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似乎是她这一生,第一次被人称赞美丽,何况对方蓝色的双眸是如此真诚。

  她一口蛋糕,一口热茶,坐在惬意的书店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外面雨水如帘落下,路过的车辆将水溅到人行道上,可是那与她无关,书店里的歌不知何时被他换成了一曲舒缓的小提琴。

  走的时候她执意要埋单,找下的零钞给他当小费,他不收,她就放在桌子上,一溜烟跑了。

  下一周周末,她习惯性地吃完饭后散散步,不知不觉又走到那家店里。他穿着藏绿色的店员服,大大地松了口气,笑着说,你终于来了。

  她这才知道,他等了她足足一周。

  她向他解释,自己平时开车上班,只有周末才会步行经过这条街。他笑着点点头。

  何惜惜没有事情做,便随便找了一本书来看,他依然送上热茶和可可蛋糕。后来渐渐地,她养成了习惯,每周末都会去那家书店。

  他们也开始聊天,多半都是他听她说,她说自己来自中国,她的故乡临海,但是和旧金山大不相同,他们的码头不像渔人码头那样浪漫与诗意,那里全是打鱼的船只,工人们被晒得脱皮,年纪轻轻就已经将眉头皱成“川”字,家里有一大家子人等着养。

  “‘川’你知道吗?”她笑着问他,用手指在木桌上写,撇,竖,再一竖,就是一个汉字了。

  他觉得惊讶,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River.”她想了想,又觉得无论用什么语言也无法描述出这个字的真正意思,于是用手机找来一幅水墨画,指着上面勾勒出的江川给他看,“这就是‘川’。”

  后来有一次,公司临时放假,她不想太早回家,便开着车去了一趟书店,服务生已经换人了,带着奇怪帽子的年轻人说:“我是这里的店长,也是唯一的店员。”

  她奇怪地问:“How about John(那John呢)?”

  对方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女孩。

  何惜惜这才知道,对方其实并非这里的店员,只是店长前段时间失恋,待在家里不肯出门,作为朋友的他正好没事,过来玩玩。

  “因为你的原因,他现在每周都要过来工作。我还得给他付薪水呢。”真正的店长开着玩笑抱怨说。

  只是那时候何惜惜依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世如此显赫,他们从未在书店以外的地方见过面,他有一次无意间说知道一家好吃的湖边餐厅,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她笑着拒绝了对方,说自己已经习惯一个人用餐。

  就这样过了一年,她因为身份问题工作受到牵连,自己一个人躲在家里哭,忘了那是个周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窗外叫她的名字。

  她推开阳台的门,看到他站在那里,穿着酒红色的衬衫,他冲她笑了笑,他其实是个非典型的美国人。

  何惜惜十分吃惊,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住址。

  他没有回答,只是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习惯于将心事郁积在心底,那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全部说了出来。

  等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发现对方认真地看着自己,说,你可以嫁给我吗?

  何惜惜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或许说的是“Merry”或者“Mary”,但绝不可能是“Marry”(三个词语英文发音相近)。

  是的,没有身份,她就要丢掉饭碗;找不到工作,她就得回国。这个国家,天天叫嚣着人权和平等,其实是世界上最看重阶级的地方。她需要一张绿卡,发了疯地想要,可却不是这样的,她嫁给他?

  简直是天方夜谭。她甚至不知道他的Family Name,他亦不知道她的中文名叫何惜惜。

  况且即便她在这个国家待了六年,每天和来自不同国家的人打交道,必要的时候,她甚至能将口音切换成印度或者英国,但是她从未想过,要找一个不同颜色皮肤的人结婚。

  于是她摇摇头,正准备拒绝,他忽然开口说:“Because I love you(因为我爱你)。”

  不是为了帮她,不是可怜或者同情。

  听完何惜惜的故事之后,我目瞪口呆,这样算下来,我果然是最丢人的一个,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了十年,手都没牵到,就输得连渣渣都不剩,连滚带爬地跑去了波士顿。

  “没有想到,你竟然是我们之中最早结婚的。”

  我明明很为她开心,但是又莫名其妙有一点伤感,我也不懂这是为什么。

  大概这就是成长吧,眼睁睁看着陪你哭过笑过的朋友渐渐走远。

  这天以前,我一直还天真地觉得自己是个小女孩,从初中开始,我就比周围的人小,所有人都叫我小妹妹,所以我理所应当地也认为自己是个小妹妹。一晃,十年过去了,周围的人都开始讨论着找工作、买车、移民,我还未从梦中惊醒。

  直到我最好的朋友要结婚了。

  何惜惜又倒了一杯酒,酒杯贴在唇间,她的样子看起来很落寞,我正准备张口再问她一句话:“那你……”

  就在这时,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一路沉默的顾辛烈终于咳嗽了两声:“我们到了。”

  我朝车外望去,按照行程安排,我们现在抵达的是爱达荷福尔斯著名的MESA瀑布。七色彩虹跨在水中央,宛如在半空中开出的花。

  02

  下了车后,我不满地走到顾辛烈旁边,低着头踢了踢他的鞋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侧过头来看我,想了想,说:“你站那边去,嗯,瀑布正面,我给你拍照。”

  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还是不情不愿地走到了他的对面。

  顾辛烈打开相机,找了找角度,然后冲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姜河,笑一个。”

  我才不笑呢!我伸出手,拉开下眼睑,吐出舌头扮了一个鬼脸。

  顾辛烈也笑眯眯的,怎么丑怎么给我拍照。我走过来嚷嚷着要删掉,我们凑得很近,风将我的衣摆吹在他的身上。

  他忽然轻声说:“别问。”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

  他说:“你刚刚想要问她的话,不要问。”

  我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顾辛烈斜了我一眼,“总之你别问。”

  是的,在顾辛烈突然停车的前一秒,我想要问何惜惜:“那你幸福吗?”

  这一句没有问出口的话,没想到三年后换成何惜惜问我,她问:“姜河,你幸福吗?”

  直到那时,我才真正明白当初顾辛烈为什么让我不要问。

  它就是一把利刀,刻在心上,刺出血来。

  命运究竟是什么,它永远只让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人幸福,更小更小的一部分人一直幸福。

  赵一玫站在悬崖边上,风吹得她的风衣猎猎飞舞,她一个人站在荒芜的杂草之间,忽然放声大喊:“沈放——沈放——”

  空旷的山谷无人回答,我走过去,拉了拉她的衣服。

  赵一玫转过头看我,笑了笑:“我没事。”

  我绞尽脑汁,想要安慰她几句:“你可以试着每天欺骗自己,我已经忘了他。”

  “那你做到了吗?”

  我笑了笑,故作深沉地说:“你知道吗,其实每一段感情,无论是两情相悦还是一厢情愿,到了最后,都会留下一点后遗症。”

  赵一玫愣愣地看着我:“其实江海……”

  我将手指伸到嘴边,比了一个“嘘”的姿势。顾辛烈就在不远处,我总觉得,当着他的面讨论江海,是对他的一种伤害,我不能总是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等了一会儿,我走到顾辛烈身边,他皱着眉头悄声问我:“你的朋友,怎么一个比一个伤情?”

  我瞪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闷声回答:“最伤情的在这儿呢。”

  顾辛烈回瞪我一眼,不说话了。

  离开MESA瀑布后,我们径直来到传说中的黄石国家公园。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们是带着帐篷来露营的,顾辛烈提前预定了帐篷区的位置,这才得以住下。

  这是我第一次住野外帐篷,吃过晚饭以后,我正躺在帐篷里发呆,顾辛烈就在外面叫我:“姜河,出不出来看星星?”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虽然腹诽着,我还是从帐篷里爬了出去,用帐篷的门帘将自己裹住,探出一个脑袋。

  顾辛烈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手臂上挂着的黑色羽绒服丢在了我的头上。

  “不是让你带厚衣服了吗?”

  “箱子里,还没拿出来。”

  走出帐篷,我抬起头,才明白顾辛烈为什么要叫我出来看星星。

  皎月当空,星辰罗列,仿佛垂得极近,伸手可摘星辰,原来是这样。望着浩瀚的天空,我忽然深深地感觉,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无论是痛苦还是绝望,在大自然面前都是那样渺小,那样不值一提。

  我终于鼓起勇气:“顾辛烈。”

  “嗯?”他回过头看我。

  我正准备问他,那颗玻璃珠背后究竟是怎样的往事,忽然不远处有人惊呼,我和顾辛烈一同抬起头,才发现是一颗流星划过。

  在美国,大自然的美丽是同时间无关的。就这样不经意间,流星一颗一颗划过,我张大嘴痴痴地望着,顾辛烈拍了拍我的头:“笨蛋,快许愿。”

  “啊?哦。”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合上十指闭上眼睛,一瞬间却不知道该许什么愿。

  那么,我在心底想,就让我的家人朋友平安喜乐,健康无忧吧。

  至于江海,想到这里,我的心又开始疼,仿佛有千万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上面。我最后只能屏住呼吸,麻痹自己,仿佛让时间和疼痛在这一刻都静止。

  但愿江海,我心爱的男孩,他永生都不必体会我此时此刻这种痛。

  “姜河?”顾辛烈的声音轻轻在我耳边响起。

  我张开眼睛:“嗯?”

  “许好了吗?”

  “嗯。”

  “回去吧。”他将手插在裤兜里,随意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头,“明天见。”

  回去之后,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干脆摸出手机来刷邮件。等了一会儿,我的浏览器有新的消息提示,因为我的手机和笔记本浏览器是同一个账号,所以我随意地点开收藏夹,本来是想看我收藏的连衣裙有没有打折的,结果第一眼就看到了不久前那个叫“江河湖海”的博客。

  没想到博主竟然给我回话:“不必。”

  冷漠的语气反而激发了我心中的不满,大概也是因为闲得慌,我披着“日月星辰”的ID敲着手机回过去:“江河湖海,终有流尽的那一日。”

  然后我才点开我心心念念已久的连衣裙,依旧没有打折,我有点惆怅,或许在打折之前它会先卖断货。

  “要不要一咬牙买了呢?”我在心底纠结。

  双子座最纠结了,我真是烦透了自己,可是认识赵一玫之后,她告诉我,所有的选择综合征,只是因为穷。

  “这样好了,如果这个人能够把博客名字改了,我就送给自己一条连衣裙。”这样想着,我才心满意足地关手机睡觉。寂寞的女人真是可怕。

  03

  第二天我从帐篷里爬出来,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再晚一点,黄石就要锁园了。”

  “我们运气不错。”

  我们在风中前行,黄石风景绝美,处处都可以入画。有松鼠跑到路中央,歪着头打量我们。我蹲下身,伸出手,它便爬到了我的大腿上站着,我们三个女生的心都要被它融化了,想要叫又怕吓到它。

  顾辛烈笑着举起单反,冲它说:“来,笑一个。”

  它不理顾辛烈,还是扭着头到处转,我笑话他:“笨蛋,它是在美国长大的,听不懂中文,你要说‘cheese’——”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话音刚落,那只可爱的小松鼠真的就转过头去,盯着黑黢黢的镜头。顾辛烈眼疾手快,按下快门,给它来了个特写。

  拍了照,它还不肯走,它不走,我们三个也舍不得走。

  “我们能不能偷一只带回去?”赵一玫忍不住说。

  没有人理她,我抱着手上的松鼠不肯撒手。

  我鼻子一抽:“我的马,我的河川,我好想它——”

  “放心吧,它在马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日子过得比你舒坦多了。”

  “不!它肯定特别想我,茶不思饭不想的,也不知道瘦成什么样子了。”我越说越难过。

  顾辛烈哭笑不得:“那这样吧,我们和她们一起去旧金山,看一眼你的爱马再飞回去,顶多耽误一天的时间。”

  我愣了愣,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计划的可能性,最后摇摇头:“算了,这样你得逃一天的课。”

  “没事的。”他轻描淡写地说。

  我摇摇头。

  赵一玫在一旁捶了一下我的头:“没出息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隔了一会儿,路边又跑出三只松鼠,我们面前那只松鼠便一溜烟地跟着跑了。

  我们只得继续前行,除了松鼠外,我们一路上还遇到了黄石最常见的野牛和麋鹿。一路走到山顶,向下俯瞰,整座山谷尽收眼底,气吞山河也不过如此。

  雪越下越大,精疲力竭之后我们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老板提供的自助晚餐被我吃得干干净净。

  我们和老板闲聊了几句,他建议我们再停留几日,那时候便不能再开车进山,可以去租雪地摩托。方圆千米全是茫茫白雪,别有一番滋味。

  我们的行程并不紧凑,在商量一番后决定感受一下雪地摩托的魅力。况且这家客栈的烤松饼实在太好吃了,老板答应我接下来的几天会亲自教我做。

  过了几天,大雪封山,在我们准备去租雪地摩托的时候,却被告知今天公司还有拉雪橇的名额,大小姐赵一玫当机叛变,丢掉雪地摩托就去找雪橇。

  最后分好组,赵一玫和何惜惜一车,我同顾辛烈一车,一车需要八条雪橇犬。一见到我们,体型庞大的狗就扑上来,像狼一样嗷嗷叫着将我们扑倒在地,工作人员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它们拉回去。

  “这是哈士奇吗?”我疑惑地问,“怎么这么胖?”

  “哈哈哈,这不是哈士奇,是阿拉斯加雪橇犬,它们比哈士奇更适合在雪地里行进,耐力更好。”工作人员哈哈大笑着向我解释。

  “我就说嘛,哈士奇哪有这么胖。”我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瞟了顾辛烈一眼。

  顾辛烈满脸问号:“你看我干什么?”

  我这才想起他并不知道我偷偷在心底给他取绰号哈士奇的事情,于是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两声:“你不觉得,你和哈士奇,有点,神似?”

  “哪里神似了啊!”顾辛烈抓狂。

  “你知道什么叫神似吗?”我十分耐心地跟他解释,“就是精神层面特别相似。”

  我差点被顾大少单手扔下雪橇去。

  雪橇犬在山中驰骋,这里是属于它们的辽阔天地,在最窄的弯道转弯的时候,狗狗们兴奋地大叫一声,向前一扑,我坐在雪橇里差点被甩出去。我被吓得“啊”的一声大叫出来,顾辛烈眼疾手快,双手伸出来一把搂住我。

  拉雪橇的大叔好不容易用力拉住急速奔跑的雪橇犬,转过头担心地看我:“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摇摇头,我同顾辛烈面面相觑,他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别过头去。等了一会儿又闷声问:“你没事吧?”

  我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我们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跟粽子似的,你又占不了便宜,一个人在那边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大叔再三确认我并未受伤后才拉着雪橇继续出发,我拍了拍顾辛烈的头:“刚才谢谢你啊。”

  他这才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他那褐色的双眸看着我,就这样么一眼,我忽然愣住了。刚才转角时险些跌落在雪地里的惊险感,和他紧紧抱住时我的安全感,在我心底如破土的春笋一般疯狂地长了出来。

  一颗原本就不大的心,此时此刻,竟然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说些什么,我在心底提醒自己,快说些什么。

  没想到,顾辛烈却先开口了,他蹙着眉头:“你为什么会从马上摔下来?”

  啊?我被问住,顿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我有些无奈地摊开手:“不是说了嘛,不小心摔下来的。”

  仿佛不信似的,他又看了我几眼,伸出手哈了几口气:“我就是又突然想起来了,你别介意啊。以后小心点。”

  “嗯,”我看着前方,树林已经被大雪覆盖,叶子凝结出晶莹的冰,我轻声说,“不会有下次了。”

  04

  我们从黄石国家公园离开的时候,园区已经放出即将关闭的消息。顾辛烈在暴风雨中连续驾车十几个小时,终于把我们带出了那片风雪交加、人烟罕至的地区。

  他趴在方向盘上休息,一路上我们多次提出同他交换,我们也持有驾照,可他都是苦笑着摇摇头。我偏偏不信,一屁股将他挤走,可车子才刚上路没开几米,我就不敢走了。山路崎岖,在这样的暴雪中,雨刷根本没有用,看不清前方的路,我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一松开来,上面全是汗水。所以在看到阳光穿破乌云射到我们眼中的那一刹那,我们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我同一玫和惜惜在盐湖城分别,临走的时候我抱着何惜惜不肯松手,最后是被赵一玫硬生生扯开的:“又不是见不到,至于吗!”

  说得也对,我还是忍不住说:“婚礼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啊!在美国结婚,不知道要不要伴娘啊?”

  “要的。”何惜惜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还想再看一次你穿礼服的样子。”

  送走她们后,我和顾辛烈也进入了候机厅。因为盐湖城航班班次不合适,我们最终决定先在纽约停留,再转机回到波士顿。

  美国中部和东部有五个小时的时差,我们抵达纽约已是黄昏。虽然号称全美第三大城市,但旧金山看起来实在是破破烂烂的,公交系统也十分不发达,大约也就只剩下纽约能够和中国的大城市比一比。

  “哎你说,我们俩这算不算乡下人进城啊?你看看这楼多高啊,能赶上上海了吧。再看看这人挤人的,和北京有得一拼了。还有这地铁,哎哟,怎么说也是个小广州啊。”

  顾辛烈笑得肩膀一耸一耸:“姜河,你积点口德吧。”

  “你知道吗,”我背着背包站在人来人往的纽约路上,“这里是纽约,世界之都,它打一个喷嚏都能惊动整个世界,可是我忽然发现,我一点也不爱它。”

  我曾经是爱过它的,并且我相信每一个看过《穿Prada的女魔头》的女孩,都曾经向往过纽约。拎着高跟鞋在纽约大街上狂奔,这里的时间必须得以秒来计算。

  “现在的我,宁愿窝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小镇上,看看书,听听歌,没事的时候出门散散步,对一条街的邻居笑着说你好。”

  顾辛烈笑了笑,说:“纽约没有变,变的人是你。”

  纽约一共有66家米其林餐厅,名副其实的全世界最好吃的城市之一。不得不承认,就这一点来说,至少纽约仍然吸引着我的胃。

  我们选择的餐厅在五十层的高楼上,隔着身旁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眺望繁华的纽约城,在一座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的压迫下,行进的车辆和人流显得是那样苍白渺小。

  “我有一个朋友在纽约读金融,他们学校就坐落在曼哈顿的中心,旁边就是曼哈顿,”顾辛烈收回目光,慢慢地说,“那里才是真正的寸土寸金,房租太贵,他们只能住在纽约城边上,六个留学生挤一间房间。即便如此,每个月的生活费也要一千多刀,每天四点起床,花费三个小时的时间抵达学校。我问他累不累,他说,为了梦想。”

  梦想这个词,没有为之奋斗过的人,是不会知道它的美丽的。

  酒足饭饱之后,我觉得疲惫一扫而光,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惬意地眯起眼睛。

  顾辛烈笑着问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又重新爱上纽约了?”

  “我是意志那么不坚定的人吗?”我瞪他,“离飞机起飞还有好久,我们接下来去哪里逛逛?”

  他站在我面前,冲我十分绅士地鞠了一躬,然后伸出手:“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