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连羽说。

“你这样做,什么意义都没有!”

“她等我前半生,我等她后半生,公平得很。”连羽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本来也没有几件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半晌,卓玉婷终于溃败下来,她倒退几步,整个人陷入沙发中,颓然中终于露出老相:“我又何尝不喜欢她......”卓玉婷喃喃自语,“看着她从小长到大,我也是真的把她当自己女儿疼过的。”

这时候,连父终于再开口,对卓玉婷说:“北京挺好的,儿孙自有儿孙福。”

卓玉婷面色苍白,将头埋入双手:“都是命啊。”

连羽摊开掌心,薄薄的一层茧,中间的那一条,姚小同说过,是爱情线。

她还说过什么?她说他的爱情风调雨顺,至死不渝。

第二天,连羽开车送父母去机场。没想到,开到半路,天空开始乌云密布,是要下雨的架势。连羽在途中的休息区停下来,一旁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敲了敲车窗说:“前面堵了,你们要是赶飞机的话,就换小路走吧。”

“车祸?”

工作人员点点头:“连环车祸,太吓人了。”

连父摇下车窗,问:“怎么回事?”

“卡车打滑,一直冲到防护栏,旁边的汽车直接被压扁了,连着几辆车追尾。”

工作人员说:“就在前面不远处,刚刚发生的事故,还是你们这样的越野车好啊,安全性能高。你们没见到那辆MINI COOPER,整个都变形了。女孩子从里面拖出来,当场死亡,唉,年纪轻轻的。”

连羽一怔:“什么车?”

“MINI COOPER,白色的,”工作人员多嘴地描述道,“车里还放着婚纱呢,不知道是不是刚结完婚。”

连羽觉得自己心跳骤然停了。

他声音嘶哑,怔怔地看着工作人员:“你再说一遍,什么车?”

“MINI COOPER,”工作人员没在意地重复了一遍,“我们一个同事前两天还说准备买一辆呢,刚刚看到了现场,说这辈子都不敢开车了。”

连羽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额头和背部冒出密匝匝的冷汗。他想往前走,去看个究竟,但是脚下如同注了千斤重的铅,无论如何都挪不动。

旁边工作人员还在和连父说话:“也不知道造的是什么孽,要真是刚结婚,你说家里人得多难受啊......你们赶时间吗?”

连羽动了动嘴角,听不到他说了什么,他终于红着眼睛,往前走。

休息区离事故发生点也不远,前面亮了一连串的红灯,隔着老远就放了警示牌。被堵着的车也没有办法,干脆大家都下车来,围在事故现场,打电话的打电话,后怕的后怕。

他走得太慢了,仿佛这样做,时间就能为他停下来,或者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可是他的心跳又太快,连羽觉得自己的血管都要爆了,他的耳朵嗡嗡大鸣,天旋地转。

他颤抖着走过去,听到人群细细的讨论声。

“好端端一个小姑娘,一眨眼就没了。”

“太可怜了,家里人怎么办啊。”

连羽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人挖出来了。他会不会是在做梦?

“天灾人祸,谁也躲不过啊。”

“别看了,快走吧。”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连羽强忍着生理不适,四肢的血液发了疯似的翻滚着,他终于拨开人群,走到了前方,眼前的一幕触目惊心,重型卡车翻倒在地,后面跟了三辆小型汽车,全部变形。

而那辆白色的MINI COOPER,连羽的目光停在隐约还能分辨出来的陌生车牌号上,一块大石头落地。他头痛欲裂,按着太阳穴,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却还是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全身放松下来,嘴里吐出一直盘旋在喉头的那个名字:“姚小同。”

这时候,连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是他父亲。他转过头,和父亲四目相对,只一瞬间,连羽的眼眶突然红了。

恨意有尽时,唯爱无涯。

回到车上,连羽的手还一直抖个不停。连父没吭声,把他从驾驶座上换了下来,卓玉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心中隐约有个猜想,谁也没有说破。

过安检的时候,连父忽然回过头来,对连羽说:“人生须臾,事事皆苦。若真能遇到点甜,自私一点又何妨。一生一世,也就这么一生,这么一世了。”

连羽坐在停车场里,脑海里一直回响父亲这句话,等到飞机起飞了,他身体的劲儿才稍微缓过来。

4

连羽回到市区,他心情糟糕,不太想回家,便调转了车头,准备去附近的商场给连意风买点礼物。没想到刚走进去,连羽就看见了宋二。

宋二身边站着一个陌生女人,算不上年轻,很瘦。两人站在自动扶梯上,正在下楼。

连羽心平气和地站在原地,先确定眼前的人确实是宋二。

他和宋二,严格意义讲,成年以后只见过一次。在下雨的书店里,宋二和姚小同站在一块儿,连羽买了一本琥珀的新书。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宋二侧过头去,似乎正好吻上了女人的脸。

连羽突然想到不久之前,姚小同在电台里那句又轻又幸福的“我结婚了”,画面飞闪而过,又是她结婚的那天,他坐在教堂外,抬头看见一群白鸽呼啦一声高飞。或者是阮丹丹站在汽修厂,看着他的眼睛说,她逃婚了。

许多原以为要埋葬一生的情节,在连羽脑海炸开来,最后定格在上午那一场惨绝人寰的车祸现场。

连父说:“人生须臾,事事皆苦。若真能遇到点甜,自私一点又何妨。一生一世,也就这么一生,这么一世了。”

一时间连羽怒不可遏,他大步走到宋二面前,拎起宋二的衣服领子,一字一顿:“宋、祁、临。”

宋祁临被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自己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被一个男人拎了衣服领子。

宋二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登时也是勃然大怒,使劲一甩,挣脱开来。可是等他看清来人是连羽后,再看看自己身边的陈轻音,一下子就猜到连羽误会了什么。

换个人这个时候都应该大叫一声“且慢”,可偏偏宋二是个当惯了大爷的主,从来没有怂过。于是他根本不解释,双手环抱,朝陈轻音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说话。

“我宋二的事,也轮得到你来管?”他非但不解释,还要火上浇油,不屑地看着连羽,“你有什么资格?”

连羽一言不发,他两眼通红,大步上前,直接把宋二摔到了墙上。

宋二吃痛,忍不住骂出声来。他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嘴巴却没有停:“打得好,连羽,除了把我揍一顿,你能做什么?你难不成,还能把她抢回去?”

宋二话音刚落,连羽一拳头揍到他腹部,宋二结结实实吃了一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其实整个院子最能打的,既不是从小恶霸一方的舒秦,而不是深藏不露的宋二,而是看起来最斯文漂亮,像瓷娃娃一样的连羽。

连家是世代武将,再加上他长得好看,家里人生怕他被欺负,十八般武艺,恨不得每一样都传给他。

连羽一声不吭,下手一次比一次重,宋二却干脆就这样挨着,一点要避开的意思都没有,陈轻音终于忍无可忍,冲了上来,大声喊出来:“他们离婚了!”

连羽一怔,手悬在半空,不可思议地看着宋二,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宋二:“她、说、什、么?”

宋祁临吃力地站起来,一副没被揍够的样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一声:“你没听清楚吗?我和姚小同,离婚了。连羽,这下你满意了吧?”

回答他的,是连羽狠狠的一记直拳。

陈轻音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解释,竟然彻底激怒了连羽。连羽这下才是真的发了狠,直接将宋祁临扔在地上:“宋祁临,你活腻了?”

宋二擦了擦嘴角的血,却完全不还手:“活腻了?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是不是要把我打死在这里。”

宋二不屑一顾地笑起来,扯得嘴角生疼,可是他觉得难得如此酣畅淋漓,他看着连羽的眼睛:“把她推入地狱的那个人,不正是你自己吗?”

连羽右手垂下,握成拳头,青筋暴起。

“很久之前,我就像找你好好聊一聊,既然今天正好遇到了,那就来翻翻陈年老账吧,连羽,你告诉我,你凭什么?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揍我一顿,就算是我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姚小同,轮的着你出头的份?”

上一次,也是这里,连羽想,有女人假冒怀孕,挺着不知道塞了什么的大肚子拦下姚小同,用高跟鞋踹她,被他拦下来,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俨然是往事重演。

“为什么?”他终于放开宋二,声音沙哑地问。

“你自己去问她吧。”宋祁临整了整衣服,站直了身子,说,“连羽,今天你打我,我不还手,是我欠她的,我不做任何教她伤心难过的事。”

“但是连羽,从今以后,你要是再伤她半分,我宋祁临对天发誓,我不会让你好过。”

走出商场,连羽才发现外面下雨了。整个北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烟雨茫茫中。身边尽是匆匆忙忙躲雨的行人,满大街的车堵得动弹不得,雨刷齐刷刷晃动。在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连羽第一次觉得它陌生德像是从未熟悉过。

他在瓢泼的大雨中,开始奔跑。

他跑过灿烂的春日、跑过热烈的夏日、跑过长情的秋日、跑过寒冷的冬日、跑过交替的四季、跑过几度相聚别离、跑过女孩子明亮的笑容、跑过彼此缺席的那些年。

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停在一栋熟悉的建筑物前。

高耸入天的建筑物,站在天台,可以俯瞰整座城市。他曾经和她住在这里,直到他离开,只剩下她一人。

雨水打湿了连羽全身,顺着他的黑发,贴着他如刀刻般英俊的脸颊滑落。连羽没有等电梯,一口气跑上楼,平静下呼吸,按响姚小同家的门铃。

“叮咚——叮咚——”清脆的门铃声,在走廊上似乎被无限放大。

连羽十分有耐心地站在门边,又等上十分钟,门内无人应答。

他很高,几乎要顶到防盗门顶,过道的路灯不断闪烁,像是在嘲笑他。连羽不知道等了多久,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他修补古物的时候,一坐就是大半天,也从来不会觉得烦躁,可是他此时心乱如麻,没有办法再待下去,只能选择离开。

连羽走出楼道,正好一辆汽车驶进小区,溅起一地深深的水花,远光灯开得极亮,连羽忍不住眯起眼睛。人与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最后,那辆白色的MINI COOPER与他擦肩而过。

连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冲刷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混在雨水中,听不真切。连羽转过身,看到打着一把黑色雨伞的姚小同。那一刻,连羽觉得自己高度紧张的绷了一天的神经,和那颗悬而未决的心,终于一齐落下来了。

他站在雨中,借着昏黄的路灯的光,轻声叫她的名字:“姚小同。”

多年以后,姚小同想起这一幕,仍然觉得如梦如幻,让人辨不出身在梦中还是现实。

她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连羽隔着帘布一样的大雨看着她,突然发现,她怎么瘦成了这样?像一片纸,不用风吹,就这样站着都能消失。

他耳边响起的,是宋二说过的话,他说姚小同婚后情绪很糟糕,失眠抑郁到了神经衰弱的地步,身体一塌糊涂,仿佛一座运转的机器,从里面生了锈。

“在你离开以后,她上大学的时候,得过抑郁症。”

“你以为她爸爸怎么会放任她这么自由?去写歌词?做婚礼策划?除了结婚这件事,哪件真的强迫到她了?”宋祁临说:“刚开始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我们结婚以后,我帮她搬家,看到她的病例和药才知道。她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靠着安眠药度过的。”

“你问我为什么和她离婚?我能给她讲笑话,给她买所有美丽的东西,但是有一种快乐,我给不了。”宋二说,“只有你可以。”

“她妈妈跟我说,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再见到你以后,她才算是重新活过来了。连羽,也许你做不到,一生只为了一个人活着,我和你都做不到,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做不到,但是有人可以。”

连羽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没什么。”

姚小同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说:“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连羽点点头,人却没有动。姚小同想了想,走到他面前,将伞递给他,然后转身跑入楼道里,没有再回头。姚小同一口气跑回到家里,打开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强忍住想要走到窗边张望他的行为,像平常一样洗澡睡觉。

第二天姚小同一打开门,看到墙角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静静靠在那里。她内心不知为何,一阵巨大的悲恸,她捂住胸口,缓缓蹲下身,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十五章 余生

----我因爱你而爱世人。

1
过了几天,宋二闲得慌,约了姚小同去吃涮羊肉。

“你的脸怎么回事?”姚小同惊奇地问,“被人打了?”

宋二冷笑两声,没回答。宋二点了一瓶米酒,刚刚开瓶,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醇香,在空气中弥散开,姚小同深深吸了一口气。

宋二没接话,往姚小同的杯子里倒满了酒,自顾自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碰。

“你和陈轻音如何了?”

“你和连羽如何了?”

两个人竟然是同时开口,姚小同抬起头,看到宋二也正凝视着自己。这一刻,姚小同突然觉得尴尬,这恐怕是离婚后,她第一次面对宋二的时候,觉得尴尬。

“什么意思?”姚小同问。

“哦,他没跟你说啊?”宋二惊讶道,然后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忍不住又“嘶”了一声,“我在路上碰到他了,他知道我们离婚的事儿了。”

姚小同虽然成绩差,但是脑子并不笨,结合一下前因后果,就猜到宋二的伤怎么来的了。她在心里弯弯绕绕,想到前几天的那个雨夜,连羽被林成落汤鸡,怔怔地看着自己,他的眼神太复杂,她此时才仿佛读懂了一些。

要换作平常,她本应该把宋二臭骂一顿,两个大男人,还在公众场合打架,丢不丢人。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却不知道怎么的,说不出来。

宋二笑了笑,自顾自回答起刚才姚小同的问题:“我帮轻音找了个事做,她儿子没有户口读不了书,我让他过继到我名下,图方便而已,还是和他妈过,已经联系好九月上学的事了.....至于我和她,她感激我帮了她大忙,于我不过举手之劳,平时也不联系的。”

“挺好的。”

姚小同笑了笑,知道宋二也在等她的回答,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低头吃涮羊肉。姚小同不由得庆幸起今天来吃的是火锅而非日本料理一类冷清的菜,热气腾腾的烟雾,让沉默显得恰到好处。

“你和陈轻音,是不是因为任何事都有失效?”姚小同说,“没有能在对的时间遇到彼此,剩下的都是蹉跎。现在只剩下物是人非,你们之间夹杂了太多的人事和是非,所以没有办法重新在一起,是吗?”

宋二放下筷子,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不是的。”

“我和她的错误在于,我从来没有像她爱过我一样,爱过她。”宋二说,“我于心有愧,但是这已经和爱情无关。”

姚小同怔怔地看着宋二。

宋祁临立刻明白了过来:“你觉得,你和连羽,已经过了时效,是吗?”

“我......”

仔细想来,他似乎从未说过爱她,就算他为了自己,把宋二打成了个木乃伊又如何?那就是爱了吗?

她究竟是靠着什么,满腔热血,勇往直前了这么多年?

“可是时效,究竟是什么?”宋二淡淡地问,“怎么才算是对的时间,对的人?”

那天晚上,宋二开车送姚小同回家。宋二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下来,给姚小同买了一杯酸奶。姚小同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和宋二第一次相亲的时候,她送他回家的那条路。当时他也是在这里停下来,她对他说,宋二,你脑袋被门夹了?

那时候她和他只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待婚青年,彼此说话都带着刺。现在他们逃了婚、结了婚、离了婚,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像是老友重聚一般吃饭,似乎一眨眼间,把别人的一辈子都过完了。

物是人非,如梦似幻。

宋二终于开口,他站在路灯下,眼睛亮晶晶的,他难得认真,对姚小同说:“你如果后悔了,随时可以回来找我。”

姚小同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宋二说,“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没有那一种快乐也可以活下去的时候,你随时可以回到我的身边。只是姚小同,我希望你......”

宋二顿了顿,似乎不知道用什么措辞才好,想了半天,才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希望你梦中有星辰,醒来有光明。”

“这么酸的话,哪里去扒的?”姚小同忍不住笑起来。

“是啊,也忘了哪里扒来的,”宋二也笑,“还是回家吧。”

2

姚小同回去的路上,正开着车,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她也没看清来电显示,直接接了起来:“你好。”

那头顿了一下,姚小同才听到他说:“是我,连羽。”

姚小同猛然一个急刹车,她自己倒是没怎么样,差点让后面的车撞上来。

姚小同深吸一口气:“你.....”

“我在你家楼下,有样东西想给你。”他说。

“我现在在外面,”姚小同看了看路程,知道还远,“要不然你放在物业那里吧,他们都认得你。”

他“嗯”了一声,姚小同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讪讪地挂了电话。

一路遇上下班高峰期,很堵,姚小同平时脾气还不错,听听歌听听电台,也就把时间打发了,这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是堵了口气,吐不出来,压不下去,死死地盯着前面的路,恨不得跳下车自己走。

她其实知道这是因为什么,这些年,连羽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就叫她受宠若惊成了这副模样。真是没有一点点长进。等姚小同好不容易挪回家,把车停好,冲到物业那里,工作人员一脸茫然,说没有人放东西在这里。

姚小同拿着手机,想给连羽打电话,可是始终按不下确定键,她心中彷徨踟躇,或许无人能够明白。或许他中途改变了心意,直接走了吧。姚小同这样自嘲着安慰自己,他们早就说了两不相欠,互无瓜葛,她就不要再自作多情。

姚小同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接到思凡的电话,和她商量工作室的事情。走到家楼下,姚小同忽然站住。

她住的是高档小区,楼下就是一个小型的花园,平时大家都着急要赚钱,没有人真的有心思在附近溜达,所以常年都是寂静的。但此时花园中间的石凳子边却坐了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薄外套,手里拿着本子和铅笔,把本子靠在石桌边缘上,低着头在画画。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他画画时的样子了。

光是这样一个感慨的念头,竟然几乎让姚小同落下泪来。大约是年轻,又大约真是因为往事不可追,要是按照百年来算的话,她才活到四分之一的时光,可是站在他的身后,这样远远的一瞥,竟然产生一种天荒地老的错觉。

“喂,老大,你还在吗?”手机里传来思凡的声音,姚小同当机立断,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他静静地画着,她贪婪地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羽才终于放下画笔,合上本子,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然后他不经意地回过头,猝不及防对上姚小同的视线。

姚小同尴尬地笑了笑:“你没走呢。”

她其实想问,你是在等我吗?

“嗯,”连羽点点头,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票,垂着眼帘说,“我这个月有个画展,没什么好看的,可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来逛逛。”

画展的消息已经放出去很长时间了,不过姚小同一直刻意不让自己去打听连羽的消息,所以直到现在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姚小同抬起头看连羽,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漆黑的一双眼,波澜不惊,平静而深邃。

“好的,”姚小同鬼使神差地收下那张票,几乎是嗫嚅哦,“谢谢你。”

连羽点点头,转过身往回走,他似乎仍然不习惯对她说再见。

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大声喊:“连羽!”

连羽停下来,回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恭喜你!”她说。

连羽突然笑了起来,他本身就是美人,美人如花隔云端的那种美人,可是他又极冷,冷浸寒空月一轮的冷,此时他站在冬日初夜的寒风里,忽然一笑,流光飞舞,姚小同彻底呆住。

“是我要谢谢你。”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