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在她的陪同下,打着厚厚的石膏去江海的病房探望。重症监护室不允许陪同,唯一一次的探病机会还是田夏天以我是伤员的身份争取来的。我的腿部旧伤复发,一直很疼,医生说要休养一段时间才可以恢复。

  我们站在他的病床的几步以外,他戴着呼吸罩,一旁心电图的反应微弱,偌大的房间里,静得森冷。

  田夏天转过头,认真地问我:“躺在这里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这不是我记忆中的田夏天。我记忆中的她,穿着简单的T恤,扎着高高的马尾,脸庞素净,笑着对我说,没零钱的话下次补给她就好。

  可是此时,她冷冷地看着我的眼睛,问我,躺在这里的人,为什么不是我。

  我喉咙微动,没有说话。

  “对方酒后驾驶,车是从你们的右方驶过来的,何况副驾驶座本来就是事故率和死亡率最高的位置,所以无论如何,受伤的那个人都应该是你,”她一字一顿地分析,“姜河,你知道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人不是你吗?”

  我闭上眼睛,睫毛微动:“我知道。”

  因为在生死的刹那,江海猛然将方向盘向右打死,他替我,挡了上去。

  田夏天的眼泪“唰”一声突然落了下来,她看着我的眼睛,激动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有多爱你,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想起来了,事故的前一秒,江海看着我的眼睛,说:“姜河,我……”

  我摇头:“不是这样的,夏天,你冷静一点。”

  “他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是我一直在找他、看他、与他合奏、给他做菜,全部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在他心中,我只是朋友,和性别无关,周围所有人在江海眼中,都是没有性别的人而已。只有你,姜河,只有你,是特别的。你为什么不给他时间,让他意识到那就是爱?”

  我觉得心里难受得很,我觉得她在骗我。

  我低声说:“我有,我走的时候,曾经向他袒露心迹,是他亲口拒绝了我。”

  田夏天忽然冷静下来,她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我,然后她说:“那是因为你哭了。”

  “因为你哭了,所以他向你道歉。”

  整个世界的光好似在这一瞬间退却。

  这个迟到太久又无比残忍的真相在这一刻揭开来。

  “你去了波士顿,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过得一点都不好,就像是一个人活活被卸去了心。波士顿地震的时候,他一直在给你打电话,可是根本就打不通。他后来专门飞去波士顿找你,他说看到了你,你过得挺好,你有了男朋友……”

  “姜河,就算你不再爱他,就算你放弃了他,可是姜河,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在田夏天咄咄逼人的追问下,我终于近乎崩溃地哭了出来。

  脑海里的一幕幕飞逝而过,最后定格的,却是我为了让顾辛烈开心,笑着转过头问江海:“能不能绕一点路?我想去拍几张金门大桥。”

  我多么想回到那一刻,我宁愿献出我的所有,让时光流转,让我回到那一刻。

  再下一幕,对方的车灯近在眼前,江海沉默着猛然将方向盘打死,两车粗暴地相撞。

  眼前全是江海的鲜血,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原来有那么多的血。

  “江海,江海……”

  我悲恸欲绝,身体承受不住,整个人晕了过去。

  田夏天一把扶住我,慌忙叫来护士,将我送回了病房。

  医生给我输了葡萄糖,我的心悸才稍微缓和下来。这时,有人敲开病房的门走进来,我抬起头,竟然是惜惜。

  “你……”

  “打你手机关机,一直联系不上你,我查了最新的当地新闻,高速公路有墨西哥人酒后飙车造成两人受伤。”她顿了顿,说,“江海的车特征太明显,想不知道是你们都难。”

  我苦笑:“别担心,我没事。”

  何惜惜没理我,径直走到我的病床前拿起我的病历看,然后松了口气。

  “江海呢?”她问。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见我这副摸样,何惜惜大概也猜到了江海的情况不好,她转过头问田夏天:“你是?”

  “田夏天,我是江海的朋友。”

  何惜惜不认识田夏天,但是从我口中听这个名字估计都听得腻了,她点点头:“女朋友?”

  “不是,朋友而已。”田夏天平静地回答。

  我觉得,在我和江海形影不离的那十年里,我都没有办法如此坦然地说出“朋友而已”。

  何惜惜十分疑惑地看着我,似乎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皱着眉头,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

  “所以,你是在马场遇到的江海?”何惜惜开始分析,“如果是这样,你们的车怎么会在那条路上,那不是你回酒店的方向啊。”

  我闭上眼睛,那撕心裂肺的一幕又在眼前重现。

  我深呼吸一口气:“我想要去金门大桥,所以我们临时换了路线。”

  “所以,”田夏天一步走到我的面前,平静地看着我,我甚至觉得她是在微笑,“所以,如果不是你,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那里,对吗?”

  何惜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很快挡在了我的面前。

  “对。”我说。

  “你少说两句!”何惜惜马上回过头来吼我。

  田夏天眼圈发红,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愤怒,那种恨不得杀了我的愤怒。

  “姜河,为什么,躺在那里的人不是你?!”

  这是她第三次问我这个问题,她每问一次,就像在我心头捅上一刀,或许我等待的,就是这样血淋淋的一刀,我就是想要让自己痛不欲生。

  因为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

  田夏天情绪失控,何惜惜好不容易才将她拖了出去。等她回来的时候,我靠在床头,低着头,何惜惜叹了一口气:“姜河,你别难过了。”

  我难过什么?我四肢齐全,安然无恙。

  见我不说话了,何惜惜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忍不住担心我:“姜河?你没事吧?”

  “没事,”我淡淡地开口,“把你的手机借给我一下,我的手机被撞坏了。”

  何惜惜将手机递给我,我摩挲着键盘,过了几秒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拨了一串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背下来的电话号码。

  “Hello?”顾辛烈很快接起了电话。

  我捏紧手机:“是我。”

  他松了一口气,凶巴巴地吼我:“你跑哪儿去了?联系不上你,手机也关机。”

  “抱歉,害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你面试如何?”

  我没说话。

  “姜河?”

  “嗯,”我说,“我现在在医院,路上出了一点小事故,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不用担心我,面试也没问题。”

  顾辛烈简直要疯了:“什么叫出了点小事故,什么叫不用担心?你……”

  “不用担心,真正有事的人还在重症监护室,昨天第三次抢救到凌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头颅出血,器官破裂。”

  顾辛烈没说话了,静了一会儿,他轻声问:“是江海吗?”

  我握着手机,虽然很疑惑,却不得不点点头:“是。”

  他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姜河,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来旧金山。”

  我摇头制止他:“不用了,我……想静一静。”

  “姜河,”他好像猜到我会这样回答,他说,“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来美国,只是为了在你需要的时候,能最快出现在你面前。”

  我觉得很累,却很感动。

  我低着头,空出来的一只手捏着被子的角,我说:“真的不用了,有惜惜陪着我,我心情不太好,你就别过来了,过来了要吵架。”

  我觉得顾辛烈简直都要无语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姜河,你别闹了,乖。”

  “我说真的,”我说,“你别过来。”

  顾辛烈没有说话,我握着电话,知道他还在,于是一咬牙,挂断电话。

  何惜惜在一旁接过手机,我低着头,她问我:“他说要来?”

  “嗯,我让他别来了。”

  “为什么?”何惜惜吃了一惊。

  我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坐正了身子抬起头看着她说:“惜惜,你知道吗?车祸之后我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找他,想要知道他在哪里,想要看到他在我身边。”我轻声说,“后来田夏天跟我说了很多事,出事之后,你还没看到过江海吧?他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干干净净的,虽然有点冷,不太爱笑,但是……他一直都是一个完好的、活生生的、很生动的一个人。可是那天他躺在重病监护室里,戴着氧气面罩,旁边心跳测量仪的波动都快接近直线……我觉得这一切肯定只是一个梦。”

  “田夏天问我,为什么躺在那里面的人不是我,其实我宁愿那个人是我,真的。”

  “这一次,我想试着自己去承担一些东西,自己站起来,自己勇敢一点,坚强一点,我不想再被人保护着。”我说,“我在美国认识了一个华人女孩,跟着母亲移民过来的,才十九岁,想要学医,但是在美国医学院的学费太贵了。她自己打工赚钱,每天去沃尔玛上夜班,和人高马大的美国人一起搬货物,在冷冻柜前被冻得浑身疼,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长期胃疼,但是为了不影响工作一次假都没有请过,一个小时只有七刀的工资。和她比起来,我真的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我已经二十二岁了,硕士都毕业了,一遇到事情,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却还是去依靠别人。”

  “我听过一句话,How can you be brave if only wonderful things happen to you(如果你的生命中只有好事发生,你又如何能变得坚强),这次事故,虽然不是我造成的,但我觉得和我有很大的关系,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靠别人了。”

  何惜惜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姜河,我觉得你变了。”

  我吃力地抬了抬打着石膏的手臂,苍白无力地笑了笑。

  “你比以前,沉静了很多。我刚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整个人都是很简单的,一两句话就可以形容你这个人,智商很高,很坦率真诚,天天跟在江海身后跑。后来冒出来一个田夏天,你的反应也很简单,你觉得既然不能继续喜欢这个人了,那我就要离开他,因为待在他身边我很难受,我要忘记他,所以你就走了。”

  我的目光落在窗户边的植物盆栽上,继续听她说。

  “后来,你去了波士顿,有一段时间你挺消沉的,然后整个人又渐渐开朗起来。我在盐湖城见到你那次,就觉得以前的姜河回来了,但还多了一点东西,嗯,是自信吧,就是那种真正的自信,可以去真正规划自己的人生,思考自己未来的自信,因为你是被人爱着的。然后这一次,要是换成以前的你,肯定抱着我一直哭,可是你没有。”

  我说:“每个人都会长大的。我们所经历的事、认识的人、周围的环境,它们都会使我们长大。”

  何惜惜点点头:“每个人都会长大。”

  07

  三天后,江海的生命体征渐渐稳定,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无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医生告诉我们,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但不能保证死亡的几率降低为零。我们通知了江海的父母,可是因为还要办理签证,他们并不能及时赶到。

  她母亲在电话里对我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江海就拜托你照顾了。”

  我心中有愧,只剩下哽咽。

  医生问:“谁是病人家属?”

  田夏天没说话,我坐在病床上:“我是。”

  医生严肃地告诉我,就算是无性命之忧,后续的康复也十分艰难。他颅内有血块堆积,中枢神经也已经被浸透,器官受损严重。他有过许多类似病历的治疗经验,建议不要轻易唤醒病人。

  他英文说得很快,很多专业名词我并不能完全听清楚,好在这几天我一直在看与医学相关的书籍,他的话,我能懂个大概。

  我不住地点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江海平安就好。

  哪怕他失忆了、残了、瘫痪了,哪怕他不能再醒过来。

  只要他还活着。

  田夏天毕业后在旧金山找到一份会计的工作,等江海度过了最初的危险期后,她就回去工作了,每天下班后来医院待一会儿。江海的病房不允许每天探视,很多时候,田夏天只是来我的病房里坐坐。我们之间的关系十分奇怪,聊天也没法聊起来,我床头摆了一大摞医学方面的书,我埋头看书,她也在做自己的事情。

  她每次离开之前,会给我削一个苹果,分好放在盘子里,然后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

  我觉得她依然恨我,只是这恨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甘心、嫉妒或者是恶毒,她只是恨我,恨我置江海于这般境界,恨我没有将她的心上人好好相待。

  每次田夏天走后,我都会慢慢地将那盘苹果吃完,这些天,我流的泪太多,整个人都快麻木了,唯独心还是会痛,被人鞭笞一样痛。

  为了方便照顾我,何惜惜在医院住了下来。其实此时我的腿伤已无大碍,只是手臂缠上石膏,有些不方便。我的背脊和腰部的伤留下的后遗症只是不能长期久坐,医生说多运动运动,慢慢都会好起来。

  我收到英特尔的Offer,我在邮件中如实告诉了他们我的情况,对方立刻向我表达了关心,并且告诉我会给我保留职位,直到我身体康复。

  其实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我会选择拒绝这个Offer或者是申请派遣回他们在上海的分公司。可是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我现在有了不得不留在美国的原因。

  收到Offer之后,我也拒绝了亚马逊的面试,发完邮件后我才闷闷地想,我同西雅图这座城市,大概真的很没有缘分。两次准备出行,第一次赵一玫同南山分手,第二次,我和江海遇上车祸。

  与此同时,何惜惜的签证也即将过期,她也已经放弃了留下来的打算,已经买好不久后回国的机票。她现在每天都在照顾我,我也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陈朔的照片。

  是何惜惜从他Facebook的相册里找到的,是他在亚利桑那州的大峡谷拍摄的。日落时分,他坐在红土的山坡上,双腿分开,两手闲闲地搭在膝盖上,棒球帽反扣,对着镜头痞气地笑。

  他一看就是天之骄子,呼风唤雨惯了的人。

  “你镇不住他,”我想了想说,“赵一玫说不定可以。”

  何惜惜笑了笑,说她也这样想。

  两天后我出了院,先搬去何惜惜住的酒店。然后准备在旧金山找房子,我的东西全部留在了波士顿,还好身上有张信用卡。

  我知道我必须回波士顿一趟,除去主观的因素,我的身外之物全部都在那里。美国的医疗费简直高得吓人,肇事方也在医院晕迷着,关于赔偿的问题目前也没办法说。虽然事故是对方的全责,医疗费等费用肯定由保险公司全赔,但最初救急的费用还得先自己垫付。江海的父母从国内打来一大笔钱,但手续处理需要七个工作日,我的信用卡额度根本不够刷。

  最后还是田夏天从江海的钱包里找到他的银行卡交给我,上面一大团黑色的血迹,我拿着他的银行卡也不知道怎么办,塞进ATM机里,先试了他的生日,密码错误,这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江海绝对不会是那种把自己的生日设为密码的人。

  然后我想了想,抱着“随便吧”的想法,试了试自己的银行卡密码,没想到居然对了。

  我啼笑皆非,因为我的密码,就是自己的生日。

  这五天来,我根本没有胃口吃东西,每天靠着输葡萄糖过活,整个人都十分虚弱。好不容易被顾辛烈每天晚上夜宵伺候着长起来的小肚腩,一下子消减下去。

  想到顾辛烈,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我蜷曲在地上,难受到想吐。

  我渴望见他,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他有权知道我为什么会和江海在一起,有权知道事故究竟是怎样发生的,有权知道我的伤势和我的想法。

  所以,我又巴不得再晚一点见他。


第十一章 我们已经活在两个世界,各不相干

  姜河, 继续向前走吧。不要难过,不要回头。愿你所愿,终能实现。

  01

  第二天我醒来,拜托何惜惜开车载我去了一趟圣玛丽大教堂。这座旧金山地标式的建筑物,据说是贝聿铭大师的设计作品之一,被人反反复复提起。我记得顾辛烈曾跟我提过一次,他查阅过许多资料,最终确定圣玛丽大教堂并非贝聿铭大师的作品,但这个事实说出来估计连教堂的神父都不相信,由此可见以讹传讹的可怕性。

  教堂大厅里静静矗立着一架管风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管风琴之一,每日的下午三点奏响。我来得正是时候,琴声悠扬,时而低沉时而高昂,我闭上眼睛,阳光落在我脚边,微风从四面八方出来,耳边的旋律宽阔如浩瀚无边的星空,又像一根轻轻飘落在窗棂的羽毛。

  我静静地听完所有的曲子。一瞬间,所有的苦闷好似都被清除。

  神父向前一步,问我心中可有烦恼。

  我问他:“我想要做祷告,可以吗?”

  他笑着点点头。

  “我并不是基督教教徒,也可以吗?”

  他说:“主爱众人。”

  他让开身,巨大的耶稣雕塑在我面前展开。耶稣的面容平静而慈祥,主爱众人,而人人生来平等,或许吧。

  1680块彩色玻璃制成的十字架吊灯自上而下,如倒挂在悬崖的冰瀑,将我的心照得一片亮堂。

  我闭上双眼,脑海里不断浮现江海孤身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我实在是太难受了,无论是忏悔还是祷告都没有办法继续下去。我噙着泪水,冲神父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然后深呼吸一口,走出了教堂。

  有一个人站在教堂的门口,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好似纤尘不染。

  大概是听到了我匆忙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姜河。”他静静地看着我,轻声道。

  我们只是短短七天未见,却好似整个世界都变了。

  我停下脚步,眼前的这个人,是我曾经真真正正以为能够一生一世的人。

  我清楚地记得他的眉眼,他的唇,他的手,他胸膛的温度,他笑起来的弧度。

  我愣住,阳光刺得眼睛生疼:“你怎么来了?”

  顾辛烈站在阳光下,凝视着我,没有说话。

  那是一种,非常温柔又充满了难过与后悔的眼神。这是我第一次从顾辛烈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神情。

  我怔住了,我的心开始狂跳,一边跳一边疼,我觉得我快要窒息了。

  然后他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我。

  他问我:“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从马上摔下来的。”

  他面无表情:“一点都不好笑。”

  我叹了口气:“我们别站在这里好吗,边走边说。”

  我是搭惜惜的车来的,她此时已经被顾辛烈赶回去了。顾辛烈租了一辆车来,看起来就十分结实耐撞的越野,我对坐车还有心理阴影,于是坐在后座上,顾辛烈手机连上蓝牙准备放歌,我说:“可以不放音乐吗?听着不舒服。”

  我感觉顾辛烈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但是我的手肘放在车门上,望着窗外发呆,也没太注意。

  “先去吃饭吧。”他边说,边拿出GPS定位。

  “不了,”我低声说,“不想吃。你直接送我回去吧,惜惜估计还没吃饭,你们可以一起出去吃。”

  顾辛烈叹了口气,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这回是真的转过头来看我,他说:“姜河,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有吗?还好吧。”

  “姜河,你别这样,”他顿了顿,声音低哑地说,“我看着很难受。”

  我没回答他。

  车子发动,为了顾及到我,顾辛烈开得很慢,我们迎着艳阳前进,顾辛烈从盒子里翻出墨镜来戴上,而我看着水泥路,眼睛一直在发疼。

  我们在渔人码头停下来。

  傍晚正是游客最多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小孩子骑在父亲的肩膀上,指着夕阳“哇哇”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