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茫眼一热,已经跑回来,背起鹿鹿继续跑。好在这一带他熟得很,七拐八弯也甩掉那些人。
刘茫喘着气靠在墙上,这傻子还蛮重的。鹿鹿拍拍灰尘,手摔破皮了,他弄掉小沙子,认真地吹气。
这仿佛是灵丹妙药,遇上什么,吹上一口仙气,伤痛全没了。
刘茫蹲下来,撩起留海,上面有个伤疤,他故意逗他:“我这边疼,帮我吹吹。”
鹿鹿轻轻碰了碰伤疤,真的朝他吹气,边吹边说:“不疼,不疼。”
哄小孩啊,刘茫心一酸,额头对着鹿鹿的额头,认真又随性:“鹿鹿,以后我做你哥吧。”
不要再想着你姐姐了,我做你哥,就我们两个人互相照顾。
鹿鹿望着他,不知为何,面前的刘茫有几分悲伤,姐姐难过时眼睛也是这样的。他不懂他们为何总是不开心,他只能望着他们,冲他们笑,笑得一脸讨好又过分美好。
刘茫揉他头发,亲昵地说:“小笨蛋!”
鹿鹿还是笑,刘茫拍掉灰尘,今天看来是没法子,他起身:“走吧。”
鹿鹿指了指来时的路:“碗。”
碗不能丢,跟刘茫这么多天,他知道丢了碗会挨打,没讨到钱也会挨打。
“没事,”刘茫拉着他,“我明天再给你找一个,走,去吃饭,哥请客,鹿鹿想吃什么?”
刘茫带鹿鹿去吃肯德基,小孩子都喜欢吃这种垃圾食品,鹿鹿吃得很开心,他这几天都没吃饱,老大给饭是按上交的钱来算的,他只能吃一点点。东西上来,大半进了他肚子,但吃相不难看,看得出家教不错。
刘茫咬着吸管看他,傻是傻了点,不过也乖,怎么会流浪在外。
吃到一半,鹿鹿看他没吃,把汉堡推到刘茫面前。真是个好孩子,刘茫心一动,问:“鹿鹿,你为什么从家里出来?”
鹿鹿想了想,把那天的事说出来,他表达能力有限,想到什么说什么,最后很难过地说:“姐姐肯定在找我。”
傻子,你姐姐不要你了,之前刘茫还在猜测,现在百分百肯定,这傻子是被丢了。他试着提醒他:“鹿鹿,你想过没,你姐姐可能不要你了?”
“不会的!”鹿鹿很生气,站起来大声说,“姐姐不会不要我!”
他对美食也失去兴趣,别过脸生闷气,自言自语:“鹿鹿已经是地球人了,姐姐不会不要鹿鹿的…”
这傻子真是固执得可怕,老是开口姐姐闭口姐姐真让人烦。
不过刘茫却有些羡慕,他递了个鸡腿过去:“知道了,你姐姐肯定在等你,快吃。”
吃完,刘茫带鹿鹿回去,进门前,他还把偷到的钱分一点给他,免得没法向老大交代。
没想到,还是躲不过,等待他们的是老大的雷霆大怒。


45
一进门,就听到老大在问:“回来了?”
刘茫嘻嘻哈哈应着,把钱交上去,还说下午比较背,被抓了,没什么钱,明天再努力。
老大点头,放过他,眼皮一抬,望向鹿鹿:“你呢?”
鹿鹿战战兢兢上前,掏出刘茫给的钱,放在桌上。
老大看也不看钱,反而点了根烟,阴森森地看着他。刘茫暗暗感觉不好,老大要打人之前,就是这副神情,正琢磨着,老大已一脚踹过去,点得通红的烟头往鹿鹿身上按,边烫边骂:“你他妈的挺有本事的!”
“我手下二三十个孩子没你一个能干,都能把警察招过来!”
“姐姐?回家?有谁这样讨钱的,他妈的警察来问我是不是拐卖儿童?”
烟头烫在娇嫩的皮肤上,很快就起泡,又被故意弄破,压在伤口,鹿鹿痛得直喊疼,豆大的眼泪一直往下掉,好疼。老大还不放过,一脸狰狞。
刘茫看不下去,他上前讪笑着:“老大,别动这么大肝火——”
“你站着别动,不然我连你一起打,”老大吐了一口唾沫,眼神说不出的狠厉恶毒,“都是你这孙子给招的,老子要不是跑得快,就差点进去吃牢饭了!”
原来鹿鹿在乞讨时,要有人给他钱,他都会道谢,说回家就把钱还给他们。他不会说谎,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有好心人留意报了警,警察顺藤摸瓜就找到这儿。今天老大出门,感觉被盯了,不过他狡猾,逃走,回来一查,查到鹿鹿头上。
鹿鹿跪在地上,被踹的地方疼得厉害,手臂被烫了好几下。他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这个人要打他,表情像要把他吃了,他害怕地往后退,想向刘茫求救,却发现他站在原地,什么都没做。
没人能救他,他大哭,边哭边喊:“姐姐!姐姐!”
姐姐,救我!有坏人!
他一喊姐姐,老大更怒,唰的一下子抽起皮带打过来:“叫你喊姐姐,就是你天天喊姐姐,才把警察招过来!”
老大打人是有技巧的,他还要这孩子替他赚钱,不打脸,就打衣服盖得着的地方,胸背大腿根,哪里最疼,他就往哪里打,下手没留情,一抽就是一条拇指宽的血道子。鹿鹿疼得大叫起来,他越叫,老大就反复抽那道伤口,流了血,才换地方继续抽。
“好疼,好疼,姐姐,姐姐!”
鹿鹿抱着头,却躲不过扑天盖地的皮带。
“你不要再叫姐姐了,”老大抽得更狠,“你再叫一声姐姐,我就抽你一下!”
鹿鹿哪儿听得进去,他吓傻了,这人太可怕了,他只是躲着皮带,本能地向最亲的亲人求救。
姐姐,姐姐你在哪里,有人打鹿鹿,鹿鹿好疼。
真的好疼,鹿鹿好疼。
皮带还在飞舞,这个手黑心黑的老浑蛋气不过还用脚踢:“姐姐?你再喊一声姐姐,我打死你信不信?”
刘茫站在原地,看着鹿鹿被打得抱头乱窜,哭得声嘶力竭,眼睛红得快滴血,住手!住手!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真想冲过去打死禽兽,可他不敢,他不是没挨过他的打!
可再打下去,鹿鹿会死的…
不要再喊了,鹿鹿,不要再喊你那个该死的姐姐,她不要你了,是她亲手丢了你!
鹿鹿还在喊,他本能地向亲人求救,爸爸妈妈,姐姐,你们在哪里,为什么不过来救鹿鹿?
血已经染红了鹿鹿的衣服,衣服下面是什么光景,刘茫想得到,他忍不住冲上去,为鹿鹿挡一下,用力地拽起他,冲他就是一巴掌,边打边骂:“听到没有,不要叫姐姐了!再叫姐姐打死了!
“你醒醒吧,你姐姐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他越打,心越痛,不要叫了,真的不要叫了,老大会打死你的。
他亲眼看到太多不听话的小孩被老大整得呆呆傻傻,鹿鹿被打得快晕过去,模模糊糊睁开眼,看到刘茫凶狠悲痛的神情,脸也疼,不过身上更疼,他陷入黑暗前,隐隐有些明白,不能叫姐姐,叫姐姐会被打的。
打到最后,刘茫实在下不了手,老大才挥手:“算了,可以了。”
他坐在椅子上喘气,看着奄奄一息的鹿鹿就像看一块肮脏的抹布:“晚上别给他吃饭。”
外面不知何时下雨了,他又说:“扔到外面雨浇一浇,不然脑袋不清楚。”
“老大——”
“快点!”老大示意其他孩子抬鹿鹿出去,一个个扫过去,“看到没有,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都给我记着,长长记性!”
刘茫跟过去,看到雨倾注而下,血水从他身上蔓延开。鹿鹿趴在地上,脸对着自己,那双初见时大而亮的美丽眸子没有一丝光彩,只有恐惧,他就这样睁着,分不出眼泪还是雨水。
半夜刘茫偷偷去看他,雨停了,整个世界只有滴答的滴水声。
鹿鹿还趴在那里,维持姿势不变,无声无息。刘茫叫醒他,他睁开眼,看到他,惊恐地躲开,小小的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他怕他,刚才他也打他了。
“鹿鹿。”刘茫难过地叫他,颤抖地掀起他的衣服,胸膛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血肉模糊,浸了水,一动就痛得嗤叫。刘茫抱起他,好轻,像秋天的落叶,风一起,他就会随风而逝,刘茫哽咽,“鹿鹿,以后不要说姐姐了,不然会被打的。”
鹿鹿没回答,他好像懂了,不要说找姐姐,回家,不然就会被坏人打。他的唇没有一丝血色,泛着乌青色,牙关咬得紧紧,身体又冷又热,身体在发烧,心却冰凉凉的。他什么也不懂,只感觉好疼,全身都疼,姐姐说得对,地球人真的好可怕。
这是鹿鹿第一次挨打,在鬼门关走了好几次,反复高烧,伤口发炎溃烂,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闭着眼断断续续呻吟。刘茫尽量地照顾他,用偷存的钱买药,喂他吃东西。鹿鹿也怕他,不过除了他,没人对他好。
刘茫想起他的灵丹妙药,学着给他吹气:“吹吹就不疼。”
一吹,鹿鹿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刘茫看着心疼,问他怎么了。他怯怯的,什么都不敢说,怕挨打。刘茫看着他恐惧的样子,想起第一眼那漂亮的眼睛,多清澈,现在只有泪水,他不该带他来这里。
好不容易高烧退了,老大来看了一眼:“去讨钱!贱命死不了的!”
没人敢忤逆他,刘茫带他到闹市区,给他放了张垫子,叫他坐着,鹿鹿不敢,跪着。他被打怕了,一动全身都疼,好在后面有墙,他靠着,整张脸都是青白色,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前,眼睛空洞无神。
好多人,他头好晕,他好想姐姐,爸爸妈妈,可脑中有声音响起,不要想,会被打的。他赶紧把他们赶出去,最后,空荡荡的,连想都不敢想。
街对面是家音像店,放着些流行歌曲,大多是情歌,下一首节奏竟有些熟悉,鹿鹿仔细听,姐姐教过的,他跟着歌小声地唱:“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唱着唱着,眼泪掉下来,他还记得,姐姐说过,妈妈要抱他,不能推开妈妈。他无意识地哭,跟着歌小声唱,唱得一脸的泪水,有人扔下零钱,不知不觉,碗里的钱多了,鹿鹿惊奇地盯着碗,这么多,不知能不能回家。
傍晚,刘茫过来,看他呆呆傻傻,眼睛却在发光,他收了碗,低声说:“不要想了。”
背他回去,刘茫听到他轻轻唱着,依旧是那首《鲁冰花》,背被一点点浸湿,其实他们要逃走,是有机会的,老大再厉害也有松懈的机会。可他背着他,他搂着他,就像搂着全世界唯一的依靠,这种感觉真好,刘茫一点也舍不得放手。
他暗暗记住,鹿鹿喜欢《鲁冰花》。
回到住处,交了钱,老大笑得嘴都咧开了:“这才对嘛,好好干。”
他伸手要摸他,鹿鹿瑟缩了一下,偏过去,看都不敢看他。
老大不耐地看了一眼,不过没发作,刘茫赶紧带鹿鹿离开,他不能再挨打。
就这样,刘茫本以为会相安无事,没想到老大后来会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
鹿鹿讨到的钱时少时多,少时刘茫就从自己这匀一些过去,免得他挨打。不过再怎么也比不上当扒手,老大叫刘茫训练让他当扒手,但鹿鹿压根不行,他连说谎都不会,何况是偷东西。老大嫌钱少,就会挑鹿鹿毛病,揪出来打一顿。
鹿鹿不像第一次挨打哭喊着找姐姐,沉默地任他打,新伤旧伤,身上的伤从没有断过。刘茫看着不忍,也无可奈何,只能尽量把钱分给鹿鹿。有次被发现,老大明着不说,眼珠子一转一转,正想着法子治他们。
那天大家都睡了,半夜,刘茫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竟是老大,他偷偷摸摸走过来,把鹿鹿抱起来。他想干什么?刘茫心吊起来,装作没察觉,偷偷跟上。
老大把鹿鹿带到自己房间,门没关牢,刘茫透过门缝看到鹿鹿醒了,惊恐地看着他。老大早有准备,拿出一块破布塞到他嘴巴,又把他手脚绑起来。
房间还有其他人,低声问:“真的要弄残?”
“弄残!你听过那个维纳斯吗?就是断臂才美,这么个漂亮娃娃,要是腿残了,不能走路,楚楚可怜地看着你,那些人肯定觉得好可怜,他们觉得可怜,我的钱就来了。”
刘茫在门后听得胆战心惊,他们竟要生生地打断鹿鹿的腿,去博取路人的同情!
禽兽!他们简直不是人!是牲口!畜生!
鹿鹿似乎听懂了,剧烈挣扎起来,老大给他一巴掌,说:“快点,我按住他,你快点打!”
那人掂量着手上的铁棒:“急什么急!啧啧,瞧这脸蛋,真可惜!你不怕弄死?”
“不会死,最多半死不活,要死了就卖了,听说现在有人就喜欢玩小男孩。”
刘茫听得肝胆欲裂,畜生,他想也没有想,随手抓起一块砖头,冲了过去。里面的两人吓了一跳,老大一看他,还说。
“刘茫?你来得正好,帮我按住鹿鹿。”
“按住你妈!”刘茫一砖拍晕另一个人。
“刘茫你反了!”
“我没你这么丧尽天良!”
刘茫捡起掉落的铁棍,朝老大挥过去,一阵乱打。他离家这么久,欺负别人也被别人欺负,还是第一次这么愤怒,完全没有章法,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杀了他!杀了他!等刘茫清醒过来,老大倒在血泊一动不动,血溅了他一脸。
他杀人了?
铁棍落下来,他对上鹿鹿害怕又不敢置信的眼睛,他怕自己?刘茫不敢看地上的两个男人,他解开鹿鹿的束缚,抓起他的手,拔腿就跑。逃出房间,他忍不住回头,老大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他到底死了没有?
刘茫不敢想象,他拉着鹿鹿一直跑。
正是深夜,城市安静得只有两人的跑步声,还有刘茫抑制不住的心跳。他杀人了!杀人了!他不敢回头,总觉得身后有什么跟着他。最后,他被石头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碰到额头,有什么流出来。
他一摸,红红的,热热的,血!
他吓得坐在地上,抱着头,神经质地重复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就算他再怎么坏,归根到底,不过是个少年,偷鸡摸狗,没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这次却…他不敢想象,刚才怎么就动手了?
对了,为了鹿鹿,刘茫抬头,鹿鹿就在身边,担忧地看着他。
对,就是为了这一双不染尘埃的眼睛,他杀人了!
刘茫哭了,他抓着鹿鹿的肩膀,低吼:“你看到了吗?我杀人了!”
鹿鹿不知怎么办,他还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刘茫救了自己。他傻,也明白,刘茫对他好,他伸手轻轻擦掉他脸上的血迹,可不是擦干净了,就清白了。
刘茫哭得不得自抑,全身都在抖,指甲陷进鹿鹿的肩胛,他盯着他,直直地盯着他:“鹿鹿,我是为你杀了人!”
鹿鹿一振,刘茫双眸的恐惧渐渐沉淀成一种疯狂的痴意,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杀人了,你也脱不了罪,我是为了救你才杀人的。”
“我有罪,你也有罪,我们是一体的,听着,鹿鹿——”
“你是我的,以后无论天堂还是地狱,你都要跟我走。”
鹿鹿没有回答,刘茫不管不顾,他惨然地笑了,紧紧地抱住他,忍不住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咬得那么深,那么狠,直到舌尖尝到血腥味仍不放松。不够,还不够,他变成恶魔了,鹿鹿也休想上天堂,鹿鹿若是天使,他也要折断鹿鹿的羽翼,留鹿鹿在一起。
鹿鹿沉默地任他咬着,血腥味呛得他头晕,他却没挣扎。他觉得心一直往下掉,往下掉,四周越来越冷,最后把一颗心也冻得麻木不仁,受过的毒打,每日的白眼,今晚的一幕,都与过去格格不入。
他再也不是以前的林鹿鹿,以前他总是很欢快,现在他却总是很疼,疼得说不出口。
对不起,姐姐,我变成地球人,却成了坏人。


46
刘茫许久才起身。
他洗了把脸,把沾了血的衣服扔掉,找了间小旅馆,带鹿鹿躲着,还好,他都有偷藏钱。
他躲在旅馆里不敢出去,几天后才买了顶鸭舌冒出去打听消息。他没找任何人,就偷偷在老大以前经常去的地方看,让他惊喜的是老畜生没死,没死,就是说他没杀人,他心里的石头放下来。
他喜滋滋地想回旅馆告诉鹿鹿,走到门口却改变主意。
让他心里有罪,让他觉得亏欠我的,就会留在我身边。
他什么都没说,回去整了下东西:“鹿鹿,我们离开这里。”
鹿鹿点头,也一起收拾,他就那个小书包,刘茫觉得是破烂,他当宝贝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他忙上忙下,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我能回家吗?”
刘茫心一痛,他为他差点杀人,他还是想回家,见他姐姐。
他受够了鹿鹿开口闭口林夕落,她就像一个打不败的敌人。如果对他好,就不会丢掉他,虚伪的骗子!他要一点一点把“林夕落”这三个字从鹿鹿的脑袋里抹掉,最后拔根而起,丁点不留。
想到这儿,他笑了:“当然,我带你回家。”
他根据鹿鹿说的,坐车回去。其实鹿鹿大概能说得清地名,但他就是七拐八拐,鹿鹿说这个地方,他带到另一个地方。折腾了好多天,鹿鹿眼中的期盼也变成绝望,他太笨了,竟然把家里的地址给记错了。
“走吧,说不定是其他地方。”
鹿鹿点头,跟他上车,刘茫买的是去Z城的车票。但鹿鹿毫不在意,除了回家,去哪儿都一样。车启程时,刘茫笑了,他终于可以带鹿鹿远走高飞,以后鹿鹿就是他一个人的,他要好好做他的哥哥,好好照顾他。
从前他没有亲人,现在有了,鹿鹿就是他的亲弟弟。
刘茫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6月8日,那年高考的最后一天。
刘茫带鹿鹿到Z城,又想干起老本行,他身无所长就会这个。他怕鹿鹿又像上次揭发他,把他放在站点,得了手就坐返程车回来,鹿鹿仍在公交车站等他。他牵着他,高高兴兴:“鹿鹿,我们去吃肯德基。”
叫了一堆,鹿鹿却一点都不动,刘茫隐隐猜得到,阴沉着脸。
“怎么,你嫌哥的钱脏?”
“哥,偷东西是不对的。”
这是鹿鹿第一次叫他哥,刘茫心一暖,第一次觉得当扒手是罪大恶极的事。他把汉堡递给鹿鹿:“吃吧,以后哥不做就好了。”
刘茫说到做到,不过Z城是待不了,消费太高。他们到周边的一个小县城,刘茫在工地里做小工,每天赚的钱不多又辛苦,但回来看到鹿鹿安静地等他回来,心里全是满足,这大概是家吧。
他曾经有个家,可那个家不要他了,他就走了,但他如今也有家了,刘茫幸福地想。
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刘茫去定制了个音乐盒,这年头讲究个性化,有钱什么稀奇玩艺都有。刘茫挑了个音乐一响,会有一只小鹿跟着音乐一动一动,可爱极了,刘茫看了一眼就决定是它,定制的音乐是《鲁冰花》。
精品店的小妹很不解:“这首歌很老,没人听。”
“就要这首,你不懂。”
刘茫欣喜地把音乐盒送给鹿鹿,《鲁冰花》的节奏一响,小鹿就跳起舞。
鹿鹿眼睛亮了,大大圆润的双眸全是小鹿,他很喜欢。
他想了想,到小书包翻找,好一会儿,找到一张画,把画递给刘茫。
“送给我?”刘茫心中狂喜,鹿鹿总是不冷不热的,这次终于有回应。
鹿鹿点头,刘茫看画,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想起了,就是那些外国名画,简直一模一样,刘茫瞪大眼睛:“鹿鹿,这是你画的?”
见他点头,刘茫心跳了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或许真的可以。
刘茫开始贩卖假画,一开始鹿鹿画,他到街上摆摊,直接卖出去,后来,说画得太像的人太多了,他开始以假充真,当真画卖出去,卖过一次,他就停不下手了。就这样,他从不跟鹿鹿说,画是被他当真画卖出去,鹿鹿只负责画,其他一律不管。
刘茫也聪明,从不在一个地方逗留多久,一般得手了,他就转移地方。几年下来,生活越来越好了,他到哪儿都带着鹿鹿,有钱了,还带他去医院,原来鹿鹿不是傻子,他是儿童自闭症,缺乏情感反应。
难怪他举止总有些怪异,刘茫拿着诊断书,看走廊的宣传海报。夜空中,小孩把自己蜷曲在瓶子里,孤独症,其实人生在世,谁不是带着一颗孤独的灵魂在流浪。他看着鹿鹿,竟有种莫名的庆幸,这样他永远会是个孩子吧,永远不会长大吧?就会永远这么干净透明?
刘茫温柔地看着他:“鹿鹿,哥会赚钱给你治疗,让你变成地球人,不过哥只有你,你也只有哥,好吗?”
鹿鹿没回答,刘茫就当他答应了。治疗过程是痛苦的,但鹿鹿的举止越来越正常,刘茫很高兴,这是他创造出来的鹿鹿,他走到哪儿都带着鹿鹿,他觉得鹿鹿就是他的,不属于林家,更不属于林夕落。
林夕落已经越来越少从鹿鹿口中出现,或许他心冷了吧,从挨第一顿毒打,他就明白“姐姐”这两个字是禁忌。挨的打好了,但伤疤去不掉,深深浅浅一直可怖地留在身上,也印在心里。鹿鹿想起姐姐两个字,就疼,伤疤火一样灼伤着他。
离家久了,他也相信,姐姐不要他了,她丢了自己。
后来,他看电视,女孩哭着喊“我恨你”,他问刘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