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许小虎去牵林夕落,他不能再让她待在这个是非之地。
“小虎,你要她不要妈妈?”许妈妈追过来,眼神全是悲哀的乞求。
许小虎望着母亲,眼圈红了:“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你明明知道,知道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一屋子的人,一字一顿:“你们不要再乱说了,有种冲我来,钱是我拿的,是我自己回来的,跟夕落没有任何关系。我做这些,不是想和她睡觉,而是因为我爱她。
“我爱林夕落。”他对着所有人又说了一遍,在如此不堪的情况下,字字清晰。
“我要和林夕落一辈子。”他用力握住她的手。
十几岁谈情说爱,许诺一辈子真可笑,可他多么认真,他年轻的眼睛全是真心。
鸦雀无声,林夕落抬起头,刚才她一直不敢抬头,可现在有个少年,对所有人说爱她,要和她一辈子。原来他做了这么多,拿钱是想给妈妈做手术吧,小虎小虎,林夕落的心热起来,她热泪盈眶地看着他。
他们两年没见了,她都没仔细看过他,他变了,高大帅气,眉目英挺,像个男人,一个能让她安心的男人,还有一双深遂明亮的眼睛,盛满了他们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情深。林夕落忍不住握紧他的手,这是许小虎,她的小虎。
许小虎低头看她,他要带她走,他不能让他们污辱她。未来?他没想这么多,大不了穷就做乞丐,死了就抱一起。他要带她走,可没走几步,就看到林爸爸气得发抖的脸。林爸爸扬起手:“丢人现眼!”
林夕落被打得退了一步,白皙的脸很快就浮出三根手指印。
脸颊火辣辣地疼,林夕落抬头,嘴角流出血丝,这一巴掌也打醒她,丢人现眼,原来在爸爸眼里,自己如此不堪。林爸爸把女儿拖到身边,对着哭闹的许妈妈道:“许美华,她妈死了,她爸爸还没死,你也别太欺负人!”
他用力推了女儿:“跟阿姨说清楚,你有没有和许小虎睡觉?”
林夕落又一次被推到众人面前,仿佛她不是人,是不会疼不会受伤的木头,她木讷道:“没有,我和小虎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许小虎眼睛一沉,众目睽睽,她否认两人所有的一切。
“听到没有?”林爸爸眼睛刀割般巡过众人,“以后要让我听到谁嘴巴不干不净,别怪我不客气。许美华,欠你们家的钱,明天我会还给你们,以后也请你家小虎不要再来找我女儿!”
“你也是,”林爸爸对林夕落凶狠道,“再让我发现和这个小子联系,我打死你!”
“以后我们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说罢,林爸爸拉着林夕落就要走。
“夕落!”许小虎冲过来,被许妈妈拉住。林夕落脚步一滞,又被拖着踉跄着往前走,她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林爸爸死命地拖她,边拖边说:“哭什么?送上门给人作贱,你想让你妈刚死,就不得安宁?”
林夕落的眼泪生生止住,堵在嗓子眼里,难受得快要窒息。
原来她这样的人,连爱情都没有资格拥有。
17
许小虎是被许妈妈绑回广州的。
回家就被关着,许小虎把卧室的东西都砸了,不吃饭。几天后,许妈妈塞了一个快递给他,里面是他寄给林夕落的信,贴好邮票的信封,还有玉观音。许妈妈在门后说:“儿子,你看清楚,人家是要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许小虎面色一沉,眼神狠戾,把玉观音摔得粉碎。
林夕落在学校收到许小虎寄来的信,一块摔得看不出模样的玉,他说,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你不要就扔了。玉碎,玉决,从此我们恩断义绝,林夕落捧着玉观音,强忍着眼泪。他不知道,玉从她心口处离开,世间最后一丝温暖也离她而去。
从此,她真的是孑然一身。
就在许小虎凭着出色的相貌和出手阔绰,风靡全校,和一个个所谓的班花校花风流不断时,林夕落却成了阴暗的女孩。她不再是学校花大笔钱请来的优等生,她是丢了弟弟害死母亲又被人“睡过”的坏女孩。
在村里,流言不断,在学校,同学指指点点。林夕落每日在这些嘲笑鄙夷的眼神中走过,她假装漠视,淡然地读书,心里千疮百孔。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她有自虐倾向,每天早上醒来,手臂总会出现莫名的牙印,不自觉咬的。
最让她难过的是,林爸爸还是不理她。父女像世仇,林爸爸每日去摆摊,就带着张大大的寻人启事,上面一家四口,现在只剩下两个,短短几天,她失去亲情,爱情,什么都没开始,就化为灰烬。林夕落告诉自己没事的,还有学习。
她的成绩一直很好,如果高考考好,爸爸会开心一点吧。
高考前一个礼拜,许小虎回来高考,一来就震惊全校,把高傲得像小龙女的校花拿下,成双入对地从林夕落身边经过。林夕落面无表情,继续读她的书,他们俨然就像陌生人,十几年的朝夕相对变成不死不休。
6月7日很快来了,这一天,爸爸竟主动提到载她去学校。
林夕落高兴坏了,考试发挥得很好,8日最后一场文综,考前半小时,林夕落在教室复习,同班的王胖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林夕落,我看到你弟弟,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上了去Z城的车!”
学校广播在提示:“考生们请注意,现在开始入场…”
“真的是鹿鹿?”
王胖子点头,林夕落看着课本,咬了咬牙,往外跑。
“林夕落,马上要考试了!”
林夕落知道,可是鹿鹿。她向前跑,边跑边祈祷,神,如果真的有神,请让我找到鹿鹿,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我弟弟回来。真的,她什么都不要,十年寒窗,比不上林鹿鹿。
林夕落向前跑,她跑得比过去十八年任何一次都拼命。她总是奔跑,可跑不过命运,也跑不过无常,妈妈死了,爱情没了,现在连最引以为豪的学习也没了。林夕落孤零零地从车站回来,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
林夕落站在门口,考生从她身边经过,她被人流推着往前走。
往哪里去,完了,这一次,天真的塌了。
林夕落回到家,爸爸还没回来,她无法想象,爸爸回来问她考得怎样,要如何回答,她真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她从窗户跳进妈妈的卧室,这里依然保持妈妈生前的模样,发条挂钟却已停,太久没人拧发条了。
林夕落拿了钥匙,拧紧发条,挂钟又尽职地走起来。林夕落无意识地拨动指针,往回拨,时间为什么不能倒流?她神经质般一圈又一圈地拨回去,越来越快,直到指针咔嚓一声不动了,为什么不能回去?为什么?
把妈妈还给我,把爸爸还给我,把我的生活还给我!
林夕落忍无可忍,疯了似的拿起时钟砸了下去,玻璃飞溅,碎片映出无数个疯狂崩溃的林夕落,面目狰狞,眼睛通红。时钟发出好大的声响,支离破碎,就像她的生活,她站着,无声流泪,直到天黑了,才跳窗出去。
爸爸不知何时回来,正趴在桌上睡了,露出花白的发。
这几年,他老得越来越快,他太累了,总是四处奔波找鹿鹿,似乎听到动静,半梦半醒:“是鹿鹿吧?”
是鹿鹿吗,他连做梦都想着鹿鹿。
如果把鹿鹿找回来,是不是所有的罪都能得到原谅?
林夕落隔空摸了爸爸的头发,爸爸,我爱你,可是对不起。她写了一张字条,放在桌上,去拿了一张照片,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那张纸被风吹起一脚,只有几个字:爸爸,等我带鹿鹿回家。
林夕落走了一段路,又回头去了许家,在屋外叫:“小虎!小虎!”
小虎正在家里玩游戏,看到她,有些不敢置信,他们多久没说过话了。林夕落看着已经完全长成大男孩的许小虎,尽量装成平常的样子:“今天你考得怎样?估分了没有?”
许小虎一脸惊喜,有些不明所以,林夕落又问:“想好报哪所大学?”
两人谈了几句,仿若那些事从来没发生过。
“你和王美娜在谈恋爱,是吗?”
“就是朋友。”许小虎有些尴尬。
“是吗?她除了漂亮,没什么,小虎,你可以找更好的女孩。”
这句话几乎把许小虎吓傻了,他慌忙解释:“真的只是朋友,她哪儿漂亮,我觉得她们都没你好看。”
林夕落莞尔:“小虎,阿姨夏天还煮酸梅汤吗,好久没喝了。”
“我去倒,夕落,你等我。”
“我等你。”
许小虎欢喜地去倒水,又不断回头,林夕落站在原地,冲他温柔地笑,见他进去了,转身就走。她咬着拳头,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能总是这么狼狈。刚刚,她多想对他说,小虎,我很累,我快撑不下去了,你抱抱我,好吗,可是她开不了口,她怕她会哭,她会舍不得走。
离开月溪村,林夕落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她没去向妈妈告别,还不是时候。
妈妈,等我,我会带鹿鹿回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你。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月溪村越来越远,林夕落走得毫不犹豫,就像要把所有的不幸不堪甩在背后,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天这么深,她就融在这一片黑暗中,够了,滚蛋的命运,从今以后,你休想再从我身边拿走任何东西,一样都没想。
因为她没有什么可失去,天地这么大,也唯有她一人。
她去理发店,把长发剪掉卖了,去车站换了一张车票。
“去Z城。”
第三章 蜗牛的壳
我遇见一个男孩,他和我一样,身上背着一个重重的壳。
世人都骂我们罪孽深重,而我渴望,做彼此的朝阳,点亮星星。
要知道,壳下的人生很湿冷,也很沉重。
18
“您好,您叫的东西到了。”
林夕落弯腰进门,半跪着把客人点上的东西摆上桌,又调好电视,音乐调到最佳效果。“您慢用。”她便端着盘子出去,去忙碌下一个包厢。不过一个月,她从什么都不懂的村姑,变成熟练的KTV服务生,穿着制服,化着淡妆,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如果是林爸爸看到现在的女儿,一定不敢相信,也绝不会让她做这种工作。
在乡下人眼里,KTV从来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可除了这种没有门槛的工作,她能做什么,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农村女孩,身无分文,没有任何社会经验。从车站走出来,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流人流,林夕落愣住了,这里没有小村庄的悠闲安逸,只有汽车、人,还有巨大的广告牌,这是一座真真正正的钢铁森林。
林夕落在车站的小广告上找到这份工作,她得先活下去,才能找鹿鹿。
王胖子说鹿鹿上了Z城的车,他可能就在这里。虽然很渺茫,但林夕落还是来了,她要找到鹿鹿,如果这里找不到,她到下个城市,中国很大,可也就这么大,哪怕穷尽一生,她也要找到鹿鹿。
林夕落走得飞快,她要适应城市的节奏,快,再快一点。
刚开始几天,高跟鞋磨得她脚起泡,每走一步都疼得厉害,现在她已经能端着盘子,走得又稳又快。这里工作并不轻松,遇见客人要弯腰问好,上东西要半跪,不过最烦人的就是醉酒的客人,有时候还会动手动脚。
林夕落吃了几次亏,也学乖了,懂得看到不对劲要赶紧退,可总有躲不掉的时候。
“怎么?不给我面子,这杯酒今天不喝光就不让你走!”
一身酒气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扑过来,拿着酒就要往她嘴里灌。
“先生,我真的不会喝酒。”林夕落不断往后退,可男人还是死追不放,肥胖的手更是伸过来,拉着她往怀里带。
“别给脸不要脸,老子看上你是你福气!”
男人大骂,搂得更紧,肢体的接触,让林夕落一阵恶心,她想也没想用力咬下去。
男人吃疼,抓着她的头发推了出去:“还敢咬我?就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婊子!”
林夕落被一推,被推到另一间包厢的门上,撞得眼冒金星,包厢门也开了。
KTV的包厢哪间不是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吵吵闹闹,可这诺大的包厢,除了音乐,空荡荡的,就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上面摆着一个大大的蛋糕,也不开灯,电视的光把那人的脸照得一明一暗。
黑暗中,只看到那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看不清楚相貌,眼睛仿若同黑暗融为一体,就这么淡淡地扫过来。林夕落莫名地打了个寒战,他在看人,却好像没人能看进他眼里。
醉酒的男人还在闹,一脚踹向跌倒的林夕落:“贱人,敢咬我,弄死你!”
林夕落本能地用手抱住头,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落下来,只听到一声巨响,中年男人像摊肉泥般倒下去,头上破了个血洞汩汩地流,身边碎了一个啤酒瓶,液体溅得到处都是,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啤酒瓶已砸中醉汉。
那人仍在沙发上,还切了块蛋糕坐着吃,好像刚才的事和他没任何关系。
“打我兄弟!”醉酒男人的朋友要冲进来。
林夕落眼疾手快地关上包厢的门,反锁住,任是外面的人怎么叫嚣都不开门。那帮醉鬼真的喝多了,把门敲得不断震动,亏这里是VIP包厢,隔音效果还好。林夕落走上去,感激道:“真是谢谢你。”
围观的人这么多,也有同事,却没人敢上前帮忙,只有他。
那人没答话,就抬头看了她一眼,林夕落一愣,心微微颤抖,这个人——
长得和鹿鹿一样好看,甚至更俊美,十八九岁,穿着一身黑,衬得全身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五官浑然天成,眉目如画般俊秀,却带着病态的颓废。头发偏长,遮住大半神情,低垂着眼睑,静静地坐在那儿,清清冷冷的。
林夕落看着他,仿佛看到另一个林鹿鹿。他们长得有点像,气质像,都是病孩子的气质,这个世界永远与我无关,可又是不同的,鹿鹿永远是温和善良的,而他,像游戏人间的恶魔,仿佛活着就是笑话。
“姐姐!”林夕落隐隐仿佛听到鹿鹿的叫声,亲昵讨好。
眼一酸,她转过头,几乎是局促不安地开口:“要报警吗?”
他还是不说话,拿刀切蛋糕,握着刀叉的手指修长如玉,指节分明。
这双手真适合弹钢琴,林夕落这样想,一块蛋糕递到她面前,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林夕落几乎是受宠若惊地接过蛋糕,古怪的气氛,却莫名地和谐。两人吃着蛋糕,包厢里循环着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天天快乐,祝你永远快乐…
不知为何,这个曲调,林夕落越听越悲凉,连蛋糕也食不知味。
对她来说,快乐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
生日歌循环了几遍,那人终于把蛋糕吃完,抬头看她,轻声问:“他这样骂你,你生气吗?”
林夕落不明所以,愣愣地望着他,她当然生气,可是生气又得怎样。
那人看着她发呆,嘴角挑了下,绽放出很浅很浅的笑容,迷人又略带邪气。
他微微倾身,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很温柔地问:“那我去帮你出气,好不好?”
说罢,也没等林夕落回答,他拿起一瓶酒,走到门口。
“喂——”林夕落的惊呼被门打开后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淹没了,她看到他神情一瞬间变了,冷漠又无所谓,狠狠地把酒瓶砸到最先冲上来的男人头上,又一脚踹出去。
林夕落吓傻了,她从来没见过人打架,这几乎是斗殴。
她见过最大的口角不过是人家上门来讨债,爸妈卑微地低着头,讨好地笑。从小到大,她受到的教育是,就算被欺负了,也得忍着,从没有像这样,被人骂了要打回去。她很害怕,又觉得要帮忙,那人又一脚踹开近身的人,还回头对她笑了下。
“别过来,一旁看着就好了。”
嗓音轻柔,笑容肆意,配上他俊美的脸,竟异常吸引人,像极了堕落人间的天使。
警察过来时,KTV已经被砸得差不多。为首的是个把警服当风衣穿的男人,朗目疏眉,长得极好,正气中又带着几分痞味。他风风火火过来,一见到那人,就拉过去,左看右看,确定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又破口大骂,一脸气败极坏。
“你就不能安生一点,给我少惹事!”
那人一脸无谓,反而笑了,很是天真无辜:“哥,今天我生日,还没人跟我说生日快乐。”
警察愣了下,似乎满腔的怒火被熄灭。那人歪着头,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警察很无奈,说了句:“生日快乐。”
那人笑了,举起手,后面有小警察要过来铐他,被警察拍了下:“铐什么铐,牧二少都不认得!他爸爸会保释他的!”
被叫做牧二少的男人挑了挑眉,斜靠在墙壁上,还低头点了根烟,悠然自得地看警察处理现场。闹事的还有林夕落,一起被带回警局做笔录,林夕落和牧二少坐在同一辆车上,她还是第一次坐警车,警鸣在头上一直响,响得她心慌。
牧二少却很自在,林夕落小心翼翼地看他,这件事怎么也是因她而起,就算不赞成这样暴力的行为,心里还是感激他的:“谢谢你了,都是因为我——”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用内疚,不是帮你,只是突然想打架。”
他说完就转过头看窗外,林夕落被堵得不敢再开口,许久才鼓起勇气:“哪,祝你生日快乐。”
牧二少愣了下,仿佛听到很好笑的话,低低笑了:“快乐?以前祝我生日快乐的现在都在咒我不得好死。”
林夕落不明白,警局到了,他率先下车,接下来她被带去录笔录,接待她的是那个被牧二少叫哥的警察,给她倒了杯水:“别怕,发生什么事,说一下就行了。”
林夕落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强调:“不关他的事,是他们先闹事的。”
“这小子还会做好事。”警察笑了笑,低头做笔录,“KTV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你一个小女孩,还是要小心点,下次有事,赶紧报警。”
林夕落点头,这警察真是好人。
刚来时,同事觉得她土,欺负她是新人,被指使来指使去,她总忍着,无论什么情况,都一副笑脸,可是不是假装微笑,就不会难过。
警察做完笔录:“来,这边签下名,林微笑,你叫微笑?”
是的,林夕落现在叫林微笑。那个叫林夕落的女孩被扔在过去,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林夕落就告诉自己,她以后再也不会哭,她要微笑,过去她哭得够多了,以后命运再也不能让她流泪。
她会向前跑,哪怕背着罪恶的壳,步步艰辛,也要向前奔跑。
如果一直向前跑的话,总能看到曙光吧?
林微笑对着警察,一字一顿:“是的,我叫林微笑。”
19
林微笑做完笔录已经很晚了。
好心的警察又开车送她去做检查,确定无大碍才送她回KTV。他叫阿信,还留了号码,说有事可以找他。林微笑其实想问他,牧二少有没有什么事,不过看到他早早被人带走,那些人衣鲜亮丽,想来应当没事。
以前祝我生日快乐的现在都在咒我不得好死,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林微笑还是觉得他是好人,可惜萍水相逢,应当不会再见面了。
阿信,牧二少,她会记住这两个名字,来Z城一个月,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和善意。
可一回到KTV,面对的却是老板的雷霆大怒,他指着她的鼻子骂:“又是你?你还要给我惹多少事!在这种场合就要放得开,喝杯酒会死吗?公司的损失你赔得起吗?”
林微笑沉默被骂,这不算什么,再恶毒的辱骂她也听过,而且经常。
“行了,像你这样的,我们也请不起,去把工资结了,晚上就搬出去。”
老板根本不听她的辩解,林微笑咬着唇去结工资,她的东西很少,很快就收拾了。同宿舍的女孩伤心地看着她,可又能怎样,她走了,明天就会有人来代替她,很快她们都会忘了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同事说,林微笑点头,走出去时,脸上还带着笑。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总会有办法的。
凌晨了,城市终于安静了点。林微笑背着行李,抱着包坐在长椅上,享受这难得的静谧。她抬头看天,不知为何,在乡下觉得很大的天,在城里变小了,还总是模糊不清。
不知道城里的天和乡下的天是不是一样,林微笑傻里傻气地想。她站起来,张着手臂,想象她走在家乡小溪的圆木上,许小虎握着她的手,她走得摇摇晃晃,却什么也不怕,她笑了起来,真好,这么静,好像整座城都属于她。
下一秒,她挂在胳膊上的包被摩托车上的人掠走。
飞车抢劫!林微笑摔下去,顾不得疼就爬起来追,但根本追不上。摩托车上的小青年还嚣张地冲她比了中指。“去死!”林微笑气得把鞋扔出去,过了一会儿,又一瘸一拐去捡鞋,那个包装着她所有的钱,还有身份证。
真倒霉!林微笑狠狠地踢了一下,眼泪在打转。
她昂起头,让眼泪倒流,不哭的,微笑,说好的,不哭。
别人的十九岁在做什么?十九岁的林微笑在午夜流落街头,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