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见她话已至此,只得无奈去取,心里却暗道果然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随随便便就发善心要将东西送人。
姜桑梓并不多解释,又饮了几口茶,林嬷嬷就将两盒药取来。
巴掌大的木盒,打开来里头都是蜡封的丸子,一盒不过六颗,比龙眼核小些。姜桑梓扫了两眼,又道:“姨娘这嗽症,是因寒湿之气而起的吧?”
“正是,所以才要服这灵芝延年丹与九鹿丸,这两味药都是除湿祛寒的良药。”玉袖眼睛盯着那两盒药,笑得唇都合不上。
姜桑梓抚着盒上细腻的木纹,淡道:“这两味药都是至罡至阳之物,确对湿寒之症有奇效,不过…这两味药里有些成分相同,都是大补之物,若是同时服用,又会对身体造成影响。先前我就听皇后娘娘提起,宫里有个妃子也是嗽症,同时服用了这两种药,结果第二日便七窍流血。”
“…”玉袖怔了怔,忙道,“我们姨娘服过,并无问题,想是因人而异。”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药效果太凶,万一出了什么问题,那岂不成了我们的罪过。这样吧,药,就放在我这里,你回去转告汪姨娘,每日按点过来我这里服药。母亲近日也病着,每日都有大夫过来请脉,汪姨娘服了药正好也能请个平安脉,如此我们也能安心。”姜桑梓笑道。
玉袖怎么也没料到姜桑梓竟提了这样的建议,有些结巴道:“这…夫人如今也病着,我们再来烦扰,倒要夫人替我们操心,我想姨娘心也不安,还是让奴婢把药带回去给姨娘。”
“说得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姨娘也照顾父亲这么久,劳苦功高,再怎么我们也要给姨娘些方便,更何况不过举手之劳。”姜桑梓笑笑,将药盒往桌上一放,大大方方道,“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告诉姨娘一声,每日午饭过后过来服药,再叫大夫诊诊,早点将这病根断了为好。”
玉袖吱唔两声,发现竟找不出话来反驳,她既没讨到药,又让姜桑梓在众人面前做了好人,回头还要叫姨娘过来服药,到时若真的七窍流血…
她打了个寒战,姜桑梓分明还在笑着,温柔和煦,却让她莫名觉得冷。

玉袖应了几声,只说先回过汪姨娘后就出了屋,姜桑梓挥挥,把满屋人都遣退后只留下几个陆氏的心腹。
林嬷嬷听了姜桑梓对玉袖的一番话,见她不动声色将药给留下,又做了好人,叫人无可指摘,心里便对这位菩萨似的大姑娘另眼相看,不敢再小瞧。
“林嬷嬷,你把这十几年家里的账本找出来送到我那里;王家媳妇,叫你家男人到外头医馆悄悄打听一下,可有人卖灵芝延年丹与九鹿丸,若有,便想法联系上卖者,另外再打听打听可有人放利钱;吴嬷嬷,把我母亲的嫁妆清单取来,再算算这些年折到公中的东西…”
姜桑梓逐一吩咐着,经过刚才那番恩威并济的敲打,这几人又是陆氏心腹,虽不知她的打算,却也都恭恭敬敬地接了。
姜桑梓伸个懒腰,许久没有掌家,才坐这一会儿她腰骨就酸了。
在心里叹口气,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江善芷给传染了,才会主动接下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使。
什么时候才能撒手不管事,做个自在逍遥的人?她也不知。

漱玉斋在皇城西侧,距离皇后的坤安殿挺近,这是昔年长宁公主所住的寝殿,十多年过去这寝殿一直没有新的主人搬进,一花一木皆与当年长宁在时一模一样。
江善芷带着月蓉徘徊在漱玉斋的门口,想进去又不敢进。
这几日她听人说左一江又独自躲进了漱玉斋里,一呆就是数日,都没踏出过漱玉斋的门。江善芷总觉这事因自己而起,又想左一江这人表面开朗顽皮,但实际上却恰恰相反,如今躲进他母亲的寝殿,怕是心里难受得很,她担心他,便徘徊在漱玉斋外头,想亲眼瞧瞧他。
漱玉斋的门虚掩着,里边很安静,江善芷隔着门缝能看到庭院里种的几株树。
那便是他与她提过的柠果树吧?
想起两人被困在洞里的情形,江善芷不禁露了丝笑。他欢喜地说要把柠果全送给她,只因为她常用的熏香里有一味柠果香。她想,他这人虽然面目多变,有时又残酷,但对自己身边人一定很好。
“太子妃,要进去吗?我们在这里很久了。”月蓉不解她为何要来此。
“嗯。”江善芷没有见到左一江,把心一横索性进殿去寻他,她想了想,决定让月蓉留在外头,她把兔子赶进去,再装作找兔子的形踪顺理成章地进漱玉斋。
如此,便不那么刻意。
她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好,就将怀里的小兔往地上一放,她在后头驱了两下,这兔子果然往漱玉斋里跳去,江善芷便紧紧跟着。岂料小兔子才进了漱玉斋的门,前头就窜过白影,当着她的面把兔子给叼走。
不消说,那白影肯定是左一江的狼崽霜咬,她的兔子被狼叼走,万一被它吃了可怎么办?
江善芷大急,再也顾不上别的,推开漱玉斋朱红的大门便冲入其中。
果然,霜咬正叼着兔子满院子跑。
江善芷追了它几步,累得直喘气,奈何霜咬速度太快,她这小短腿压根追不上,心里着急,她的脚步就开始乱,一不留神踩到裙子,毫无悬念地趴到地上。
膝盖撞到石头,疼得她眼泪都要下来。
霜咬却还肆无忌怛地跑着。
她爬起来,揉着膝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霜咬,想自己要用啥办法才能抓住它。办法还没想到,半空中就有小石子飞下,准确无误地打中霜咬的屁股。
霜咬也朝前一趴,和江善芷摔得姿势几近相同,小兔子从它嘴里跌出去,滚了两圈,竟懵懵得站在原地,像颗白汤圆。
“霜咬,我说过,那不是你的猎物!别让我再说第三次!”左一江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江善芷大喜,抬头望去,左一江果然坐在屋檐边上,脚悬在半空,似乎随时都可能掉下来,叫人看了心惊。
“你来这里做什么?”左一江见她望来,冷漠开口。
“我…我来找兔子。”江善芷还坐在地上,抬头傻傻道。
“找兔子?”左一江人顺着屋檐往下一滑,落到地上,走到她面前。
“嗯。”她被他的阴影笼罩,只能仰头望他
“皇嫂…我记得我也与你说过,别跟着我!我不想看到你。你知道我想娶你,还这么送上门,怎么?莫不是你也对我动心?”左一江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慢慢蹲下身,玩世不恭地笑起,再不是从前模样。
“我没有。”江善芷没来由觉得他可怕。
左一江往她那里倾身,她身上传来淡淡的花香,里边没有柠果香,并非他认出的那股气味。
“有没有动心,试了便知。”左一江头往她脸颊缓缓凑去。
他声音微沙,似能蛊惑人心,明亮的眼眸含情脉脉,倒似对她情有独衷,叫江善芷怔愣,心脏卟嗵跳动。
“真不知道若是霍翎看到你这模样,会作何想法。”左一江的唇离她的脸颊已不过半寸,嘲弄的言语说来也像情话。
听到霍翎名字,江善芷猛得记起自己如今身份,她伸手用力推向左一江的肩,急道:“你别靠过来。”
左一江只被她推开些许,人却站了起来。
“你…你为什么这样?”江善芷眼里雾气渐盛,这样的左一江叫她陌生,他既不温柔开朗,也不是冰冷无情,他像带了无数张面具,喜怒哀乐随意变化,可没有一张脸是真实的他。
“我一直都是这样,你不知道吗?”左一江趁她站起时一步步逼近她,“你若再靠近我,小心变成那只兔子,被狼吃了,可没人救你。”
江善芷只能一步步后退。
“皇嫂,离我远点。我说过,我不想看到你。”左一江的笑像淬毒的箭。
江善芷害怕这样的左一江,与上次他举剑朝她时一样,那杀气不加掩饰。她揉揉眼睛,强自镇定着把还没流下的泪擦干。
“好,那就不见,我以后不找你。”
语罢,她转身飞快抱了兔子,从漱玉斋中离去。
不见就不见,她也生气了。
讨厌左一江。
作者有话要说:更个新不容易,下午的时候电脑出问题,晚上的时候晋江抽抽,它一定是知道我要出去玩,所以故意的。
明天晚上赶飞机,章节会放存稿箱,晚上八点更。
爱你们,么么哒。

第38章 委屈

陆氏的身体在汤药的调理与姜桑梓的照顾之下, 渐渐好转,人也精神不少。这些日子很少有人烦她,前来禀事的婆子们都及有眼色,不需要她操心便将一应事务料理妥当再来回她, 便是有一两件难以解决的事, 这些人倒也能提出些见解助她将事办周全了。陆氏省了不少心,自也少操劳些, 这病也好得更快。
“林嬷嬷, 这些真是阿芷立的规矩?”陆氏倚在榻上一边喝汤, 一边问林嬷嬷。这几日家里诸般事宜变化许多,她看在眼里难免奇怪, 少不得问林嬷嬷。
林嬷嬷就将这几日的事同陆氏说了。
“奴婢不骗您, 真是姑娘立的规矩。”林嬷嬷见她喝完汤,便绞了帕子亲自服侍她。
陆氏惊讶之余不免叹口气。姜桑梓掌家的手段在京中早已传开, 她早知这孩子本事不小,可没想竟比她这掌了十几年家的人还老辣,真真叫人难以相像, 只不过再想想姜桑梓从小没了母亲, 所谓掌家恐怕也是不得已之举,若有母亲在上边撑着,哪家姑娘愿意小小年纪就应对举家烦事?如此想着, 她又心疼这没娘的孩子。
“夫人,从前我们倒是小瞧了姑娘,不想她竟有这样的手段。”林嬷嬷坐到床边小杌子上, 劝她道,“如今姑娘大了,马上也要嫁人,以姑娘的身份,日后定是嫁进公侯之家,这公侯之家哪个不是人口复杂、家事烦多?按奴婢说,姑娘也该学着掌家理事,以后出嫁也不会吃亏。夫人心疼姑娘总是护着她,不叫她受一点委屈,奴婢也明白,可终有一日她是要出嫁的。”
“再者论,姑娘掌家理事了,也可帮衬帮衬您,不叫您总这么辛苦。”林嬷嬷见陆氏不说话,继续劝着。
林嬷嬷的话,她何尝不知,可从前每每有心叫阿芷掌家,江作天总不同意,老说女人一旦学了那些东西就落了下乘,变得俗不可耐。再者论,阿芷那孩子心思太纯,要真让她管家,还真叫人不舍得,总想着能护一时是一时。
到底…是他们太宠她了。
正胡乱想着,外头忽有人急急走来,连礼也顾不上行就道:“夫人,您快去瞧瞧,老爷带着汪姨娘怒气冲冲地找姑娘去了,似乎又是为着灵芝延年丹与九鹿丸的事。”
“什么?”陆氏惊得挺直背,“不成,林嬷嬷,扶我去阿芷屋里。”
她说着不管不顾地掀被下床,抓了林嬷嫲的手就往江善芷屋里走去。

姜桑梓在屋里早就得到消息,融墨、枕画几人在屋中急得团团转,只她一人老神哉哉地坐在榻上继续绣她的荷包。
“姑娘,老爷都过了垂花门了,你怎么还不想办法?要不找夫人?不,夫人病着,要不咱们找找老太太?”融墨急道。江作天虽疼这个女儿,但那汪姨娘却是个搅屎棍,总要挑起些事端,还爱装无辜,夫人明里暗里吃过不少亏,如今江作天气势汹汹而来,也不知会怎样,她自然担心自家姑娘受累。
“怕什么?该来的躲不了。”姜桑梓把荷包往绣筐里一埋,叫人收下去,“好了好了,你们别担心了,我自有办法。去,把饭摆上,再把凉草膏拿来替我抹了…”
“姑娘哪里不舒服?”凉草膏是抹头上缓解头疼的,融墨以为她不舒服。
“我没事,你们与我做场戏吧。”姜桑梓笑眯眯地吩咐。
汪氏的那些伎俩,她在姜家看得都不爱看了。

江作天带着汪姨娘走到江善芷的屋外,汪姨娘又不肯走了,只拿水灵灵的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江作天。
“爷,妾身不要药了,爷别为了妾身与夫人离心,与姑娘生分。妾身嗽症不过小病,过了这节气便好,值不得爷如此劳师动众。“
“病就是病,岂有大病小病之分。你总是这么老实,叫人欺负到头上还老替人说话,阿芷那丫头平时看着乖巧温柔,没想到也…唉,算我白疼她一场。”江作天怜惜地回头看她一眼,仍大步往江善芷屋里行去。
汪姨娘只能怯怯跟在后头,想拉又拉不住他般左右为难,偶尔咳嗽几声,竟似强忍病痛般,一张莹白小脸凄凄惶惶倒似受了多少委屈。
“我的好姑娘,你自个儿都这样了,还强撑着这口气作甚?夫人这才病了几天,你就也熬得像个人干,茶饭不思,病了也不敢说,奴婢替你心疼。”
才走到屋外,他就听到里边融墨哽咽声音传出,江作天一皱眉。陆氏生病他是知道的,只不过碍着前几日大吵一架伤了体面,他强忍着没去看她,可现在怎么连阿芷也病了?
“自古百行孝为先,除却君王便是父母。如今母亲病了,做女儿的自当服侍床前,替她分忧,都是应当的。”“江善芷”温吞说着,声音仍像往日那样轻柔,只是有些虚弱,“扶我起来吧,我撑得住。”
“姑娘,你早饭都没用,还是吃些东西吧。”
“我吃不下,不吃了。你们快扶我起来,已经晚了。”姜桑梓轻咳道,“大夫要来给母亲号脉,丫头婆子估计也要向她禀事,我要过去照应着。唉,可惜姨娘她…”
站在外头的江作天听提到汪氏,转头看她一眼,她抬起脸,疑惑且无辜。
“汪姨娘太不知好歹。”
“好了,姨娘也是半个主子,你怎好编派她。那件事你可别告诉人,也别跟母亲说,免得她烦心加重病情。”姜桑梓叮嘱道。
“知道了。”枕画与融墨同时应道,一人前去扶她,一人出屋打水。
才掀帘要出去,融墨便惊住:“老爷?”
江作天听到她们提及汪氏,正想听明白她们要瞒何事,不防丫头出来撞见他,他尴尬地清清嗓,装模作样沉道:“阿芷可在屋里,我有事找她。”
“姑娘在,老爷快进屋里。”融墨便应了声,飞快地朝屋里道,“姑娘,老爷过来了。”
江作天带着汪氏进屋时,姜桑梓已经站起,一见他便福下身行礼。
“阿芷见过父亲。父亲怎么忽然过来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起来吧。”江作天一眼望去,屋里桌上摆着清淡早饭,可连碰也无人碰过。早已过了用饭时辰,她到现在都没吃?
屋里散发着浓浓的凉草味儿,刺得人鼻子发痒,“江善芷”乖巧站着,眼神宁静,可面色极苍白,眼底下有些黑青,佛强打着精神笑,人像阵烟似乎随时会散。
“刚才在外头听丫头们说,你病了?”江作天见她可怜模样心里疼,怒气不自觉散了些。
“没,只是胃口不佳,劳父亲挂心了,阿芷没病。”姜桑梓摇摇头,仍只笑着,“父亲快坐,融墨上茶。”
江作天点点头,坐到椅上,问道:“你母亲病得如何?”
“母亲吃了药已好转许多,父亲这几天没去瞧瞧母亲?”姜桑梓温柔反问。
江作天神色一僵,不自在道:“为父这两日公务繁忙,还没功夫瞧她。”
姜桑梓便低头,眼神冷了冷。为小妾出头倒是挺空的,来看正头妻子却推公务繁忙?
“爷,姑娘也病了,妾身这点小事还是莫烦夫人与姑娘。”汪氏悄悄扯扯他衣袖,轻道。
“不碍事。”江作天这才想起汪氏来,就将神色一振,沉道,“阿芷,为父已经与你母亲说过将药给佳柔,你为何不给她?”
姜桑梓就将先前同玉袖说的那番话又再细细说了一遍。
“借口。才刚还听你们说要将事瞒着众人。”江作天用力拍桌,怒沉了声音喝道,“她在自己屋里用药用得好好的,过去你母亲屋里作什么?莫不是你们要叫她过去立规矩?她身子骨不好,我与你母亲说过,这才免了她的规矩,只叫她在屋里呆着。我们这么个诗书传世的大家,善乃是守家根本,与人宽厚方是处事之理,从前为父也教过你,上至君王,下至平民,都要以和善宽厚之心待之,如今你却这般小肚鸡肠,也学着那些后宅妇人钻营争斗,真是叫为父失望。好好的姑娘,都叫你母亲教坏了。”
姜桑梓心里忽然一阵难过委屈,仿佛感受到江善芷的真实情感。先前不过是替陆氏不值,替阿芷心疼,仗义为之,她自己总还置身事外,并没多少委屈。
她抬头望向江作天,眼眶已红,水雾弥漫,那泪将落未落,叫这张素清却秀美的脸更是可怜上几分。江善芷人长得美,平时温温吞吞只有浅笑,人家便觉得她清冷,但只要眼睛一红,那委屈便从骨子里传出来。
要比可怜无辜委屈,姜桑梓还没见过比江善芷更厉害的,只是江善芷那人不屑这些手段罢了。
果然,她一句话未说,就已叫江作天心有不忍,觉得自己言重。
“罢了,这些话也不该与你说,你且去把药拿来。”他也不舍得再责备。
姜桑梓却朝门口“卟嗵”跪下,哽咽道:“父亲责备阿芷,阿芷不敢不受,但这事与母亲无关,父亲莫怨母亲。”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江作天被她吓了一跳,起身要去扶她。
汪氏早一步过去,搀了她的手要扶,嘴里也道:“姑娘快起。老爷莫再责备姑娘,都是妾身的错。姑娘也是好意,为了这点事叫老爷误会姑娘,是妾身不好。妾身回去喝陈大夫开的药就好,那方子也不错。”
“阿芷别无所求,只求父亲莫将此事怪到母亲身上,一切都是阿芷自作主张,与母亲无关。”姜桑梓直挺挺跪着,望着门外天空却不住咳嗽。
“好了好了,你起来再说。”江作天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女儿会反应如此强烈,也着实头疼加心疼。
“老爷。”枕画与融墨也跟着跪下。
看着跪了满屋的人,江作天感觉得自己是天大的罪人,便沉了脸:“你们这是做什么?”
“姑娘,对不住了,奴婢忍不住。”融墨先朝姜桑梓磕了个头,也哭道,“姑娘原不让奴婢们说出去的,可奴婢们见姑娘操劳多日伤了身子,如今还要受冤枉委屈,奴婢忍不了。”
“融墨!”姜桑梓喝了她一声。
“什么冤枉委屈,你是在说我冤枉委屈了她?”江作天怒道,“好,你说!”
“那药…那药汪姨娘根本不是自服,而是叫她在外头转手卖给了医馆的收药贩子。”融墨俯下身道。
“妾身冤枉。”汪氏一听脸色顿时煞,也跪到了地上。
“什么?!”江作天指着融墨,“你们谁都不许插嘴,你给我把这事说清楚。”
“灵芝延年丹与九鹿丸是宫里的秘药,外头有价无市,那些富贵人家为求得此药不惜重金购买,故医馆里有人悄悄地向我们这样的人家收药。前几日二房太太的娘家舅舅就曾经暗暗向我们家门子打听起这事,那门子是林嬷嬷的表侄,就把这事告诉了林嬷嬷。恰巧这几日夫人病重,林嬷嬷又把这事告诉给姑娘。”
汪氏趴在地上,哭道:“妾身都说不要药了,为何你们还要冤枉妾身?这天大的冤屈,妾身不受。”
“那你们查清了吗?可有证据?”江作天看了汪氏一眼,冷道。
“回父亲,岂止是证据,买药的人家,已将此事告上官府,说被人欺诈!”姜桑梓只得亲自解释,“女儿不查倒罢,一查也是心里惶惶。药贩子已寻到买家,并收了人家定银,将这定银分给姨娘,可姨娘却迟迟拿不出药给人家,这事就一拖再拖,拖久了那人家以为被骗定银,便将贩子告到官府。贩子自不肯认,就咬出了姨娘娘家的中间人,稍稍再一查,就能查到咱们家来。”
江作天大惊:“什么?竟闹到官府了?”
“嗯。而且这应该不是第一次。药是娘娘赐下的御用之物,上头都有宫里的标志,若是流到民间,很容易会叫人察觉,到时再一问,便知是咱们家倒卖了上赐物品,这罪责可也不小。女儿觉得这事严重,也不想冤枉了姨娘,伤到她的体面,就咬咬牙先担下来,叫人去稳住那人家,再允诺十倍退定银,希望叫那人家打消告官的念头。如今对方还未回复,我本想等这事处理周全了,再行禀报父亲。”姜桑梓说着抹抹眼,将终于落下的泪水擦去,“女儿顾及汪姨娘的体面,本不愿声张,想自个儿悄悄地解决了便罢,不想父亲竟因此而疑心冤枉阿芷。父亲疼爱女儿十多年,没想到却不愿相信女儿一次。”
“我…”江作天心中大乱,半是惊诧卖药之事,半是对女儿愧疚。
正互看着,外头有人突然掀了帘子急步进来。
陆氏来了。
“阿芷。”陆氏看到姜桑梓跪在地上满面泪痕,心里大恸,几步便到她身边,将她拉起,“阿芷莫怕,一切有娘在,谁也欺负不到你头上。”
“娘!”姜桑梓倚到母亲肩头,嘤嘤作泣。
“江作天,我也算明白了,这十多年来你竟从没相信过我们母女,枉我替你苦心盘算筹谋这些年,你嫌我钻营市侩也罢了,如越发连夫妻父女情份都不顾。既是如此,我也无甚所求,一会我便去回禀老太太,将这掌家之事交出,江家的事我再不理了。我也不为难你,你不待见我们母女,我与阿芷便搬去京郊别苑调养,你和汪氏柔情蜜意、山盟海誓,便都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