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熙平鼓鼓腮帮,往左边一塞,插/进了江善芷与姜桑梓之间,强势挽过姜桑梓的手:“阿芷,走,看白鹿去。”
江善芷蹙蹙眉。这可不行,她还有好多事要和姜桑梓说呢。如此一想,江善芷立刻冲到姜桑梓右边,更用力地挽住她的手。
被夹在中间的姜桑梓从没觉得自己如此抢手过,她无可奈何地左劝一句,右劝一声,突然发现齐人之福也不是那么好享的。
霍翎神色微沉。
姜桑梓浑然不知,四周的目光已在不知不觉间都聚在了她的“江善芷”身上。三人虽然都美,但江善芷如今是太子妃“姜桑梓”,霍熙平是公主之尊,少年们不敢多望。只有姜桑梓,既顶着“江善芷”的名头,正值婚龄,这场赏枫宴是皇后作主替她相看之事又早就传遍兆京,他们不看她,还去看谁?
霍翎心里不痛快了。
第17章 夫妻
姜桑梓左边哄哄霍熙平,右边劝劝江善芷,好容易才让这两人和平共处。霍翎已经从青石台上下来,站在了三人面前,位置不偏不倚恰就挡住身后诸君的目光。姜桑梓三人盈盈拜下,各自向他欠身行礼。
“免礼。”霍翎手轻拂,很快免了几人的礼。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白雪上落下他的影子,正好与姜桑梓的影子倚在一起,似两个并肩而立的人。姜桑梓想起那日自己昏睡后的离魂,她像缕游魂惶惑不安,无人可见无人可知,幸而有他,他的目光叫人安心。如今想来,那倒像场梦,要不怎么就他一人能看到她的魂魄?
“外头冷,你们进内殿玩去。”霍翎挥手召来宫人,令将这对白鹿牵到殿里去。
霍熙平欢呼一声,立刻跟着宫人牵鹿进殿,霍翎便又向江善芷与姜桑梓道:“这地方比京城还要冷些,你们别因贪玩忘了保暖,殿上拢了炭火热,出殿时要记得穿斗篷,否则冷热交替极易起病,到时受苦的可是你们。等一会我会叫人再送些小东西过来给你们玩,不过熙平有喘症,你替我看着她些,别太接近兽物,可好?”
这话听着虽像是朝江善芷说,可别人看不见,江善芷和姜桑梓却瞧得分明,他目光只对着姜桑梓一人。他语气很淡,字句却透着家常的亲厚,如同小夫妻间的叮嘱絮语。
江善芷很有眼色地代替姜桑梓应了诺,姜桑梓也微不可查地点下头。
霍翎转身又朝诸人道:“诸位,请随本王移步聚贤苑说话。”
诸君便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往聚贤苑那里行走,霍翎走出几步,忽又想起一事,便令诸人先行,他回过头来叫停了姜桑梓与江善芷。
姜桑梓已上到殿前石阶,闻言转头,俯望霍翎,将他英挺眉目尽收眼中。
“你身子可好?”霍翎问她。
姜桑梓不解:“殿下何出此问?我身子很好。”
“前几日夜里…我看到你了。”霍翎想起那夜她魂魄消散时的模样,还有些后怕,总觉得她要消失。那夜她凭空消失后,他彻夜未眠,不止唤醒江善芷,又命人拿着令牌连夜出了宫门守到江家府外打听,直至收到她无恙的消息他方安心。
他活十九年,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还是生平头一回。
姜桑梓惊道:“你真能看到我?那我便不是做梦?我…”
“没事就好,余的等我回来再说。”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霍翎打断了她。那日过后,他心里最后一丝疑虑都被打散,也认定了眼前“江善芷”才是他的妻子。
…
上虹殿宽敞而温暖,宫人将白鹿牵到殿前的竹廊下,霍熙平兴致勃勃地拿着把草蹲地上喂鹿。
江善芷与姜桑梓并肩迈入殿中,姜桑梓顾不上看鹿便一把攥住江善芷的手:“快,救我。”
“啊?”江善芷眨巴眼睛不解地看她。
“你老师白夫人回来了,要检查你的功课!”姜桑梓想起这事脑仁就疼。且别说白夫人要考校她,单说那每日三页的字帖,她都拿不出来。白夫人早几日就回京,她没东西交差,迟迟不敢去见她,一直找借口拖到了今天。
江善芷恍惚大悟:“莫怕。”
她说着叫宫人去她箱笼里翻出一撂纸塞进姜桑梓手里:“放心,我给你准备好了。”
姜桑梓将那撂纸一页页翻过,发现都是江善芷在宫里时写的,她数了数,比白夫人要求的只多不少,心情一松,连带着江善芷在她眼里都跟仙女一样美了。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江善芷这么好?
“功课你也别怕,我猜到老师要考校什么了,回头给你两篇文章,你背下便好。”说到功课,江善芷显得成竹在胸,“不过老师从来不单考文章,还会根据时下政局要你评点。”
姜桑梓还没来得及松下的心立刻又提上来。
“不怕,这个可以让殿下帮你。时局之势他比我通,这两日让他拣重要的说与你听,我再帮你押题,你放心,没事的。”江善芷笑眯眯又道。
姜桑梓闻言那心是半点都放不下,为什么她换个魂魄还要替人读书?日子没法过了,赶紧换回来吧。
“不说这些了,前些日子我离魂过一次,你可有感觉?”姜桑梓将那撂纸小心翼翼收起,换了话题。江善芷很惊讶,姜桑梓便将那夜之事细细说与她听。
“我并无感觉,只知那夜睡到一半被宫人唤醒去见殿下,他说你的魂魄回来了,倒把我吓了一跳。我听宫人说殿下那日彻夜未眠,弄出不小动静,最近正犯疑,原来竟是这么回事。”江善芷思忖着开口,“好端端的怎会离魂?”
姜桑梓听到霍翎为她的事一夜未睡,胸口隐隐约约有些涩,她也分辨不出是何滋味。
“不知为何。”
“那日可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江善芷问道。
“没什么特别。那日你也回来了,我不就是揭穿那人卖假石的伎俩而已,没做别的呀。倒是听说卖假石那人因身涉命案,如今已下狱听判,我也算惩恶扬善了吧。”姜桑梓仔细回忆那天的事,还真找不出有何特别。
“莫非老天因为姜姐姐惩治了恶人,所以给你机会回来看看?”江善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随口道。
“你这也猜得太离谱。”姜桑梓没当回事,又想另一回事,“我让你在宫里悄悄地查大婚那日异况,你可有眉目?”
提到这事,江善芷忽然脸色一白:“有!那天凝翠园的池子捞出个宫女,一尸两命。”
姜桑梓背脊倏地窜上道冷气。江善芷双手都攥住了她的手腕,开始竹筒倒豆似的说起昨日的发现。
一顿话说完,两个人都没了声音。
江善芷拿星星眼对着姜桑梓,指望她能拿个主意。姜桑梓脑仁越发疼了,这么大的事,又是宫闱秘辛,指不定就牵涉到哪位身份尊贵的人,告诉她有什么用?
正两两对望着,不妨身后忽有人大叫了一声。
“喂!”
江善芷和姜桑梓均吓得叫起。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霍熙平站在两人身后,眉头紧紧拢起,她总觉得自己被排挤在小团体之外了。
咦,不对?什么时候姜桑梓也成了她们小团体之一了?
“没,没什么。”江善芷摆摆手,这些事跟霍熙平可解释不清。
“你们两人老背着我咬耳朵。”霍熙平十分不乐意,双手巴在了姜桑梓手臂上,“阿芷,你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姜桑梓瞅了这小公主两眼,想起旧日总被她嫌弃,不由小小地报复道:“秘密,我不告诉你。”
霍熙平嘴角顿时一垮:“你…你也被这小妖精迷了,说,你到底和谁好?”
“什么小妖精?那是你皇嫂。”姜桑梓乐了,一掐她脸蛋,道“我啊…我和你皇嫂好呀。”
江善芷一抚额,姜姐姐好坏。
霍熙平怒气腾腾地看了看江善芷,又看了看姜桑梓,忽松手改挽江善芷的手臂:“皇嫂,走,我同你好。我带你去看皇兄珍藏的宝贝,不理阿芷。”
姜桑梓在后头乐坏了。
…
太虹苑外殿的闲云庭上正围坐着数名年岁相当的青年男子饮酒高谈,席间笑声不歇。只有一人拎着鱼嘴酒壶坐在闲云庭的围栏上,百无隐赖地往嘴里倒酒,也没人来搭理他。这席上众人皆锦袍华冠,衣冠楚楚,唯这人不惧冷,只穿了身单薄的衣裳,长发亦只用碧玉簪绾起,与席间众人格格不入。
“小侯爷这是怎么了?”有人终于按捺不住走到他身边。
左一江只睁了一边眼睛瞥了瞥他,又闭上:“无趣。”
“赏枫宴明日才开始,小侯爷这么快便无趣了?我可听闻红枫谷风景如画,太虹苑珍禽异兽良多,还有…”那人从左一江手里取走酒壶,又往他掌中塞进酒杯,亲自与他斟酒。
“小爷不稀罕这些。”左一江将他斟的酒仰头饮下,“我想留芳阁的小花雀了,那身段,啧啧。”
他说着眯起眼,似想起少女曼妙身姿,情不自禁勾了唇:“那才是人间仙境。”
“小侯爷,听说这次赏枫宴,皇后娘娘可是放了话,要替你挑一位既貌美又贤淑的姑娘为妻,你怎么还想着外头的莺燕?”那人又替他满上杯酒。
“那些女子哪比得上外头的女人来得香,来得野。”左一江将杯置于鼻间,仿若嗅着少女体香般深深一嗅,又一口饮尽,“要不是皇后开口,小爷才懒得来,前两日还约了娟娘,这下小爷要当定负心人了。”
“娟娘?看来小侯爷红粉知己不少,果然御女有术,在下好羡慕。”那人狎笑着恭维道。
“闷死小爷了,高少承,你那可带了什么好玩的来?”左一江饮了许多酒,白皙的脸颊已然通红。
“小侯爷若有兴趣,可要试试那东西?”高少承附耳轻道。
左一江听到几个字,眼神顿醒,揪了他衣领便问:“上次问你要,你与小爷说没货,如今有了?竟还带到了这里头?你不想活了?”
“放心,我的爷,安全得很。货不在我手里,藏在别处。小侯爷若真想试,在下便替你搭桥牵线。”高少承拍着他的拳,笑得诡秘。
左一江缓缓松手:“你不能作主?”
“在下不敢。在下也只是中间人,听命行事罢了。小侯爷请随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保你今晚□□,比勾栏院还有趣。”高少承握了他的拳头,信誓旦旦道。
第18章 陷险
霍熙平把两个姑娘领到了御马坊。霍翎在这里养了两匹上好的宝马,一匹通体雪白的第昀,一匹赤红的广焰,前者温驯,后者暴烈,唯一的共通点就是脚力非比寻常。其中那匹赤红广焰还是西北狄蛮献给大安朝国宝,据闻乃是西北第一宝马,性子暴烈无人可驯,在这里圈养了两年后被当初年仅十四的霍翎降服,从此成了他的坐骑。
“我的好公主,下官求您了,您若想骑马,那里有的是温驯马驹给您随便挑,这两匹马除了殿下之外无人能近身。您金枝玉叶,万一有个闪失,下官可担待不起。”东宫九牧监丞拦在马厩之外,死活不让霍熙平靠近那两匹宝马。
霍熙平有喘疾,很少接触剧烈运动,在宫中她虽也学过骑术,却只懂个皮毛,骑的也多是温和母马,根本不带劲,她心里早就垂涎霍翎这两匹宝马已久。
“朱大人,皇兄虽然不在这里,但是我皇嫂在呀。她可是将门之后,最擅长骑乘之术,你把那第昀牵出来叫她遛遛,我们不跑远。”霍熙平说着把江善芷往前一推。
江善芷当即摇头。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真的姜桑梓,骑马这种事她可不擅长。
“不成不成。公主殿下,要想把第昀与广焰放出,非太子殿下手谕不可。公主若想要别的马儿,下官还能作个主,这第昀与广焰,下官可不敢擅自作主。”
不管霍熙平搬出什么理由,九牧监丞不是不肯松口。霍熙平眼珠转了转,还不死心,又要想花招,姜桑梓实在瞧不下去,扬手一指便道:“熙平,这马性烈,便是太子妃出身将门,也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将它驯服。宝马皆有灵性,与凡人一般有其独特脾气,你想靠近它,便要摸清其脾气,待它与你熟稔之后再逐步接近。”
“那我要如何与它熟稔?”霍熙平双眸一亮,抓着姜桑梓不放。
姜桑梓拍拍她的手:“马正后与马鼻正前是马的盲点,你靠近时切不可从这两处接近,这易令马儿紧张;另外马喜甜食,并且喜欢有人清洗其马鬃,你可凭借马的特性与其熟悉。”
“真的?那我现在要做什么?”霍熙平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由信了八分。
“什么也不用做,你就站在马的侧面,让它看得到你并且记熟你。花个几天时间熟悉了,你再让朱大人给你些糖尝试讨好它,若是它信任你了,你可以再靠近些给它刷刷马鬃。”姜桑梓拍拍霍熙平的肩,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就这么看着它?”霍熙平很认真地站到马边上,瞧着纯白的第昀不动弹。
“对,就这样,笑笑,温柔些,它能感受到你的情绪。”姜桑梓说话间瞪了眼九牧监丞,把他的笑给瞪了回去。
霍熙平咧开唇,露出八颗小白牙,道:“阿芷,你怎么知道这些?我记得你不擅骑术。”
“书上看的。你在这培养培养感情,我与太子妃上那边逛逛。”姜桑梓朝江善芷悄悄吐舌。
“行,那边是珍禽馆,里头有白孔雀、鹦哥什么的,你们去玩会,我一会就来寻你们。”霍熙平一边微笑盯着马儿,一边温柔道。
姜桑梓扬声道:“成,那我们先过去。”
朝九牧监丞使了个眼色,姜桑梓拉着江善芷就往旁边的小路行去。
…
曲径通幽,姜桑梓拉着江善芷跑到了路的拐角处,才停步一叠声笑开。
“姜姐姐,你骗熙平的?”江善芷总算看了出来。
“也不全是,我说的那些确是马儿特性,不过后面就是我胡诌的。”姜桑梓拉着她沿着路往里走去。
“熙平要是发现该生气了。”江善芷一边忧心忡忡地说,一边却还是乖乖跟着她走。
“要气也是气你,我才不担心。”姜桑梓扬起眉尾,坏笑着看江善芷。
江善芷一想,对呀,如今两人魂魄交换,在霍熙平眼里可是她说的谎。
“姜姐姐,你太坏了。”她鼓了腮帮子气道。
“放心啦,不会有事。三公主那脾气,千哄万劝把她拦了,回头她指不定又想出什么歪招来,防不胜防,不如叫她盯着马儿,定定她的性子。”姜桑梓安慰她道。
江善芷虽气着,被她一说倒想起刚才霍熙平与马儿大眼瞪小眼的模样,不由“噗呲”也笑了。
“现下刚好,跟着的人都在御马坊外,我们两正好私下里说说话。”姜桑梓望了望后头,见果然没人跟上来,心情大好。
不知不觉间,两人沿着小路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能远远瞧见珍禽馆飞翘的檐角。珍禽馆里养着禽鸟闹腾,又有味儿,故选建在了太虹苑的最北角,靠近北门的地方。这地儿偏僻,外头又栽了千杆竹子,大冬天就显得特别阴冷,很少有人过来这里,除了偶尔响起的几声鸟鸣外,这里寂静无声。
“死掉的是锦嫔宫里的人?”姜桑梓把双手塞到手筒里,思绪渐渐回到了先前没说完的事上。
“正是。这位锦嫔娘娘是皇上继位第二年选送入宫的,已经在宫里呆了近二十年,一向沉默寡言,不与人争斗,与皇后娘娘倒能说上几句话。我见过她几次,性子倒平和。”江善芷回道,“我听说当年皇后六宫独宠,曾遭非议,后宫几位妃嫔心生不满,便联合前朝一齐向皇上施压,唯独这位锦嫔娘娘独善其身,从无争宠夺名之心。”
说起当朝皇帝霍汶的后宫,倒是大安朝这几百年来的一桩罕事。霍汶后宫的妃嫔人数甚少,皇后之下虽有妃位、嫔位、昭仪、婕妤、美人等各数名,但实际上宫中主位大多虚悬,后宫佳丽只有寥寥数人,均不得宠。霍汶继位的第二年,朝中大臣曾以子嗣为由要他充盈后宫,选拔秀女,霍汶本不同意,只是后宫妃位涉及前朝各方势力制衡之术,迫于压力他只能妥协。秀女入宫之后,江婧仍旧宠冠六宫,引发众妃及各世家不满,掀起了后宫皇宠之争,后霍汶大怒,假意妥协,暗中布置,将四妃之首的丁贤妃削位贬作庶人,又拔除了丁氏一族,以雷厉风行之势杀鸡儆猴,震慑前朝与后宫,叫后宫诸人都歇了心。翌年,他又趁西北大捷之机,曰天降祥瑞,大赦天下,将宫中诸女放出宫去。但凡愿意出宫者,他便赐百金,又为其谋得亲事,后宫诸人眼见争宠无望,纷纷离宫。只不过离宫之人虽众,却还有部分人或因族中压力,或因习惯宫中生活不欲离宫等诸般私心而选择离在宫中,是以如今霍汶后宫还留了几位妃嫔。
这锦嫔便是其中之一。
江善芷将当年之事娓娓说来,那声音轻轻柔柔,入耳动听十分,姜桑梓不由自主便被她吸引。一人说,一人听,两人坐在竹坡下的石头上聊得很是认真,便都没注意到一辆马车在窄小的石路上驶来,直到“得得”作响的车轱辘声逼近,江善芷才看了那车一眼。
马车简陋,车板上架了几个大木桶,封得严实,这是辆运送货物的车子。江善芷这不经意一眼,却忽然脸色大变。
马车已经驶过她们,她只能瞧见车夫的背影。车夫穿了身宦官衣裳,头发挽在帽巾里,虽是坐着,可那身量看着却大。江善芷有双毒眼,对大部分东西过目不忘,这背影她一望便记起,与昨日她在凝翠园湖里见着的那人一模一样。
“那人…是昨天我在凝翠湖里遇见的。”她心拔到喉咙口,挨近姜桑梓小声道。
姜桑梓陡然一惊,瞧见那马车忽在前头停下,她忙攥了江善芷的手往下一蹲,躲到了石头后面。
小道一侧的竹林中忽然闪出个宫人,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一番才走到马车前。那车夫从马车上跳下,朝那人拱手。宫人也不回礼,从胸前摸出块令牌递给他,方小声道:“都齐全了?”
“齐了。人也悄悄送过去了,只等着我这车里的货。”车夫沉声答道。
“小心行事,外头都是太子的人,你绕老路可避。”宫人又叮嘱一句给马车让开了道。
车夫便又利索跳上马车,挥鞭催动马儿。
姜桑梓躲在石下听那人声音,实沉有力,不像一般宦官尖细嗓音,再想刚才见这人身板,似乎也很魁梧,倒似她父亲军中那些人一般。
“得得”声响渐渐远去,江善芷悄悄探头,见马车已消失在路的尽头,宫人也已不在,方从石后站起来,与姜桑梓从石后走出。
“姜姐姐,你说那人口中提及之事,可与加害安乐侯有关的那个机会有关?”江善芷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问道。她面上有急意,本以为昨天听到的秘事不会这么快发生,不想才隔了一夜就出事,早知如此,她先前无论如何都要先截住太子说与他知,现下可好,祸端已现。若是左一江因她的疏忽而出了事,她这良心无论如何都安不下。
姜桑梓摇头:“不好说,但此人既然在此,行事又鬼祟,必事出有妖。要想知道与安乐侯之事有没关系也简单,刚才那人说已把人悄悄送了出去,我们只需去看看安乐侯可安好,便知是否有关了。”
她想了想又道:“这样,我去找安乐侯,你去寻太子殿下,我们分开行事。你记住,要把刚才那宫人模样仔细说与殿下听。”
车夫的模样她们没瞧见,可那宫人她们却瞧了个模糊。
“好。”江善芷重重点头。有姜桑梓在身边,她的心跳得便没那么快,姜桑梓很镇定,这镇定感染了她,像有了主心骨那般。
“走。”姜桑梓二话不说拎起裙摆就往回跑去。
身后脚步声响起,江善芷已然跟来。姜桑梓也不回头看,只往前跑着,可才跑出两步,便闻得后一声闷响,脚步声却突然消失。她胸口一紧,立刻回头,这一回头,她大骇。
江善芷已被人敲晕在地。
先前那宫人不知为何又折返,约是听到她们的对话,对江善芷出了手。她们也大意了,以为他走了之后不会回来,不想这人竟潜在暗处仍窥探着。
“阿芷。”姜桑梓惊叫一声,心知已援救不及,宫人也朝她跃来,并无半句废话,她当机立断拔腿便跑,一边跑一边扯开嗓门喊救命。
宫人见她出声,眼神沉去,杀机暗现,也不追,只从地上拾起石块往她膝弯砸去。
姜桑梓只觉右腿忽然一麻,她身形不稳地摔在地上,宫人已跃至她门面,劈手挥来。她少时学过点拳脚,不过只是皮毛,身子比普通女子灵活些,当下扭头避开他这一击,背过脸去极迅速地拔下发间钗饰悄悄扔进了石缝间。
宫人手刀又至,她后颈一疼,没了知觉。
…
寅时将末,天色微沉,原本安静的御马坊忽然被一群禁军围起。
霍翎急步从人群间走,不理已跪了满地的宫人,只盯着霍熙平:“她们往哪里去了?”
午间在聚贤苑会几个少年才俊说完话,饮过一巡酒,他就回了上虹宫,岂料在上虹宫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姜桑梓和江善芷,连霍熙平也不见了踪影,正要派人去找时,就见霍熙平回了上虹,说是与姜桑梓二人走散,以为这两人早已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