的人,仅在桌上找到一张信纸,上面写着:不昧因果。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他却看了很长时间。
同一时刻,常安由颜芮陪着走在海边。
夕阳西沉,她看到有几只扑腾在海天之交的鸥鸟,正跌跌撞撞追逐最后的光芒。
“常小姐,该回去了?”颜芮的娃娃脸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她应了声,走到与颜芮并肩位置,“明天我们离岛以后,你们也该走了吧?”
“部分人会一起跟着主家离开,但我应该会在稍晚一些时候走。”她看着远处。
光线变少,从侧面的角度看过去,常安发现,颜芮已不甚清晰的轮廓,竟和自己有六七成像。“其实我觉得我们长得有些像。”她客观评价。
“能和常小姐长得像,颜芮觉得很荣幸。”
“你是木景尧派来接近嘉睿的吗?”选用了很谨慎委婉的动词,但问的方式并未兜圈子。
不论她还是颜芮,都明白不论多肖似,如果色、诱是初衷,那么都不会成功。但明知道不可能,却不放弃尝试,目的何在?
“如实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派来的。”明天一过,她不会再和他们见面,没有继续遮掩的必要,“作为棋子,知道该做什么已经足够。”
有身为棋子的自觉,却没有好奇心,颜芮的确是一枚好棋子。这一点,常安自问是做不到。

她思绪回归时,感到脚踝的湿意,很是冰凉。低下头一看,发现裙子居然湿了一大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眉轻微皱了皱,弯下身,揉搓自己噙满水的裙摆。
李嘉睿站在远处,看到埋首处理裙摆的常安,嘴角勾了勾。跟旁边的颜芮打了个“先走”的手势,才朝她走过来。
听到离开和靠近的两道脚步声,常安抬头看到了十度以下的天气里,仅在米色衬衣外套了件墨绿色毛线坎肩的李嘉睿。
他身材实在好。如果抛得开担心,看着这样破光向自己走来的他,她想,说不定已感叹出声。
“早上还在说我的人,自己穿的却这么少?”
“我不冷。”说着握住她的手,竟真的比她的要暖和的多。
她微微讶然,但很快就变成贪恋,下意识地去牵他的另只手时,冷不防被他整个拥抱到怀里。
满足地发出极轻的叹息,她很含混地问了声,“你知道吗?”
“什么?”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这个句子,我第一次是在《倾城之恋》里读到。范柳原说给白流苏听的。小时候觉得矫情的厉害,现在看法倒不同了。”
他听出隐在话下面的意思,很久后说:“有时候觉得你真是聪明过头了,我恨不得你傻一点。可是转念又觉得幸好你聪明。那张留在桌上的字条,是特意写给我看的?”
“不算是特意。”她捏他的下巴,明明看不到冒出胡渣,但感受的到,“但大概想到你会看见。那天我在岘港,你们在禅房里的话,我听到了一些。那时候,我没想到我们会走到这一步。所以没有提。后来你来了北京,我很开心。
在颐和园和你见面回来,我对自己说,如果未来是李嘉睿,常安啊,你为什么不再试一次?”
第11章 莫失莫忘(一)
他和她同一天离岛,但是下了直升机却要奔赴不同的地方。
常安不是小女孩,想到几天后就是除夕,虽为不能共渡感到遗憾,但总不好为此真的闹脾气。
下了飞机后,有李嘉睿安排的人来接她,是一名很客气礼貌的年轻人。
在将常安送到住处的路上,年轻司机转达了李嘉睿的意思。内容是这几天他要去一趟国外。不是事先不告诉她,而是这件事,是在她乘坐飞机时临时定下,非常的仓促。
常安马上问,“那有没有可以联系到他的方式?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年轻司机摇头,“抱歉,常小姐。这些我都不清楚。不过我想,李先生应该会和您直接联系。”
惘然地道了声谢。到达后,她下车托着行李回家。甚至不记得是怎么进电梯、出电梯的,直到下意识摸索包里的钥匙时,听到对门的狗发出警觉的叫声,才魂兮归来。
手指捏着钥匙拧到一半,顿住了。常安鼻尖抵在门上,想,怎么好端端地答应不分开,这么快就又分开了呢?而且这下连联络都联络不到了。
.
好在,常安还是常安。失意的情绪没有维持太久,她就开始计划如何过好年。
她打定主意,即使李嘉睿不在身边,也要把房子收拾得一尘不染,做一堆好吃的,再趁着年假约朋友出来聚会。
等回头有李嘉睿那个坏家伙有消息后,她就发他大把的照片,让他追悔莫及。
次日,常安出门采购了很多菜蔬肉禽,回来一一放进冰箱。绑起头发,正打算收拾房间时,接到了韩深深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点沮丧,问她等下有没有时间出来一起吃饭。常安一来担心她,二来想到她们的确很久没见,没多想就答应了。
她们约在三里屯附近的一家餐厅。内饰环境优雅,有一名短发女歌手抱着吉他,正在台上轻轻的哼唱一首民谣。
两人点的都是女孩子爱吃的甜点,另外有鱿鱼圈和鱼排,沾着柠檬汁或酱料,清淡爽口。
看到这些食物,常安顿生出回归人间的感觉,食欲也变得很好。
而想到舟山岛上,每次吃饭,就像参与一场宫廷盛宴,她不禁失笑。
“你这面带桃花,双目含春水的样子,怎么看起来像是恋爱了?”说完,韩深深自己摇了摇头,“不该。那个人没提呀。你这里任何的事,他都不可能不知道的。”
常安爽朗笑了声,“哪个人?王靖生?怎么深深,你嫌弃他嫌弃的连名字都不肯提了?”
“不要提他。”她脸色有些变坏,直接引开话题,“我们还是说点开心的。常安,你还没回答我上个问题。你是真的恋爱了吗?”
常安捧着装红茶的透明杯子,慢慢喝了一口,对她坦率地点了点头。
“快说说,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一瞬间,她找不到合适的形容,涌进脑海里反是一幅幅画面。
岘港教堂前撑着黑伞目光温煦望过来的他;前往会安,一边驾驶老爷车一边哼唱歌曲的侧脸;景福阁旁仰望古柏的沉着背影;还有在海边礼堂突然出现后,垂眸对她歉意微笑着的眼睛…
这样的李嘉睿,该用什么词汇形容才贴切呢?
“好啦好啦。”韩深深看到她神思不在的模样,嘴角咧开了花,“你不用说,单看你甜蜜的神情,也能想象一定是个很妙的男人。”
很妙?
这倒是个笼统而准确的形容,常安微微颔首,沉吟几秒后说:“深深,说真的,靖生也是很好的男人。”
“小时候,他一定没少借你抄作业吧?”韩深深这次表情倒是没有变坏,反而还笑了下,“怎么每次一见到你。你至少对我安利一次王靖生?”
“呃,有吗?”常安手指点着太阳穴苦恼地回忆。怎么印象里,好像是王靖生抄她的多一些?
“常安…”
“诶?”她意识到韩深深的口气不太对,奇了这一声,抬头,便看到了正在接近她们所在卡座的王靖生。
“不是…我叫她来的…”看着韩深深分秒间笼上乌云的脸,常安抚住额头,不太敢继续看。
“你——往里坐。”特别直接的口气,在空中比划了下。要不是认识了十五载,倒是很少有人敢对常安做出这个动作。
她没介意,苦笑了一下,看看发小的表情,比韩深深也好不到哪去。
服务生上了一杯柠檬水,然后热情问他们需不需要加餐?常安看王靖生佝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对他摆了摆手。
同一个朋友圈的人,平时也会约在这家餐厅。尽管不是她告诉,王靖生如果有意寻找,不会找不到这里。看他的颓唐样子,肯定不止是找,而是找疯了。
再联想一向开朗的韩深深,今天的低气压。常安觉察在他们之间应该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靖生,你又怎么惹深深生气了?”她以揶揄的口气,努力想改变这之间僵硬的气氛。
王靖生没有回答,沉默一阵后,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韩深深面前。深深呼吸了一下,单腿跪了下来。
这在常安看来,真是很震惊的场面。
曾因背弃出身中医世家的父母的期望,而私自改了志愿,报考心理学的王靖生,被父亲发现后,用皮带抽打都未服一声软,现在居然肯为了一个人下跪。
他从夹克里摸出一个深紫色的绒盒,打开,钻石璀璨的光芒折人心魄。
“做错事情的人是我。你讨厌的人也是我。”他说,口气很坚定,“既然如此,你不如干脆嫁给我,用一辈子好好折磨我报仇雪恨。”
从古至今,论浪漫论风雅,王靖生都没的比。但要论话说的难听程度,他倒有很大赢面。报仇雪恨四个字,常安气笑,亏他说得出。
餐厅里的食客们,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就连台上的歌手,也没再唱了。手里吉他弹的曲子没停,已换成一首陶喆和蔡依林的《今天你要嫁给我》。
气氛是不对的。歌名里的美好愿望,常安想,至少现在还难以实现。
韩深深很久没说话,最后流下眼泪。王靖生心疼她,又气自己冲动,气急败坏的不得了的时候,自己电话响了。
他正愁没处发火,一看是个陌生号,接起来,立即声音很大地回应:“这位先生,你是打错也好,真的找我也好。我在求婚!拜托你别妨碍!”
尽管知道不应该,常安见他这样,还是忍不住笑了。可,下一秒,王靖生居然把电话递到了她的眼前,“找你的!”
“怎么会…打来你这里?”她吃惊地拿过手机。还没有听到声音,却在刹那间,猜到是谁打来。
王靖生顾不得回答她。他站起来,抽出纸巾给韩深深擦眼泪。常安看他们气氛缓和,伴着以为是求婚成功的人们发出的喝彩声,走到了餐厅外接听电话。
“你怎么会知道我朋友的电话?”
“不是很难。”李嘉睿不知身在哪里,周围很嘈杂,信号也不很好,他的声音像是过了电流,“常安,你的手机一直没有接听,我只好打这个号码。但我好像打断了…重要的事,有人在…求婚…?”
他说到这里,信号彻底中断,听筒里有噪音传出。她看了下屏幕,知道电话没有挂断,推测他可能还能听得到自己说话。故抬高声音,对着电话里说道:“嘉睿,信号很不好。我听不清楚,等…”
这时电话里传出了“嘟嘟”的断线声音。常安有点茫然,想拨回去,看了号码,想到是国际长途,放弃了想法。
这一天,直到韩深深被王靖生带走,她都没搞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是个八卦的人,别人愿意说时,自然会说。
不过看韩深深临和她告别时,柔化了情绪,她想,也许今夜这场莽撞的求婚,对关系一直难有突破的两人而言,说不定就是向好方向转的拐角。
回到家,常安看到被遗忘在茶几上的手机。打开一看,果然有数通未接来电。没有犹豫地拨回去,得到的却只有关机提醒。
.
看书到凌晨两点,终于产生睡意。
她躺下后,浑浑噩噩地做了几段梦,睡得不沉,当听到很大的响声时,醒了过来。
拿起唱着铃声的手机,常安看到来电显示的是,李嘉睿的中国号码。
“常安,我现在在你家的门口。”电话中他的口气,很有些气急败坏。
她却忽略了,怀着急迫的情绪,甚至顾不得挂断电话,跑去为他开门。
他人长得很高,现在披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站在门口,加之表情不太好,就显得有些阴鸷。她想,如果有不熟悉的人,在凌晨撞见,也许会害怕。
没有等到她的欠身,李嘉睿就带着她一个旋身,进入门里,又顺势阖上门,动作流畅到目眩。

“常安。”这一声和前后两次电话里的声音不同。不太像是在叫她,而是单纯地念给他自己听。
“嗯?”她感到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在往下移,出声制止却为时已晚。她整个人几乎被托离地面,以很严密的程度与之贴合。
“他向你求婚了?”他凑过来,热气厮磨在她耳边。
第12章 莫失莫忘(二)
能感到自己处境的岌岌可危,可是听他这么问,常安偏偏就紧张不起来了。
即使面对那位德高望重的宰公,也能做到进退有度,甚至还能稍加威慑的李嘉睿,现在不过误以为她被人求婚,便气急败坏地匆匆赶回来了。这件事越想就越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并不示弱地拽着他的衣袖,她微弯了眼睛,望着他问:“这就是你迫不及待赶回来的原因?”
“男女之间哪里有纯洁的友谊?他说他在求婚,而你在他旁边。你要我怎么想,常安?”他皱眉放开她,边用手松着领口边往里走,眉眼间有倦怠,但更多的是忿然,却不是针对她。
“你误会了。是有求婚,但并不是跟我求。”她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感觉布料下的肌肉绷得很紧,极轻地笑了声,“你说的话或许有些道理,可绝不适用于我和王靖生。这些年发生了好多事情,很多人来了又走了,最后只有王靖生一直在我身边。所以我们比其他人都要好,不过那是像亲兄弟一样的感情。”
“亲兄弟?”他握着拿掉她的手,转身,“那是你不懂男人。”
“我懂——”她拖着长音,拉他坐到了沙发上,以甜糯的语调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还看出来呀,你现在是吃醋了。”
他这下终于被她逗笑,叹着气,来点她的鼻子,“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是吃醋了。”
.
他连夜赶回来,晚餐都顾不上吃好,她提议给他熬点粥。李嘉睿却表示因为天亮就要走,要她别麻烦了。常安坚决不依。最后,他说不过也只好由她了。而在她忙碌时,他独自仰靠在沙发上休息。
她把米下水,再切好在粥快熟时要下锅的紫薯出来时,就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去房间抱来了自己刚刚盖过的羽绒被,同时盖到了他和自己身上。
常安不敢睡去,不只是还有粥熬在火上,还因为他就这么安静坐在自己身边。胳膊肘杵在沙发靠背上,她仔细瞧着他的眉眼。
在舟山,同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一次。可那次是在陌生的地方,现在是在她家,心情实在不同。这一刻,那种此人为我所有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不知过了多久,粥还没有煮熟的香味传出来时,李嘉睿醒了过来。
常安一边帮他轻轻按摩着太阳穴一边说:“粥里放了薏仁,不容易煮熟,要多熬一会儿。刚才看你睡得熟,就没有舍得叫醒你。现在既然醒了,去里面卧室再睡会儿吧。”
“对不起。”他把她的手拿下来,摸到她的肩膀,也轻轻揉了下,“你本来睡得好好的,都是被我打扰了。”
她腿蜷缩上来,侧脸靠在沙发靠背上看着他说,“你今天又是吃醋又是道歉,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怎么听着我在你心里好像一直没血没肉的样子?”
他这么一说,她就觉得还真是这样。
这种体会犹如在速写纸上描出整齐的人物轮廓,然而因为记忆里随着场景的切换,五官总是在不停变幻,于是难以描摹准确。就好像,眼前这个人,是一只千面的狐。而很多关于他的方面,她猜不透看不穿。
“你摸摸,常安。”他忽然捉住她的手,往自己心口带,促狭地说:“这里也是热的,还会跳!”
“嘭嗵、嘭嗵…”那声音竟然是通过触感来听到的,真是奇妙,那真实鲜活的生命,就近在她手心下面。
感受到他热烈的注视,她不自在。“我去看看…粥好了没…”抽出手,就要站起来,却倏被他拽住了。
常安不记得是被怎么放倒在了沙发上。
他很认真地垂下身体,吻她的眉眼。
“我很喜欢你这里,淡淡的,好像不会把任何人和事放进去。不过,”他笑了一声,声音有点变哑了,“那时候你总是拿着一本书,坐在学校松树后的石椅上,夏天也是,冬天也是。我本来还想怎么会有人这么蠢呢?有暖气的教室不回…”
她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不想让他再说下去。本来就红的脸,现在更是涨成了一只番茄。纵然不是猜不到他大约是晓得自己当年的那些小动作,但被当面道破,还是会非常的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