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刘茫没开车出来,林微笑等了好久,才看到他打着哈欠出来,穿得很休闲,见到她,一脸饶有兴致,就是不理会,在花园晃悠。其实刘茫长相颇为出色,每次见面都衣冠楚楚,就是太邪气。
好不容易,刘茫像终于注意到她,走过来蹲下:“还在等?你真的这么想见他?”
林微笑累得只能点头,刘茫笑了,很头痛的样子:“那要怎么办才好,我还是不想让你见他。”
“为什么?”林微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戏弄自己,连见面都不行。
“为什么?”刘茫反问,嘴角的笑凝成嘲讽的弧度,眼里全是讽刺,“你说他是你弟弟,那我问你,你弟弟怎么会不见?为什么?”
林微笑说不出来,为什么,因为她亲手把鹿鹿扔了,她握着铁门的手在打战。
刘茫见她这样,反而笑了,可眼神冷得吓人:“说不出来了吧?该不会是你把他丢了吧?”
话音刚落,林微笑手松开,往后退了一步。
刘茫仍盯着她,像只野兽般盯着猎物,不是噬杀,而是慢慢玩弄。猫捉老鼠,一点一点使她崩溃,他一字一顿。
“我是不会让你见他的。
“因为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鹿鹿,他在做什么?他在垃圾堆跟流浪狗抢东西吃。还抢不过,被抓得一道一道血口子,对着伤口吹气,说吹吹就不疼了。我那时就想,这么个傻子,被人丢了,不是不要他了,而是要他去死。”
他走近一步,眼神如刀:“你丢了他,就是要他去死。”
不是的,不是的,她不是这样想的,林微笑摇头,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刘茫站起来:“别摆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只会让我更厌恶你。”
林微笑不让他走:“求求你,让我见他一面,以前是我做错了。”
“错了?”刘茫冷笑,“你是有罪。”
“那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林微笑抬头,她确实不清楚鹿鹿受了多少苦,可她既然找到他,就不会放手,“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是一定要见他,我是他姐姐。鹿鹿失踪,我们有报警,如果你不让我见他,我也会采取其他手段见到他。”
“哟,你还蛮横的!不过也是,能把弟弟丢掉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林微笑又是一震,刚强装的气势又被戳破,刘茫看她:“既然如此,我也不好阻止你们姐弟相认,亲人再会。只是凭白无顾,让我相信你是他姐姐,这不可能。”
“你到底想怎样?”
“跪着,每天晚上来这儿跪着,跪满半个月我就相信你。白天就不要来了,人多眼杂,免得有人以为我在欺负你。”
刘茫靠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不是要赎罪吗?跪着吧,看鹿鹿会不会原谅你。你也别想报警什么的,惹火了我,我带他离开,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
“不要——”林微笑吓到了。
“那就好好听话,”刘茫站起来,皮笑肉不笑,“不过半个月,你这么想他,应当做得到。”
“只要你不带他走,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样最好,那回去吧,晚上见。”
刘茫笑容满面地离开,林微笑看他进屋,又惊又怕,怕他真的带鹿鹿走。她费力地站起来,又摔倒了,腿太麻了。好不容易她站起来,一步三回头,把一直关着的手机开机,刚开机,牧嵘的电话就过来了,在耳边炸雷般。
“微笑,你在哪里?我找了你一晚上!”
“牧嵘,我找到鹿鹿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林微笑回到别墅,阿信也在。
两人听了她的话,都大吃一惊,真是机缘巧合,不过终于找到鹿鹿。阿信找F城警局要了资料。资料很少,刘茫被注意,是因为四年前贩卖假画,而且他很狡猾,每次交易都不出现,通过好几层的中间人,非常小心。
“不过他被盯上,一旦有证据,够他坐牢。微笑你不用理他,他叫你跪半个月,根本就是在整你。”
林微笑听不进去:“万一他带鹿鹿离开怎么办?我找了他这么多年,要是又不见了,我该怎么办?妈妈,我妈妈还在等我带鹿鹿回家。”
最后一句把两人劝解的话都堵住了,她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鹿鹿。
“算了,”牧嵘摇头,示意阿信不要再说,“你先去休息,我们再想想办法。”
林微笑点头,头重脚轻一头扎到床上。她本以为睡不着,结果一下子昏沉沉地睡过去。她太累了,牧嵘走进去,看到她膝盖都肿了,黑黑的全是淤血,显得特别的狰狞恐怖,他用热毛巾敷着,眼里全是心疼。
阿信看了一眼,有些不忍:“我会同F城警局联系,把刘茫揪出来!”
牧嵘点头:“哥,把他们的资料给我一份。”
阿信说可以就走了,牧嵘静静地坐在她旁边。其实听到她找到鹿鹿,他脑袋有点空,这么多年,他一直希望林微笑能找到鹿鹿。可那一刻,一个想法冒出来,她找到弟弟,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牧嵘了解,她只想找到鹿鹿,至于其他,她无暇顾及。
他的心意,她是一丁点也不知,那一刻,竟希望鹿鹿永远不要找到才好。
人啊,真是自私。牧嵘苦笑,帮她换了条热毛巾,看着她睡颜,忍不住想。
林微笑,我清楚我比不上鹿鹿,但在你心中,牧嵘到底有没有一席之地?
林微笑一无所知,她醒来天已经黑了,依旧去刘茫家。
她没让牧嵘跟着,她了解他,让他跟着,他一定会阻止的。
膝盖着地,疼痛袭来,她却想到刘茫的话,“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鹿鹿,他在做什么?他在垃圾堆跟流浪狗抢东西吃”。林微笑跪下来,望着紧闭的门,在心里想,妈妈,很快我就带鹿鹿回家了。
41
就这样,林微笑白天休息,晚上去刘家门口守着。
牧嵘看她晚出早归,一天天消瘦,走一步都艰难,很心疼又无奈。
他远远跟过一次,回来开着越野摩托车狂飙了一圈,被阿信一拳打倒。
“想想有什么能做的,别在这儿发疯!”
他请私家侦探,自己去跟踪刘茫,但刘茫很谨慎,而且到哪儿都带着鹿鹿。他对鹿鹿倒不错,细心体贴,别人对亲弟弟也不一定这么好。牧嵘看到鹿鹿,马上想起来了,飞机场撞到的人就是他。
这世界真奇妙,可鹿鹿一点也不像林微笑口中的可爱弟弟。
在他身上,可以清楚地感到自闭症的特点,社交障碍,沟通困难,重复性规律生活。但除了自闭,这个男孩太冷了,除了会跟刘茫说上几句话,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黑亮的眼睛除了懵懂,还有冷漠。
可他再不好,也是她弟弟,牧嵘只能和阿信一起拼命找证据。
第五天,刘茫回家,好像遇到什么麻烦事,平时他都会停下来,冷嘲热讽几句。今天直接开进去,把门甩得发出好大的声响,一回去就咒骂了不停。
“废物!一群废物!”
他感觉得到,被盯上了!不止F城的警察,还有其他,这几天他走到哪儿,都感觉有人在跟踪。他一向小心,但再小心也有疏漏的时候。
唉,烦!刘茫把自己扔进沙发上,看坐在一边的鹿鹿。
他在看天气预报,他每天都要看天气预报。刘茫起身,坐过去,亲昵地摸他的头发:“鹿鹿,你这么喜欢看天气预报?”
鹿鹿仍盯着电视:“晚上会下雨。”
总是这样,答非所问,不过刘茫很满足了,一开始鹿鹿一句话也不说。
还记得那时候捡到他,他还小小的,现在长这么高。刘茫是真心喜欢鹿鹿的,他离家四处流浪,看够了社会的肮脏和成人的龌龊。只有鹿鹿,永远干净纯白。鹿鹿说他是外星人,对,他就是外星人,只有外星人才没地球人这么邪恶。
我才不会让你离开我,刘茫想,他捏捏他的脸:“饿不,哥哥去做饭。”
刘茫去做饭,出来,看到电视正播一档节目,《平凡的世界》。戴着面具的女孩黑眼睛蓄满泪水,哽咽地问“鹿鹿,你在哪里”。刘茫脸色不善地走过去,“啪”地关掉电视,回头看鹿鹿,他仍乖乖坐着,无意识地重复。
“妈妈死了,妈妈死了…”
眼泪从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流出来,他没察觉到哭了,只是本能地流泪,为母亲的死伤心。或许他连死是什么都不懂,也不懂伤心,刘茫走过去,搂着他:“没事的,鹿鹿,你还有我,还有哥哥。”只要有我就够了。
刘茫看到外面仍跪着的林微笑,真是十分十分碍眼。
午夜下起雨,林微笑被冷醒,豆大的雨打在身上,又冷又痛。她冷得直打战,只祈求雨快点下完,结果雨越下越大,几乎是倾注而下,稍远点都看不清。
鹿鹿也被惊醒了,他看到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这个人是陌生又熟悉,见到她,心里总有丝丝欢喜。他真想走过去,但心里又有股怨恨在阻挡他。可雨这么大,他看着雨,隐约想起小时候,他固执地站在雨中,有人过来拉他,一遍遍地说。
“鹿鹿,淋雨会感冒的,快跟姐姐进屋。”
姐姐…
鹿鹿起来,要下床,被拉住,对上刘茫阴霾的眼神:“你要去哪里?”
鹿鹿不解,他为什么不高兴,可是雨真的好大,他指着窗外:“下雨了。”
刘茫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林微笑,一股怒气涌上来:“不用管她。”
不行,鹿鹿摇头,固执地要下床。他要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刘茫没办法,撑了伞出去,本来只是想送把伞,但看到林微笑欣喜的眼睛,他改变主意了。
“进来吧!”
林微笑受宠若惊地跟他进屋,满心的期望,她打量了下四周,没有鹿鹿。
“他在睡觉,”刘茫坐在沙发上,跷着腿,第一次正眼看她。她很狼狈,全身湿透,像一只落水狗,但无论她再可怜,他也不会同情她。他心里有了主意,问,“如果让你们见面,你想怎样?”
林微笑想了想,还是说实话:“我想带他回家。”
“回家?”刘茫好笑地看她,“明明是你先不要他的,现在又想带他回家。”
“算了,我不要跟你争辩这些,”刘茫摆手,“跟我过来。”
他走到书房,推开柜子,下面竟有个地下室,画具,画板,应有尽有,大大小小七八张画,有些画完了,正在晾干,有些还没画完,但无一不是名画,画得非常逼真,以林微笑外行人来看,根本看不出差别。
刘茫抱着手,挑眉问:“知道这些是谁画的吗?”
林微笑瞪大眼睛,许久才猜测道:“…鹿鹿?”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不费劲。这几年,我们就是靠鹿鹿的画活下去,他画假画,我再委托地下拍卖行卖出去。别跟我说我在利用他,要不是我,你弟弟早就死了,你以为有自闭症的小孩能独自活着?”
“我——”林微笑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也不要说会报答我,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想要鹿鹿跟你走?”
林微笑拼命点头,刘茫说:“那去自首。”
“啊?”
“去自首,说画画卖画的都是你,只要你肯去自首,我就让鹿鹿回家。”
刘茫靠近她,继续说:“你不是一直在找鹿鹿吗,不是说要报答我吗,现在我的要求就是这个,如果你肯替我去自首,我就把鹿鹿还给你。”
“可是鹿鹿——”
“就是为了鹿鹿,想想,你也不想鹿鹿过着逃亡的生活吧?”
刘茫说完,留下一句“你好好考虑,天亮我要答案”就出去了。
林微笑茫然地坐在画室,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刘茫蛊惑性的声音,“去自首吧”。她要代替他去自首,就会入狱,那什么都没了,但要不去,刘茫肯定不让她见鹿鹿,她感觉得到,刘茫很厌恶她。
怎么办?林微笑坐在画室,看着空白的画纸,想起小时候她在纸上一笔一笔涂颜色,十二种颜色,像一道十二色的彩虹,多美。她痴痴地想着,天亮了,可阳光照不到地下,她走出去:“我答应你。”
林微笑听到自己的声音,刘茫露出得意的笑容:“一些资料我会传给你,背熟悉了就去自首。鹿鹿在花园,你可以去见他一面,一面的话,五分钟就够了吧。”
林微笑听得怒火上蹿,走了几步又回头:“刘先生,我感谢你救了鹿鹿,但你真是个人渣。”
“比起人渣的我,那丢了亲弟弟的你,又是什么?”
刘茫反讽,林微笑沉默,走了出去,雨过天晴,天空一片湛蓝。
鹿鹿在花园里跑来跑去,他跑到墙角,把出来散步的小蜗牛放到湿润的土地上,树叶上。林微笑看到这一幕,几乎要哭了,是鹿鹿,只有鹿鹿才会带蜗牛回家,而且他没有变,他还是这么善良。
她走过去,伸手:“鹿鹿…”
鹿鹿后退了一步,不让她碰,却没走开,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她。
六年了,那个努力的少女长大了,变成一个坚强的女孩,懵懂天真的孩童也变成冷漠的少年。时光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如此明显,改变了他们的相貌,也改变了他们的眼神,都苍老得太快。
林微笑望着他,有很多话要说,却堵在嗓子眼里,哽咽着,唯有双眼蓄满泪水。鹿鹿面无表情,孩童时全心的信赖和依靠全然不见,他看她,就像看一个陌路人,这眼神让林微笑的心都碎了,是她亲手把他眸里的信任打碎的。
“鹿鹿——”
刘茫在那边喊:“林小姐,只剩下三十秒。”
这个人渣!林微笑蹲下来,学着他,把小蜗牛放到潮湿的土地,轻声说:“鹿鹿,你等着,姐姐很快就带你回家。”
她强迫自己转身离开,路过刘茫,他淡淡地道:“林小姐,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林微笑走出去,看到牧嵘的车,他在车外等着,手里拿着一把伞,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总是对自己这么好,林微笑走过去,突然伸手抱住他,强忍着满腔的苦涩。
“牧嵘,我们是亲人,对吧?”
“对,我们是亲人。”
牧嵘说,这个怀抱太意外,他很不解,却又有些贪念。
林微笑抱着他,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他,可惜不能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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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茫的资料很快就通过电子邮件传过来。
一些应付警察的资料,不得不说,刘茫这人极其聪明,很完美地做成林微笑参与的假象。
邮箱后面,是淡淡的一句。别动什么歪心思,我想你懂什么叫人去楼空。
林微笑握着拳,她不敢冒风险。她不是一个人,阿信、牧嵘都会帮她,可她不敢,她只能采用最笨的方法,听从刘茫的摆布。也没什么,不过在狱里待几年,等出来,就能爸爸鹿鹿团聚了。
好事多磨,只要能团聚就够了。林微笑安慰自己,至于她的人生,她不去想。从把鹿鹿丢下的那一刻,她就没有自己的人生。
林微笑约牧嵘去买东西,她说刘茫答应她,很快就能让她见鹿鹿,她要为鹿鹿买礼物。衣食住行,她要给鹿鹿买新衣服,小时候鹿鹿总穿她的旧衣服,现在她能赚钱了,可以给鹿鹿买新衣服了,牧嵘和鹿鹿的身高差不多,她带他去帮忙试衣服。
“这是你的荣幸,能我和弟弟一样帅。”
“我怎么觉得我更帅一点,”牧嵘对着镜子,啧啧称赞,“真是帅得不行。”
他很高兴,和许小虎分手后,林微笑一直不开心,现在终于找到鹿鹿,况且这种被拉着满商场试衣服,他会有种女朋友帮男朋友买衣服的错觉。就是会不会买太多?买完夏装,买冬装,最后又在老年服装店停下来。
林微笑站在门外:“我还没给爸爸买过衣服,不知他瘦成什么样子。”
牧嵘心一酸,拉她进去:“没事,等你带鹿鹿回家,就可以慢慢把你爸养胖!”
“对呀!”林微笑笑了,“很快我们就可以团聚,爸爸看到鹿鹿一定很高兴。”
她眨眨眼,把眼泪眨回去,进店仔细挑衣服。
爸爸没出事前,是很骚包的,穿得年轻精神,出事后就随便了。其实爸爸就是爸爸,再怎样也是很帅,林微笑一件一件往牧嵘身上试,可惜妈妈不在,不然妈妈也喜欢给爸爸打扮,妈妈最爱给一家子打扮。
牧嵘也耐心,他想,这就是家吧。
他的家被他弄得支离破碎,所幸,他遇见林微笑。
好不容易挑了件条纹衫衫,林微笑想想又挑了件T恤,出事后,爸爸就没没穿过短袖,因为伤疤太吓人,其实有什么关系。
买完衣服,林微笑去买画具,鹿鹿喜欢画画,还有其他好多她能想到的东西。
最后,连牧嵘都累得直喊:“微笑,你压根在屯货。”
就是在屯货,她不了解,这种诈骗案有多严重,想着能准备就先准备着。
刘茫答应她,她去自首后,他不会再让鹿鹿画假画,他会带鹿鹿回家,交给爸爸。
“我哪儿知道你会不会骗我?”
“我就算骗你又如何?你不按我的话去做,我就带鹿鹿走,让你永远也找不到。”
她别无选择,她在赌,赌刘茫有没有良心。
牧嵘看她沉默,她这几天看似正常,但总觉得有点怪,那眉打了结似的,为了鹿鹿吧。阿信那边快要收尾,就等刘茫上套。放心吧,微笑,很快你就能和鹿鹿团聚,牧嵘没再多想,他用力搂着她的肩向前走。
“算了,本少爷今天都归你,说吧,还要买什么?”
“买吃的!”
林微笑努力笑了下,拉着他继续走。
商场的地下室是沃尔玛,走到冷饮区,牧嵘拿了两个可爱多。
两人坐在长椅上,身边放着大包小包,愉快地碰杯。
“祝林夕落早日和鹿鹿团聚!”
林微笑大笑,看身边的大男孩,在心底说,祝牧嵘良辰美景,永生幸福。
买好能想到的东西,林微笑又偷偷回乡下去看爸爸,爸爸似乎更老了。这次,她远远地看了一眼,看完就走。回到城里,她去电视台辞职,严晓明很生气。
“你在自毁前程!”
“师父,谢谢你。”
她没法解释,最后心存感激地跟师父告别。
林微笑抱着东西离开,一个人走在路上。这么久,她还没仔细观察过这座城,她坐在街道的长椅上,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忙碌的人群,浮现在脑中的却是小村庄简单明快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来是最好的生活。
她起身去刘茫家,她想见鹿鹿,和他好好说话。
刘茫难得不在家,鹿鹿在画画,以前他的画是明快鲜艳的,现在却出现大片大片的黑。
林微笑静静地看鹿鹿,他穿着一身白,看似简单,却都是国际一线品牌,低调的奢华,不再是那个穿着自己旧衣服站在田梗旁等待的孩子。时光多可怕,以前她盼望着能找到他,又害怕鹿鹿恨她怨她,现在她找到了,鹿鹿却连恨她都不愿,他根本不看她,他不要她了。
他还是那么好看,白皮肤,黑眼睛,眼里没有一丝杂质,就是太冷了。林微笑真想抱抱他,鹿鹿,你不是这样的,但她不敢,鹿鹿不让人碰,他不会拒绝林夕落,但站在面前的是林微笑。
“鹿鹿。”林微笑叫他,她有很多话要讲。
她想说妈妈去世了,家里的变故,她想说,她一直在找他,找了六年,她想说,他长大了,变更好看…可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她就这样痴痴地凝视,眼泪在眼眶打转,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
“鹿鹿,你不要姐姐了?”
因为我丢掉你,让你颠沛流离,受尽千辛万苦,所以你不要我了?
可是我知错了,这六年没有一天我好过。
眼泪再也止不住,鹿鹿回头看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映出一个长大的林夕落。是不是长大了,就会变得不美好?林微笑看着弟弟,突然万分舍不得,她不要了,她反悔了,她已经失去他六年,不能再离开他。她舍不得,一分一秒都舍不得。
就趁刘茫不在,林微笑抓住他的手:“鹿鹿,跟姐姐走,我们离开,反正没人知道画是你画的。”
鹿鹿愣愣地看着她,林微笑催他:“走,咱们快走。”
她还是信不过刘茫,她可以去自首顶罪,但万一他带着鹿鹿远走高飞,那该怎么办?她人在监狱,不可能出来找。林微笑猛然发现自己太天真,关心则乱,刘茫根本就不想让鹿鹿回家。
“走,鹿鹿,咱们走!”林微笑抓起他,就往外走,鹿鹿手里还拿着画笔,被动着往前走。
外面突然警鸣大作,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他们要来抓鹿鹿吗?林微笑吓傻了,本能地抢过鹿鹿手中的画笔,举起手,大声喊:跟我弟弟没关系,画是我画的!”
牧嵘冲进来,就看到这一幕,他大吼:“林微笑,你疯了吗?”
有警察拦住他:“牧先生,你不要妨碍我们执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