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顷悍又给身边的士兵打了个手势,一队士兵立刻手握长矛冲了进来。绿果儿和绛葡儿畏惧地跑到沈不覆和肖折釉身边。
冲进来的士兵将四个人团团包围。
从始至终,沈不覆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肖折釉,他看着她慢慢蹙起眉,担心俞浓。沈不覆这才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袁顷悍,道:“让开。”
“呵,”袁顷悍冷笑,“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
就连肖折釉都颇为惊讶地看向身旁的沈不覆。
“凭我是沈不覆。”
沈不覆举着的伞遮在肖折釉头顶,洁白的雪簌簌落下,落在他玄色的衣衫上。
一支利箭忽然从远处射来,射中袁顷悍的胸口。
归刀立在远处的屋顶,手中握着弓箭。
军中哗然。
沈不覆拉起肖折釉的手,将手中的伞递给她,一跃而起。转瞬之间掠过士兵,踢在马头上,将捂着胸口的袁顷悍从马背上拽下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肖折釉反应过来的时候,好像沈不覆将伞递给她不过是瞬息之前的事情,而此时此刻沈不覆已经夺了一个士兵的刀架在了袁顷悍的脖子上。
远远的,沈不覆抬眼看向肖折釉。不需要多说,肖折釉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走。”肖折釉立刻说。
绿果儿和绛葡儿急忙跟上去。
走到农家小院外面不远处,绿果儿和绛葡儿急忙扶着肖折釉上了之前那辆马车。肖折釉将头从车窗里探出来,向后望去。
沈不覆立在那里,一直望着她。见肖折釉回望过来,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肖折釉狠狠心,对马车前的绿果儿说:“快走!”
绿果儿急忙挥舞着马鞭子,将马车赶得飞快。
雪越下越大,将四处的景儿慢慢遮住。马车在雪中行了许久,逐渐失了方向。
绿果儿不得不让马车慢下来,回过头来,朝着车厢里的肖折釉请示:“夫人,接下来往哪边走?”
肖折釉扶着马车门钻出车厢,四处张望。尚未有决断时,她的目光很快落在远处一片雪中的那一抹黑色的小点。
看着沈不覆越来越近,肖折釉这才松了口气。
“停车。”肖折釉吩咐,她自己却重新回到车厢里坐好,等着他追过来。
她不是不管他的死活自己逃命,只是她明白在刚刚那个场景下,她留下反倒会是拖累。只是逃命时,她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担心他?
责怪又怎么样?生气又怎么样?不理解又怎么样?各种情绪堆起来还不是抵不过一个担心。
“进去吧。”沈不覆赶过来,对绿果儿说。
绿果儿应了一声,搓了搓发红的手,钻进车厢里。
在车厢的门合上之前,肖折釉抬起头看了一眼沈不覆的背影。马车门很快关上,隔断了肖折釉的视线。
沈不覆调了个方向,赶着马车往北走。
马车里的肖折釉静静坐在那儿不发一言,绛葡儿和绿果儿看出她心情不好,都禁了声,谁也不敢出声。
肖折釉在慢慢回忆之前的事情,将很多事情慢慢理清楚、想明白。
“吁——”许久之后,沈不覆忽然将马车停下来。
坐在马车里的肖折釉心里担心是不是有人追了过来。紧接着,肖折釉还来不及多想,就在整齐划一的兵马前行声中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
肖折釉心中一沉,猛地推开车厢门。
师延煜坐在马上,被他抱在怀里的不弃正在不停地啼哭。
肖折釉的心越来越沉。
是了,她明明提前告诉了师延煜袁顷悍打算逃跑的事情,师延煜怎么会让袁顷悍那么轻易逃走?他分明就是将计就计,故意放走袁顷悍用来引出沈不覆……

第102章

肖折釉想明白了。
并非是她自己顾虑不周, 而是她根本无能为力。她本来就是被师延煜囚禁在知州府的。今日能够出府, 还是盛令洪找了上香祈福的借口,就连刚刚那个农家小院都是盛令洪安排的。在盛令洪准备逃跑的计划里, 肖折釉也只不过是被动地跟着盛令洪,趁机将计就计罢了。
只不过她在将计就计的时候, 别人也在将计就计。
其实肖折釉根本就没想过逃走。因为她逃不了。她根本不可能带着不弃一起出府,更别说府里还有漆漆和陶陶。肖折釉看了一眼罪魁祸首——沈不覆。
还不都是因为他!
肖折釉心里有点恼。她明明已经决定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从此两相安好。可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她和沈不覆关系非比寻常,总是想要利用她来要挟沈不覆些什么事情。这种全天下都把她当成沈不覆女人的滋味儿实在是有些尴尬。并且让她觉得心里闷闷的。
师延煜愁眉不展地望着怀里啼哭个不停的小家伙,他抬起头冲沈不覆,笑笑,说:“本来今日去偏院的时候觉得这小家伙可爱就抱到身边玩一会儿,没想到他哭个不停。小孩子就是麻烦啊!”
沈不覆没接话。他从马背上跳下来, 一步步走向师延煜。他在师延煜的马前停下,伸出手, 等着。
师延煜笑笑。他用手指头点了点不弃的小额头, 弯腰将不弃交到沈不覆手中。
不弃一直在哭,哭得嗓子都有些变音了。
“不弃?”沈不覆喊了他一声。
不弃眨了眨眼睛,把眼睛里的泪珠儿挤出去,然后他又眨了眨眼睛, 终于看清楚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了。他忽然“咯”的一声笑出来,小小的手儿使劲儿抓着沈不覆的衣襟儿,小嘴里还在不甚清楚地念叨:“爹、爹、爹爹……”
沈不覆沉色的眉目逐渐蒙了一层暖意。他低着头望着怀里不弃的目光,暖得有些不像平日里的他了。
在马背上的师延煜抱着胳膊, 挑了一下眉。
沈不覆抱着不弃转身,走向后面的马车,亲手将怀里的不弃交到肖折釉的手中。肖折釉急忙伸手将不弃接过来,并且将他的一双小拳头塞进襁褓里。正是落雪的冬日,这么冷的天儿,哪能让他的一双小手儿随意露在外面?一想到他有可能着凉,肖折釉一日变冷变硬的心肠都忍不住软成一汪水。更何况,刚刚听见不弃哭得变了音的声音,肖折釉心里已经一阵阵心疼了。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见肖折釉满眼焦急和心疼,沈不覆忍不住出声宽慰了她一句。
肖折釉胡乱“嗯”了一声,连头都没抬。她抱着不弃退回车厢里,又让绛葡儿和绿果儿仔细将车门关好、窗边的垂幔遮好。
肖折釉抱着不弃的时候全部的心思都投到这个小家伙的身上,至于马车外的沈不覆……她倒是不怎么担心了。
或许这十年的相处中,在肖折釉眼中没有人能伤到沈不覆,除了他自己。
“沈将军,想必你也知道本王的意思。本王一直敬重将军,幼时在武艺上更是得过将军的指点。如今虽身份不同,立场不同,可仍旧不忍心与沈将军拔刀相向。只要沈将军愿意帮本王做事,自然是两相安好之举。”
师延煜仔细盯着沈不覆脸上的表情,可是正如过去多少年一样,沈不覆的脸上向来是没什么表情,尤其是那双沉寂的黑眸,根本让人猜不出他的用意。
似乎,他也只有在对着肖折釉母子的时候,脸上才会显出略微不同的神情来。
师延煜等了又等,还是没有等到沈不覆的回答。师延煜望向远处停着的马车,他目光闪了闪,忽然有了主意。
他说:“将军从军、从政这么多年,应该很明白在争权这回事中若是走错了一步,恐怕就是粉身碎骨的结果。本王明白将军深有归隐之意,可是站在本王的立场并不能放你走。归于本王属下与永生被囚禁,你只能二选一。”
师延煜顿了一下,道:“本王深知囚禁你不如直接杀了你更能斩草除根,可是就当本王是念在幼时的交情上吧。”
师延煜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是少有的郑重。可是等他说完这些之后,立刻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他略微弯腰,冲沈不覆挑了一下眉,笑着说:“沈将军可想清楚了,本来绝对不会在囚禁的同时把你的女人送到你身边作陪。啧,你被囚禁的时候,本王还要追求你的女人,娶你的女人,睡你的女人……”
沈不覆这才抬眼冷冷瞥了师延煜一眼。
这一瞥那么漫不经心,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泛着危险冷意的警告。
沈不覆转身,大步走向身后的马车,他跳上车前横板,抱着胳膊阖着眼,说:“走罢。”
师延煜松了口气,他笑着招了招手,道:“走,回知州府!”
坐在马车里的肖折釉将师延煜和沈不覆的对话全部听见了,当她听见师延煜提到她的时候,不悦地皱了皱眉。直到沈不覆忽然跳上马车,决定跟师延煜回去的时候,肖折釉的眉心才一点点舒展开。
她抬起头望着前方。
马车厢的门是光着的,隔断了她的视线。可是隔着这道木门,她知道沈不覆就坐在外面。
虽然看不见,她的目光还是长久地凝在木门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章有13000,后面一万字涂了隐形药水
只有夸夸作者才能看见内容。

第103章

马车在知州府正门前停下来, 沈不覆跳下马车, 立在一旁候着。马车门从里面被推开,绿果儿和绛葡儿先跳下来, 然后绛葡儿从肖折釉手中接过不弃。
肖折釉弯腰从车厢里钻出来,她一手提着裙子, 一手将手伸出去。掌心的触觉让她惊讶地抬头,这才发现扶着她下马车的不是绿果儿, 而是沈不覆。她的手搭在他宽大的掌心里,微微向后缩了一下。
片刻之后,肖折釉重新垂下眼,就当扶着自己的人是小丫鬟,撑着沈不覆的手下了马车。
一旁的师延煜有些惊讶地看着两个人的神情,莫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一名属下走到他身边耳语几句, 他皱了眉,看着前面陪着肖折釉进府的沈不覆背影陷入沉思之中。
肖折釉走在最前面, 沈不覆默默跟在她身后, 目光一直凝在她的背上。
“把不弃给……”肖折釉转过身,她刚伸出手,就反应过来是沈不覆走在她身后。连个小丫鬟已经落在最后了。
绛葡儿抱着不弃急忙小跑了两步赶过来。
肖折釉顿了一下,很快恢复寻常的样子, 吩咐:“交去给奶娘照顾,今日天冷,让奶娘多盯着,别让他染上风寒。”
肖折釉踏入房中, 回头望向仍立在院子里没有跟进来的沈不覆,喊了一声:“将军?”
沈不覆这才跟进来。
肖折釉让绿果儿去端茶水,她坐在椅子里,眉心紧紧皱着。就这样沉默下来,好像望了沈不覆就在她身边。沈不覆自进来以后也没有坐下,而是立在厅中正中的地方,默默望着肖折釉。
他在消化,消化肖折釉就是盛令澜的事实。
这些年,他无数次在肖折釉身上看到盛令澜的样子,甚至有曾在某个不经意间荒唐地去想若肖折釉真是盛令澜该多好。而如今,当得知肖折釉就是盛令澜时,沈不覆倒是有些无法接受。
“将军?”肖折釉又喊了一声。
“什么?”沈不覆回过神来。
“我们不能总这样坐以待毙。既然袁顷悍逃走了,想必师延煜最近一定会抽出心神在袁顷悍身上。若此时我们再做些小手脚,倒有可能借此机会逃走。”
肖折釉又陷入沉思之中,她声音渐低,语气也带着些不确定,像是对沈不覆说,又像是带着疑惑地自言自语:“只是师延煜这个人着实不简单,不会像袁顷悍那般好对付。主要是师延煜不是个容易轻信别人的人……”
肖折釉抬起头望向沈不覆,见沈不覆好像根本没有听她说话一样,他墨色的眸子甚至有些呆态。
肖折釉一滞,变了语气,说:“将军,我是看不出来你是如当初将军府时那般另有计算,还是破罐子破摔无所谓的态度。既如此,那我只好单独行动了。反正漆漆、陶陶还有不弃我都是要一并带走的。至于将军……我相信将军想要离开没人能拦得住。也的确是不需要我多费心了。”
“你的公主令不是作用很大,又有金银又有兵符。”沈不覆心不在焉地随口说。
肖折釉怔了一瞬,她再深看了沈不覆一眼,确定沈不覆完全是心不在焉的状态,恐怕她刚刚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
莫名有些不太高兴。
肖折釉板了脸,说:“本宫的公主令若真是那么大的本事,当初早将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亲赶出明定城,自己称帝了!又何必坐在浮梨宫里等死!”
“本宫”这个称呼一下子将沈不覆从思绪里拉回来。他死死盯着肖折釉的脸,然后想起盛令澜的脸。他努力的,将这两个人的脸重叠在一起。
沈不覆缓步走向肖折釉,他在她身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问:“为什么你这么平静?”
“要不然呢?”肖折釉仰起头来望着沈不覆。
沈不覆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慢慢蹲下来,由俯视变成仰视着肖折釉的脸。他有一句话想要问她,可是他问不出口。肖折釉的手随意搭在膝上,沈不覆动作缓慢地抬手,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肖折釉垂着眼睛,望着两个人相叠的手。
“将军,盛令澜去世的时候十五岁,然后转世为肖折釉又过去了十八年。”肖折釉慢慢抬眼,目光寸移,落在沈不覆的眼上,“我已经不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了。”
肖折釉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放在心口,轻声说:“这里已经老了,如今仇人已死,前尘旧怨皆了,我只想平平安安和家人度过余生而已。”
沈不覆努力将眼中的苦楚压下去。他的手搭在肖折釉的膝头,掌心还残存着肖折釉手上的温柔与温度。他想抬手去拉肖折釉的手,可是他的手指尖儿颤了颤,终究是没能抬起来。
沈不覆听见自己低沉的声音在说话。
“幼时一直觉得你是天上的皎月,在所有人将我踩进泥里的时候,你好像就是一道光。因为这道光,让我远离了泥土,一步步前行。我以为得到了你就得到了全天下,可是只有一天。这些年,日复一日地怀念。又日复一日地自责没有护好你。居然十八年了……我……”
沈不覆慢慢跪下来,高大的身躯委顿着,他慢慢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中哽着难以抑制地痛苦:“令澜,我……好像有些记不清你的样子了……”
“将军你起来……”肖折釉一说话才发觉自己哭了。她慌忙偏过头,使劲儿睁大了眼睛,不许自己再落泪。
这种感觉真微妙。明明听见他诉说对她的深情,却还是觉得心里堵着一股酸涩。
酸涩什么呢?大抵是这一世为他动心时一次又一次落的泪。这世间的感情有的会逐渐加深,如沈不覆对盛令澜。也有的感情会逐渐消磨掉,如肖折釉对沈不覆。
明明都是她,明明都曾深爱过对方的两个人。然而他们总是错过,没能在对的时间里□□。千帆过后,那一次又一次的怀念与自责,让沈不覆对盛令澜的感情扩大了无数倍。同时,那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与眼泪,也让肖折釉唯一的一次卑微示爱过后,慢慢冷了心。
感觉,是比事实真相更重要更直接的。
事已至此,又岂是一句“原来是你”便能破涕为笑相拥而眠的事。

第104章

“别哭。”沈不覆皱着眉, 目光凝在肖折釉的眼睛上。
从她小的时候起, 只要一落泪,他便会心软、心疼。更别说带着千种万种愧疚的如今。
肖折釉轻轻“嗯”了一声, 果真收了泪,脸上勉强挂着一丝端庄的浅笑。
沈不覆阖了一下眼, 将情绪压下去。
“放心,都交给我处理。我会把你平平安安带走, 还有漆漆、陶陶和不弃。”沈不覆顿了一下,“只要你要的,我都给。”
肖折釉轻笑了一声,随口玩笑:“只要我要的你都给?如果我要这天下,如果我要皇位呢?”
“好。”
肖折釉望着沈不覆郑重的神情,微微怔住。她很快反应过来, 急忙说:“我随口说说而已,将军不要当真!”
沈不覆没有说话, 他站起来, 立在肖折釉身前深看她一眼,然后动作缓慢地从袖中取出两件东西放在肖折釉身旁的桌子上。
沈不覆转身往外走。
肖折釉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盛令澜的公主令上放着阿楠的祈愿牌。
再见这个阿楠的祈愿牌,肖折釉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她曾经羡慕过阿楠,可等沈不覆告诉她原来这个阿楠就是她之后, 她心里反倒希望阿楠另有其人。否则只让肖折釉觉得这错位的感情简直是一场笑话。
“为她生为她死,为她打下太平江山,也为她搅得大盛国破无主。”
沈不覆低沉中带着痛苦的声音再一次飘进肖折釉的耳中,肖折釉蹙了下眉。够了, 她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肖折釉猛地拿起阿楠的祈愿木牌,毫无留恋地从窗户扔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的沈不覆听见声音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肖折釉,肖折釉手搭在额头看上去十分疲惫的样子。
沈不覆走向窗边,将那个被肖折釉扔出来的木牌捡起来。窗外是碎石路,那块木牌在祈愿树上风吹雨打这么多年本来就很旧了,如今从屋里扔出来,木牌从中间磕断成了两半。
沈不覆将两块拼在一起,阿楠的名字很别扭地拼起来。可就算拼到了一起,名字上还是有一道消不去的痕迹。
沈不覆再看一眼肖折釉,将摔坏的木牌小心翼翼地收入掌中。他转身朝外走,似乎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师延煜读着手中的信,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将信上的内容一字不差地看完,师延煜又回过头,重新看了一遍。
这是定王让属下快马加鞭带给他的信。定王信里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想重蹈覆辙,让师延煜除掉沈不覆。
师延煜将看过的信重新叠好放在信封里,面露犹豫之色。
论私心。师延煜是并不想除掉沈不覆的,可利益面前,很多东西只能退让。师延煜抬起头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前段日子雪多,如今层叠的山峦上还覆着大片的雪。可是雪这个东西,早晚都是要融化干净的。
一阵悦耳的轻笑声传来,师延煜循声转过身去。远远看见漆漆带着一个小丫鬟经过凉亭后的小径。漆漆回过头去,不知道跟后面的小丫鬟说了什么,两个人一起笑起来。声音甜美,悦耳动听。
漆漆笑着回过头来时,脸上带着毫不掩藏的笑。师延煜愣了一下,他复又仔细打量漆漆的脸。这才发现这个总是活在姐姐影子下的漆漆原是已成了如此璀然的模样。
“嘿,小丫头你又在偷窥本王吗?”师延煜抱着胳膊,饶有趣味地看着漆漆脸上的表情。
漆漆并不知道凉亭里有人,她望向坐在凉亭里的师延煜怔住。几乎是在一瞬间,她脸上璀然的笑意散去,又恢复成平常冷脸的怏怏模样。
师延煜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漆漆略犹豫了一下,立刻果断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大步走去。那个小丫鬟跟在后面匆匆小跑着去追她。
师延煜笑了。
漆漆虽然容貌和她姐姐有几分相似,可是做事风格可真是和她姐姐相差太多。师延煜眯着眼睛想了一下,隐约记得第一次见到漆漆的场景。
唔,那一日她在宫中莽撞失礼,还吓哭了景腾王的女儿。
那个样子的漆漆可比现在好玩多了。
“王爷,沈将军过来了。”属下走进凉亭禀告。
“请。”师延煜收起心神。
沈不覆来找师延煜交谈许久,天色黑下来时才回去。
偏院里很安静。沈不覆站在庭院里多时,一步未移。
房门从被推开,绛葡儿从里面走出来。她看见沈不覆站在院子里,急忙迎上去:“将军您回来了!夫人已经吩咐奴婢将您的屋子收拾出来了。”
沈不覆点点头。
这知州府本来就不算大,这个小偏院原本应该是留给府中晚辈所住,是以,并不宽敞。
沈不覆坐在狭窄的床榻上,沉闷异常。
院子里有小丫鬟说笑的声音,沈不覆站起来,从窗户往外看去。肖折釉正在逗不弃玩。
沈不覆走出去。
“爹!爹爹!爹!”不弃第一个看见沈不覆,他朝着沈不覆伸出小胳膊要抱抱。
沈不覆将他从肖折釉抱过来。小家伙开心得不得了,搂着沈不覆的脖子咿咿呀呀,在沈不覆怀里扭着小身子。
肖折釉埋怨地看了一眼不弃。
“肖不弃,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肖折釉假意用生气的语调。
可惜不弃听不出来,还在一个劲儿地扭啊扭。
沈不覆却不敢再抱着不弃了,他将不弃交还给肖折釉,他想与肖折釉说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站在那里。
肖折釉叹了口气。
她把不弃交给奶娘抱走,也让一旁的丫鬟都退下。然后她胳膊肘支撑在石桌上,托着腮打量着沈不覆。
沈不覆任由她打量,却仍有一丝不自在。
肖折釉忽然问:“沈不覆,你是老了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木讷笨拙的样子。”
沈不覆想了一下,道:“中年人了,是不再年轻。”
肖折釉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拉住沈不覆的衣袖,将他宽大的衣袖一点一点拢进掌心。
“将军,我曾很喜欢攥着你袖子的感觉,布料拢入掌心,抬眼时你在前方,便觉得踏实安心。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你都曾是我最大的依靠。”她目光寸寸上移,慢慢望着沈不覆的眼。她攥着沈不覆衣袖的手缓缓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