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过来铐住她,林微笑还在喊:“画是我画的,我弟弟有自闭症!”
牧嵘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铐住带走,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这几天,他和阿信忙着给刘茫设套,购买名画,要刘茫本人出现。金额很大,连不会现场交易的刘茫都心动了。他们本想在现场就抓住他,但刘茫太狡猾,竟从重重包围中逃脱,朝别墅逃过来。本以为能抓到刘茫,结果竟是如此,现场证剧确凿,林微笑把罪揽在身上。
林微笑被带进警车,只来得及说:“牧嵘,帮我照顾鹿鹿!”
牧嵘带律师过来,林微笑做好笔录,她认罪,画是她画的,和鹿鹿没有任何关系。
警察不信,林微笑写了两个字,鹿鹿。
“你们去看画的背面,都有这个签名,用药水抹一下,就可以看得到。”
此时此刻,她真感谢刘茫的资料,让她能从容面对警察的盘问。
她也庆幸,鹿鹿的字是她教的,她能模仿他的笔迹,尤其是他的名字。她那时懂的字不多,图简单,就画了圆圈当脑袋,又添了几笔当鹿角,就是鹿鹿。这独一无二的写法,竟会帮到她。
就算警察怀疑,所有证据也指向她,画就是她画的。
录完笔录,警察问她:“真的是你画的?”
林微笑点头,她举着戴手铐的手:“你知道吗,我等这副手铐等了六年。”
从鹿鹿被丢,她的心就被铐上枷锁,无处安生。
六年,她一直在等待上天的审判,现在终于到了。
被带着离开,牧嵘拉住她:“林微笑,你疯了吗?”
林微笑摇头,还是那句话,牧嵘,帮我照顾鹿鹿。除了这个,你什么都不用对我做,真的。
不管法院会不会对自闭症患者判刑,只要有一丝风险,她就不会让鹿鹿承受。
牧嵘一拳砸在墙上,眼睛红得吓人,这世界真是疯了!老天到底要怎么处罚他,让他亲自带人去抓她!她理所当然为鹿鹿认罪,从来不珍惜自己,那旁人呢,一直在你身边的我就不会心疼吗?
鹿鹿也要做笔录,但他不开口。有医生过来对他做精神病鉴定,警察来来去去,但无论是谁,他都不说话。牧嵘快疯了,他拿出耐心,对鹿鹿解释,苦口婆心,但鹿鹿仍坐着,像座漂亮的冰雕。
最后,牧嵘望着他的眼睛:“鹿鹿,如果你不为你姐姐作证,就没人救得了她。”
他请律师为她做无罪辩论,能出钱能出人脉的他都能帮她做。但她认罪,画是鹿鹿画的,除了鹿鹿,谁都无法证明。林微笑不能坐牢,她才二十四岁,这会毁了她。
牧嵘眼圈红了:“鹿鹿,你真的忘了林夕落?”
那个疼你爱你亲你的姐姐,恨着你又爱着你的林夕落?
鹿鹿没有回答,他冰雪般清亮的眸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林微笑坐在牢房的床上,抱着膝,穿着嫌疑犯统一穿的橘红色衣服。她采访过囚犯,想不到有一天,会穿着囚服等待审判。原来是这种感觉,林微笑笑了,她唯一的烦恼,是明天法官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要怎么回答,是说林微笑,还是林夕落?
林夕落吧,自己终于可以做回能哭能闹的林夕落了。
林微笑想起第一天到Z城,下车时,她被吓到了,人多车更多,人挤人推着她往前走。走出车站,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和底下繁华的苍生,这里能有她的一席之地吗?她彷徨了,要往哪里走。
车站有很多乞丐,大多是丧失劳动力的残疾人。有个失去左臂的流浪歌手在唱歌,她听过这首歌,《蜗牛》,周杰伦填词作曲,世界展望会的主题曲。这首歌还是老师推荐的。
记得是初中,盛夏的午后,闷得要死,整个人间安静得就像等着一场雨来惊醒。讲课的老师外号兔八哥,有两颗兔牙而得名,她装作认真听课,实则在桌下偷偷翻《七龙珠》,漫画是找人借的,说好了下课了就得还他。
正看得精彩,一张字条传过来,许小虎的字总是这么难看。
兔八哥一直在看你。
林夕落抬头,兔八哥眼晴正冒着火,她不舍地把《七龙珠》推到课桌内,老师继续讲课,讲的就是这首歌。林夕落压根没听进去,她满脑子龟仙人小悟空龟派气功,还趁老师不注意,回头冲许小虎做了个鬼脸。
那时候单纯,快乐也好简单,林夕落认真地听完《蜗牛》,上前给流浪歌手一块钱。钱不多,却是她少得可怜的钱的一部分。她看了一眼全家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对自己说,终有一天,我要闯一片天。
没想到五年后的这片天,会是牢狱里的四角天空。
但她一点都不后悔,从前她还会抱怨命运,现在她谁也不怨。三年、五年、十年…走出去,又是一片天。林微笑不会永远在坑里,只要她的亲人还在,只要还有爸爸鹿鹿,她就不会倒下,妈妈说得对,一切会越来越好。
入夜,警察巡逻,听到有人在唱歌,很轻,像怕吵醒人,但在黑暗里又分外清晰。
她唱着:“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任风吹干流过的泪和汗,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我有属于我的天,任风吹干流过的泪和汗,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
总有一天,她会有属于她的天。
第六章 我最最亲爱的你
我始终相信,终有一天,我能在阳光下卸下我的壳,我的罪。
所以,谢谢你们,我最最亲爱的,还能帮我点亮一颗星。
43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普照大地。
林微笑站在被告席,她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护,倒是牧嵘请的律师巧舌如簧,但再能言善辩比不上铁证如山。就在她入狱时,警局收到一封匿名信,指向所有事情都是林微笑做的,唯一能救她的是鹿鹿。
鹿鹿站在证人席,一句话也没说。
他睁着漂亮的黑眼睛,双眸干净透澈得如山涧清流。
牧嵘绝望了,他没料到林鹿鹿真的不救林微笑。
审判下来,他怒吼着要上诉,林微笑低头,服从审判,不上诉。六年有期徒刑,林鹿鹿因为自闭症,当庭释放,法官宣布退庭,林微笑被警察带走,去郊区的女子监狱,她将在那里关押六年。
“林微笑!”牧嵘冲过来,他不要这样,亲手把她送进监狱。
林微笑顿了顿,冲他摇头,无须自责,不关你的事,她望向鹿鹿,她只担心他。
鹿鹿从证人席下来,看着人群往外走,没人理会他,没人告诉他要往哪里去。这么多人,他只认识林夕落。虽然姐姐变了,可他清楚,那是姐姐。那些人要带姐姐去哪里,他很疑惑,也很害怕,刘茫不见了,姐姐又要被人带走。
姐姐,他本能地跟上林微笑,姐姐不会不要他。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伴随着牧嵘的怒吼,林鹿鹿被一拳打倒在地,重重摔下去,嘴角流出血丝。
“不要!”林微笑站住,冲牧嵘大喊,不要,不要伤害他。
牧嵘被阿信拦住,他忍不住,他真的忍不住。六年,她找他找了六年,如今又要在监狱待六年,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六年,十八岁,她失去一切,二十四岁,又要让她一无所有,命运对林微笑太残酷了。
他恨林鹿鹿,更恨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他带人过去抓她?
牧嵘怒吼着:“林鹿鹿!她是你姐姐!你知道吗,她找了你多少年?”
六年,没有一天她不是在找你,她为自己的过错赔上了所有。
林微笑站住,一步也走不开,鹿鹿…
鹿鹿趴在地上,好久才捂着腮爬起来。他很茫然,他不熟悉这个又吼又叫的男人,他为什么要打他,还很疼。他打量四周,这里让他害怕,鸣叫的警车,围观的人群,还好,姐姐还在。
他是很生气姐姐丢了他,这么多年没来找他,不过这里只有姐姐,他小小翼翼地朝林微笑走过去,躲在她身后,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拉住她的衣角,也不说话,就静静地望着她。
有多久没被这么亲昵地望着,林微笑望着他,想伸手摸摸他,抱抱他。
可戴着手铐的手这么沉重,她费力地抬起手,轻轻帮他擦掉嘴角的血迹,柔声说:“疼吗?”
鹿鹿摇头,这点疼跟他以前受过的根本不算什么,他擦了擦嘴角,又拉紧衣领,咧嘴笑了,纯真又美好。
但那是什么?刚才鹿鹿整衣领,狰狞的伤疤布在白皙的肌肤上一闪而过。
林微笑瞪大眼睛,肝胆欲裂,眼底一片血红,她颤着手去弄鹿鹿的衣领,眼前是一片狰狞的伤痕,密密麻麻,黑的紫的,布满整个胸口,还一直顺延下去,只是伤痕,但林微笑可以看到它们还没好时又被加了几道,血肉模糊,可怖又惊心。
怎么回事,林微笑望着伤口,刘茫不是把他照顾得很好,那这是什么?
她颤抖地去摸伤疤,真的,凹凸不平地布置在光滑的皮肤上,依稀可以看得出鞭痕、烧伤,还有数不清看不出的伤痕。林微笑快疯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掉,从小到大她只打过他一次,谁做的,这么打她弟弟。
林微笑眼睛红得滴血,她抓着衣领,咬牙切齿:“谁做的?”
谁做的,她要杀了他,鹿鹿低头,看到伤口,似乎想起很不好的回忆,眉头皱了起来。林微笑还在问,谁做的,眼里全是心疼的,这个眼神让他觉得熟悉,姐姐,姐姐就是这样看他的,林鹿鹿看着林微笑,心里的怨念散了,他原谅她了,不和姐姐生气了,姐姐回来了。
他抬头,黑亮的眼睛清澈干净,有点委屈地说:“姐姐,坏人!坏人打我。”
这是相遇以来,他第一次同林微笑说话,第一次叫她姐姐,林微笑跪下来,听弟弟继续说。
“好疼,姐姐,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真的好疼,被拿烟头烫伤,被用皮带抽,还有被最亲的人丢弃。
六年前,鹿鹿被林夕落扔在路边,等她回来。他站在原地等,唯一有走开就是看到有老人在推车,他过去帮忙推了一段路,回来继续等姐姐,可他等了好久,姐姐还是没来。他想着,是不是太笨了,记错路了。
他就顺着公路,一会儿往前走,一会儿往后走,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最后,他也不知道在哪里了。他边走边喊“姐姐,姐姐”,没人回答,他隐约记得家在哪里,月溪村。
有好心人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走丢了,起初他害怕,人一走近,他就跑了。后面他太想回家了,有人说他知道月溪村在哪里,他跟那人上车。车摇摇晃晃,他又饿又渴,没一会儿就睡过去。
半睡半醒,听到那人问捡到个男孩,可以卖多少价钱,他有些害怕,找了个机会逃下车。那人追了过来,他跑得太快,还摔了一跤,但总算是逃脱了。他一瘸一拐地继续找姐姐,姐姐说得对,地球人果然都是坏人。
他再也不敢同地球人多说话了,没钱又有病,没几天就变得又脏又臭,别人也见他就躲。
那几天,他天天盼着下雨,下雨了淋一下就干净了,但天不下雨,他又饿,只能去翻垃圾堆找东西吃。这是他跟狗狗学的,大部分时候他跟狗狗相安无事,就是那天比较背,刚捡到一块面包,就被狗叼走了。
他气不过,扬了一把沙土,恶狗回头,给了他一爪子。
疼,真的好疼,他坐在垃圾堆旁,边哭边给伤口吹气:“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刘茫见到林鹿鹿,林鹿鹿坐在垃圾堆上,又脏又臭的小乞儿,傻傻地给自己吹气。
他居高临下,流里流气:“小子,你干吗?”
林鹿鹿抬头,不安地看着他,又大又亮的眼睛像极了一只不小心离开森林的小鹿,贼漂亮。
看得刘茫心蓦地动了下,难得动了恻隐之心。那时刘茫是个典型的社会小混混,留着个非常屌丝的吹洗剪发型,瘦高个,皮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流里流气,就是五官天生的俊,还爱笑,看着不让人讨厌。
刘茫蹲下来,够臭够脏的,他捂着鼻子:“你爸妈也不要你吗?”
不是,林鹿鹿摇头,姐姐叫他等她,只是他迷路了。
“还摇头,”刘茫嗤笑,“你爸妈要你,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才不是,我是迷路了,姐姐一定在找我,林鹿鹿很生气,他一点都不想跟这个人说话,他站起来,继续在垃圾堆找食物。
刘茫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小孩真有意思,翻垃圾也要把垃圾弄得整整齐齐。心也善,谁见到蟑螂不是要踩一脚,他就算爬到他手上,也会放回去。偶尔一只嫩黄色的蝴蝶飞过来,他怕惊扰它似的,一动不动,盯着蝴蝶,很喜欢的模样。
喜欢不会去抓吗?刘茫想,可小孩只看着,等蝴蝶飞走了,才继续翻垃圾。
他越看越觉得有意思,走过去:“小弟弟,跟哥哥走,请你吃好吃的。”
小傻瓜还蛮硬气的,就是不理他,刘茫是天生的贱骨头,别人不理他,他越爱往别人身上蹭,他眼珠转了转:“走,我带你回家。”
果然鹿鹿停下了,用大而圆的漂亮眼睛看他,他会不会骗人,可真的好想回家。
刘茫去扯他的手臂:“快点,哥哥不骗你。”
连拉带扯,又哄又骗,总算把小脏球带到住处,就附近的地下室。
刘茫是个扒手团伙的小头目,他离家三年,到处混,最初也跟这小脏球一样,跟狗抢东西吃,半年前加入这个扒手团伙,因为能说会骗,手脚麻利,老大让他做了小头目,手下管着几个小扒手。
这个扒手团伙主要是未成年的流浪儿童,他们看到在外面晃荡的孩子,就游说他们进团。有些孩子才十岁,不懂事,只要管饭,又偶尔给点钱,什么都做。半个月前,刘茫在商场偷东西,逃脱时摔伤手臂,老大恩准他休息几天,他没事就到处晃,碰到鹿鹿,就想着这孩子可以入伙。
一到住处,刘茫就把林鹿鹿抓到花洒下,也不管水冷水热,就往他身上浇。洗干净后,刘茫惊了,竟是白瓷般漂亮的男孩,比他那个傻逼弟弟还好看。这父母得多狠,也舍得让他乱跑。刘茫扔了身干净衣服给他:“小弟弟,你怎么不回家?”
林鹿鹿看了他好久,还是说实话:“我迷路了,姐姐叫我等她。”
蠢货!你姐姐这是要扔了你!刘茫恶劣地想,随手给他下了碗面,林鹿鹿狼吞虎咽吃起来,刘茫起身给自己换纱布,龇牙咧嘴上药。林鹿鹿过来,想了一会儿,踮起脚尖,给他伤口吹气:“不疼哦。”
刘茫一愣,不自在地笑了:“谁教你的傻冒方法,难道吹一下就不疼了吗?”
林鹿鹿抬头,无比认真地点头。真是个傻子,不过好像没刚才那么疼,刘茫问。
“你叫什么名字?”
“鹿鹿,林鹿鹿。”
倒真像一只小鹿,刘茫伸手揉他头发,连头发都软软的,鹿鹿不大愿意地别开,退后一步。刘茫乐了,这破小孩,他说:“记住了,我叫刘茫,以后你就跟我混。”
吃完饭,刘茫带他去见老大。老大是个中年男人,皮肤黝黑,看着就像老实憨厚的庄稼汉。但见识到他对付不听话孩子的手段,刘茫早看出这是个脸黑心更黑的老浑蛋。不过他无所谓,这年头什么都讲地盘,狗都要撒泡尿,扒手也分地盘,他一向要求不高,吃得饱有点钱花活得下去就够了。
老大一看到鹿鹿,眼睛就亮了:“这孩子水灵得很。”
“可爱吧,那些大妈大姐对长这样的最没戒心。”
老大点头,又吩咐:“尽快出师,我可不养白吃饭的。”
“当然,我会好好教的。”刘茫笑嘻嘻地道。
鹿鹿一脸莫名,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他很害怕,搂着小书包,里面是他的宝贝,姐姐送他的画册,爸爸给的欠条,画笔颜料,还有《小王子》。他和小王子一样都是外星人,是星星村的小王子。
但显然邪恶的地球人不懂,刘茫蹲下来,那么无害:“鹿鹿,你想回家吗?”
鹿鹿点头,刘茫装出苦恼的样子:“可回家要钱的,你有没有钱?”
钱?鹿鹿想了想,掏出爸爸给的欠条。
林国栋欠鹿鹿100元压岁钱。
原来是傻子,难怪会被人丢了,刘茫说:“这不够,我们得赚钱才能回家,懂吗?”
鹿鹿拼命点头,刘茫高兴了:“那你要听我的话,我做什么你就跟我做什么。”
鹿鹿又点头,也不是多傻,刘茫想,计划着要怎么调教,没想到教也会出事。
44
第二天,刘茫带鹿鹿出去,上车前,他特意叮嘱:“好好看着。”
这一路公交车是出了名的挤,两人挤上车,人果然很多,人挤人,只能侧着走。刘茫找位置站好,便开始物色。他长得又好看,又爱笑,谁也猜不到这人是个扒手,很快,他就锁定目标。
是个背包的年轻女孩,他手一转,刀片已经夹在指间,轻轻一割,就破了一道口子。刘茫正准备用手去夹钱包,鹿鹿在身边问。
“你为什么要去拿别人的钱包?”
这个蠢货!
刘茫暗骂一声,女孩警觉了,捂着包尖叫起来。整车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又刚好到站点,刘茫拖着鹿鹿下车,一路狂奔,跑了好久,确定没人追上来,刘茫停下,对着鹿鹿就是狠狠一巴掌。
“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揭发我?我差点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吗?”
鹿鹿被打得头晕眼花,他鲜少挨打,就算姐姐生气打过他一次,可她是疼他的,而且没这么疼。他捂着脸,大眼睛蓄满泪水,不解地说:“姐姐说,不可以碰别人的东西。你偷东西,偷东西是不对的!”
自己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屁孩来教训,刘茫又给了他几巴掌,很蛮横地说:“对,老子就是偷东西的!偷东西不对,那你吃的穿的钱哪里来?”
鹿鹿去掏他的欠条,刘茫抢过来,唰唰两下撕个粉碎,洒在他脸上:“真当这是钱,你个傻子,难怪被人扔了。”
“这是爸爸给的,这是爸爸给的。”
鹿鹿哭了,去捡撕得粉碎的欠条,姐姐说要好好藏着的。可碎了,他一点一点把小纸片捡起来,豆大的泪掉在上面。脸又肿又疼,从来没人这么打过他,鹿鹿抬头害怕地瞪刘茫,坏人!大坏人!
刘茫冷笑,他真想给这个小傻子一脚,蠢货。
后来,刘茫又试了几次,但无论他怎么打骂,小傻子就是坚持,偷东西是不对的,他不会把手伸进别人的口袋。刘茫本以为捡了林鹿鹿,可以讨老大的欢心,多拿点零花钱,没想到招来个只会吃不会做事的白痴。
傻子还特有原则,坏事一点都不做,吃饭还特别准时,什么时间做什么事,一直在他耳边嚷嚷着“我要回家,姐姐叫我等她”,搞得刘茫不胜其烦,生气了还会给他一脚,想扔了了事。但一看到鹿鹿干净透澈的眼睛,他又舍不得,最后他给了个破碗,写了张大字报,叫他跪在街边乞讨。
刘茫很清楚,老大不养不会赚钱的小孩。
好在傻没傻透,叫他跪着不要动,他真能跪着一整天不动。乞讨到的钱也如数交给他,不会私藏。就是有谁给他钱,他还会傻兮兮地道谢:“谢谢你,回家后我叫姐姐还你。”
也不知道他姐姐是美若天仙还是观世音在世,开口闭口就是姐姐,不过能赚钱就行了,刘茫也不想多管,他是真后悔捡了这傻子。
就这样,鹿鹿每天乞讨,刘茫依旧到处流窜当扒手。
他身手了得,不过就算再厉害,也有失手的时候。那天,刘茫刚掏了个钱包,还没捂热就被发现,他来不及跑,直接被义愤填膺的群众抓住。估计最近扒手太频繁,引得众怒,他被推搡着下车,失主拳打脚踢,周围一片叫好声。
“打死他!有爹生没妈教,为民除害!”
“这么小就当扒手,留着也是祸害!”
刘茫咬牙默默忍受,你们也就一群欺软怕硬的混账,我要拿把刀在手上,你们谁还敢为民除害?等着,我一个个划破你们的包。他正想着,就看到不远处的林鹿鹿冲过来,这傻子要来干吗,趁机来踢几脚,报复自己?
鹿鹿一瘸一拐跑过来,他跪太久了,腿麻得很。他正跪着,看到对面突然下来一堆人,对着一个人又打又骂,他认出那是刘茫。他跑过来,推开还要打刘茫的人,大大的眼睛充满愤怒:“打人是不对的!打人是不对的!”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就是这句,打人是不对的,姐姐说过,不可以打人。
鹿鹿费劲地推开打刘茫的人,有人要拉开他,有人说是一伙的,要一块打。鹿鹿没走,固执地护着他,喃喃着“打人是不对的”。刘茫震惊了,他清楚就算老大看到他被抓被打,也不会出来救他,可这小傻子,他小小的身板正同成人的正义抗争着。
或许他眼里没有正义和为民除害,只有朴素的对和错。
刘茫再看到鹿鹿被推倒在地,他怒吼一声,用力挣脱身上的桎梏,拉起鹿鹿拔腿就跑。离家后,他总是在跑,跟野狗抢食物要跑,当扒手被抓要跑,看到警察要跑,可从没有这样,他手里会拽着一个人。
后面还有人追,鹿鹿一瘸一拐根本跑不快。
丢下他吧,要是被抓住就惨了,反正他没偷又没事,刘茫这样想,跑着跑着放开鹿鹿的手。鹿鹿失去牵引力,重重地摔倒在地,刘茫回头看了一眼,他趴在地上望过来,水亮的眸子没有一丝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