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丹丹摇上车窗,笑着问她:“你明知道要跑路,还穿什么高跟鞋?”
姚小同躺在后排的车椅上,用手钩住她的高跟鞋:“有高跟鞋就没有世界末日。”
阮丹丹继续笑,姚小同脸上的表情却一下子消失,她转过头,从后窗看到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院子慢慢消失在视线内,她只觉得心脏没由来地扯着痛。
姚小同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连羽的时候,穿着公主裙的女孩扑闪着大眼睛,凑到男孩的身边:“你怎么长得这么漂亮,你是瓷娃娃做的吗?我可以摸一摸吗?”
那时候,正式盛夏,庭院开满了蔷薇。而如今,岁月已暮,只留下天上的星和地上的月光,冷冷地照上每一寸悲欢离合。
舒秦将车开到他在郊外的没人住的别墅里,小桥流水,院子外的樱花竟然在这时候开了。
姚小同说她给她爸妈留了信,任他们掘地三尺也肯定想不到这事儿还有舒秦的份。三个人都没吃晚饭,姚小同来了兴致,提议在院子外烧烤。
舒秦和阮丹丹都在国外过过思乡念家的日子,别的可能不会,但是烧烤绝对是一等一的棒。只是为了报答他们两个,姚小同亲亲自上阵烤烧烤。阮丹丹将凳子和取暖器搬到室外,坐在屋檐下陪姚小同聊天。舒秦待在屋里懒得出来,他坐在高脚椅上,倒了一杯红酒,一个人慢慢地喝着。
他侧身对着阮丹丹,阮丹丹不时装作不经意偏过头,便能看到他的模样,他低着头,看着杯中的酒。阮丹丹没来由地觉得心痛,她觉得此时他好像有些难过,可是怎么可能呢,“难过”这个词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舒秦身上的。
他是天之骄子,生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众人仰望,肆意行事。
阮丹丹回过头,自嘲地笑了笑。
“丹丹?”姚小同被烟雾呛得换了个位置,不知道想起什么,问阮丹丹,“你和许念还有联系吗?”
阮丹丹垂下眼帘:“没了。”
姚小同点点头,继续认真烤肉,她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忍不住,一边烤一边偷吃。阮丹丹拿出手机,在一旁给她拍照。
等姚小同吃饱了,终于烤出新的一盘,她让阮丹丹端去给舒秦,阮丹丹不同意,姚小同只好亲自端过去。
“明天......”她有些担忧的问。
“没关系,”舒秦摇着杯中的酒,笑着说,“这次你的烂摊子,就让宋二来收拾呗。”
“他会不会揍我啊?”
堂堂宋家二少,被新娘逃婚,说出去简直没有脸混下去。
“你不了解宋祁临这个人,”舒秦低头去看杯中的酒,里面装了一轮明月,轻轻一晃,就碎了,“我认识他二十多年,都没真正了解过他。”
姚小同没有再同舒秦聊下去,既然他这么说,那明天宋家那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
2
第二天,姚小同睡了个懒觉,直到西西趴上床,伸着舌头舔她的手。姚小同手上黏糊糊的,半梦半醒,发现西西压在自己身上。
“啊!”
她低呼一声,瞬间清醒了,坐起来去抱西西,阮丹丹推门而入:“终于肯醒了?”
姚小同拿起床边的发夹,将刘海别起来,一遍遍地摸着西西的毛,挠它的痒痒,却低头不敢看阮丹丹,怕她说点什么不好的消息。
其实倒也不会,像他们这样的联姻,向来主张的都是低调,不像富贾豪门,最讲究排场与声势。而且这种少了主角,婚礼黄了的戏码,每几年就上演一次,大家都处变不惊,没人敢吹声口哨嘲讽几句姚家或者宋家。
可是为了逃离她爹,姚小同躲在舒秦的房子里,不敢出门。
姚小同还是只有缠着阮丹丹帮忙去找连羽。她逃婚那日受了凉,第二天就倒下了,发烧感冒,一边流鼻涕一边扯着阮丹丹的衣袖撒娇:“丹丹。”
阮丹丹十分受不了姚小同,她自己没有开车来,只好打电话叫来小区保安开车将她送到大门外的公交车站,姚小同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她讲电话,得知她答应帮自己去找连羽,忍不住抱着阮丹丹大叫着:“阮丹丹我爱你!”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阮丹丹叹了口气。
姚小同想了想,阳光落在床头,她却下意识地避开来。
“你就告诉他,我什么都不要了......我跟他走。”姚小同一边拧鼻涕,一边深情款款地说。
阮丹丹离开后,姚小同在别墅里发呆。衣柜里干干净净,只挂着一件她脱下的礼服,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挂好,她想,等我真正结婚的时候,我一定要穿上世界上最漂亮的婚纱。
那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她的新衣服被洒水车弄脏了,她站在路边号啕大哭。
背着书包的连羽无可奈何地皱着眉头安慰她:“好啦好啦,我以后送你一件衣服就好了。”
这个承诺,她一直攒着,攒着,好多年都舍不得兑现。
而另一头,阮丹丹出了门,看着手机照着地图上的指示换乘公交车。她已经很努力地辨认方向了,最后还是下错了站。
但是阮丹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认命,于是她认命地耸耸肩,在路边随便走了两步,走进一旁的蛋糕店买了杯酸奶和蛋糕,付完账出门的时候,发现门口停了一辆白色宾利,有些眼熟,她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直到舒秦终于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阮丹丹才走过去,他摇下车窗,邹着眉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阮丹丹自顾自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地回答:“找连羽去。”
舒秦十分嫌弃地看了阮丹丹一眼:“上车”
阮丹丹愣了愣,她没想过,和舒秦的第二次单独相处来得如此快,姚小同真是个衰神,阮丹丹想。
阮丹丹去的是连羽的汽修厂,工作室里根本见不到他人。阮丹丹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听姚小同不知道提过多少次,她一走进去,喊了一句:“连羽!”
站在前方的车旁的人猛然回过头来,阮丹丹和他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怔住了。
阮丹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舒秦停好了车过来了。
北京的四月,柳絮纷飞,倒是一个适合重逢的季节。
“丹丹。”许念微笑着看着阮丹丹,轻声叫她。
舒秦的脚步停了下来。
阮丹丹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尴尬,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对面前的许念说:“好久不见。”
其实她早该想到也许会见到许念,毕竟姚小同再见到连羽,还得归功于她和许念。
许念身边的车被四个千斤顶架起,连羽这时候才从车底下滑出来。他戴着被磨得脏兮兮的手套,漫不经心地看了阮丹丹和许念一眼,没吭声。
“丹丹,你还好吗?”
阮丹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挺好的。”
“挺好,”身后的舒秦忽然一声冷笑,两步走到阮丹丹身边,上下打量许念,嘲讽道,“每天喝到断片,医院都逛了两回,现在还能在这儿站着,确实是挺好的。”
他说的,是阮丹丹刚和许念分手那阵子的事。这些事儿,连姚小同都不知道。突然被舒秦说出来,阮丹丹顿时觉得十分丢人,像是把心事剖开在别人面前供人耻笑一样。
可是没有办法,这个人是舒秦,谁奈何得了他。更何况,又有谁知道,她夜夜买醉的真正原因?
阮丹丹努力转过头,好像没听到舒秦的嘲讽,她还记得自己今天来的目的,自顾自地对连羽说:“你有时间吗?可以单独聊聊吗?”
连羽动也不动,说:“说吧。”
阮丹丹酝酿了一下,琢磨着该从何开口:“小同要结婚了,你知道不?”
连羽淡淡道:“知道。”
他反应太过平静,让阮丹丹一下子有点被噎住,然后顿了顿,又说:“然后她逃婚了。”
“哦”
阮丹丹觉得要被这两人逼疯,在心底不停咒骂姚小同,表面还和和蔼蔼地笑呢:“小同她,想见你一面”
“劳烦你专门跑一趟,”连羽面无表情地说“我不会见她的,再见”
阮丹丹真想一口血给他喷过去。好在一旁的许念开口了,他说:“连羽,有话好好说。”
连羽这才糟心地看阮丹丹一眼,利落地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丢在地上,耐着性子说:“丹丹,你不必特意跑这么一趟,下次有事在手机里说就好了。我不会见她的,上一次见面,我已经和她说过了,她是否要结婚、和谁结婚,都和我没有关系。”
说完,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刹那,阮丹丹忽然出声叫他:“连羽!”
连羽身子一僵,却没有回头。
阮丹丹豁出去了,问:“你就从来没有喜欢过小同吗?哪怕一个念头都不曾有过吗?”
连羽回过头,似笑非笑。阮丹丹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
连羽一双眼睛漆黑,看着她,冷淡地说:“你帮我转告她,别瞎折腾了,她要是真不想结婚,好好和家里人说,这么大的人了,一天到晚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我看着都觉得烦。一个人要不爱另一个人,无论她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她姚大小姐的情,我连羽承不起。”
在回别墅的路上,阮丹丹情绪很地落地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手机来短信,许念说:抱歉了,我会劝劝他的。
她这才发现,原来许念的电话号码一直没有变过。阮丹丹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一时间许多往事涌上心头,舒秦忽然一个急转弯,甩的她不得不回过神来,回复许念:算了,感情的事,强求不来。然后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关掉手机,靠在座椅上。
“怎么,这才刚一见面就要旧情复燃?”舒秦嘲讽地问她。
阮丹丹别过头望向窗外,努力装作无所谓地回答:“是啊,因为还有情在,总比有些人,天天在眼前晃,一辈子也复燃不起来。”
舒秦猛地一个急刹车,好在这已经出了城区,周围没什么车辆,他趴在方向盘上,冷冷地看着阮丹丹,像是一条血盆大口的毒蛇,他没说话,阮丹丹却不由得战栗。
看到她发抖,舒秦才终于别过头去,重新踩油门:“阮丹丹,你就这么怕我?”
夜里阮丹丹回来,她避开姚小同的眼睛,将连羽的话原原本本转告给她。
“他说:别瞎折腾了,她要是真不想结婚,好好和家里人说,这么大的人了,一天到晚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我看着都觉得烦。一个人要不爱另一个人,无论她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最后的那一句话,太伤人,阮丹丹不忍心说出来。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她姚大小姐的情,我连羽承不起。”
姚小同静静地望着窗外,自十八岁起,她很少有像此时一样不化妆的时候,露出一脸青涩。古人说女为悦己者容,她觉得是女为己悦者容才对,她所有的美,只想让一个人看到。
他不看,那她再美,也没有意义。
时至今日,她也终于不必纠结他的爱恨情仇,连羽说得对,她改变不了,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哦,”姚小同低着头,轻声说:“丹丹,我有点困,再睡一会儿可以吗去?”
阮丹丹退出房间,掩上门。
等阮丹丹走到楼下,才发现舒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3
第二天姚小同起来,阮丹丹已经开了舒秦的车去上班了。
冰箱里有阮丹丹昨天去采购的食物,姚小同拿了面包和牛奶出来,倒满两碗牛奶,弯腰放一碗在地上,给西西喝。
姚小同在面包上涂满果酱,她从小就喜欢这样吃,小时候比现在还挑,面包和果酱都要进口的,做成简单的三明治,带去学校,献宝一样地让连羽吃。
姚小同压了压面包,送到嘴边,张大了嘴,却不知为何没有胃口咬下去。她叹了口气,将面包放下,低下头,却发现西西靠在桌子脚边,只舔了一口牛奶,就放弃了。
“怎么了?”姚小同弯腰去摸西西的头,“你也没有胃口?”
西西呜咽了两声。姚小同又去找了点狗粮给西西,不过它被自己的低落感染了,都没怎么吃。姚小同换了身衣服,带着它出去散步。
小区的中央有个观景湖,停着游艇,可供业主游乐。可是这里人烟稀少,姚小同带着西西围着高尔夫球场走了一阵子,都没看到人。西西没什么力气,走得很慢,脚一瘸一瘸的,姚小同怀疑它的腿受伤了,蹲下身检查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回去以后,姚小同给舒秦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找个兽医上门来替西西看看。舒秦做的是酒店业,什么人都能找到。
过了一个小时,就有人专门开车送兽医来,对方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皮肤被晒得黝黑,不苟言笑、一脸严肃地在门口换鞋。
姚小同从对方复杂的目光中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还真像是被包养在寂静少人的别墅里的小情人。
她笑笑,本来不想解释,但是又怕对方的主管感情影响到对西西的诊断,于是开口解释道:“这是朋友的房子。我借来住几天”
医生这才眉头舒展一点,点点头。姚小同带着他来到西西的面前,西西正恹恹地趴在地上,尾巴垂下来,她量过体温,它应该是发烧了。看到医生拿出听诊器,姚小同又赶忙去端茶倒水,拿出点心,讨好地放在对方面前。站起身的那一刻,姚小同都觉得好笑,她姚小同医生,怕过什么流言蜚语,又对几人卑躬屈膝过?
她怕什么?别人以为她什么都不怕,其实,她怕的比旁人都多。
“几岁了?”
姚小同嗫嚅:“十一岁了。”
“十一岁啊,”年轻的医生收起听诊器,又从药箱里拿出针筒,换上药,有些感慨,“已经很老了。年纪大了,毛病自然多一些,我先打一针退烧的,我这里设备不齐,最好带它上医院输点盐水,撑过这几天,烧退了就没事了。”
医生走后,西西趴在地毯上,闭着眼睛,像是睡过去了。姚小同就坐在它的身边,一遍遍地帮它顺着毛。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又回来了,带着一车的设备,有些无可奈何地说:“舒总说就在这里输液。”
姚小同不好意思地向对方道谢,她摇醒西西,让它趴在床上,头搁在自己的大腿上,旁边支着点滴。一滴一滴地落下,虽然慢,但是很有节奏。阮丹丹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一人一狗,靠在床头沉沉睡去。
她没有开灯,想了想,关上房间门,步伐极轻地转身去厨房做饭。
就如医生所言,西西烧退过去,又撑了几天没有复发的迹象,就算是痊愈了。可是姚小同依然心事重重的样子。
阮丹丹知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她心情低落也是正常的。
“不,”姚小同轻轻摇摇头,倒了一碗牛奶给西西,蹲在它身边,“我只是觉得,西西好像要离开我了。”
“别想那么多。”阮丹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姚小同摇摇头,西西的眼眸一如往常般明亮,但是它的身体已经迅速地瘦了下去:“它老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姚小同每天都陪着西西,带着它一起散步,和它一起听歌,蹲在草坪上给它洗澡。
僵持了大半个月,姚小同她爸也让阮丹丹给姚小同带话,玩够了就回家去,她犯的浑事,他不再计较。
“你爸这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阮丹丹疑惑道。
姚小同沉默半晌:“大概是被我气惨了,终于对我失望了。”
阮丹丹摸了摸她的头发,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好像再去追究是非对错,或者值得与否,都太过可笑。
后来有天晚上,气象台播报有流星雨,舒秦本来提议去天文馆看流星,但是姚小同不愿意出门,想多陪陪西西。于是他开车带来一架CELESTRON(星特朗)的天文望远镜,摆在阳台上。
姚小同对望远镜没有研究,但是阮丹丹是搞摄影的,围着它转了一圈,眼睛都要发光了,问舒秦:“这个镜头是萤石的吧?”
然后阮丹丹回过头和姚小同商量:“别让舒秦搬回去了,我工作室一年房租都抵不上这架望远镜。”
晚餐是叫人专门做好送来的牛排,阮丹丹和舒秦的口味出奇的一致,唯独姚小同,始终学不来吃五分熟,特地告诉对方要“Well done(全熟)”。她切下一小块,喂给西西,西西用牙齿咬了两口,便没有继续吃了。
气象台预告的流星雨的时间是在凌晨,舒秦对这些没有兴趣,饭后看了会儿书,去泳池游了二十个来回,便准备睡觉了。
阮丹丹披着斗篷陪着姚小同等,大概是怕她无聊,又大概是因为别的什么,阮丹丹忽然开口说:“我在瑞士的时候,也看过一次流星雨。”
“我和Will去阿尔卑斯山滑雪,在山脚住了一晚上,住的是度假别墅,屋顶是透明的玻璃,躺在最顶层就可以看见漫天繁星。那天晚上,我忽然口渴醒来,张开眼睛,就看到了流行。”
姚小同问她:“你许了什么愿?”
“我当时许愿,希望那一刻能永恒。”阮丹丹轻轻地笑起来。
可是世上,哪有什么永恒。
阮丹丹搂了搂姚小同的肩膀:“触物触景,实在太伤情,我就不陪你看了。”
阮丹丹离开后,一直到了半夜,姚小同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里一晃而过。她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看到天边一颗一颗划过的流星。
顾不得用上舒秦专门配置的顶级望远镜,姚小同轻轻摇着怀中的西西:“西西,醒一醒,看流星了。”
可是屋子里安安静静,空空荡荡,西西没有回答她。
“西西,醒醒。”
“西西,别睡了。”
“西西。”
“西西。”
“......”
那一年的冬天,男孩和女孩发现被遗弃在树丛边的小金毛,它浑身颤抖,明明已经奄奄一息,却没放弃求生,一声一声的呜咽。
扎着马尾的女孩一边为它擦干身子,一边弯起眼角笑:“那你就叫西西好了。”
穿着校服的男孩,不耐烦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等身后的金毛狗环住他的腰。
穿着吊带裙的女孩子,在吃过晚饭的傍晚,举着三根冰棍,不客气地敲打男孩的窗户:“快出来,快出来,西西要散步了!”
依然是残血夕阳,面色苍白的女孩翻过已经被主人遗弃的院墙,在一片寂静中,转过头,看到了被留在庭中的大狗。她冲上前,紧紧抱住它,大颗的眼泪落在它的身上,打在它的毛上,一滴接着一滴。她不停地喊它的名字:“西西,西西。”
最后一幕,玉树临风的男人,僵直着背,无比绝情地说:“我养了它四年,它陪了你七年......你明明知道,它早就不属于我了。”
人们常说,十二年即是一个轮回,一轮时满,便是新的生命。可是她和他的西西,终究还是没有能够走完这一生。
就像他们之间不曾有过的爱情,也终于死于岁月。
等了一夜的流星,姚小同却一个愿望也没有许下。
丹丹说得对,这个世界,哪还有什么永恒。
4
姚小同将西西埋在了院子外的树下。正是樱花开得烂漫的时节,风一吹,纷纷扬扬落下一片海。
阮丹丹递给她一些照片:“前段时间偷偷拍的,多少是个纪念。”
姚小同一张一张翻过去,她和西西一起睡觉、一起吃饭、一起喝水、一起听歌......她抱着它为它洗澡,它乖巧听话地趴在她怀里,它有些累了,微微闭着眼睛,像是已经进入梦乡。
姚小同用手腕不停擦着眼睛,嘴角却弯着,一边哭一边努力微笑:“以后,再也不要养狗了。”
生命的得与失,实在太过沉重,谁又忍心责怪她的懦弱。
那天夜里,姚小同接到一通电话。她的私人号码关机,是打的工作号码,姚小同倒是好奇,自从孙大年走后,这个手机放在包里,已经很久没有响过了。
那天晚上,阮丹丹在院子里玩手机,看到朋友圈里有个朋友发内容,说在非洲旅行,碰到了东吴,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东吴。
阮丹丹把照片点开,递给姚小同看,四月的非洲,广褒无垠的大地,夜幕四合的天空是深蓝色,穿着暗红色灯笼裤的女人坐在篝火边抽烟,遥遥地对着镜头摆了摆手。
“真的是她。”姚小同笑起来。
“你觉得她快乐吗?”阮丹丹一边问,一边给照片点了个赞。
姚小同仰起头看见漫天繁星,摇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快乐?”
“你说呢?”姚小同笑着站起身“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那天以后,姚小同再一次去见了连羽。他新家的地址,姚小同其实一直都知道,这天正巧连羽不在家,姚小同就坐在他家门口的过道里等他。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久,过道的灯终于亮起来,连羽的脚步声响起,他走过姚小同的身边,拿出钥匙开门。姚小同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摆。
“连羽。”
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钥匙。没有动静,过道的灯又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