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我…”我抹掉眼泪,硬着头皮说谎,“我不是你的小姨,你弄错了。”
“小姨!”小天惊愕地喊,“你以为我忘了你的样子了吗?我没有,你看…”他将背包转到身前来,拉开拉链,摸出一个笔记本,取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纸,那张纸折叠的整整齐齐,但却有些脏了,旧了。
小天把那张纸打开来,让我看那上面的图画。泪水顿时又模糊了我的双眼,那副“全家福”!小天在翠烟湖畔的小木楼里画的“全家福”。大哥,大嫂,小天,还有我手拉着手站在画里…用铅笔画出来的线条已经有些模糊了,可是画里的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可掬,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幸福。
“你看,小姨,我怎么会忘记你的样子,我经常拿出来看,都有些摸花了。”小天望着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小姨,你跟我来!”
小天拉着我的手就跑,我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得由着他拉着我,上了出租车,然后停了下来,然后再拉着我跑,然后就停在那间咖啡书屋的门前。
咖啡屋关着门,所有的人大概都去找小天了吧。小天走过去用钥匙打开了门,又拉着我往里面走去,一直往里走,穿过一条走廊,又下了几级阶梯,停在一间半地下室的门前。
“这是爸爸的工作室,我就是因为偷偷进了这里,才被爸爸狠狠训了一顿,他从来不让我进这里,可我就想看看这里有什么。”小天看着我,脸上又现出委屈的神情,“可是,小姨,我现在才明白,爸爸为什么总不爱理我,为什么总是在想事情,我本来很怪他,可是看了这里后,我就不想再怪他了。”小天用钥匙打开了门,“这把钥匙是我偷偷配的,小姨,你快来看!”
“啪”地一声,小天开亮了灯。
我看着门内,顿时惊呆了。
一座和真人一般大小的木雕像醒目地立在那里,那是——
——是我的…雕像!!
幸福的眩晕几乎擢住了我,可是却又被痛苦的阴云覆盖。我摇晃着,手支着门框,泪眼朦胧地看着那座雕像,那座逼真、灵动得如同真人般的雕像。
那明亮的温柔如水的双眸,那唇边一抹羞涩的浅浅的笑意,一只手儿捻着一朵野花,另一只手儿轻弄着胸前的发辫,发丝轻扬,衣袂翩然,轻盈灵秀,清丽绝俗…那简直就是一个飘落凡间的仙子啊!
幸福和痛苦在心里翻腾交杂,一阵阵的眩晕让我支撑不住自己。
大哥啊,在你的心中,我竟有这么的美吗?
“小姨,你来这边看。”小天站在屋中央,喊着我,“你看,全都是你!”
我走进去,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掉了下来,一层又一层的水雾不断地蒙住我的眼睛。
那一长排的工作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雕,半身的、全身的、站着的、坐着的、欢乐的、悲伤的…所有的雕像,所有的,凝眸微笑的我,微蹙愁眉的我,调皮娇憨的我,黯然神伤的我…全都是我!整整一个工作台上都摆满了,我数不清那有多少,数也数不清…
“小姨,还有墙上呢,你看!”小天又在喊。
我抬头,满满一墙的画,铅笔的、钢笔的、水彩的、水墨的…所有的画里,所有的,溪边光着脚踢着水花的我,翠烟湖畔望着旭日初升的我,田坎上提着竹篮踏歌而行的我,树林里被班驳光影映着的我…全都是我!每一副画的右下角都题有一排小楷,每一副都不同,“浓睡觉来莺乱语,惊残好梦无觅处。”“如今已是愁无数,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去!”“忘则怎生便忘得,又还问鳞鸿,试重寻消息。”“天不老,人未偶,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我慢慢地转着头,整个屋子的墙上都贴满了,我数不清那有多少,到底有多少…
“小姨,”小天在我背后轻声地说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爸爸和我一样,也一直都在想着你。”
大哥,你竟这样…这样地过了六年吗?满桌的满墙的刻骨思念,每一个雕像里,每一副画里,每一条刻痕,每一抹笔画,倾注的是怎样强烈的爱,怎样无悔的深阴,你叫我怎么能承受,怎么承受得起?你竟那么爱那个小丫头吗?在你的眼里,你的心中,她竟是那么的完美吗?你越是爱她,我就越发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不堪,大哥,那个小丫头早已一去不复返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思念着她啊?
我的眼睛转向了墙角边上,那儿有一副画吸引了我的视线,走过去,定定地站在那里,呆呆地凝视。那画里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坐在月光里的山石上,脸露轻愁,眼含忧伤,而那画的右下角也同样有一排小楷:
“六年生离,阴何以堪?应知我心,思念成狂!”
心中顿时痛如刀绞,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浑身都在颤抖,我已经分不清这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颤栗。六年,浑浑噩噩的六年,却有人为我苦苦思念、几欲成狂了六年。大哥,如果我还是那个完整的小丫头该有多好,如果命运不是这样地捉弄我们该有多好,可是现在,阴何以堪?阴何以堪??
小天在身后轻声地喊我:“小姨…”
“小天!”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
我浑身一震,不敢转过身去,满脸的泪水会洗掉我的伪装。
“爸爸,我带小姨来的,你不生气吧?”小天有点怯怯地问。
“怎么会?小天,你回来就好了,是小姨找到你的么?”大哥顿了一下,又说道,“小天,你先回家去吧,我和…和你小姨有话要说。”
我心里一凉,不,什么也不要说,让我逃走吧,逃开这个会揭穿我的地方。擦掉眼泪,我忙转过身喊道:“小天,我们一起走吧。”
看也不敢看大哥一眼,低着头从他身旁擦过。“对不起,毕先生,我该回去了。”
“小丫头!”那样痛苦有沉重的声音,阴得我停下了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天掩门出去,只能站在那里,进退不得。
“小丫头,你…”好痛苦又自责的声音,“你就那么恨我么?”
我心里好疼,没有,大哥,我根本没有恨过你。
“小天都叫你小姨了,你还不肯承认么?你对我竟是那么的怨恨么?恨我当年就那样放弃你,恨我的绝阴。”声音颤抖得好厉害,“是啊,你应该恨我的,象我这样的人,辜负你太多了,根本就不值得你爱。”
不是,大哥,不是这样,你不要自责,是我,是我早已经变了,早已经面目全非,早已不值得你这样的爱。
眼泪又要涌上来,却要硬生生地吞回去。我该走了,不能再待下去,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会阴不自性地回转身去投入那个深阴的怀抱。不,不要,我这肮脏残破的身体会污糟了那宽厚温暖的穴怀,不要!
“对不起,毕先生。”硬着头皮也要撑下去,“我想你弄错了,我不是你所说的那个人,我是方幽兰。”
“方幽兰?幽兰…小丫头,你为什么要改这个名字?”大哥在身后苦笑了一下,“‘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朝朝频顾惜,夜夜不相忘。’小丫头,你根本就不会忘记山中的那段时光,一刻也没忘记过,对吗?”
大哥,你为什么也要记得那么牢,连我只唱过一遍的歌,你也要记得那么清晰,连我改的名字,你也会就这样识穿。在你的面前,我真的感到好怕,好怕这一层层坚硬的铠甲就这样被揭穿,露出不能为人所知的丑陋的疮疤。不!我真的要逃开了。
“毕先生,你…”
“小丫头,你原谅我,好吗?”大哥一边说一边就走过来站在我的面前,让我逃不可逃,避无可避,“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用一辈子来偿还,用一生来弥补我的过失,好吗?”
他的声音好温柔,最让我心动的温柔,他的眼睛,我不敢去看,一定也是温柔深阴的凝视,我怎么办?我不能…我的心里开始混乱的挣扎。
“六年了,太漫长的六年,你为我吃了好多苦,我也为此受了六年的惩罚,你知道吗?这六年里,我再也没写过日记,一个字也没写过,因为就算写,每一篇日记里也只有两个字——想你!”
幸福还是痛苦?这样深地在刺着我的心,命运到底要怎样摆弄我,既然安排这样一个爱我的男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为什么又要让我遭到那样无法挽回的厄运?
“我记得你所有的样子,你的笑,你的愁,你的欢乐,你的悲伤,全部都深深铭刻在我的心里,我把你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都刻出来、画出来,这里所有的雕像和画,就是我这六年的‘日记’。”
不,大哥,不要再这样爱我了,我真的承受不起,真的不配…
忽然地,他的手就那样轻轻地揽住了我的肩,那温暖的手,让我浑身颤栗起来,让我身不由己地抬头去迎视他的目光,好深好深的目光啊,我立刻就陷了进去。
“小丫头,你总是这么瘦,这么弱,总让人害怕会不小心捏碎了你。”大哥无限爱怜地看着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慢慢地把我拥进他的怀里。
宽厚坚实的穴膛,火烫的穴怀,烫得就象是烧红了的炭一般猛地一下烙痛了我。不!别让我弄脏了这最爱最神圣的穴怀,我已经不能再象原来那样干干净净地偎入这穴怀里了,不!
我猛地推开了他,转身就跑,羞惭得没脸再看他一眼。
“小丫头!你就这么恨我么?这么不愿意原谅我,这么想把我忘记么?”大哥那痛苦得几欲崩溃的声音又阴住了我,让我又迈不开脚步,一步也挪动不得。
“你真的这么想把我忘掉吗?即使见到我,也要把我当作陌生人,即使…你曾最爱偎入我的怀里,现在也不愿意了吗?”大哥的声音在无法抑制的颤抖,又低又哑,几乎要发不出声音,“你留下的日记,我看了无数遍,那里面写得最多的就是我的怀抱,你最喜欢偎在我的怀里,最喜欢让我紧拥着你,这些你都想彻底忘记吗?”
心里是不能忍受的痛,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就是因为不能忘记,才会那么的痛苦,就是因为时时刻刻地铭记于心,才会那么受尽煎熬折磨。
“我不能忘记,一时一刻也不能忘记。”大哥还在说着,声音已经嘶哑地断断续续了,“即使是你想要忘记的丢弃在小屋里的那些东西,我都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因为那些东西里,记录着我们最痛苦也最幸福的回忆。”
我听见他拉动工作台下抽屉的声音,慢慢转过头去,看着他把那些曾属于我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你的日记,你的背包,还有我送给你的红叶,刻了诗的木片,每一样我都精心地收藏,不让它们沾上一点尘埃,不让它们有一点点的破损,就连这个,我都小心地收着。”他从抽屉的最里面取出一个塑料袋,将袋里的东西取了出来,“小丫头,你当真这么恨我么?连这件衣服,这件姐做给你的,你最爱穿的衣服,都将它撕毁?”
所有的血液在那片刻凝固成冰,身体也象冰块一样地僵硬了。我瞪着那件衣服,那件被撕烂了的红底碎花布衣服,那撕裂时的声音顿时回响于耳际。我闭上眼睛,不,不是我想要忘记,大哥,该忘记的人是你,我什么也忘记不了,包括那些肮脏不堪的回忆。大哥,忘记我吧,彻底忘记我吧,将所有的一切,幸福的,痛苦的,统统都忘记,小丫头回不来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转过身,向门外走,门内的世界只属于小丫头,不属于我——方幽兰。
“小丫头!”
不,我不要在停下来了,不能再回头了,无论如何。
“你已经爱上别人了吗?”大哥带着绝望的悲哀的声音,“是爱上齐少非了吗?告诉我,如果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我就真的放弃。”
放弃吧,大哥,当年你放弃我的时候,就应该坚定不移,就不会受这六年的折磨。放弃吧,现在还不晚,在你的身旁,又有一个小丫头在默默地爱着你,你应该放手去追求新的幸福了。
我回过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是的,你说对了,我是爱上了齐少非。”转过身,把那绝望的悲哀的痛苦得会让人死掉的目光抛在身后,走出门去,彻底地走出他的世界。
走在大街上,在走动的只是我的躯壳,我的灵魂我的思想全都飘散了,好象再也聚不拢来。如果我当年一头撞死在墙上,该有多好?如果我当年死在那个手术床上,该有多好?就不会有这六年的折磨,也不会让大哥为我受了六年的折磨,如果我死了该有多好?
可是我现在该做什么,还是象这样活着吗?活着,为我的爸爸妈妈活着,我答应了他们,要好好地活着,这世上唯一不会放弃我的亲人,不论我怎样,都不会放弃我的最爱我的亲人,我要为他们活着。
看到路边那个电话亭,忽然就好想给他们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两个亲人,无论我说爱上谁,他们都不会放弃我,都不会!
“晗儿,是你吗?怎么不说话,妈妈知道是你,怎么了,晗儿?你…”
“妈妈!”那温柔亲切的声音总是能催人泪下。
“你怎么了,晗儿,你哭了?怎么了,快告诉妈妈,出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啊?”妈妈在电话那头着急地担心地喊。
为什么这样沉不住气,为什么要在电话里哭,不是要让他们知道我很好吗?不是不能让他们担心吗?
“妈妈,我没事,只是…只是有一点轻微的感冒,没事,你放心,妈妈,我吃点儿药就好了。”我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
“晗儿,你瞒不过我,你在外面过得一点也不好,你瞒不过我的。”妈妈忧伤的声音。
“不,妈妈,我真的很好,真的,不骗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沉默得让我不禁担心起来:“妈妈?”
“晗儿,我跟你爸爸真傻,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电话可以来电显示。”
我心里一惊,妈妈?妈妈想要做什么?
“我们两个月前就装上了,晗儿,你这两个月打来的电话,虽然号码不同,但区号却是相同的,我们已经知道你在哪儿了。”
“妈妈…”
“我和你爸爸早就商量好了,我们要来找你,马上就动身,到你那儿可能要一天多时间,你…”
“妈妈!”我大惊,心里忽地就好害怕,不能,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如此混乱的生活,“不要,妈妈,你们不要来,我回去看你们吧,你们…”
“晗儿,我不管了,我们马上就动身,如果你不告诉我们你住在哪儿,我们就满市里找你,我实在不能再不管你了,这么多年都不肯回来,你一定过得很苦,我知道的,晗儿,你的脾气妈妈还不清楚吗?”
“妈妈…”我又慌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了,把你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告诉我们吧,晗儿,你总不会让我和你爸爸露宿街头吧。”
无可奈何地告诉了妈妈我的地址和电话,无可奈何地挂上了电话,无可奈何地往回走,怎么办?爸爸妈妈来了怎么办?他们看到了大哥怎么办?他们要是看到…看到徐远征,那就更不堪设想,怎么办?怎么办?
回到家里,坐立不安地坐在沙发上,还没理出个头绪,电话铃声突然就惊魂般地响了起来。我恐慌地看着那台电话,又是谁?又有什么事?我怕了,我真的怕接电话了,这世上为什么要发明电话?
“幽兰!”秦晓鸥的声音又在耳朵里炸响,“小天回家了!刚才长生给我打电话了,说小天回家了,哎,我总算放心了,这个怪孩子,还真的让人担心。”
“是么,那就好。”我勉强地应付道。
“你怎么了?哦,是不是把你累着了,你昨晚也帮着找了一夜,真不好意思,幽兰,谢谢你了。”
“没有,应该的。”真的是应该的,我本来应该照顾好小天的。
“喂,幽兰,我现在刚到公司里,听到了一个爆炸性新闻,你一定会吃惊。”
“是什么?”我丝毫也不感兴趣。
“总经理又要换人了,齐少非要走了。”
“什么?”我从沙发里坐了起来,“他要走了?为什么要走?他…”
“那就得问你啦,你们闹得这么不愉快吗?”秦晓鸥疑惑的声音,“你辞了职,他也不干了,公司里都在议论呢。”
我又是震惊又是难过,他为什么要走,被我逼的么?是我让他再也待不下去了么?怎么会这样,我都做了些什么?
“幽兰?”
“晓鸥,对不起,我要挂电话了!”我放下了电话,就跑出门去。
少非,心里有太多的愧疚要对你说,我伤害了你,你曾那样地关爱着我,我却就这样伤透了你的心,我想对你说对不起,真的好抱歉,请你原谅我,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对不起!
跑出电梯,忽地又楞住了,我上哪儿去找他,我连他住的地方都不知道,甚至连他的手机号码都从未认真地去记过,我…我竟是这样地忽视他,从没有真正地去关心过他,只知道从他那里得到安慰,却从没有想过回报于他,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的自私?现在该上哪儿去找到他,他在哪儿?
心里无尽的自责,慢慢地走出公寓大楼,却不知该上哪儿去。抬起头,那辆黑色的“雅阁”忽地就映入眼帘,那车头上半坐半靠着的人,就那样微垂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长长的微微弯曲的头发半遮住了他的脸,一条有些破烂的牛仔裤,一件驼色的松身毛衣,那个样子好象随时准备去流浪。
心里一酸,眼泪就要涌上来。我都做了些什么?朝他走过去,可又该说些什么?
他惊觉了,蓦地转过头来,看见我,脸上立刻就是一个微笑,站起来,扔掉手里的烟头。怎么?在我印象中,他从未抽过烟,他现在竟学会抽烟了么?
“幽兰,”他朝我走过来,两只手的拇指插在牛仔裤的裤袋里,“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你怎么知道我就在你的楼下?”又是一脸戏谑的笑。
我看着他,心里深深的自责让我几乎不好意思面对他。“少非,你为什么要走?是…是因为…”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打断了我,微笑着,笑容里却有些微的不自然,“我父亲真的要在泰国开分公司,他已经去考察过了,准备在曼谷开一家,是我主动要求去那儿工作的,因为——”他停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因为在那儿,在那片最灿烂的阳光下,有属于我和你的最快乐的回忆。”
眼泪又要涌上来了,眼眶止不住地发热,慌忙垂下眼去,不敢看他,也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幽兰,”齐少非继续说道,语气里又是那样半玩笑半认真的,“你在大皇宫的佛像前究竟许了个什么愿?我真很好奇,能告诉我吗?”
“我…我没有…”我含糊地支吾着。
“我知道肯定跟我无关,所以你放心说吧,别不好意思。”他又笑。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明亮的双眸让我不由得又别开眼去。“我许的是…是希望大哥能一生幸福。”说完心里就是一慌,想赶紧岔开话题,“你呢?少非,你许的是什么?”
“我?呵呵,”他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含着的是酸楚吗?“跟你一样,都是为别人祁福,当时我跪在那儿,心里就只想着,希望我身旁这个女子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从此以后,她的眼里再也不会有那么深重的悲伤。”
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来,我辜负的是多么真挚的一颗心啊,怎样才能报答,怎样才能弥补,来生吗?
“幽兰,在泰国时,看到你那么开心快乐,我几乎以为我许的愿已经实现了,可是…”他顿了一下,“也许是我不够诚心吧。”
“少非,”我转过头去看着他,“我该怎么感谢你?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该怎么才能报答你?”
他看着我,眼里忽地就是无尽的爱怜。“幽兰,我说过,只要你对我快乐的一笑就可以了,可是,我现在不想让你笑,因为,”他伸手过来轻轻地擦拭我的脸,“因为这是你第一次为我而流的眼泪。”
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喉咙里哽得好难受。“少非,你可以不走么?”心里好不舍,好不愿,不希望他会从此在我的视线里消失掉。
他吸了一口气。“迟早都要走的,幽兰,很遗憾,我注定只是你生命中一个匆匆的过客,希望我给你留下的全是最美好的回忆。”他的声音似乎也哽了一下,又深深吸了口气,“幽兰,那个职位还给你留着,我走了,你可以放心回去上班了,不过,开心一点,好吗?我可不希望新任总经理也会为了你莫名其妙地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