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白色羽绒服和紧身牛仔裤,脚上是棕色的雪地靴,天色昏暗,下一秒就能塌下来一样,这个冬天,看来并不好过,人人都念叨着实在是太冷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姚小同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到连意风微微喘着气跑回来,他表情看起来一点也不愉悦,他冲她吼道:“你怎么还不走?杵这里当冰棍呢!”
听到他的声音,姚小同才终于笑起来,她的脸被风吹得有点僵硬,笑容也只能一点点扯开来。
坐进车里,开了空调,姚小同把帽子摘了,呼了一口气,侧过去看向连意风。他坐在副驾驶座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姚小同也没打扰他,过了一会儿,连意风才斟酌着开口:“我哥回沈阳那年,我还在念小学,我爸也被抓进去了,我妈整个人都崩溃了,整天以泪洗面,我当时很多事不懂,但是周围的人也都愁眉苦脸,很混乱,有段时间书都不让我去读了……后来我哥和我大姨回来了,大姨人很厉害,把全家人都骂了一顿,忙东忙西地打理关系,家里这才又运作起来……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哥变了。”
“他变得不太爱说话,虽然我哥以前也不太爱说话,但是感觉很不一样……不过当时,我哥肩膀上担子很重,全家都指望他,我哥上大学,填志愿的时候和我姨吵过一次,我姨不想我哥去北京,可他非要读美院。自从家里出事后,我哥就和我姨吵过那么一次架,”说到这里,连意风顿了顿,姚小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到了雨刷器开关,雨刷来回晃动,她赶忙把它关掉。
“后来你也知道了,我哥毕业后就留在这边,我觉得我哥真的过得挺好的,如愿以偿吧。”
姚小同没说话,趴在方向盘上,连意风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我哥大学毕业的时候,他的导师把他直接推荐给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当时我哥挺想去的,资料都准备好了,”连意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姚小同,可就是不由自主地说出来了,“签证没过,因为他爸的原因,他们不允许他出国。”
姚小同张张嘴,没说话。过了很久她才松开方向盘,上面已经全是她的汗水。
她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连意风摇摇头:“你明明知道,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为了帮你。”
她苦涩一笑:“我知道。”
他是为了告诉她,放弃吧,姚小同,你们两个是绝对不可能的。
最后姚小同开车载连意风一起回去,他还是拒绝了她的请客吃饭。
下车的时候,连意风想了想,对她说:“其实我记得,那时候每年夏天我都上北京玩,你和我哥带我去避暑山庄的泳池游泳。算起来,还是你教会了我游泳。我还记得,我哥那时候有辆哈雷,你老是和我抢后面的座位。很多事情,我可能没有你或者我哥记得清楚,但是多多少少还是能记得一点。本来,我是应该叫你一声小同姐,不过看来我们没这个缘分,那就算了吧。”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连意风的手放在车门开关上,“你已经有太多别人没有的东西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总要有点遗憾。”
不愧是名门之后,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孩子,说起道理来,却是条理清楚,不疾不徐。
姚小同看着他的眼睛:“可是,对我来说,我愿意用我这辈子所有的东西,来换他一个。”
“你还没有明白吗?”连意风看着她,一个恍惚间,姚小同甚至以为坐在自己面前同自己说话的是连羽,两个人的身影重叠起来,他说,“你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你一生的所得与所失,早在八年前,就已经被命运决定了。”
连意风打开门,寒风“呼啦”一声灌进来,他头也不回地先上楼去了。
| 02 |
小区里出事的时候,连羽正好从健身房出来。
小区向来安静,楼下突然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连羽立刻意识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他问:“怎么了?”
“翡翠冷的A栋着火了。”
连羽一怔,眉头蹙起,问:“怎么回事?几楼?”
“不知道怎么回事呢,那边那群人都是刚刚从上面跑下来的,你过去问问情况吧,好像是二十多楼。”
连羽神色一变,头一次连“谢谢”都忘了说,向A座跑过去。
他和姚小同就住在二十六楼。
连羽站在电梯楼,显示屏显示有人下楼,电梯一路走走停停,发生火灾等紧急情况不能乘电梯逃生是基本常识,按照姚小同的智商,肯定压根就意识不到不能坐电梯。想到这里,连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等不及电梯,连羽摸出手机,准备给姚小同打电话,可是解了锁,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就没有姚小同的手机号码。
连羽一咬牙,从楼梯口冲上去。还好他耐力惊人,中学时代运动会跑的都是男子八百米,之后也从来没有停止过锻炼。
一路上,很多人匆匆忙忙往下跑,还有抱着小孩的,小孩在哇哇大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冲连羽大喊:“帅哥!别上去了!楼上着火了!”
连羽只顾往上跑:“谢谢!我去找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直觉,姚小同在那里。
等连羽一鼓作气跑到二十六楼,烟雾已经散开来,连羽跑得急,本来就喘气,再这么大口一吸烟雾,被呛得连连咳嗽。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一边咳嗽一边敲姚小同的门,大声喊:“姚小同!姚小同!”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感应,平时午觉睡得很死的姚小同,这次居然被连羽给敲醒了。她迷迷糊糊的,一路磕磕绊绊走到门边,打开门,看到连羽站在自己前面。
我果然还没睡醒,姚小同心想。
连羽松了一口气,对姚小同说:“跟我走。”
姚小同还是半睡半醒地看着他,她想,怎么又是这个梦?实在是太多次了,这八年中,太多次,她在梦中看见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我带你走。
连羽看姚小同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大喊:“姚小同!”
姚小同这才一个激灵,全醒了,清醒的同时,呛人的烟雾进入她的口鼻,她也忍不住跟着咳嗽起来。
“怎么了这是?”
“着火了,”连羽喊得嗓子都干了,沙哑得不得了,“西西呢?”
姚小同拍了拍脑袋,扫视了一眼房间,立刻想起来:“这几天我身体不舒服,把西西放丹丹那里了。”
连羽点点头,怪不得它没叫醒姚小同,烟雾越来越大,连羽蹲下身,哑哑地说:“上来,我背你。”连羽对姚小同身体素质的估计,实在是过于准确,料定了她没力气跑下楼。
姚小同明明知道现在不是犯花痴的时候,可是在她趴上连羽的肩膀,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的刹那,姚小同的眼泪一下落了出来。是被烟熏的。她对自己说。
下楼的时候,烟雾越来越大了,呛得两人直咳嗽不止,连羽调整了一下呼吸,抬了抬背上的姚小同,继续往下跑。
等终于出了楼道,刺眼的白光一下子射进来,姚小同一只手环在连羽脖子上,一只手下意识地挡住阳光,然后又急急忙忙去抹脸上的泪水。
连羽停下来,将她放下来,他浑身已经湿透。
有好心人围上来,关切地问:“姑娘,没事吧?”
姚小同用手捂着眼睛:“没事。”
可是话音刚落,眼泪却不受控制,哗啦哗啦全部倾倒了出来。
这些年的痛苦和思念,好似瓢泼大雨,一齐淋了下来。
连羽就站在她的对面,他微微弓着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调整呼吸,一下,两下,他抬起头看向大哭的姚小同。
众人错愕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曾经轰轰烈烈的爱,沉入岁月的河床,成为了无法与外人说知的故事。
“连羽,我们……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姚小同在泪光中,努力挺直身体,双手慌张地擦着脸上的泪,可是根本来不及啊,一滴一滴,它们统统落在了地上,再慢慢蒸发消失。
隔了好久,连羽终于开口,他说:“姚小同,没有我们,只有你,和我。”
| 03 |
连羽对姚小同说,就算对方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也会去救她。
“和你没有关系。”
“你骗人!”姚小同不信。
连羽看着姚小同,然后,他突然笑了,他说:“你知道,我没有骗你。”
他这么一笑,姚小同就呆住了。
那个笑容,让她一瞬间回到好些年前,那时候他们还都是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校服的少年少女,她整天缠着他,闹各种笑话来讨他欢心,有时乌龙确实闹大了,连羽就是这样笑着,带点无奈,带点宠溺,去帮姚小同收拾烂摊子。
阮丹丹给她打气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你看连羽还对哪个女生这么好啊?”
想到这里,姚小同又有了一点底气,她抬头看向连羽,摇了摇头,说:“不,你撒谎。”
连羽没有回答,他收起了笑容,静静地站着,姚小同那一点点的底气,一下子又全部泄光了。
火灾的事故原因出来了,二十七楼一家住户的小孩子在家里玩火,把被单和窗帘都烧了家里人才反应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抱着孩子往下跑,也忘了灭火和报警,结果火势越来越大,家里被烧了大半。
因为正好在连羽的楼上,不过因为楼层设计和隔热做得好,连羽的工作室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不然这损失赔偿起来,简直吓人。
姚小同知道二十七楼的那户人,是个单身母亲,独自带小孩。女人很漂亮也很年轻,留长头发,笑起来有酒窝,打扮也很随意休闲,看起来就像是大学生。姚小同有一次在7-11便利店碰到那个女人,她牵着一个小男孩,给他买明治雪糕,姚小同便问:“是你侄儿吗?”
“不,”她笑了笑,“是我孩子。”
姚小同这才知道,她不是大学生了,还有了个儿子,但是别的她也没好多问,姚小同这人虽然好奇心重,但是教养很好。
女人的儿子很喜欢西西,所以每次散步的时候遇到了,姚小同都会让西西去陪他玩。幸好这次意外没有人受伤,但是因为房子要重新装修,母子俩暂时都要搬出去住。
母子俩走的那天遇到了姚小同,女人背着白色真皮包,穿着简单的T恤,戴一顶彩色的棒球帽,一手拉着包的肩带,一手拉着儿子。女人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了姚小同,冲她道歉:“不好意思了。”
姚小同连忙说道:“没关系的。”
等她和她儿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姚小同才想,这真是一位美丽的母亲,她曾经的爱情或许很幸福,但更大的可能是不幸福,可是这些经历都没有伤害她的美丽,那一定是因为,她很爱她的孩子,和孩子的父亲。
而有一天,姚小同自己也会成为一名母亲,她会嫁给谁呢?
除了连羽,她怎么可能嫁给别人?
想到连羽,姚小同就停不下来了,满脑子都是他,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她将自己的头发揉得和西西一样乱糟糟,呈“大”字形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笑了。
敲门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姚小同自从门铃没电池后,一直懒得换。听到敲门声,姚小同挺尸一样从床上弹起来,她猜到了门外是谁,匆忙间来不及洗个脸,只能先把框架眼镜摘了,一边跑一边把头发放下来。打开门,来人果然是连羽。
姚小同跑得太急,脚拇指踢到防盗门,她“嘶嘶”地吸气,又眼巴巴地看着连羽:“嗨?”
连羽一脸无语地看着她:“你怎么老撞东西?”
“下,下次注意。”
“西西呢?”他又问。
“还没接回来,”姚小同吐吐舌头,又生怕连羽认为自己对西西不上心,“正准备去接它。”
“嗯。”
连羽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下周搬家,谢谢你做的那些食物……味道挺好的。”
姚小同怔住,也忘了脚上的痛,她看着连羽,不敢相信似的:“为什么?”
连羽还没来得及回答,姚小同已经抢先为他找到了理由:“因为楼上装修会打扰到你工作?还是因为房约到期了?”
“不,”连羽看着姚小同的眼睛,冷静地说,“那些都只是借口。”
排除掉客观的因素,那就只剩下一个……
姚小同脸色苍白,缓缓地问:“因为我?”
连羽看着她,他淡淡地说:“你别再等了。”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生得剑眉星目,偏偏有一双薄唇,薄的,都是对她的情。
第八章 蝴蝶和沧海
为什么每一个、每一个、每一个人,都要来指责我,爱得太深?
| 01 |
“我觉得连羽这事,其实做得挺对的。”
姚小同去找阮丹丹带回西西的时候,将连羽要搬家的事情告诉了她,听完后,阮丹丹中肯地评价道。
姚小同低着头不接话,伸手去抚摸西西的毛,阮丹丹继续说:“长痛不如短痛,他绝情一点,对你是好事。”
阮丹丹正在削牛油果,一片片削下来,和寿司裹在一起,最爽口不过。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惦记着那些年,我身体不好,老先生给我开的中药,苦到心头去,我不肯吃,我妈妈宠着我,就去找连羽来。他提一串荔枝,我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药喝下去,放下碗,他就把剥好的荔枝递到我嘴里。他是连羽啊,他的一双手,又长又白,完美得跟玉琢的一样,可是为了哄我吃药,他一颗一颗地剥,剥到最后,指甲都是黑的。”
“他学钢琴,我也吵着要和他一起学,最后还是他让步,把两架钢琴都搬到他的房间里,我每天都跑去他房间里练习。其实都是他一个人在练习,我躺在他的床上看漫画,他姑姑去台湾旅游给他带的正版漫画,我刚刚开始追《海贼王》的时候,路飞还没被通缉呢。我睡觉流口水,流到他的枕头上,他也不会把我叫醒。大家都知道连羽有轻微洁癖,喜欢干净,可是对我,他真的从来没有嫌弃过。”
“我非要让他为我装自行车后座,我特意贴上‘姚小同专属’几个大字,其实我现在也是啊,每次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要用最粗的记号笔在他脸上写下‘姚小同专属’。可是为什么,他非要将它撕掉?”
阮丹丹没回答她,认认真真地削着手中的牛油果。然后摆好盘,端上桌,摆三个酒杯,掺上她钟爱的百利,西西的那一份只有一点点,舌头一舔就没有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许念的吗?”阮丹丹突然开口问道。
姚小同摇摇头,阮丹丹用筷子夹了一个寿司,慢慢吃完才说:“我在瑞士的时候,和许念认识以前,交过一个男朋友。”
“等等,”姚小同愣住,“你怎么从来没有给我说过?”
“我们……很快就分开了。”
两个人性格不合,在一起总是不停地吵架,对方觉得阮丹丹不在乎这段感情,她觉得他处处拈花惹草。后来有一个下雪天,阮丹丹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却发现有个女孩子站在雪地中,被冻得不停地打哆嗦。
她双眼又红又肿,问阮丹丹:“请问,Will在吗?”
Will就是阮丹丹当时的男朋友。
阮丹丹望着她,隐隐约约想起她曾是Will的女伴,阮丹丹听过Will叫她,Mary抑或Sue?是在一次派对上,那时候这个女孩子穿着蓝色的比基尼,在水里笑得前俯后仰,贴在Will的耳边给他说着情话。而此时,她面色憔悴,双眼通红,是歇斯底里以后的绝望。
阮丹丹看着面前狼狈的女孩开始发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爱一个人,爱到迷失了自己和尊严。
Will指责她对这段感情不上心,她只是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深陷其中。
阮丹丹发了疯一样地在街上不停地走,从清晨到日落,忽然察觉有人在她身后撑过一把伞,她近乎狂喜地抬头,然后失望地发现那是一张陌生的东方面孔。
“嗨,”举着伞的陌生男青年说,“女孩子不要一个人在外面闲逛。”
那是阮丹丹第一次见到二十一岁的许念。
“分手的那天,我告诉Will,我爱上了别人。其实我没有,”阮丹丹说,“我只是,没有办法再和他在一起了。就像《ONE DAY》里的那句台词,我依然爱他,我只是,不再喜欢他了。”
“你总是不停地追问连羽是否爱你,其实他爱你与否,都是没有意义的。小同,爱不是我们活在世上的唯一。”
姚小同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开音乐播放器,选了一首歌,点下播放。
“我愿化作你眼里的黄昏,你心里的海洋,让你在每一盏陌生的路灯下,看见从不曾离开的我。”
阮丹丹说:“歌词写得真好,唱得也好,我还蛮喜欢这首歌的。”
姚小同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阮丹丹:“你怎么想着走这条路的?”
“没有啦,你忘了那谁不是开了家影视公司吗,然后有次我过去玩,就说想要写歌词,没想到就真的成了,从大学时候开始的,也不太好意思跟别人说……要我爸知道了,肯定没好果子吃。”
阮丹丹说:“其实这些歌词,都是写给他的吧?”
姚小同点点头。
阮丹丹叹一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
| 02 |
这天晚上,姚小同准备回家时走到电梯口,她想了想,又退回来,走向楼梯口。她沉默着,一阶一阶楼梯往上爬,她从小就不爱运动,身体素质不好,没爬几层楼就已经开始喘气。
可是她还是咬牙,慢慢地、慢慢地往上爬。
姚小同在心底告诉自己,失火那日,连羽就是这样,沿着楼梯从一层咬着牙跑到二十六层。他一屋子的无价古董,那么多的真迹字画,他全部的名誉和荣耀,他统统不理会,他只是背着她,从二十六层,跑回到一层。
伴随着姚小同的脚步声,她头顶的楼道灯一盏一盏亮起来,一同燃烧的,还有她爱他的那些岁月。终于,大汗淋漓、浑身湿透的姚小同,大口喘着气,站在自己家门口,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
因为,在最明亮的那一盏灯的中央,她看到了十五岁的少年,穿着白色衬衫,皱着眉头,弯下腰,认真地捡起地上写着“姚小同专属”的那张纸条,嫌弃地瘪瘪嘴,然后重新贴上了自己的自行车后座。
第二天早上,姚小同坐最早的一班飞机去了沈阳。
下了飞机,一阵冷风刮来,她打了个寒战。
姚小同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拦了一辆车,从包里摸出阮丹丹给她的纸条,报了一个地点,大概是离市区有些距离,出租车司机还专门回头看了她一眼。
窗外一片雾茫茫,姚小同也就是小时候来过沈阳几次,所以这座城市从某种程度上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很多时候,听到“沈阳”,她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连羽。久了,便在那样的陌生中,又生出一种熟悉和迷恋。
出租车停下来,姚小同付了钱。半旧的大院,住的大多是退休后的干部们,有警卫员在门口站岗,姚小同出示她的身份证给对方检查,便给她让行。
走到湖边,清晨的雾气散开,有老人在一旁练太极,还有两三位围在桌边下象棋,姚小同沿着湖边继续走,终于在尽头的长椅上,看到一名老人,穿着棉袄,却仍然显得精神矍铄,戴着眼镜在读书。
姚小同顿了顿,然后深呼吸一口气走到长椅边,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连……连爷爷好。”
因为以前听大人们提到他,都是叫的官位,好在姚小同及时纠正过来,毕竟对方已经退位多年。
连老爷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姚小同。
“不知道您还记得我不,我是小同……姚小同。”姚小同艰难地说。
老人依然微笑,看着姚小同,姚小同却有些害怕他的眼光,大概是他一生阅人太多,光淡淡一眼都让人心惊胆战,觉得灵魂无处遁逃。
“小同啊,”他淡淡地笑,“好多年没看到,都长成大姑娘了。”
见他态度和蔼,姚小同心底松了一口气,也没那么紧张了,低眉顺眼地说:“连爷爷,很抱歉,一直没来看望您。”
连老爷合上书,摇摇手:“没关系,我都知道的。就是没想到,一转眼啊,都这么大了,你那时候才这么一点儿高,和羽儿一起,羽儿不爱和别人玩,也就只有你,能把他拖出门。”
“有一年过年放烟花,”老人陷入回忆,“你为了逗羽儿笑,偷偷去点烟花,被烧到了手,现在好了吗?”
姚小同点点头:“早好了,那时候调皮不懂事,害您担心了。”
连老爷微笑,清晨的雾气散得七七八八,眼前的湖面平静,凝结着冷气。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姚小同又忍不住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