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幽兰,就是这儿了。”秦晓鸥停了下来,有些气喘地说道。
我转过头去,看着秦晓鸥带我来的地方。神思忽地恍惚起来,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眼前的一切那样的熟悉,有那样的遥远…原木拼接的墙,原木做成的门,门旁边那木格的窗…我在哪儿,又陷在记忆里了吗?不要,是我恍惚的神志在欺骗我,不要…
“幽兰,光看这门口就很特别吧,你看门上的店名…”秦晓鸥忽然用肩轻撞了我一下,我回过神来,看她正仰着头示意我仔细去看。
唯一一家没有霓虹灯的店,店名真要仔细去看。
“我从山中来——咖啡书屋”
血液一刹那间涌上头顶,然后在那里炸开。所有准备忘掉埋葬掉的回忆在这一刻猛地翻涌上来,搅乱了每一根思维的神经,让我忘了呼吸,忘了心跳,忘了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旋转,晕眩紧紧擢住了我…
有人使劲儿拉了我一下。“幽兰,看呆了么,进去看吧,里面更特别呢。”
我的头在晕,眼前发黑,脚底象踩着软绵绵的云,任由着秦晓鸥将我拉进那个回忆的空间里。
眼前的灯光都是那样一种熟悉的温暖。我尽力睁着眼睛,尽力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我以为我会看见那张摆在窗台下的书桌,那张对着门挂着蓝色碎花布帐子的床,挂在墙上的猎枪,还有坐在矮桌旁围桌而食的…
“幽兰,来,你先坐在这儿。”秦晓鸥把我拉到一张桌子前坐下,“你等我一会儿,我找个人,马上就过来。”她转身跑开了。
混乱的神志在慢慢地恢复,眼前的东西开始清晰起来。我面前的桌子是一块巨大的树根,平整光滑的表面上是一圈一圈密实的年轮,抬起头来,打量整间屋子,空间不大,但却全是原木拼成,有些原木甚至还未剥去树皮。我的心开始颤栗,这不是我记忆中的小屋,可是感觉为什么如此熟悉…
我继续游目四顾,努力地想寻找出让我陌生的东西,找出不会刺痛记忆的东西。是的,不一样,这不是…这是一间咖啡屋,一间城市里的小木屋。每一张桌子都是不同的,有的是树根做成的,有的是藤条编成的,有的是一整块原木,甚至还有一副粗藤做成的秋千椅,右边的墙上有一整面墙的书,仿佛是堆放在一个个天然形成的树洞里,不知藏在何处的音响里,传出来的竟是虫鸣鸟啼水流风动的声音。
我呼出一口气,这只是一个装修得象原始木屋一样的咖啡屋,刻意地在营造着一种山野的氛围,不过是吸引顾客的手段罢了。一切都是我的记忆在做怪,不是决定忘了吗?不是决定将一切过往都埋葬掉吗?
面前人影一闪,秦晓鸥坐在了我的对面。她轻声叹了口气,脸上有明显的失望。
我忽然很感激她,感激她刚才一直拉着我的手,把我从记忆的泥沼里拖了出来,感激她此刻坐在我的对面,让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哦,幽兰,”她忽然轻声叫道,“忘了帮你要咖啡了。”
我笑了一下,问道:“这里的侍应生不过来招呼客人的么?”
“我跟你说了这是个很特别的地方。”秦晓鸥将肩上的皮包丢进旁边树根琢成的座椅里,上半身趴在桌上,看着我笑,“这里叫咖啡书屋,其实主要以看书为主,不过也可以只喝咖啡,随客自便,侍应生一般不会来打扰客人,想喝咖啡的话,可以跟侍应生打招呼。”
她扬起手来挥了挥,我转头看去,一根横放的未剥去树皮的粗壮圆木后面,一个身穿碎花布衣的年轻女孩正在酒精炉上煮着咖啡,看见这边招手,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会儿,两杯咖啡就送过来了。我盯着那热气腾腾的咖啡,呆住了,装咖啡的杯子竟然也是原木剜成,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原木制成的。熟悉的让人心碎的感觉又来了,这世上还有人也喜欢用木头制成各种各样的东西么?
“幽兰,怎么样?真的很特别吧。”秦晓鸥往咖啡里加了一勺又一勺的糖,“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原始,在这里喝咖啡,感觉很不一样,你看这杯里的咖啡,象不象是泥土化成的水?”她轻声笑了起来,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又忍不住的笑。
我抬头看着她:“晓鸥,你是这里的常客么?”
秦晓鸥看了我一眼,又搅动着咖啡:“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她再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想了想,才忽然说道:“幽兰,其实我带你来,是想让你见个人,很想让你帮我看看…他就是这家咖啡书屋的老板。”
我这才明白了:“你…原来如此,我当你真这么好心请我喝咖啡呢。”
“本来也是诚心诚意请你来的嘛,一举两得,有什么不好。”秦晓鸥辩解道,脸上忽地又有些失望,“可是很不巧,他在后面工作室里,他那间工作室,除了他谁也不许进,而且只要一进去,谁也不能打扰他。”
“他的脾气这么古怪么?”
“也没有啦,就只是这一点上有点怪,平常都挺好的。”秦晓鸥笑了笑,“男人在工作的时候,本来就应该这么认真嘛。”
“那他在里面忙些什么?”没来由的有点好奇。
“不知道,那间工作室,我从来没进去过。”秦晓鸥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不再说话了。
我看着她,这个女孩子真的在为爱阴所困扰了,她的一喜一怒、一颦一笑,都开始受到另一个人的影响。曲珊的话真的很有道理。
咖啡屋里营造气氛的虫鸣鸟啼声停止了,一首听起来早就过时了的音乐悠然而起。
我的心一震,这旋律竟是永不能忘怀的熟悉,一个甜润的女声轻轻柔柔地从乐曲里飘出。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种在校园中,希望花开早。
…”
为什么?为什么记忆一时一刻也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要那么残酷地把我带回那个痛苦又甜蜜的时刻,那个想要忘记却总也不能忘记的温暖的穴膛,那双轻抚着我头发的粗大的手,那声心疼又无奈的叹息,那耀眼的夕阳在我眼里留下的红色光晕…
“幽兰,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生病了?天,你别吓我…”有人在轻轻摇晃着我,惊恐地在我耳边轻喊着。
我睁开眼,眼里的红晕消失了。秦晓鸥的脸在我眼前晃着,她又摇着我,担心又着急地喊:“幽兰,你到底怎么了,你的样子好吓人,你…”
我怎么了?我在做什么?我看着她,她的脸不再晃了,清晰的、惊惶的、担心地看着我。我又失态了,又一次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神志。
“没有…没什么。”我的声音好疲倦。
秦晓鸥听见我说话,象是松了一口气。“真的没什么吗?可是不对,幽兰,”她又担心的,“你刚才象是晕过去了一样,你的脸色好苍白,很不对劲,你该不是生病了吧,你…”
“真的没事,晓鸥,”我坐直了身子,对她笑笑,“可能是太累了,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对不起,都怪我不好。”秦晓鸥拉着我的手,一脸的自责,“我不该拉着你加班,又硬拉着你到这儿来,也不管你累不累,幽兰,对不起!”
我笑着:“晓鸥,别这么说,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从酒会的大厅里逃了出来,走上那个很大的象花园般的露台,清朗的月静静地悬挂在黑丝绒般的天幕上,摆放的错落有致的盆栽植物上泛着一层幽蓝的月华,枝叶上如水洗一般的干净,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清香。
露台上空无一人,身后那个热闹喧哗的大厅和这儿仿佛是两个世界。露台边上有几张供人休憩的白色雕花桌椅,我没有坐下来,而是靠在那排欧洲宫廷风格的白色栏杆上。
这个全市最高级别的商务会所里,处处都显露着奢华,显露着刻意的精雕细琢,露台下那一大片费尽心机设计出来的豪华园林,此刻在黑夜里也只是黯然无光,人工湖旁几盏贴着地面的小灯,也没有为它增添丝毫光彩。
身后的大厅里是创世集团庆祝成立十周年的大型酒会,前一个星期,齐少非就收到了请柬。他才来这里不久,这个商圈里的名流他几乎都不认识,所以我只得陪同他前来,给他做一一介绍。
从来就讨厌这种虚伪的应酬,讨厌见到每一个人时,脸上都要挂着快要僵硬的笑容。把齐少非介绍个几个知名人士后,我就乘机溜了出来,留他一个人去应对,看他的样子应付得还蛮自如的。
靠在露台边上,手中还端着一杯香槟酒,深深地呼吸一下,把留在肺里的浑浊空气吐出去。身上这件剪裁贴身的银白色晚装,在月色下似乎也一闪一闪地泛着微蓝。想起齐少非在公寓楼下看到我时,楞了一下,然后又带着嘲弄的语气:“永远不变的白色。”
永远不变的白色。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嘴里竟是微微的苦涩。仰着头,看月华如练,也是永恒的不变。如果一切都象这样不变,如果今夜的月色也还是那夜的月色,如果今夜的人也还是那夜的人,永远不变该有多好?
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来,身后大厅里的声音听起来好象很遥远,也很陌生。我在这儿站了多久了?也该回到那个早已改变的世界里去了。
转过身去,忽然吓了一跳。齐少非坐在身后不远处那张白色雕花椅上,手端着酒杯象是要喝却又没喝的样子,定定地看着我,若有所思的。见我看到了他,他忙站了起来,神态有些微微的不自然。
“你怎么也在这儿?”我惊讶地问。他来了多久了,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
“看你象逃狱一样的逃了出来,就忍不住跟着你出来,看看你究竟想干什么?”齐少非朝我走过来,脸上又挂着一副从不认真的笑,“结果看你站在这儿一动不动,我就跟自己打了个赌。”
“打赌?”我愕然,“赌什么?”
“我赌你站着一动不动不会超过三十分钟。”他耸了耸肩,“没想到你足足站了三十八分钟,硬是一动不动,我赌输了。”他忽然又很认真地说道:“这需要惊人的意志力,如果换成是我,肯定站不了八分钟就会抓耳挠腮的难受。”
我一下笑了出来,这个人为什么好象总是没有正经的时候,有时让人很生气,有时又让人觉得很好笑。
“好难得,第一次看见你真正的笑。”齐少非忽然说道,定定地看着我,目不转睛。
我收住了笑容,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
“可惜太短暂了。”他又说道,语气里有种奇怪的惋惜,“你笑起来的样子很美,你自己不知道么?”
露台上只有我们两人,我开始觉得有些难为情。“齐先生,我…”
“刚才看你靠着栏杆站着,一动也不动,象一座汉白玉雕像。我忽然有种感觉,月光下的女神也不外乎就是这样吧,月光很美,你的背影也很美,圣洁而又神秘。”
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用这么诗意这么浪漫的词赞美我,心里忽地一动,我真的这么美吗?真的吗?我的心开始飘飘然,转过头去看着他,他的眼神如此温柔,眼底深处有一抹闪亮的光彩,让我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脸上有微微的笑,嘴唇化成一道优雅的弧线,原来他的笑容也这么的好看。
“幽兰——你有一个十分贴切的名字,你笑起来的样子,就是月光下静静绽放的一朵幽兰,纯洁而又美丽…”
我的心从飘浮的半空中跌落地面,猛地一痛。又被打回到这无比残酷的现实中来,又记起了自己是谁。
“齐先生,我们该回大厅去了。”我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幽兰!”他在背后喊住了我,声音里有着不解与微微的失望,“为什么每次总会不小心触到你的痛处,你心里的伤口有这么多这么深吗?”
我站过头去,朝他一笑:“齐先生,你多心了,我们在外面待得太久了,这样对主人好象不太礼貌。”
转过身去,溶入到那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酒会里,我情愿去虚伪的应对,也害怕面对齐少非透彻的目光。
给爸爸妈妈打了电话,我回到家,将自己疲倦地扔进沙发里,习惯性的发呆。
沙发旁边小方几上的白色电话机,自从曲珊走了之后,几乎就没再响过。每次给爸爸妈妈打电话都是到公用电话亭去打,从不敢用这部电话,怕他们知道这个号码,怕他们会因为这个号码而找到我。
“晗儿,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好想你,真想给你好好过个生日,你今天已经满三十岁了呀…”
三十岁,我已经三十岁了。一个女人三十岁的生日,应该是爱人相伴、娇儿绕膝,在烛光前许下美满幸福的心愿。而我的三十岁,只有爸爸妈妈心痛的祝福,只有这空穴穴的房间冷冷地相伴。
身旁的电话突然就响了起来,吓得我在沙发里一下子坐直了。是谁?谁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晓鸥?曲珊?
我犹疑地拿起电话,电话那头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声音:“喂,幽兰,你果然在家里!”齐少非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很愉快,自从那晚的酒会之后,他就开始直呼我的名字了。
“你?齐先生。”我不能掩饰自己的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齐少非在电话里笑了笑:“先不告诉你,你能下来吗?我就在你的楼下。”
楼下?他在我的楼下要做什么?“你…”
“快下来吧,我等你!”电话不由分说地挂断了。
我拿着电话,半天才放回去,又犹豫了好半天,才决定下去看看。出了公寓楼,就看见那辆黑色的“雅阁”,齐少非悠闲地半坐在车头上,转过头来一看到我,立刻就起身向我走过来。
“齐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看着他。与上班时的西装革履完全不同,这个时候的他,穿着一件黑色紧身的针织短袖衫,黑色瘦型长裤,与他看起来有些冷酷的五官很搭衬,但神态看起来却更加玩世不恭了。
他打量了我一下,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你今天都不想好好打扮一下吗?”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这样打扮很难看吗?”
他笑了一下,摇摇头:“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我想你应该也会有很特别的心阴,不过看起来好象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他一直看着我,看得我低下头去,浑身都不自在起来,“祝你生日快乐!”
我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你…你怎么会知道今天是我的…”
“电脑里查的,员工档案里都有记录。”他耸了耸肩。
“原来你竟然利用职务之便…”
“好啦,你的语气,好象我偷阅了公司机密档案一样。”他笑了起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这个送给你,生日礼物!”他的手一直放在背后,这个时候才摊开在我的面前。
我看着他手上那个蓝色丝绒的锦盒,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不会吧,还没看里面是什么,就不喜欢?”齐少非带着戏谑的语气。
“不是,我…”我不好意思起来,只得接过那个小小的锦盒,“谢谢你!”
“打开看看吧,如果不喜欢,可以马上扔掉。”他永远都是那么没正经的语气。
我打开盒子,蓝色的丝绒面上静静地躺着一枚水晶弯月穴针,象一弯澄净的水泛着清澈的波光。
“要扔掉吗?不过你要想好,这可是专门为你订做的,不会再有第二个。”
我的心有种怪怪的感觉,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唯一能分辨清楚的,是那一层感激的心意。
抬起头来,我看着他:“为什么要专门为我订做?其实就算没有礼物,有你的祝福,我也很感激。”
“专门订做有两个原因。第一,因为首饰店里买不到我想要的,第二,这个穴针很配你的白色衣服,而且,”他看着我,眼里还有一抹狡狤,“我发现你从不戴任何配饰,这个穴针如果你不扔掉,将会是你唯一的一件首饰,很有特别意义。”
“我怎么会扔掉这么美的穴针,何况它真的很配我的衣服。”我把穴针取出来,别在衣领上,水晶的弯月看起来更加纯净无暇。
他笑了,很得意的笑。“好了,上车吧,我们应该去庆祝一下。”
“现在?”我愕然看着他。
“当然是现在,再过四个小时,庆祝就会变得毫无意义了。”
就这样身不由己地上了他的车,就这样身不由己地不知将被他带去哪里。我发现自己在他面前总会处于被动状态,他似乎拥有一种很会控制别人的技巧。
车停下来了,在一个街口。我下了车,觉得这儿好象曾经来过,齐少非下了车,对我说道:“带你去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你这样一个特别的女子,应该过一个很特别的生日。”
跟着他走进一条街道,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顿时晃花了我的眼睛。我记起来了,这是上次秦晓鸥带我来过的地方。继续往前走,经过一家又一家的酒吧、咖啡屋、茶楼、水吧,我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不会吧,不会又要带我去那个地方吧?
答案就在眼前。
齐少非停了下来,看着我,朝街边那间小屋偏了偏头:“就是这里。”
我几乎不敢转头去看,我的心跳得异样的难受。为什么还是这里,为什么人人都会带我到这里来?我害怕进去,害怕陷入那个回忆的旋涡。
“来,进去吧。”齐少非说道。
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神志,一定不能再在他面前失态。感谢秦晓鸥曾带我来过一次,让我心里有了底,让我不至于看起来那么反常。
齐少非推开门,我跟在他的身后,那温暖的熟悉的感觉又扑面而来,让人几欲窒息。我机械地跟着齐少非,机械地坐进那粗藤编成的座椅里。
“幽兰,感觉怎么样?”齐少非坐在我对面,微笑地看着我,眼光里是一片能给人安慰的温柔。
我点了点头:“真的很特别,你才来不久,怎么知道有这个地方的?”
“下了班,无聊的时间很难打发,开着车大街小巷的乱撞,就撞到这里来了。”
侍应生端来了一杯红酒,一杯饮料,是齐少非特意要的。我盯着面前那个玻璃杯,那几乎已经不象是个玻璃杯了,杯身上缠着很细的藤,杯里的绿色液体看起来仿佛凝固成块,不会从那些细藤的缝隙里泻落出来。
“很有意思吧,你那杯饮料名字叫‘绿野仙踪’,有没有山野的味道?”
我的心一颤,手也微微地发起抖来,不敢去端那只杯子。
“来,祝你生日快乐,真正的快乐!”齐少非端起那杯红酒,那只杯子的杯身上镶满了小片的绿叶,衬着杯中的一点红,格外的醒目。
“谢谢你!”我抓紧了自己的杯子,不让杯中的“绿野仙踪”有丝毫摇晃。
齐少非啜了一口红酒,看着我:“我希望这是你过得最特别的一个生日,也希望你以后的每一个生日都不再孤单落寞。”
我抬头看着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摇,微微的,不易察觉,却让人有些心慌意乱,有些惶恐不安。
“哈!怎么了?”他忽然不安地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有些自嘲地说,“明明是你过生日,怎么成了我在许愿,有喧宾夺主之嫌。”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两个人之间有两秒钟的却有些不自然的沉默。
“哦,对了,”齐少非立刻打破了沉默,似乎想转移话题,“介绍你认识这家咖啡屋的主人吧,我经常来这里,和他已经成了朋友了。你应该想得到,能开一个这么特别的咖啡屋,一定也是个很特别的人,你等我一下,我去看他在不在。”
齐少非站起身来,向那个正在煮咖啡的女孩子走去。我看见他向那个女孩子询问着什么,也许那个老板不在吧,也许又进了工作室不许人打扰,秦晓鸥所爱慕的男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转过头,看见桌旁就是那面书墙,站起身来,从其中一个“树洞”里拿出一本书来。《孤星血泪》!我心中一动,翻开看了一下,又放了回去。再拿一本,《飘》!再拿,《朱自清散文集》!怎么拿来拿去,竟都是我最喜欢的书?
这个时候,音乐忽然又响了起来,又是那首让人颤栗让人晕眩的歌。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种在校园中,希望花开早…”
我站在那里不敢动弹,扶着那面书墙,一动也不敢动。不要,千万不要再失态了,千万不要再让齐少非窥破我心中的伤痛。我努力让自己站稳,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思维。
我听见齐少非忽然低声叫道:“哎,你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又会在里面待一整晚。”
是那个男人么?我转过头去,咖啡屋昏暗的灯光却一点也不能影响我的视线。那个人好高啊,足足比齐少非高了半个头,好宽好宽的肩,好厚实好温暖的穴膛,下颌上那道浅浅的沟痕,坚毅的双唇,挺直的鼻梁,那双…那双无比深邃的眼睛藏着深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