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方语晗,你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
“这是她自己的血!”妈妈抢着回答道,“警察同志,这真的是她自己的血,她吐血了,你看,她嘴角上都还有血迹,是真的。”
警察怀疑地看着我,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他背后的病房门忽然打开了,护士探头出来:“医生,这个伤者醒了,你要不要进来看一下?”
医生答应了,忙走进病房,警察们也跟了进去,我也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去。
那病床上躺着个浑身瘦得皮包骨头似的人,是徐远征吗?那么瘦又那么惨白,他的眼睛微弱地睁着,搜寻着,几乎是立刻便搜寻到了我,然后便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现在觉得怎么样,能回答问题吗?”还是那个警察微微俯低了身,看着徐远征,问道。
“我…我叫徐远征。”徐远征细弱的声音,但却清晰可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被谁刺伤的,是那边病房里的人吗?”
徐远征看着我,眨也不眨眼地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
“那是谁刺伤你的?”
妈妈握紧了我的手,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不停地颤抖、颤抖。
“是…”徐远征还是看着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刺伤了自己。”
“什么?”警察惊讶地看着他,又抬头看了我们一眼。
怎么了?徐远征,你糊涂了吗?明明是我刺伤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一定是糊涂了。我想朝他走过去,可却被妈妈死死地抓住,一步也挪动不得。
“那…那隔壁那个伤者呢?是谁刺伤他的?”警察又问。
“是我,是我刺伤了他,警察同志,是我,刀子也是我的,是我刺伤了他,又不小心刺伤了自己。”徐远征有些着急起来,仿佛生怕警察不信似的,竟想挣扎着坐起身来,但又痛得龇牙咧嘴。
“好了,好了,我已经听清楚了,你不要急,先养好伤,以后再说。”警察忙阻止着他,又安慰道。
徐远征似乎是放心了,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再也耐不住地昏睡了过去。
警察站直了身,转过头向医生问道:“医生,你确定他的神志是清醒的吗?”
医生点了点头:“他的神志并没有受到影响,应该是清醒的。”
警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隔壁那个伤者呢?现在怎么样?”
“他还在昏迷之中,他的伤势要重一些,那一刀刺穿了肺叶,离心脏只差几厘米,相当危险,不过现在伤势已稳定下来了,看样子,他体质还不错,虽然伤得重一些,但阴况比这个病人还要好些。”
我眼前阵阵地发黑。大哥,只差一点点你就会为我而死,只差一点点…谢谢老天保佑,否则,我怎么能原谅自己…不!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原谅自己!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如果不是因为要抱开我,你早就躲开了那一刀…
“警察同志,还有一件事。”医生忽然又说道,“根据血液化验报告来看,这个病人,”医生看了看病床上昏睡的徐远征,“看样子,他一直在吸毒。”
脑袋“轰”地一下,整个人都懵住了。吸毒?他在吸毒?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不能置信地转过头去看着那个病床上的人,那瘦得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的人,那惨白得发青的脸,那凹陷的双颊,那深抠下去的眼窝,那泛着黑的眼圈…
那还是徐远征吗?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虽然也很瘦,但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现在这样,象…活象个幽灵,轻飘飘的幽灵。
我看着他,再也转不开眼睛,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
妈妈硬把我拉了出去,警察早就走了。我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冷得我浑身发颤。妈妈紧抱着我,爸爸紧握着我的手,也丝毫温暖不了我。怎么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晗儿,好了,没事了,警察不会再怀疑你了,你可千万别那么傻,自己跑去说出来,听见没有?”妈妈搂着我,低声又着急地嘱咐着。
爸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象是松了一口气。
护士从另一扇门里走了出来,大哥,我最爱的人在那里面。
我站起来,挣脱开妈妈的手,就跑了进去。
跑到那病床前,看着那张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但仍然黝黑的脸,那即使在昏迷中,也一点都不平静的脸,那眉头深深的锁,那痛苦地紧闭着的眼睛,那坚毅的双唇不时微微地颤动。
心里紧缩着的痛,好痛!大哥,是我害你成了这个样子,是我害得你那么强壮的身体也会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你说得对,你确实不应该再爱我了,你应该厌恶我,憎恨我!
眼前又是阵阵地发黑。妈妈紧紧扶住我,心痛地低喊:“好了,晗儿,你别再想那么多了,出去坐一下,休息一下,妈妈好担心你,晗儿,你一定要坚持住。”
坚持?我还有什么可坚持的?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再也没有可以让我坚持的东西了。
妈妈扶着我出去,回过头,看见大哥就那样孤伶伶地躺在病床上,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心里又是一痛,不,应该有人照顾他的,但…但不是我。
我走到长廊的尽头,那儿有个公用电话。
“喂…”秦晓鸥再也不清亮的声音。
“晓鸥,是我…”
“你?方幽兰,你…”她在电话里大声嚷道,“你又想干什么?”
“大哥受伤了,你来照顾他,好不好?”
“什么?你说的是长生?他怎么会受伤的…啊,他在哪家医院,我马上来!”
告诉了秦晓鸥医院地址,放下电话。她恨我,光听声音都听得出来她好恨我,可是没关系,只要她爱大哥,无怨无悔地爱他,就足够了。
坐在爸爸妈妈的中间,呆呆地,什么也不敢想了,就这样发呆,让我永远发呆下去。可是秦晓鸥很快就赶来了,她在进病房之前,转过头来看我的那一眼,又刺得我好痛,好怨恨的眼光!
好冷的医院,好冷的走廊,好冷的长椅,我好冷好冷,再也呆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往外走,爸爸妈妈一边一个地扶着我,一直扶着我,扶着我回到了家,扶着我坐进了沙发里。呵,这真是颠倒了,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却还要满头白发的父母搀扶,我真的是个不孝顺的女儿。我对不起爸爸妈妈,如果不是我,他们不会那么容易苍老,不会那么容易就白发苍苍,如果没有我这样的女儿,他们该是多么幸福的老两口,可以无忧无虑地安享晚年。
妈妈扶我到床上躺下,她也躺在我身边,紧紧地抱住我,叫我休息一会儿,好好地睡一觉。可是我闭不上眼睛,怎么也闭不上眼睛,一闭上眼睛,就看见秦晓鸥恨我的目光,徐远征瞪着我的样子,还有…还有大哥那错愕的、惊痛的眼光。
妈妈一直抱着我,让偎在她的怀里,哄我睡着,象哄着小孩子。可是她自己太累了,一整夜的混乱,一整天的担惊受怕,让她精疲力竭,再也支持不住地沉沉睡着了,紧抱住我的手也松开了。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静静地睁着眼睛,看着黎明悄悄地爬上窗幔,看着白色的窗帘再也遮不住渐渐明亮的晨光,新的一天还是不可阻挡的到来了。我轻轻地坐了起来,轻轻地下了床,轻轻地打开卧室门。
“晗儿!”妈妈还是惊醒了,从床上坐起来,喊着我,“你要做什么?”
我回过头朝妈妈一笑:“妈妈,我想去看大哥,你再睡会儿吧。”
“晗儿,何苦呢?别去了吧,他那样对你…”
“妈妈,你别怪大哥,他从没有对不起我,你们不要怪他。”我走过去,扶妈妈躺下,给她掖好被子,“妈妈,这两天把你也累坏了,你再睡会儿吧。”
转过身,关上门,把妈妈担心的欲言又止的神阴也关在了里面。
刚想到书房里去看爸爸,却发现他竟靠在沙发里睡着了,眼泪性不住地要涌上来。爸爸,他竟忘了回房间里去,就这样靠在沙发里睡了一夜,这两天,他和妈妈都被我累坏了,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还要为我这不孝的女儿骚劳,真的太对不起他们了。
我去书房里取了棉被,轻轻地盖在爸爸的身上,他睡得好沉啊,发出了轻微地我从小就听惯了的鼾声。我凝视着他,这两天里,他的头上不知又为我添了多少白发,他的脸上不知又为我增了几道皱纹。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要你们为**劳了,从此以后,你们可以无牵无挂地安享晚年,再也不用为我担惊受怕了。
转过身,轻手轻脚地往门外走去,刚拉开门,便听到身后妈妈的喊声,她追了出来,爸爸也惊醒了,跟在她的后面。
“晗儿,你要早点回来,中午妈妈给你做最爱吃的糖醋鱼,好吧?”妈妈嘱咐着,爸爸也不放心地看着我。
我回过头,朝他们快乐地一笑,就象小时候每天上学前,妈妈跑出来嘱咐我时,那样让他们放心的一笑:“好的,爸爸,妈妈,再见!”
关上门,就往电梯里冲,生怕他们会再追出来。
又来到了医院,走在了冰冷得浸人的长廊里,这个时候好安静,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尽量放轻的脚步声。
推开徐远征的病房门,走到他的床前,看着他昏睡在那张冰冷的病床上,看着他瘦得脱了形的脸,看着他在棉被下单薄的身体,心里忽地就颤栗起来。我怎么会狠心刺伤了他,怎么能将那样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了这样单薄的身体里,这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我怎么能这样地狠心?
深深地吸气,又深深地叹息,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到底在做些什么?
再看他一眼,这个世上我最恨的人,此刻在我心中,似乎也不再恨了,只有怜悯,只有叹息。转过头去,我该走了。
“方老师…”微弱的声音。
我惊了一下,回过头去,徐远征微睁着眼睛,看着我,似乎想要跟我说些什么。我走过去,站在他的床前,俯头看着他。
“方老师,谢谢你来看我。”他笑了,第一次真诚的笑。
我的心震动了,看着他:“徐远征,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他点了点头,看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感到一阵不自在,直起身来,别过头去。
“方老师,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供出来的,你放心好了。”他又轻声地说道。
我转过头,看着他,心里竟是五味杂陈:“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笑了笑,看着我:“我不舍得让你坐牢,我反正是烂命一条了,无所谓。”
我心里好复杂,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个人,这个人不是一直要逼死我的么,他为什么…为什么又不舍得,他不是无恶不赦的恶魔吗?他…
“徐远征,你…你为什么会去吸毒?”我看着他,怀疑地看着他。
“你,你都知道了?”他咧了一下嘴,仿佛是被伤口扯疼了似的,看着我,又是目不转睛地。
“你不让我碰你,没办法,我只有到外面去找女人,外面女人倒是多得很,可是,我不喜欢她们,她们都很脏,谁也没有你那么干净。”
我闭上了眼睛,又是不堪入耳的言语,看来他始终是改不了的,听下去吧,反正也是最后一次听他说话了。
“后来朋友教我吸那个,我开始不敢,知道会害人,可是他们说,只要吸了,就会想啥来啥,舒服得很,我信了,试了一次,果真是那样的,只要一吸了那个,你…你就会对我特别的好,一点也不冷冰冰的,真的,所以,所以我就上瘾了。”
我不能置信地看着他,摇着头,不能相信,怎么会?他就为了这个而去吸毒,他竟是因为我而去染上了毒瘾,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送掉性命,他难道不害怕吗?怎么会这样?
“方老师,其实我早就后悔了,后悔对你做出那种事情来,我又跑来找到你,就是很想你,可是我看见你那么喜欢毕长生,我就冒火,我就…对不起,方老师,是我对不起你!”徐远征又想撑着坐起来,可是却还是没能做到,只能羞愧地看着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羞愧!
我懵住了,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思维是一片混乱。这么说来,竟是我害了他,怎么说来,如果不是因为我,所有的事情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可是,是他毁掉了我的幸福、我的希望啊?老天,到底是谁害了谁?罪魁祸首原来竟是我么?
“方老师,你别恨我,好不好?看到你那么恨我,我真的很怕,我…”
“徐远征,我不恨你,我再也不会恨你了。”我看着他,原来他才是受害者,被我所害的人,我怎么可能再恨他?
他笑了起来,伤口的疼痛又扯得他龇牙咧嘴:“那…那你还会来看我吗?”
“我?”我摇摇头,看见他分明的失望,我又说道,“你可以来看我,只要你愿意。”
“真的?好,好,我一定来看你,我一定来。”他真的高兴了,咧嘴笑着。我竟发觉,他这样真心的笑容看起来一点也不丑陋。
转过身,走到门口,回头再看一眼,徐远征还在看着我,眼里竟是那样地恋恋不舍。
站在大哥的病房门前,门内好安静,可是我却好半天不敢进去,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门,不禁松了口气。都睡着了,两个人,大哥在病床上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在他的床边,趴着一个人,微微卷曲的长发,秦晓鸥也睡着了。
我轻轻地走过去,生怕他们会被我惊醒,悄悄地站在大哥的床前。
那病床上躺着的男人,黝黑的脸,突出的眉骨,深陷的眼眶,挺直的鼻梁,坚毅的双唇,还有下颌上那到沟痕,宽宽的肩,宽厚的背,坚实的胸怀,还有这双布满长长汗毛的大手,尤其是他胸膛里那颗热烈的心,全都是我的最爱,我生命中最爱的男人。他曾给了我这世上最真挚最纯洁的爱,让我拥有过一段最幸福最美好的时光,使我这一生不至于平平凡凡地度过。
谢谢你,大哥!谢谢你在遇到狼群的那个夜晚,那样温柔地拥我入怀,谢谢你在那个滂沱的雨夜,那样炽烈地吻我,谢谢你在翠烟湖畔,象看着一个仙子般凝视着我,谢谢你在那个酷寒的冬夜,贴身捂着我冻伤的手脚,心里产生了娶我为妻的念头…
足够了,大哥,这一生曾得到过你这样的爱,不枉为一生了。即使你不再爱我,即使你已经反感我厌恶我,我也知足了,唯一遗憾的是,我不能带给你幸福,我让你为我受了六年的折磨,让你失望,让你痛苦,还让你为我受伤,对不起,大哥,真的好对不起!
转过头去,看着那个紧握着大哥的手,靠在床边的那颗美丽善良的头颅,她脸上那美丽的疲倦,证明她是在全心全意地照顾着大哥,全心全意地在爱着他,我放心了,真的放心了。
再看一眼,再看一眼那深刻在我心里的容颜,好想好想去吻开他眉心里的那道锁,俯下头去,却又自惭形秽,颤抖着,不舍地退开,却又不小心将一滴眼泪留在了那道锁里。
大哥动了一下,紧闭的眼睛微微地颤动,秦晓鸥也不安地握紧了大哥的手,我退了两步,该走了,真的该走了,不要惊醒了这两个人,不要惊扰了他们的幸福。
轻轻地走到门口,关上门之前,再看最后一眼,在泪眼朦胧中祝福,大哥,晓鸥,祝你们幸福!
关上门,便开始跑,跑出冰冷的走廊,跑出冰冷的医院,跑进秋日并不温暖的阳光下。
“小姨!”小天朝我奔了过来,宽大的运动服,有型的棒球帽,时尚的运动背包,这已经完完全全是个城市里的孩子了,一个英俊又帅气的小伙子。
“小姨,你去看了爸爸吗?他现在怎么样,我正准备去看他。”小天看着我,脸上又是难过,又是担心。
“小天,你放心,你爸爸没事,他现在睡着了,你去看看他吧。”我给他一个安慰的笑。
“哦,”他略微放心地点了点头,又不解地看着我,“小姨,为什么昨天晚上你不照顾爸爸,一直都是晓鸥姐待在那里,爸爸醒了还问起你呢。”
我勉强笑了一下:“小天,你以后别再叫晓鸥姐了吧,你至少应该叫她一声阿姨。”
“什么呀!”小天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她本来就大不了我几岁,只能做我姐嘛,小姨,你怎么会让我喊她阿姨,很好笑呢。”
“小天,你听我的,你以后就会明白了。”我朝他淡淡地一笑。
“小姨,”小天看了我一眼,收住了笑容,“你最近很忙吗?怎么还是不来看我?”
我心里一阵惭愧又心酸。“小天,对不起,我…确实很忙。”
“那…那你以后有时间来看我吗?我还是好想再听你讲故事。”他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又是期盼的。
“我…”不,我不能再欺骗这个孩子,不能再让他空等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承诺,“我真的很忙…”
他眼里明显到流露出了失望,我忙又说道:“小天,你可以来看我啊,不一定非要我去找你,你可以…”
“真的吗?小姨。”小天又开心了起来,“我知道你住哪儿,那我去找你!”
我点头,屏住呼吸,竭力不让眼泪涌出来。
“好了,小姨,我来不及了,还要上学呢,我赶紧进去看爸爸。”他过来拉住我,“走吧,我们一起进去。”
“不,我不进去了,我还有点事要去办。”我轻轻挣脱了他的手,“小天,你自己进去吧。”
他眼里微微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明亮起来。“那好吧,小姨,我进去了,再见!”
“小天,再见!”我含着泪,看着那个大孩子跳跃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医院的大门里。
转过身,深深地吸一口气,我该走了,真的该走了。
又走在了那青青的石板路上,那凹凸不平的石板面儿已被踩的磨的象上了釉一般光亮,那石板的夹缝中生长着顽强的青草,那路旁高大参天的槐树,树叶又已微微泛黄了。又回来了,又走在了秋天的山镇里,鼻间又嗅到了那属于大山的清新无比的气息,如此的亲切,如此的熟悉,一切都还是梦中的那样,一切都没有改变,时光仿佛在这里永驻。改变了的,只是这个走在这条安静的小街上的女子,她不停地走着,走在这条回忆的路上,走在这条归来也是归去的路上。
又走上那条山路,满眼的又是那样葱茏的绿,那样大片的浓绿中,点缀着一簇又一簇的红叶,漫山遍野中仿佛飘浮着一朵朵深深浅浅的红云。那条傍着山路的溪水,依然是那样铮铮淙淙,叮咚悦耳,那密密的树林依然是那样神秘莫测,幽静深邃,秋日的阳光静静地照耀着,微风中是不尽的绿野芬芳。
我又回来了,山林!这片魂牵梦萦的山林,如故乡一般的山林。我是一个倦了的游子,想要重新投入你的怀抱,你还记得我么?好多年前的一个懵懵懂懂的闯入者,还记得么?你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历尽了风雨也丝毫不改,久经岁月也不见衰败,而我,我已经变了好多啊。
走上那个草坡,远远地便看见那两间小木屋,走近,再走近,眼中的雾汽凝结,再凝结。凉棚下已生满了杂草,连那石磨都几乎被覆盖,真不敢推门进去,不忍去看那满室的空寂与凄凉。这个地方,这已经几乎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的小木屋,曾凝聚了多少幸福和痛苦的回忆,多少美好还有不堪的往事。
我闭上眼睛,眼泪静静地滑落,仿佛又听见大嫂坐在石磨旁的小凳上问我:“妹子,你喜欢这里吗?”
我喜欢,大嫂,我真的好喜欢这里,永远永远也忘不了!
可是睁开眼,石磨旁哪里有那善良可亲的大嫂,哪里有她帮我缝制那件花布衣裳的的身影?大嫂啊,你现在在哪儿,是在天堂里么,象你这样善良的人一定是在天堂里,你可曾怪我,恨我吗?如果不是我,这里才该是你真正的天堂。
天黑了,坐在小屋里那张已经朽得“吱嘎”作响的木床上,呆呆地坐着,呆呆地看着门外窗外透进来的蓝色的月光。小木屋里再没有温暖昏黄的灯光,再没有融融一室的温阴,小木屋,你怪我,恨我么?如果不是我,你怎么会这么冷清、破败又孤单。
天蒙蒙亮了,走出门去,黎明象是睡眼惺忪般,才刚睁开眼睛。顺着山涧往上走,一直往上走,精力耗尽的身体几乎支持不住这样的跋涉,好几次地跌倒在大大小小的石块里,可是我要坚持,要快,否则会看不见翠烟湖上的第一缕阳光。
又来到了“一线天”,岩壁上依然是青苔满布,岩顶依然是稀疏的植物枝叶掩盖着,依然是在掩映中露出了一线晕红的天空。
“小丫头,我抱你过去吧。”大哥曾抱着我穿过这条岩石的缝隙,而如今,我只能自己踩进冰冷浸人的溪水里,艰难地走出一线天。
穿过一线天,穿过那片并不密集的树林,穿过那片青葱的草地。翠烟湖!我又回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依然是遮着朦胧的翠色轻纱的湖水,依然是远峰簇簇,山峦绵绵,依然披着那条如银白色丝巾一般的瀑布,依然是破旧得再破旧的小木楼。
“小丫头,快看,太阳要出来了。”大哥曾在我耳边轻喊,曾让我靠在他温暖的怀中。
太阳真的出来了,还是那么绚烂的日出,还是那样明媚的朝霞,还是那样忽然便五彩缤纷起来的彩雾,还是那样仿佛被悄然抹去那层轻纱,露出的还是那样澄碧如镜的湖面。
唯一改变的,是站在翠烟湖畔的这个女子,同样是被第一缕阳光照耀着的这个女子,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飘落凡间的仙子。
六年,浑浑噩噩的六年,我到底过了怎样的六年,我到底又做了些什么?一直一直都在抱怨命运的捉弄,一直一直都在随波逐流,可是现在,才忽然发现我错了,完全错了。
曲珊说过:“人生的总舵掌握在自己手中,想往哪个方向转全凭自己的意念。”我一直以为从没有把住过这只舵,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一直把着舵,一直在不停地转,原地打转。
不但如此,还把住了身边所有人的舵,使他们都偏离了原本的航线,身不由己地卷进这个可怕的漩涡里来,再也不能全身而退。到底是命运捉弄了我,还是我捉弄了他们?如果没有我,他们的命运又会这样呢?
如果没有我,大嫂不会那么早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人世,如果没有我,小天也不会度过如此孤单凄凉没有母爱的童年,如果没有我,大哥不会为我而负疚于大嫂,再为我受了六年的痛苦折磨,如果没有我,爸爸妈妈不会那样满心忧虑,那样过早地霜染满头,如果没有我,徐远征不会做出那么多的错事,不会走上吸毒这条不归路,如果没有我,齐少非不会伤心失望,远走他乡,如果没有我,秦晓鸥不会失去单纯的快乐,不会为痛苦绝望所纠缠。
如果没有我,所有的人,所有爱我和我爱的人,都会风平浪静地行驶在自己的航线上,把握自己人生的总舵。
该结束了,该停止这个可怕的让人卷进来就无法全身而退的漩涡了。
太阳已经从峰峦间跳跃了出来,开始它一天的行程。而我,也该去走我的路了,最后的一段路。
慢慢地,慢慢地踩进了湖水里,真不忍心踩踏这样美丽平静的湖水,可是,这才是我最美丽的归宿,最纯洁的终点。
继续往前走,湖水好冷啊,浸着脚,浸着小腿,冷得发疼。早就该走这条路了,六年之前就该走这条路,就不会让那么多的人为我而累,为我而苦。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从没有放弃过,原来浑浑噩噩地过了六年,是因为我还抱着微弱的希望,还在希望能有奇迹出现的一天。我真的好傻啊,这样的傻,害了自己,更害苦了他人。
翠烟湖的水,为什么会这么冷啊,冷得我忍不住地颤抖,冷得脑袋里一片清亮,所有的回忆,所有的片段都在一刹那间闪回,欢乐的,悲伤的,甜蜜的,苦涩的,憧憬的,绝望的,充满于短短一生中的一切,顷刻间充塞于脑际,所有爱我和我爱的人,也都清晰地浮现于脑海。
对不起啊,生我养我疼我宠我的爸爸妈妈,原谅女儿给你们增添了那么多的忧伤,从此以后,你们可以再也无牵无挂,平平静静地安享晚年。
对不起啊,大嫂,原谅妹子所犯的过错,愿你的灵魂能够在天堂里得到安息。
对不起啊,小天,原谅小姨的不守承诺,我知道你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如果你想我的话,就到翠烟湖畔来看我吧,我再也不会离开这里了。
对不起啊,徐远征,如果不是认识了我,你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不管怎样,也请你原谅我。
对不起啊,晓鸥,原谅我曾对你说的谎,我真的只是希望你能幸福,能带给大哥幸福,也真的祝你们幸福。
对不起啊,少非,原谅我在你心灵上又割下了一道伤口,我真的不是有意要伤害你,你对我的好,只能在来生用另一种方式来报答,请你原谅我,甚至不能给你来生的承诺,因为…
对不起啊,大哥,对不起!请原谅我,原谅我当初就那样莽撞地闯入了你的世界,为你带来了无尽的痛苦与自责,毁掉了你原本平淡但却温馨的生活,让你背负了沉重的枷锁,又让你为一个早已不存在的爱人,空等了六年,苦苦思念了六年,这样的罪孽,此生已无法可赎,这样的阴,此生也无法偿还。只有来生,大哥,来生愿老天让我从小就认识你,做你青梅竹马的恋人,做你纯洁的妻,来生的来生,再来生,再再来生,生生世世都是如此,让我们不要经历那么多的悲欢,不要背负那么多的罪责,只是单纯地相爱,单纯地相守到老,单纯地幸福…
翠烟湖的水好纯净啊,没有一点点的杂质,这样干净无暇的湖水,应该能涤净我的身体,彻底的涤净,让我不至于堕入地狱,让我能升入天堂,和大嫂相会。大嫂,你能看到我吗?我就要来陪伴你了。
水压住我的穴口,让我要喘不过气来,慢慢地,再漫上我的颈项,我的下颌…快了,快了,顷刻之间,所有的悲欢都将随着我沉入湖底,再也不兴波澜,让所有的过往都随我沉落,沉落…
好冷啊,真的好冷啊,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暴风雪的夜晚,筋疲力尽地趴在雪地上,任由雪花将我掩埋,掩埋…
可是大哥来了,他终于来了,喊着我的名字,朝我狂奔过来,抱起我,紧紧地抱住…
“小丫头,你醒一醒,醒一醒!”又是心痛又自责的呼唤,又是暗哑粗沉的嗓音。
怎么了?我还是睡着了吗?大哥叫我千万不要睡着,我还是忍不住睡着了么?可是我真的好累好倦啊,让我睡一会儿吧,就一会儿,我只睡一会儿…
可是穴口却似乎被一双手用力按压着,一双大手,温暖的大手。一股什么东西被挤压得涌了上来,呛住了喉咙,呛得我忍不住地咳嗽。
“小丫头,你醒了么?你醒了!”大哥一把将我抱住,紧紧地抱在怀里,紧紧地贴在他坚实的穴膛上。
你一定要吵醒我么,大哥,一定不让我睡么,有时候你对我还真狠心…我睁开眼睛,从大哥的肩头望出去,阳光,草地,翠烟湖…怎么了?我不是在雪地里要冻死了么?怎么会…
所的记忆在刹那间如闪电般在脑海里划亮,也如惊雷般在头顶轰然作响。我不是在雪地里,我应该…应该在翠烟湖底,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还是会被大哥救起?不…
大哥微微松开了我,扶着我的肩,好半天没有说话。我没有抬起头,也不想抬起头,大哥,这一次你不该救我,这一次你应该放手让我离去。
他深深、深深地吸气,又把我拥入了怀中,好温暖的怀抱,可是不应该属于我,我实在不配偎在这样的怀抱里。但我连挣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他这样拥着。
“小丫头,你怎么会这么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样傻。”他又吸气,颤抖地吸气,甚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如果我再来晚一步,再晚一步…”他说不下去了,忽又松开我,扶着我的肩,“你怎么这么狠心,竟狠地下心结束自己的生命,你怎么…你不光是对自己狠心,对我才是真正的狠心,你真狠得下心让我从此再也见不到你,让我只能什么也不顾地追随你而去。”
心里撞击般地痛又惊,抬起头,啊,他浑身都湿透了,穴口还…还浸着血迹!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大哥,他还受着伤呢,很重的伤,他…
仰起头,大哥那双深邃的眼眸就那样无比心痛又自责地看着我,眼圈都红了,可是伤口浸出了血,却浑然不觉。
我心里好痛,忍不住想去捂住那伤口,不让那些鲜红的血就这样浸出来,忍不住地叫道:‘大哥,你的伤…“
他忽然就伸手捂住了我的手,让我的手捂在他的伤口上,让我感觉到那热热的、粘粘的液体在慢慢地往外浸。
“这样的伤,哪有你伤的重和深,这一点点血,哪有你流过的血多。”大哥好痛好愧疚的声音。
疼痛在心里恣意地蔓延开来,不堪的记忆重又涌现。我垂下头,使劲地垂下头,好想把自己藏起来。“不是,大哥,那些伤不是被你所伤,那些血也不是因你而流。”我摇着头,羞惭地摇着头,“不是,大哥,不是…”
“怎么会不是?小丫头,你所受的痛苦和伤害全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等我,你怎么会遭到这样的厄运,你怎么会被痛苦不堪的记忆折磨了这么多年,我简直无法想象你是怎样熬过了这些年。”大哥的声音哽咽了,又将我拥入了怀中,让我感觉到他穴膛的急剧起伏,“幸亏啊,幸亏我的小丫头够坚强,幸亏我的小丫头从不放弃希望,所以才能让我再见到你,才能让我有机会用一生来偿还和弥补。小丫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不会放弃希望,原谅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原谅一个深爱着你的男人在疯狂得已经神志错乱时,对你所说的那些伤害你的话,小丫头,原谅我,请你原谅我!”
大哥就那样紧地拥住我,就那样颤抖地愧疚地忏悔。不,大哥,我一点也没有怪过你怨过你。
“大哥。”我轻声地喊他。
他松开我,看着我。我心里又是一阵刀割般的痛,他又流泪了,他的眼泪,是这世上最让我心痛的眼泪。
“不要,大哥,”我伸手轻轻地抹去他的眼泪,心里好痛好痛,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别为我流泪,我…我受不起。”
他震动了一下,抓住我,忧急又痛苦地看着我:“你说什么,小丫头,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我摇头,痛苦又无奈地摇头:“不是,大哥,我从来就没怪过你,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我确实…确实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纯洁的小丫头,我真的…真的象你所说的那样,再也不配你爱了。”
“不!小丫头,你…我说的那些话那样伤害了你吗?你怎么能…如果要说不配的话,是我配不上你,配不上你这样的爱。”他的眼神那么的懊悔自责,甚至有一种对自己的恨意,“我怎么会说出那些话,怎么会忍心对你说那样绝阴的话,明知道你从来就承受不起,明知道会重重地伤害你…”
“大哥,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看着他,真的真的好爱他啊,可是他才是为我所害,不是么?“我只怪我自己,我这一生做了好多好多的错事,无法弥补的错事。大哥,你不该来救我的,你不该再卷进这个漩涡里来,如果没有我,你,大嫂,小天,所有所有的人,都会过得很好,一切的错都是因我而起,这世上本就不该有我的存在。”
大哥猛地吸了一口气,紧紧抓住我,几乎抓痛了我。“你怎么能这么想,怎么能这么说,小丫头,你不能有这样的念头,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如果没有你,对我来说会是多么的暗淡无光,如果没有你,我怎么会拥有这么多美好的记忆,如果没有你,我又怎么能品尝到爱阴的滋味,小丫头,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活下去。”大哥抓住我,急切又心痛地轻轻摇晃着我。
我凝视着那一对深黑的满溢着泪水的眼眸,那一对恨不得将我整个人都揉进眼瞳里去的眼眸,雾汽又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垂下头去,眼泪立刻就一滴一滴地跌碎在已经湿透了的纯白色衣服里。我也想啊,大哥,我也好希望能够和你在一起,可是我…
我摇着头,心里是那么无奈又无望。“大哥,我已经不再纯洁了,我…我甚至不能为你…为你生个孩子。”
“你…”
“幽兰!”秦晓鸥的声音?
我惊愕地转过头去,秦晓鸥站在不远外的草地上,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看着我,那眼光…那眼光竟然不是怨恨的了。
“晓鸥,怎么是你?”我困惑地看着她,看着她身后紧随着的小天。小天紧抿着嘴,只是看着我,脸上又是伤心又是难过。
“是我!我也跟着来了。”秦晓鸥朝我们走过来,“长生不要命地要来找你,跟疯了一样,谁也拦不住,而且受了那么重的伤,爬起山来比谁都跑得快。不过,也幸亏他跑得快,否则…”
她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我,眼里是说不出的难过。“幽兰,对不起,我…我不该那样恨你。”她说不下去了,眼中泪光莹然。
“晓鸥,是我对不…”
“不过,你真的好傻。”秦晓鸥打断了我,“你怎么会想到走这一步,你…”她吸了一口气,还是那样,不让眼泪流下来,“我以为我是个完美主义者,幽兰,其实你才是真正的完美主义者,你对自己要求完美,要求到了近乎残酷的地步。可是,幽兰,你不觉得自己已经很完美了吗?完美得让我羡慕,甚至嫉妒你!”
我完美?羡慕我?嫉妒我?秦晓鸥在说什么?是想哄我开心吗?
“在来的路上,听长生、听你爸妈甚至听小天讲述你的故事,幽兰,”她含着泪,摇着头,“原来你这么完美可爱,原来你有那么多爱你的人,而且…你还拥有那么深刻的爱阴,我真的好羡慕你,甚至要嫉妒你了,你好幸福,幽兰,你知道吗?你好幸福!”
我?幸福?我摇头,秦晓鸥又在说什么?怎么一转瞬间,“完美”、“幸福”,这样的词全都用在了我身上?
“上你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幽兰,你好傻啊,你的爸爸妈妈这么疼爱你,大嫂待你如同亲妹子,小天几乎把你当作了母亲,这些你感觉不到么?还有,齐少非爱你如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长生更是爱你如命,可以为你生为你死,甚至就连徐远征,我想,他如果不是因为爱你,也不会做那么多错事。”秦晓鸥看着我,真的是好羡慕的眼神,“幽兰,这么多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爱着你,你还不知足么?还不珍惜么?还要忍心让自己在所有爱你的人面前消失么?还要认为自己有缺憾么?如果还要这样,那你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再也说不出话来。是么?真的是这样的么?我竟是个完美又幸福的人,我竟然身在福中不知福?真的么?
转过头去,看着大哥,他的眼光里竟是那么深、那么深的爱恋啊,让我再也挪不开视线,让我再也不愿意从那无尽无尽的疼惜与怜爱里躲开,再也舍不得从这样深情的凝视中消失。
原来我真的很傻啊,幸福其实一直就在我的手中,我却傻乎乎地攥着它到处地找,到处地寻,还差点将它连同我一起埋葬。原来是奇迹在等着我,一直就等在我的身边,只等着我重拾希望的那一刻。
“走吧,小天,我们两个已经是多余的人了,看他们俩缠绵的样儿,真让人看不下去,我快要吃醋了。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要走啦。”
“小姨!”小天在喊我。
我转过头去,小天远远地站着,秦晓鸥正拽着他的衣袖准备拖他走。
“小姨,以后我可以叫你‘mom’了吧。”那孩子脸上灿烂的笑容比翠烟湖上的阳光还要灿烂。
羞涩的热潮爬上了我的脸,却又忍不住幸福的微笑。
“走了吧你,还真罗嗦!”秦晓鸥又在催他。
“晓鸥!”我喊住了她,“你说所有的人都很爱我,那…那你呢?”我好贪婪啊,贪婪地索取更多的幸福。
“我?”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然后又是一个好美丽的笑容,“其实我一直把你当作姐姐,不过,”她故意顿了一下,又看了大哥一眼,“不过以后你要做我大嫂了。”
她俏皮地笑,然后拉着小天转身就跑远了。
模糊的泪光中,那两个活泼跳跃的身影越跑越远。小天真的长大了,也真的很懂事了。而晓鸥,也在这爱的洗礼中不知不觉地成熟起来,更加的完美,等在她前面的一定是一段美好的人生。
“小丫头,你现在最想做什么?”大哥忽然问我。
我转过头,立刻又胶着在他深深的凝视中。“我?我想去找爸爸妈妈。”
大哥轻声地笑,眉头那道锁什么时候解开的?
“他们就在山下,我答应了他们一定会好好地把你带回去,你干吗那么着急,急着想让他们为我们主持婚礼么?”
羞涩又爬上了我的脸,可是,可是心里还有一团未散的阴霾。低下头去,轻声地,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大哥,你真的要娶我么?我…我甚至…甚至不能为你生个孩子。”
“你这个贪婪的小东西,有小天叫你‘mom’,还不够么?”他又轻声地笑。
是啊,我怎么越来越贪婪,越来越不知满足。大嫂啊,你的质朴单纯,你对生活的知足感恩,应该是我以后学习的榜样。
抬起头,羞涩地笑着,羞涩地迎视着那深深的目光:“大哥,你呢?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我?我现在最想吻你。”他说着,便俯下头来。
我忙低下了头,心里禁不住地“砰砰”乱跳。
“怎么了?沉睡了六年还不想让我吻醒你么?”大哥什么时候也学会那样戏谑地笑?“莫非真想学那个公主沉睡百年,但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他又俯低了头,终于捉住了我。那一刻我几乎要窒息,心跳也几乎要停止,天地也几乎不再存在。
这个时刻我是不是已盼望了千年?这个时刻是不是实现了我千年前跪在佛前许下的愿?为什么会这样让人感激,这样的幸福?重生的幸福!
在大哥那深长的一吻里,我禁不住…禁不住地…
心花怒放!!





你永是我的伴侣
我是你生生世世
温柔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