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原来活着真的很难。
林微笑从行李里拿出一张照片,是张全家福,一家四口对着镜头笑。爸爸、妈妈、鹿鹿,林微笑把照片贴在胸口,还好,照片没有丢。她离开家什么也没带,除了这张照片,比生命还珍贵。
她又拿出一叠寻人启事,贴在公交车站、电线杆,就连垃圾箱也不放过。城市最讨厌这些狗皮膏药,经常会组织清洗,她买的是最强力的胶水,鹿鹿在纸上冲她开心地笑。
鹿鹿,鹿鹿,林微笑摸着弟弟的脸,心难受得绞起来,她真的做了一件罪无可恕的事。
连她都活得这么艰难,那鹿鹿呢,他只有十三岁,又有自闭症,孤独一人,他…还活着吗?
林微笑不敢想,她只能告诉自己,鹿鹿活着,一定活着,他还像小时候一样,站在田梗旁,等她带他回家。把这条街贴满寻人启事,林微笑抱着行李缩在长椅上沉沉睡去,梦里好像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林微笑是被人叫醒的,“夕落,林夕落。”
“哎。”林微笑本能地应着。
睁开眼,是阿信英俊的笑脸。林微笑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警察找她做什么。
阿信今天没穿制服,笑眯眯地问:“原来你叫林夕落。”
“不,我叫微笑!”林微笑大声反驳,带着几分怒气。
阿信有些莫名,把包递给她:“早上局里破了一起飞车抢劫,我正好看到是你,没有你的联系方式,顺路送过来。”
是那个失而复得的包,最上面是她的身份证,清清楚楚写着姓名林夕落。林微笑尴尬地接过,太好了,又回来了,她望着他,真不知要怎么感谢他:“是我的,其实,我、我——”
她不知如何解释,这么好的人,她真不想让他觉得她是满口谎言的女孩。
好在阿信没再深究,他随口问:“你怎么睡在这儿?”
他开车要去KTV,见公交车站旁围了很多人,出于职业习惯,他过来看一眼,没想到是林微笑,她睡得并不安稳,缩成小小的一团,眉都皱得紧紧的,仿佛很痛苦。
林微笑简单地把离开警局后的事讲了下。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再找工作,连被抢了的包都能找回,总会有办法的。”
林微笑乐观地说,带着几分青春飞扬。阿信点头,便开车走了,虽然他很同情她,但也仅限于同情。萍水相逢,不过如此,但他开了一会儿,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视镜照出女孩背起行襄,艰难前行。
如果是他,会怎样做?会大声指着鼻子骂,程长信,你这个没爱心的渣渣!
阿信苦笑,掉转车头,摇下车窗:“林微笑,你会做饭照顾小孩吗?”
林微笑点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一点也不像有孩子的人。
阿信笑:“上车,有个工作你看看。”
车在别墅旁停下来,Z市寸土寸金,这座别墅却很大,电视里看到那种非常土豪,带花园带泳池的,鲜明的设计感又融入苏州园林风格,大气又不失宜家宜室。林微笑跟着阿信进去,就像走进一个全然不了解的世界。
“牧嵘!”阿信冲窗户里的人喊了一声。
那人却头也不抬,拿着小喷雾给一盆葱绿的薄荷浇水。他浇得那么专注,仿佛什么也比不上这盆薄荷珍贵。晨曦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向众生,他却抱着薄荷躲在阴影处,只留世间一边绝美的侧脸,美好得近乎残酷。
林微笑站在原地,太像了,他浇花的模样像极了鹿鹿,温柔的,怜惜的。
鹿鹿也是如此,他不关心任何人,他只爱他的花,他的草,哪怕是小爬虫,也比人来得有趣。
第一次在KTV,她只觉得像,现在她宁愿神经错乱骗自己,这是另一个鹿鹿。就算她清楚,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林微笑转头对阿信说:“我愿意留下来。”
就算刚才在车上,阿信把这个叫牧嵘的孩子说得像恶魔,她也愿意留下来。不仅仅是因为迫于生计,他救过她,还因为在他身上,她看到弟弟的影子。
可怜的林微笑,找不到鹿鹿,找一个鹿鹿的影子聊以自慰也好。
但阿信对牧嵘讲,林微笑会留下来,他想也没想:“不要。”
“你需要!庄医生说你这星期又没去找她。”
“我不是精神病。”
“那为什么不能让身边多个人?”
“…”牧嵘一脸不耐,“那好吧,随便你。”
他起身上楼,整个过程看也没看林微笑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她,走到一半,他又突然回头,叫住林微笑:“那个谁!”
“我哥有没有告诉你,三家三级特甲医院都诊断我是精神病。”
他扬起嘴角,露出阴恻恻的笑容:“精神病做什么都是不犯法的,所以,你要小心哟!”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嘴角扬起一抹笑,邪气又肆意。
阿信一脸尴尬,林微笑望着他的背影:“没事,小孩子嘴巴比较坏。”
阿信看着她,他想说,其实你也是个孩子,但又发现,这个女孩的眼睛很苍老,她明明是个少女,却有双老得太快的眼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阿信没多问,又交代了几句,工作的内容很简单,平时别墅有钟点工,林微笑只要照顾好牧嵘的起居,做好三餐就可以了。牧家有点特殊,这房子平时就牧嵘一个人,临走前,阿信嘱咐。
“这小子要敢欺负你,就打电话给我。”
阿信走后,林微笑独自在别墅,她拘谨地打量四周。这里无疑是华丽典雅,美轮美奂,但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未免太大,空空的,总觉得少点什么,呃,大概是少了家的感觉。


20
几天后,林微笑明白阿信为什么说牧嵘是恶魔。
她真是瞎了眼,第一面会觉得他漂亮得像天使,他根本是彻头彻尾的大恶魔。
第一天,点了一大堆菜,说了一堆忌口,等林微笑辛苦做出一桌菜,他吃了几口,要么嫌太咸要么说太淡,扔下筷子,笑容迷人,嘴巴却不饶人:“我听说你是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那也不至于做的饭菜都带着乡土气息,一嘴巴土渣子味。”
第二天,睡前说要喝和记的豆浆,林微笑起了大早,又是转公交车又是问路,好不容易买到,怕凉了还捂在怀里,结果一回来,就看到他正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咬着吸管,一脸惊奇:“天啊,你不会不懂有外卖吧?”
林微笑默默地把豆浆喝光,她当然知道外卖,但外卖要加钱,她节俭习惯了。
她以前三餐都回家吃,在外面一碗白饭两样菜几块钱,总会让她犹豫一下,舍不得,她穷怕了,妈妈没钱就没命。可这里不同,牧嵘说饭菜不好吃,碰都不碰,洗衣服,他说要干洗…他骄纵,浪费,还习以为常。
他们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上。
林微笑默默地忍受,她要这份工作,有钱才能活下去,才能找到鹿鹿。
就算牧嵘总找麻烦,嫌她土,做的饭土,穿的衣服土,说话土,总之什么都土,还尖酸刻薄。“每次看到你坐在沙发上,我就觉得像一块口香糖黏在那儿,还是嚼过的,”林微笑忍着,牧嵘又说,“怎么,觉得我在欺负你?是的,我就在欺负你,我就想赶你走,我也奇怪,这样子你还能没脸没皮待着,听说乡下人特别不识趣,还真是!”
林微笑忍着,牧嵘饶有兴致地看她,就像看一只可以随意玩弄的小爬虫:“喂,你不会在咒我不得好死吧?”
原来他还记得他们曾见过一面,林微笑不想逞一时口舌之快。
牧嵘觉得无趣,去玩游戏。还在放暑假,他要么在家里玩游戏,要么骑着一辆改装过的越野摩托车出去。每次回来总能挂点彩,第一次林微笑吓了一跳,去看他有没有受伤,被一把推开。
“不要碰我!”
仿若她是高传染病毒源,下次林微笑学乖了,直接去拿药,放到他面前。
她其实很怕被推开,爸爸推开她,她再也不敢随便和人亲近,因为…不配。
牧嵘龇牙咧嘴地给自己上药,打量她:“仔细看,你还长得蛮好看的。”
他今天的兴致似乎特别高,又问:“来了这么多天,你有没有见过我爸爸?”
“没有。”来了这么多天,除了阿信和牧嵘,她还真没见过其他人。
牧嵘笑了,挑眉道:“你该看看他,老头子蛮帅的。”
“其实你对我还不错,洗衣做饭,任劳任怨,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牧嵘笑盈盈地望着她,眼里却没有笑意,“因为我从小就讨厌保姆,我爸只会把我扔给保姆,而这些保姆表面对我好,其实暗地里都想爬上…我爸的床。”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轻,眼里却全是寒意。
林微笑被吓到了,同样十九岁,她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牧嵘还在笑,甚至走过来,微微倾身,很是暧昧:“老头帅归帅,到底老了,如果你想——”
他嘴角一扬,轻轻吹了口气,吓得林微笑跳起来,恐慌地看着他。牧嵘还毫不知错,斜靠在沙发上,悠然地点了根烟,嘴角微微扬起来,他本来就有些中性美,这样竟有些魅惑,眨眨眼:“看得眼都不眨,很帅吗?”
“你——神经病!”林微笑骂了一句,跑回房间,锁上门,门外是牧嵘肆意的笑声。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的,她还是吓到了,受不了!这人根本不像鹿鹿,是个疯子!
一晚上她都不敢睡,好不容易睡着了,牧嵘又在外面蛮横地敲门:“开门!开门!”
林微笑吓得连动都不敢动,是牧嵘,他想干吗,牧嵘还在叫:“开门!开门!”
怎么办,要不要开门?林微笑咬着被子,全身都在抖。牧嵘捶了一会儿,没动静,林微笑刚松了一口气,传来开门声,门打开了,灯啪的一声亮了。牧嵘铁青着脸走进来,居高临下地问:“你是猪吗?起来做夜宵,我饿了!”
“咦?你那什么表情?你不会以为我…哈哈哈!”
林微笑恼羞成怒地推开他,奔向厨房。没一会儿,牧嵘跟着进来,他打了大半夜的游戏,是真的饿,看她拿出的食物,不高兴了:“这是什么?我哥请你来,你就给我吃剩饭?”
林微笑气得一句都没有,她快速地炒了一份蛋炒饭,爱吃不吃。
炒完端在桌上,直接回房间,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摩托车发动的声音。
走了?林微笑看时间,凌晨三点钟,这么晚去哪里,不过关自己什么事,爱去哪里去哪里,来这么多天,没见过他做过一件正经事,只会打架还有欺负她,就一个纨绔!这种孩子,还不如一出生就丢了!他爸妈也真是的,有孩子却不教育,丢给保姆算什么,活该孩子变成这样,她恨恨地想,真是太欺负人了!
“以前祝我生日快乐的现在都在咒我不得好死”,还真是被他一语成谶了。
被这么一折腾,林微笑也睡不着了,她索性起来。平时没时间,她都早早起来,去贴寻人启事。她刚拿着包,走到门口,就看到往回走的牧嵘。
“喂,天还没亮,你要去哪里?”
林微笑不想回答,被他发现,不知道又要被怎么嘲笑。她直接从他身边经过,牧嵘拉住她的包,掂量了一下,笑嘻嘻地道:“蛮重的,包里放着什么?你别偷了东西,要趁我不在拿去卖?”
“你——”林微笑气得说不出来,耳边响起许妈妈骂她“借不到钱就怂恿我儿子来偷钱”,她的脸涨得通红,大声说,“我没有!”
“给我看看不就得了。”
说着,他作势要抢她的包,林微笑不让,两人抢起来,牧嵘仗着人高马大,抢到包,举得高高的,故意逗她:“来拿啊!”
一沓的寻人启事纷纷扬扬掉下来,洒得满地都是。
“你有病!”林微笑抢过包,一把推开他,去捡寻人启事。牧嵘愣在原地,退了一步,正好一脚踩到鹿鹿的照片上。林微笑忍了几天的怒气终于爆炸了,她狠狠地推开他,“走开!你踩到我弟弟了!”
她捡起寻人启事,上面有一个清晰的脚印,怎么欺负她都行,可这是鹿鹿,她这么宝贝的鹿鹿,林微笑怒了,彻底怒了。
“你是神经病!你家是有金山银山,怕被人搬走,连一个小保姆也要防着?姓牧的,你放心,我不会爬你爸的床,只要我想到要多你这么个儿子,就觉得还不如去死!打架玩游戏,你除了这点出息,还会做什么?
“难怪你爸爸不回家看你,难怪你生日没人祝你生日快乐,你这种人,在我们乡下,就是废物!除了你爸有点钱,你算什么东西?你瞧不起我,我起码还能养活自己,你?我敢保证,不到一星期,你就活不下去!你这种人,活着没一个人要你!”
牧嵘起先还有点内疚,越听脸色越铁青,似乎在极度忍耐,直到听到林微笑骂“难怪你爸爸不回家,难怪你生日没人祝你生日快乐”。他的怒气像泄了气的气球,似乎被刺痛神经,他大吼一声。
“行了,我死了,你们就全部清静了,对吧!
“我知道,你们都希望我死!”
他神色溃败,怒气冲冲,转身就走。
林微笑愣住了,想追过去,又止步,管他呢,凭什么自己被污辱还要去安慰,她又不是圣母。她蹲下去捡寻人启事,捡着捡着,怒气散了,不安慢慢地涌上来。她想到牧嵘最后一句,又有些后怕,这家伙不会做什么傻事吧,还是去看看吧。她跑出去找他,隐隐听到有摩托车声,她顺着声音追过去。
别墅再走一段路,有片平静的海域,开发商为吸引富人,取名宁静海,也叫静海,跟月球上的一处月海同名。牧嵘平时也会到静海走走,林微笑走上去,就看到摩托车倒在沙滩上,没关油门,轮胎还在转,像被骑到这儿,就直接扔了。
“牧嵘!牧嵘!”林微笑大喊。
宁静海就这么大,他能跑去哪里,她往海里看,腿都在发软。
不远处,牧嵘正在海里扑腾!


21
“牧嵘!”
林微笑跳下去,朝牧嵘游过去,他已经晕过去往下沉,林微笑抓着他的衣领,拼命往回游。
林微笑把牧嵘拖到沙滩,看到他青白色的脸,头一晕。小时候也是这样,鹿鹿生死不明地躺在草地上,命运轮回般,这一幕又重现了。她颤抖着,把他喝进的水挤出来,做人工呼吸。
“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
她真的再也受不了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哪怕是这个彼此厌恶的纨绔。
“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快要绝望时,牧嵘呕出一口水,睁开眼,眼神慢慢恢复清明,见到林微笑,似乎很失望,红着眼问:“怎么是你?”
他没死!
林微笑眼一亮,伸手用力抱住他。湿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牧嵘挣扎起来,却发现她抱得很紧,那么紧,好像他是她很重要的人。自己有多久没被用力拥抱过,牧嵘心一动,听到她在耳边呢喃。
“谢谢你没死,牧嵘,谢谢你没死。”
我才不是想死,我只是厌烦了这个世界。
好久,两人终于平静,牧嵘推开她,看也不看林微笑,推着摩托车回去。
林微笑坐在原地,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冷战,清醒过来。受不了,她真的受不了,她可以忍受他的毒舌和刻薄,百般刁难,可她不能负担一个人的生命,他刚才在做什么…跳海?
她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去,洗了澡,又去厨房煮了碗姜汤。
牧嵘已换好衣服,正坐在电视前拿着操控器玩游戏,画面的小人一个个倒下。他向前冲,却越来越暴躁,扔了操控器,凶巴巴地问:“干吗?”
林微笑把姜汤递给他,温度刚好入口,他几口喝光,把碗给她,她仍不走,捧着碗看他:“你的额头——”
额头撞到石子,碰了个伤口,早不流血了,牧嵘根本不在意:“没事。”
“还是小心点比较好,”林微笑上前撩起他过长的流海,贴创可贴,柔声说,“这样就好了。”
她这个动作有点强势,却很温柔,牧嵘愣了下,别过脸。
她做完还不走,牧嵘也无所谓,继续玩游戏,林微笑鼓起勇气:“为什么?因为我骂了你?”
“放心,你没那么大本事!”牧嵘转过头,嘴角扬起个讥诮的笑,“别那么可笑了,你以为你是谁,难道我会因为你几句话跑去跳海,我就试试这个季节的海水冷不冷。”
林微笑沉默,又看了他一眼,喃喃说:“这样就好。”
“明天我会向阿信辞职,”她站起来,走出去,“你别再玩游戏了,早点休息。”
她走出去,没注意到牧嵘的神色一下子暗淡了,他握着操控器的指节在发白,总是这样,一个一个地离开他,哪怕是这个可有可无的小保姆!他狠狠地把操控器摔到墙上,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滚,全部都滚!
可心脏却剧烈地疼痛起来,疼得他快要窒息。
林微笑走出去,没有回房,就在门外蹲着。
牧嵘出来倒水,看到她在门旁睡着了,他惊道:“你在这干吗?”
林微笑还迷糊着:“守着,我怕你发烧。”
她记得小时候泡水又受了惊吓,当晚就发高烧。
牧嵘心一暖,望着缩在地上的女孩,明天她就要走了,被自己赶走的。
其实她对他挺好的,他能感到她的真心,会小心翼翼提醒他不要玩游戏太晚,会细心记下他的口味,他说要吃什么,不论多远多偏,第二天总能在饭桌上看到…除了姐姐,这么多年几乎没人对他这么好过,可越是这样,他越想逃离。
她为什么要这么好,总能让他想起姐姐,所以他对她越来越刻薄,嘴巴越来越坏。牧嵘蹲下来,静静地看着她,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对她这么恶劣,她却还能没脾气似的,连明天都要走了,现在还守在这儿。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浑蛋?浑蛋就该让他自生自灭,对我这么好有什么用!
林微笑太累了,又睡过去。牧嵘去找了条毯子,披在她身上,看她似乎满足地笑了,嘴角一扬,下一秒,手已快于意识,抱起她往她的房间走去。把她放到床上,看她安静的睡颜,他帮她盖好被子,离开前又看了一眼。
其实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真的。
她还没走,他已经开始怀念起她的好来。
林微笑醒来发现在自己床上,她愣了一会儿就明白,别墅就她和牧嵘,除了他,还有谁。
想不到他也有这么细心的一面,其实她一直觉得牧嵘不坏,虽然他总是装出很坏的样子,嘴巴不饶人,可她还是觉得他是个好人,他打架,喝酒,跳海,伤害的也是自己。
她不懂牧嵘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好的青春用来浪费,也无心去了解,她太累了。
林微笑起来收拾行李,环视房间,这无疑是她住过最好的房子,舒适典雅,可就算住了这么久,还是无法习以为常。这个地方太奢华太美丽,与她格格不入,不属于她,她还是回到该属于她的地方。
林微笑给阿信打电话,三言两语尽量平静地把事情解释清楚:“谢谢你,阿信,我很感激你介绍工作给我,但是,我真的做不好。”
电话那头,阿信没说什么,只说让她等一下。
没一会儿,阿信就来了,一来就问:“他呢?”
“在房里,应当睡了吧。”林微笑疲倦地说,闹了一夜,她的眼底全是血丝。
阿信看着她,皱了皱眉,问:“他跟你说,就想试下这个季节的海水冷不冷?”
见她点头,阿信沉默,林微笑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一时没忍住,也不会闹出这么些事来。
“不关你的事,”阿信摇头,他站起来,“微笑,能陪我到宁静海走走吗?”
两人一起到海滩,阿信沉默,望着深蓝的大海,许久才开口:“这里葬着牧嵘的姐姐。”


22
台风,可怕的台风。
五年前的宁静海,姐姐敌不过弟弟的吵闹,明知有台风,还是带弟弟到海边。
他们跟随经商的父亲来到这里,以前的城市见不到海,爸爸告诉他“咱们家后花园就是一片海,温柔得像小绵羊,叫宁静海”。弟弟满心期待,下飞机就吵着要去,姐姐也没见过台风的可怕,就带着弟弟去了海边。
结果,台风过境,片甲不留,姐姐把弟弟救上岸,却被浪卷走。
弟弟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被卷走,他想去救姐姐,却怎么也动不了,风太大,姐姐把他绑在高处,却来不及绑自己。那一年,他十四岁,他是早产儿,母亲病弱,为了生他,大出血去世。父母感情极好,父亲看到他,便想起早逝的妻子,不常回家,一直在外奔波。
他从小是姐姐带大的,姐姐大他八岁,早熟懂事,走到哪儿都带着他,极为宠溺。从小到大,从没拒绝过他,一次都没有,想不到最后一次,竟为他丧了性命。姐姐走时,才二十二岁,大四,有一个相爱的男友,准备一毕业就结婚。
因为他的不懂事,什么都没了。
后来他被救了,绳子松开,他一头扎进海里,说要去找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