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是不可能表达录音的效果的,但也不妨摘录部分:
(抽泣的声音)家鹄……(呜呜哭)家鹄,家鹄,我是惠子……惠子啊……(哭)你现在在哪里,我好想好想见你啊家鹄……(哭)你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我天天都在想你,盼你……盼望见到你,每天……(哭泣)可是……你……家鹄……(噎气)你在哪里啊——我每天抱着你的衣服想你,看着你的信想你,白天想你,夜里想你,做着梦想你,时时刻刻都在想你啊家鹄……可是你……(抽噎)家鹄,家鹄,你到底在哪里啊,我想去看你家鹄……(长时间哭)家鹄,你说过,你要爱我一辈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哭)今坐今世……一辈子……我们都要在一起,可是,可是……(哭)他们说……他们说……我不相信,可是……可是……(长时间哭)家鹄,我听他们说……你已经不爱我了,你爱上了……别人(号啕大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家鹄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我不相信!不相信!(更加号啕)家鹄,你快出来见见我吧,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呜鸣)这肯定不是真的!家鹄,我受不了了……如果这是真的,我只有去死……家鹄,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我每天都在哭,我眼睛都要哭瞎了,家鹄……家鹄……你快回来看看我吧,这还是你的惠子吗,你的惠子……她怎么会这么伤心啊,她好可怜啊,除了哭……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长时间哭,几次噎气)家鹄,家鹄,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对我的……你快回来告诉我吧.你没有……变心,你还是我的家鹄,我还是你的惠子……就算……你……有什么事……家鹄……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家鹄,我还是你的惠子,我愿意……我还会像从前一样爱你……做你的惠子……依偎在你的怀里,枕着你手臂睡觉……家鹄……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啊……(抽噎)没事的,只要你爱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你的惠子……(哭)家鹄,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币能丢下我,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孤零零的……(号啕大哭)家鹄,我已经背叛了我的父母和哥哥,家鹄,你就是我的全部啊,没有你……家鹄,我怎么活下去啊,我只有去死,去死……(呜咽)家鹄,求求你,无论如何回来跟我见一面吧……我快崩溃了,家鹄……我真的快崩溃了,家鹄,家鹄,家鹄……
不论是第一次听,还是第二次听,陆从骏都情不自禁地流了泪,惠子说的真是太那个一情真意切,悲苦交加,悲也感人,苦也感人,情也感人,意也感人……感天动地的劲道啊,催人泪下啊!
第八章 第五节
这天夜里,是海塞斯在病房陪陈家鹄。
陆所长昨晚想到用声音唤醒陈家鹊的点子后,连夜就把海塞斯带到了病房:一来是不想瞒着他,也瞒不了;二来是想让他先试着喊喊看。他和陈家鹄毕竟有一定的感情,更重要的是抓紧时间,多昏迷一个小时,醒来的可能就要小一分。
海塞斯很卖力,连着喊了几十分钟,喉咙喊哑了,被喊的人纹丝不动,甚至离死亡更近了。他的心律一直不稳定,刚进医院时每分钟三十七下,到第二天早晨七点钟降到三十一。午后开始发烧,体温最高时达到四十一度,心律也一度蹿高到每分钟九十八下,紧急用药抢救后体温降至四十度以下,心律也回落,基本上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问徘徊。这两天,他一直发着三十八度左右的烧,心律在三十到三十五之间徘徊。这么热的体温,这么低的心律,能够这么一直挺着,挺三四天,在医生看来已属罕见。
刚刚五分钟前,值夜班的护士下班前例行地来给他量心律,心律竟只有每分钟二十九下。就是说,海塞斯又喊又陪了他大半夜,结果是他的心律第一次跌出了三十。到了中午,又跌了,跌到每分钟二十八。这是不祥的信号,柳医生赶来检查一番,却是一筹莫展,不知说什么好。在海塞斯的反复追问下,他苦不堪言地感叹道:“可能只有神仙才救得了他了。”
陆所长、老孙带着刚剪接好的录音带和录音机走进病房,正好听到柳医生在这么发感叹——晦气话!陆所长听了很不高兴,顶了他一句:“我就带神仙来了。”
于是,迅速接电源,架机器,放录音……
一遍,没反应。
两遍,没反应。
三遍,没反应……
到晚上九点钟,已经放了整整三十遍,其间陆所长、海塞斯、老孙、医生和几名护士轮流上阵,一秒钟都不放过,每一秒钟都至少有两人以上圆睁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家鹄,观察着他可能有的变化。
对不起,没有任何变化。
陆所长不甘心,休整了半个小时后又准备发起新一轮“攻势”。这一轮攻击他引入了“新元素”,“新武器”。他动员一个年轻女护士,在放录音的同时假扮成惠子跟陈家鹄有身体的接应。就是说,从放第三十一遍录音起,不但有惠子的真声音,还附有惠子的假身体感应,有动作。当然,主要是一些握手、捶胸、抓肩等这些常规动作。
女护士应该说还是蛮用功的,至少是开始那几遍,每一个动作都倾人了应有的热情和期待。在期待没有任何回报的情况下,又坚持重复了十来遍,即女护士总共忙活了快两个小时,那一套假动作重复做了十多个回合,陈家鹄身上有些部位都被抓伤了,结果是一对不起,还是没有任何结果。
陆从骏还是不甘心,不放弃,他似乎走火入魔了,一起忙活的人都累得趴下了,去休息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还是一遍一遍地放着录音。夜深人静,惠子的哭声显得更大,从病房里窜出去,游荡在楼下那条僻静的小路上,一遍又一遍,把每一只夜游的猫和耗子的心都揪得要抓狂。
有一会儿,他也支撑不住了,枕着陈家鹄的手睡着了,并且做了梦。他梦见自己看着女护士机械、僵硬的动作(后面几个回合确实很马虎)大发雷霆,骂声之大,把他自己都吓醒了。
醒来,他又有了新主意,准备发起新一轮攻势。他冲下楼把老孙叫醒(病房里太吵,他躲在车上睡党呢),让他立即上山,把林容容接下山来。
他要让林容容来充当女护士的角色!
换言之,女护士的努力得不到回报,陆从骏认为问题不在陈家鹄身上,而在于女护士,在于她没有投入感情,动作太僵硬。他相信林容容如果来干这活儿,绝对不会一点感情都没有。以前,林容容总是在他面前夸奖陈家鹄,他有理由怀疑林容容对陈家鹊有些好感,即使没有,至少还是同学,是战友,肯定比女护士要有感情嘛。
是的,感情,有了感情,效果肯定不同!
第八章 第六节
林容容被连夜接下山。
林容容虽是陆从骏派上山的暗探,知道很多内幕,但接陈家鹄下山的内幕却是不知道的。这是杜先生的内幕,她还没资格知道。当初陈家鹄因体检查出心脏有病,被救护车当日按下山,林容容曾一度怀疑其中有什么猫腻,当她走进病房看到陈家鹄那样子时,才发觉自己怀疑错了:陈家鹄还真是病得不行了。
好好的一个人哪,转眼生死两茫茫,林容容根本不需要陆所长来给她煽情造势,很自发、很直接地扑到病床上,抓起陈家鹄的手,哭哭啼啼起来。让林容容纳闷的是,她在一边哭哭啼啼,收音机里还有一个人也在哭哭啼啼。这需要解释一下的。
怎么解释?
又是欺骗。
陆从骏说:“为什么连夜喊你下山来,你听惠子的话就知道,陈家鹄心里有新女人了,你不知道是谁吧,就是你!我想他现在心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暗恋的人,就是你,一个是他觉得……愧疚的人,就是惠子。”所以,他才这样安排,让她们两个人同时喊他,刺激他,从不同的情感层面去刺激他。为什么不让惠子来?因为陈家鹄现在肯定不想见她,所以只要了她的声音。云云。
这种解释也许不乏牵强,经不起推敲。但现在哪是推敲的时候,现在是洪水汹涌啊。林容容一下子面对这么多咄咄怪事,智力降到最低点,本能被提高到最高点。鸟至将死,其鸣也哀,一个默默暗恋自己的人命悬一线,何况……她哭得更来劲了,更放开了,身体的接触面积和范围更大了,更多了,更紧密了,更投入了。
如果说女护士的配合是有瑕疵的,林容容绝对是无可挑剔的,甚至比你期待得还要好,还要真,还要美。如果说这样的配合——绝配啊——还唤不醒此人的沉睡,那么他的沉睡就……无异于死亡了。陆所长和老孙再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睁大双眼,紧紧盯着陈家鹄,密切注意他的反应。
一遍。
又一遍。
再一遍。
没有,还是没有,仍是没有……眼看窗外的天光渐渐发亮,眼看林容容嗓音明显变得嘶哑,可陈家鹄仍然像大地一样沉默,像死亡一样沉默。
比死亡还沉默!
陆所长终于认输了,放弃了,绝望了,他让老孙把林容容劝走,送她回山上去。林容容离开医院不久,被冷风一吹,头脑略微清醒,回想起刚才经历的这一些,总觉得有些荒唐。她记得王教员曾经对她说过,黑室绝对不可能允许日本人的女婿进去,所以不管陈家鹄与惠子有多么相爱,组织上一定会拆散他们的。她也记得——更记得——陈家鹊在山上时是怎么对她的——很冷傲的。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问老孙,老孙恶声恶气地呛她一通:“你他妈的怎么还有心思问这些鸟事,他死了说什么都没球用,你就祈求他活吧,他活过来了你什么都会知道的。”林容容想也是,便什么都不想了,只在心里默念陈家鹄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上了山,还烧了一炷香,对着它又是一遍遍地呼唤陈家鹄的名字。
与此同时,陆从骏是彻底绝望了,不做任何努力了。送走林容容后,他一直立在窗前,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双手默默地毁坏着磁带,一寸寸地把它从盒子拉出来,揪着,扯着,撕着,捻着,发狠的样子像要把它捻成粉,毁成灰。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就让它们随陈家鹄而去吧。
上早班的护士悄悄进来,看见陆从骏发狠撕扯着磁带的样子,心惊胆战,敛声敛气。她把体温计塞进病人嘴里,顺便观察了一下他的反应,见他依旧长眠般的纹丝不动,不觉地摇摇头,想叹口气,怕惊动陆所长,叹了一半又忍住了。
几分钟后,当护士拔出体温计时感觉病人的嘴唇好像努动了一下。她惊诧地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怀疑是错觉。她紧盯他嘴唇,希望它再动一下,可就是没有。她确信刚才的感觉是错觉,目光从他的嘴唇边放散开来,向上方移动:人中,鼻孔,鼻梁,眉心,眼睛,眼角……
哇!天大的发现!护士失声惊叫起来。
陆从骏猛然从窗前冲过来问护士:“怎么回事?”
护士用一只哆嗦的手指点着:“你看长官,那是什么……你看他的眼睛……眼角……那是什么…...”
啊,那不是泪水嘛!
是的,是泪水,有两行,一边一行,细细的,软软的,像两根肉色的小蚯蚓一样在蠕动,分别向两边太阳穴的方向伸着、流着……陆从骏把头低了又低,看了又看,甚至都能闻到是泪水的味道,可就是不敢相信。他一直默默地盯着它们蠕动的情景,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同时感到身体在绷紧,越绷越紧,似乎随时都要爆炸。
今天值早班的不是柳医生,是一位戴眼镜的年轻军医小毕,仡刚才在值班室里听到护士的惊叫声后立刻跑过来,问护士:“怎么回事?”此时护士已经确信那是眼渭,兴奋地迎上来,把军医带到病床前,有点炫耀地指着两行泪水说:“毕医生你看,这是什么!”
医生定睛一看,顿时惊叫道:“我的天哪.,他流泪了。”转而失礼地一把抓住陆从骏的肩膀.激动地说,“长官,他醒了!”
陆从骏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一旁的椅子上,流如泉涌,身子却一点点矮下去,瘫下去,最后从椅子上滑下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过度的兴奋和疲劳终于把他击垮了。
就这样,在昏迷了漫长的一百零六个小时后,陈家鹄用两行细细的眼泪向所有关心的人宣告了他的新生。他的生命正如他的破译才能一样强大神奇,强大得让死亡低头,神奇得令人们惊叹不已!
第八章 第七节
消息传开,所有医生和护士都来庆贺。
然后是老孙。然后是海塞斯。这家伙本该早来,陆所长在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可他凌晨才睡下,把电话拔了,打不进去。后来是老孙回去通知他,他才匆匆忙忙赶来的,不过还是蛮周到的,匆忙中也没有忘带一捧鲜花来庆贺。
花好漂亮哦,惹得在场的医生护士一阵夸奖。
陆从骏已经睡过几个小时,精神十足,见海塞斯花团锦簇地进来,大踏步迎上去,板着脸孔,大声地对他说:“带花来干什么?你根本不需要带什么花,你的脸就比任何鲜花都还要灿烂!”
海塞斯哈哈大笑:“你不知道,我的心里更灿烂着呢。”然后走到床前,把鲜花送给陈家鹄,顺便又拔出钢笔,在护士的白大褂上写着:π=3.14.……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回头对陈家鹄说:“嗳,我的朋友,帮帮我,后面是多少?”
陈家鹄浅浅一笑,道:“15946159265……”竟一口气报出十几位数,而且还准备报下去。海塞斯赶忙对他摆手阻止:“好,好,够了,够了。”然后回头对陆所长大笑道,“放心吧,他没傻。”
说得在场的人都哄堂大笑。
第九章 第一节
现在是两天前晚上八点多钟。即老孙在渝字楼碰到惠子的同一时间。
也是在同一地点,同一栋楼里。在顶层尽头的一间客房里,姜姐正在与一个穿着考究、模样精干、三十多岁的男人窃窃交谈着。
“他是美国人,是八月份到重庆的。”
“他是干什么的?”
“具体职业不知道,但我敢说他肯定在帮姓杜的干活。”
“会不会就在黑室呢?”
“我也是这么想,但至今没拿到证据。”
“你们不是都上床了吗,这点货还搞不到?”
“毕竟是杜先生身边的人,他嘴巴很紧的。”
“姓杜的对他真的很好?”
“嗯,这是我亲眼所见,就在这儿,姓杜的专门请他吃饭,饭桌上显得很亲热的,他对姓杜的也很随便。”
“好,这是条大鱼,你一定要把他养好了……”
说的就是海塞斯。
毋庸置疑,如果海塞斯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气疯的,因为这个房间是他的,至少现在是他的。天气越来越冷,车上幽会的感觉越来越差,海塞斯出资包下这个房间,是为了与姜姐有个固定的秘密幽会的地点,而不是为了让姜姐从事其他的秘密活动。可事实上,现在,包括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姜姐把这个房间的用途扩展了,除了每个星期与海塞斯幽会一到两次外,至少她还要时不时在这里分别秘密接待冯警长和这个男人。
其实,最早这个房间是冯警长掏的腰包,那时姜姐是他的甜点,现在姜姐路子越走越宽,名头越来越大,任务越来越重,冯警长虽心有不甘,也只有退居二线了。对此,姜姐也给了他一定回报,至少是免了他的腰包,让海塞斯来当冤大头。当然,海塞斯并不知道这一切。
说到冯警长,两人的对话是绕不开的,这不,就说到他了。
“你现在手头有多少人?”
“我只跟警长有来往,其他人我不往来的,多见一个人多一份危险。”
“嗯,对。我们要干的事大着呢,谨慎是必须的。其他还有多少人?”
“让我算一算。美国大使馆的萨根你是知道的,萨根有个助手叫黑明威,他是个记者,另外茶铺里还有以前少老大的得力助手中田,他是个神枪手,好像就这些人。”
“萨根的身份暴露了,不能再用了。”
“可是……我听警长说他等着要见你呢。”
“他见我干什么,我才不见他,见他是找事。”
“你们还没给他钱,我觉得这个问题要解决,否则……这些人的底细都在他手上,听警长说他是个刺头,不好惹的。”
“钱好说,关键是他事情干了没有?”
“我去看过,那地方确实被炸得稀巴烂了。”
“可我得到的情报说,黑室照常在工作啊。”
“那说明黑室可能不是只有一个地方,陈家鹄肯定是在那里面,我了解的情况是他确实被炸死了,报纸上登了,警长还亲眼看见他们家里人去了现场,一家人在那边号啕大哭,他那个日本太太还伤心的昏过去了。”
“你见过她吗?”
“谁?”
“陈家鹄太太。”
“没有。”
“她是个疯女人,爱上了她祖国的敌人,让全家人都伤心透了……”
男人的声音充满磁性,富有男人的魅力,折射出一种厚实、稳重,甚至是温暖。但一双眼睛总是冷冰冰的,和他的声音形成强烈反差。他五官看上去还是蛮端正,鼻梁挺拔,嘴巴棱角分明,牙齿整齐、洁白,但他脸上总透出一股痛苦的微笑,好像吃了酸辣的东西刺激了他,可他又要向人表明这没什么,他喜欢这种刺激,只好苦笑不得。刚才他一直沉陷在沙发上,只有说道惠子时他才支起身来,鲜有地向窗外瞟了一眼,好像他知道此时惠子在楼下似的。
此时惠子确实就在楼下。
人生如戏,是因为生活中确实常冒出一些阴错阳差的事儿。此人千里迢迢而来,惠子是他必须要见的一个人,因为——他就是惠子的哥哥相井目石。如果有缘,此时他只要当窗一站,向楼下张望一下,即可见到在风中伫立的惠子:她就像传说中的那个傻瓜农夫一样,在守株待兔,日复一日,夜以继日,在等她心爱的人从天而降。
今晚见不成也没关系,只要他想见她,在眼下简直易如反掌,因为冯警长、萨根,包括黑明威,都知道惠子家住何处,这些人日后都将成为他的手下,荣誉和性命都将掌握在他手上。然而现在,他初来乍到,觉得要做的事太多,暂时他还不想见惠子。有一天,等他想见时,惠子已经成了天涯沦落人,居无定所,行无踪影,找不到了。
这就是无缘。
相井怀里揣着一只纯金的怀表,这会儿他看看时间,立起身,看样子是准备走了。
“你要走?”姜姬很是舍不得的样子。
“嗯,你们今天不是有约会?”
“还早,还有半个多小时呢。”
“我没事了,该走了,万一他提前来呢。”
“他不会提前来,只会迟到,以体现他是美国人,我讨厌他!”姜姐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里有光放出,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的新主子。
“你不能有这种情绪!”相井口气很硬,目光更硬。
“他身上臭得很,跟化做爱就跟一群狐狸在一起一样的,熏死人了。”姜姐转眼间露出风尘女子的那一套,妩媚地凑近他的新主子,假模真样地朝他嗅了嗅,“我觉得你身上的气味真好闻啊,海水的味道。他是臭水沟的味道。
太露骨了,必须得给她一点警告。“我不希望你挑逗我,我来这鬼地方不是为了女人,何况你是我的手下。”相井胸脯一挺,正色道,“我希望你记住,他是条大鱼,你必须要养好他。今后这地方警长不能再来了,我也不希望你与警长继续有那种关系。你们中国有句话,天降大任,必劳其筋骨,苦其心志。我们是来干大事的,比天还要大的事,不要陶醉在享乐中,要学会忍耐和付出,我现在心里只有一个人。”
“谁?”
“天皇!”
这一点,海塞斯一定无法想象,这个男人竟然对姜姐的身体不感兴趣,他们从来不进行肉体对话,他们只进行——工作对话。这个工作内容太伟大了,也可以说太无耻了,他们要把重庆变成第二个南京,要把整个中国都成为南京的辖地,天皇的土地。通俗地说,他们搞的是颠覆重庆乃至大中国的特务活动,这个男人就是新到任的特务头子。
他不是小毛贼,他是个大家伙。
大家伙站得高,看得远,怎么可能因色起乱?
大家伙伸出手,与姜姐握手,“再见了,好好养着他,忍着点。我相信,为了夭皇伟大的意志,为了大东亚美好的共荣圈,牺牲一下自己,忍受一点狐臭算不了什么,你会习惯的。”看姜姐点头称是后,接着又说,“通知警长,除了萨根,其他人都召集一下,尽快去我那儿开个会,我要重新组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