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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大门前灯火通明,十郎和十一郎的家人全都迎了出去,等着迎接雪庭的车驾。
门口熙熙攘攘,台阶底下也站满了人。
僮仆饮墨让九宁在花厅里等着,“三郎说外面人多,九娘身子娇弱,就在里面等着罢。”
九宁一笑,周嘉暄肯定怕她和五婶他们起争执,才会特意隔开他们。
半夜爬起来,她有点犯困,坐下喝了两杯茶。
侍婢们围坐在坐榻周围陪她说话,她端着茶杯想心事,视线一直往外飘。
周嘉行站在外面戍守。
天气寒凉,又是下半夜,外面想必很冷,她刚才只在长廊里走了几步路,手脚冻得冰凉。
同样是周家血脉,一边是锦衣玉食、奴仆簇拥的郎君小娘子,一边是被赶出家门、孤苦无依,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冒着杀头的风险贩私盐的庶子……
换了谁都会觉得不公平。
沉思间,走廊里传来一串脚步声,九宁放下茶杯,下榻迎出花厅。
远处几点摇曳的灯光慢慢靠近,两个身姿高挑的少年并肩走了过来。
周嘉暄锦衣绣袍,眉目温润,走在靠前一点的地方。
他身旁的少年肩披墨色斗篷,戴了兜帽,看不清面容,行走间风吹衣袍猎猎,露出斗篷底下的灰色僧衣。
九宁一看到周嘉暄,就不由得想起刚才那个梦,忍不住朝他跑了过去,拉住他的手,“阿兄!”
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
对她好的人不多,不管最后她能不能完成任务,她希望阿翁和三哥能长命百岁。
周嘉暄正压低声音和雪庭说话,眼前青影一闪,九宁已经扑到他身前了。
小手紧紧抓住他的,双眉微蹙,脸色有些白。
周嘉暄不明所以,搂住她轻轻拍了两下。
衔蝉跟过来,笑着解释说:“郎君,九娘刚才做了个噩梦。”
周嘉暄轻笑了几声,搂着九宁,对一旁的雪庭道:“让你见笑了。”
雪庭抬起头,黑色兜帽下露出一张如画的秀净脸庞,目光如冬日初雪,平静澄澈。
他摇头示意无事。
周嘉暄低头,手指抬起九宁的脸,柔声哄她:“好了,梦醒了就不怕了,噩梦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九宁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锦袍上使劲蹭了好几下。
梦不会是真的,她是那个变数,等她长大了可以保护三哥。
三人进了花厅,侍婢过来奉茶捧果。
九宁擦了把脸,朝雪庭见礼。
雪庭侧身站着,没有受她的礼:“举手之劳罢了。”
九宁这会儿心情没那么沉重了,听他说话语气温和,人又长得漂亮,笑着问:“我可以叫您舅舅吗?”
旁边的周嘉暄对她使了个眼色。
九宁忙道:“我失礼了,请雪庭师父不要和我一般计较。”
出家人都要斩断尘缘,雪庭是慧梵禅师寄予厚望的亲传弟子,日后要继承慧梵禅师的衣钵,称呼他为舅舅实在不妥。
雪庭抬眸,目光在九宁脸上转了一转。
她笑意盈盈,颊边梨涡轻皱,看起来很放松。
“只是个称呼而已。”
他双手合十,淡淡道。
听了这话,周嘉暄差点打翻手里的茶盏,诧异地看了他好几眼。
周围陪雪庭下山的武僧似乎也吓了一跳,互相对视一眼,面露古怪之色。
九宁没意识到雪庭说了什么,直到周嘉暄频频给她递眼色,她才张大嘴巴,反应过来。
其实她只是没当过好人,不知道和雪庭这种真正的大善人说什么,随便说着玩的……
半晌后,九宁决定打蛇随棍上。
大好机会,不能错过呀!在雪庭这个出家人看来,叫舅舅和称呼他的法号没什么两样,可在世人眼里,绝对是不一样的。
有个慈悲为怀的舅舅高僧,还怕当不好一个圣母吗?
而且还能拉近和雪庭的关系。
九宁脑子里念头转得飞快,笑着递了杯茶给雪庭,道:“深夜劳舅舅下山,辛苦舅舅了。”
雪庭接了她的茶。
也等于应承了她这一声“舅舅”。
互相厮见过,十郎和十一郎的祖父找了过来,请雪庭移步。
原来雪庭到了刺史府以后并没有直接去看十郎和十一郎,而是先过来见九宁。两家人都快急疯了,好不容易把大救星盼过来,还没来得及好好奉承几句,大救星根本不理会他们,抬脚就走了。
妇人们哭得更厉害了。
两位祖父无法,只能厚着脸皮过来,求雪庭赶紧去瞧一瞧两个孩子能不能救。
雪庭端坐于榻前,神色平静,慢慢放下茶盏,吩咐身后的一名武僧,“你过去看看。”
武僧应喏。
十一郎的祖父脸色一僵,这是什么意思,随便找一个下人敷衍他们?
不是说雪庭小师父慈悲亲和,眼中众生平等,不论对世家还是对平民老百姓都一视同仁的吗?怎么今天态度这么冷淡?
难道他们家的两个小郎君连那些平头老百姓都不如?
张口想要说什么,旁边的族人眼疾手快,怕他得罪人,忙拉住他的衣袖。
“雪庭小师父是高门子弟,难免清高,听说他身边的人也通医术,先让那个下人看看再说,别冒犯了小师父。”
十一郎祖父心中暗恨,但有求于人,腰杆实在硬不起来,只得先领着武僧回院子。
等族人们离去,周嘉暄扭头问雪庭:“那毒好不好解?”
雪庭点点头,“刚才听你说起他们的症状,不算严重,两剂药就够了。”
周嘉暄放下心来。
果然不一会儿,饮墨小跑进花厅,喜滋滋道:“好了,两枚药丸送进去,十郎已经醒了!十一郎的脸色也好多了,能听得见人说话。”
又对着雪庭作揖,道:“使君已经预备了素宴。”
雪庭站起身,戴上兜帽,“不必了,既然两位郎君已经苏醒,就不打搅府上了。”
不等周嘉暄说什么,九宁忍不住开口挽留他:“舅舅,你帮了我的忙,我还没好好谢你,外边天色已黑,先住一晚再走吧。”
“对,你深夜下山,又深夜上山,别说人受不住,就是马也疲累。我们家也不能这么怠慢客人。”
周嘉暄示意饮墨去准备厢房。
雪庭仍是摇头,“我们是出家人,不讲究这些。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来如此。”
周嘉暄知道他性子清冷,虽然行善事,但不爱和人打交道,便没有再劝。
说话间,他已经出了花厅,武僧们簇拥着他出去。
九宁在后面相送,一直送到长廊外面。
“不必再送了。”
雪庭回头,墨色斗篷几乎和黑魆魆的夜色融为一体,转身和兄妹二人拜别。
周嘉暄和九宁忙回礼。
九宁让阿二和阿三代自己送雪庭回永安寺,“舅舅路上小心,夜里风大,宁可走慢些。”
雪庭看她一眼,视线落在她手腕上。
九宁保持抬手的姿势,让手腕上的佛珠更显眼。
因为知道雪庭要来,她特意让衔蝉找出他送的佛珠戴上,刚才厮见的时候还故意拉高袖子,他总算注意到了。
雪庭没说话,暗夜中神情模糊。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对周嘉暄道:“我听师父说,周都督为九娘备了一份生辰礼,想来过两天就能送抵江州。”
九宁呆了一下,周都督不是远在长安吗,竟然又给她准备生辰礼了?
等等,雪庭是怎么知道的?
周嘉暄也有些意外,不过既然是周都督给九宁准备的惊喜,肯定是好东西,笑了笑,没有多问。
提前知道,就不是惊喜了。
想到又能得到一份生辰礼物,而且周都督出手,一定是很不一般的生辰礼物,九宁心痒难耐,眨巴眨巴眼睛,希望雪庭能透露一点内幕。
是价值千金的古董?还是世所罕见的珠宝?
雪庭却没有接着往下说,朝二人颔首致意,转身离去。
五六个武僧紧跟上去,一行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浓稠夜色中。
那边周刺史准备好宴席,亲自过来请雪庭。
十郎和十一郎的家人欣喜若狂,也红着眼睛过来,要给雪庭磕头。
到了这边,却被告知雪庭已经带着他的随从离开了。
众人目瞪口呆。
九宁今晚也大开眼界。
来去如风,说的就是雪庭吧?
出家人都这么大公无私吗?
做了好事,不要报酬,不要感谢,甚至连一顿斋饭都不要……拔腿就走了……
来如流云,去如清风。
哪像她,每次被迫做了点小善事,一定要想办法让别人知道。
第二天早上起床,坐在镜台前梳洗,九宁才想起来准备好的茶叶还没送出去。
她叫来冯姑,要她找个妥帖人把茶叶送去永安寺,另外再添些上好的银器,尤其是名贵的茶具——都攀上亲戚了,不能小气。
冯姑应了。
十郎和十一郎顺利脱险,笼罩在周家众人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下人们也觉得轻松不少,至少可以放心大胆地想笑就笑。
九宁作息规律,依旧是一大早去箭道练骑射。
昨晚后来没有做梦,所以看到周嘉行拿着小弓和箭囊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九宁心平气和,没有拔腿就跑。
照样练习站位和拉弓。
“苏家哥哥,你认识我伯祖父?”
练习是非常枯燥的事,九宁闲着也是闲着,状似无意地试探周嘉行。
周嘉行低头检查箭囊里的箭矢,好半天后,才回了一句:“见过几次。”
听他的口气,周刺史应该还没有拿嗣子之位来拉拢他。
九宁抬头看他,指尖忽然像被针扎了一样刺疼。
她低低叫了一声,手指擦过弓弦,两根指头立刻擦掉一层油皮,伤口冒出殷红血珠。
九宁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伸过来一双手,拿走她手里的小弓。
一声细微的、清脆的轻响后,周嘉行单手握拳,另一只手握住九宁的手掌,飞快扫视一遍,确认伤口没有大碍,立刻松开她的手。
他退后两步,示意不远处的侍婢过来。
侍婢们一片惊呼,提着裙子跑过来,小心翼翼给九宁包扎。
“九娘为什么一定要学这些拳脚功夫、骑射本领呢?”小婢女捧着九宁受伤的手,一脸心疼。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将来被逼嫁人的时候好逃命呀!
九宁嘶嘶直吸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手指突然像针扎一样,一不小心就走神了。
她笑着和哭丧着脸的侍婢们开玩笑,“等我练成本领,变得和阿翁一样厉害,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侍婢们勉强笑了一笑。
九宁手指受伤,今天自然不能再接着练,周嘉行派人送她回蓬莱阁。
回到卧房,衔蝉帮九宁搽药。
卷起她的衣袖后,衔蝉脸色大变:“九娘,还有哪里受伤了?”
“只有手指。”
九宁道,抬起手腕,顺着衔蝉的视线看过去,呆了一下。
藕节般的皓腕上,有一道鲜红的血印。
衔蝉大惊失色,拿起锦帕轻轻擦拭了一下。
血印很新鲜,一擦便变淡了。
衔蝉犹不放心,仔细检查九宁全身,确定她身上没有伤口,才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也不知道在哪儿蹭到的,那么一块,看着真吓人。”
九宁蹙眉。
片刻后,她闷哼一声,右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左手手掌。
掌心像是被利刃划过,疼得钻心。
第32章 愤怒了
九宁只擦伤了手指,掌心并没有受伤。
她回忆刚才在箭道时的情形,走神的那一刻,一双手风吹电闪一般猛地伸过来,按在她手掌上,拿走小弓。
周嘉行帮她承受了弓弦弹回来的全部力道。
他碰了一下她的手,然后左手一直握拳,姿势好像有点别扭……
原来她手腕上的血印是他留下的。
他的掌心当时一定划伤了。
九宁摸了摸手掌,白里透红,粉嘟嘟的,一点伤都没有,却疼得厉害。
这倒是怪了,前几次周嘉行受伤,她通常是肚子疼,这一次怎么变成掌心疼了?
难道以后周嘉行哪里不舒服,她也哪里难受吗?
这也太诡异了吧……
想来想去想不通,九宁干脆不想了,拍拍手,让衔蝉拿来伤药,起身出门。
到了值房门前,下人回禀说苏晏不在,他刚从箭道回来就被周嘉言叫去打球场了。
“今天咱们家和温家、齐家比赛,大郎说一定要苏郎君上场,不然就罚所有护卫。”
九宁咋舌,周嘉行的掌心都伤成那样了,还能打马球?
难怪她觉得手心特别疼,一定是他扯动伤口了。
“去打球场。”
周嘉行是个男子汉,铜筋铁骨不怕疼,她九宁身娇肉贵,她怕呀!
打球场尘土飞扬,马嘶长鸣,奔腾的马蹄踏过空旷的场地,声如奔雷。
比赛刚刚开始没一会儿,四周看棚一大半是空的,只有南面坐着一帮无所事事的富家子弟。今天
的比赛是几家郎君斗气,昨晚才临时定下时间和参赛人数,老百姓没听到风声,所以观众不多。
场中两侧已经竖起木板,球囊也挂好了,两队人马策马绕场一周,挥舞手中偃月形鞠杖,朝对方怒吼。
气氛热烈,看棚里的少年郎们纷纷站了起来,跟着各自支持的队员一起挥拳大叫。
九宁走到北边看棚底下,目光逡巡一周,找到周嘉行的身影。
他换了身窄袖打球衣,骑在马背上,右手执球杖,扯着缰绳的左手竟然连纱布都没包,只绑了一根布条。
周嘉言和其他周家郎君排在他身前,正和温家、齐家的郎君互相叫骂。
双方你来我往的,气势十足。
唯有周嘉行一人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他不想说话,还是周嘉言看不起他的身份不许他开口。
周嘉言分明看不上他,又非要逼他参加比赛,肯定不是为了抬举他,而是让他负责拦截对方队员,给周家郎君制造更多得筹的机会。
就是专门出力气、干脏活的。
九宁倒吸一口凉气,一整场激烈的比赛下来,周嘉行这只受伤的左手还能要吗?
她走进球场,叫住场边负责唱筹的令官:“等等,赶紧换人!”
须发皆白的令官正低头整理小旗子,听到身后传来小娘子娇柔的说话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到九宁,唉哟一声,浑身肥肉直哆嗦。
“您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令官连忙放下旗子,要送九宁出去。
九宁手心一抽一抽的疼,指指球场,“我有事吩咐苏晏去做,把他叫回来,再挑一个人代替他。”
令官愣了一下。
这时,球场边的护卫追了过来,以为九宁想看比赛,赔笑着道:“九娘,高台在那边,坐在阁子里看比赛视野最好。”
九宁不肯走,对着令官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
都督前一阵在家的时候常常带着九宁来看比赛,有一次还为了她的一句玩笑话脱了长袍亲自下场和年轻人较量骑术,令官不敢怠慢九宁,举起旗子,示意场中比赛暂停。
周家和温家、齐家郎君骂得正酣,看到场边举起黑旗,忙勒马停下来。
“怎么回事?”
令官小跑到周嘉言的座驾前,“郎君,九娘说她有要紧事等着苏郎君去办,请郎君换一个人。”
众人怔了怔。
周嘉言反应过来,皱了皱眉,轻叱一声:“捣什么乱!让她回去!”
令官没敢走,“郎君,九娘就在外面等着呢。”
几位周家郎君对视一眼,回头看着周嘉行,冷笑了一声。
“扫兴!”
同伴的一声声抱怨让周嘉言觉得很没面子,他扯紧缰绳,夹一夹马腹,“比赛已经开始了,轮不到她来指指点点,叫她回去!”
令官见他发怒,只得退回场边。
“九娘,比赛已经开始了,一时没法换人,您有什么急事,待会儿等比赛结束,老奴帮您传话?”
九宁皱眉。
等比赛结束,她早就疼得死去活来了!
护卫们见她气鼓鼓的,不由得跟着她一起着急,自告奋勇:“九娘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们可以代劳。”
一个个眼睛瞪得铜铃一样,盼着她挑中自己。
九宁瞥他们一眼,随便指一指其中那个身材最高最壮实的,“待会儿苏晏下场,你上去接替他。”
“是!”
那护卫黧黑的脸庞现出一丝笑意,忙点头应喏,有些得意地扫一眼同伴们。
令官面露疑惑:“九娘,大郎说苏郎君不会下场……”
“他说了不算。”
九宁斩钉截铁道,系紧腰间绦带,朝球场旁系马的马厩走去。
护卫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等猜到她要做什么,大吃一惊,快步上前阻拦。
“九娘,使不得!”
身后的劝阻声没能劝住心头暴躁的九宁,她已经挑中一匹白马,挽住缰绳。
本来想翻身上马,刚抬起腿,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孩子,而眼前这匹白马和平时骑的雪球不一样,又高又壮,是成年人的坐骑。
九宁动作顿了一下,轻咳了两声,扭头示意傻在一边的马僮:“搬张凳子来!”
马僮点点头,撒腿就跑,很快搬了张凳子放在九宁脚下,扶她上马。
护卫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拦在白马前。
“九娘,球场上不能去呀!”
“对啊,比赛一开始,那些郎君会冲撞到你的!摔下来可了不得!”
都是大男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只能尽量摆出凶恶的神态吓唬她。
“摔伤了就不好看了!”
“对,还可能摔断胳膊、摔断腿!”
“脸都会摔烂的!”
九宁有些无语。
她又不是上场打马球,练了这么久的骑射,虽然射术一时半会还没入门,她的骑术还是学得很扎实的。而且专为打马球训练的马匹性情也和顺,不会轻易受惊,她知道轻重。
“行了,我只在场边转转。”九宁摆摆手,狠狠一夹马腹,“你们精于骑射,都紧跟着我。”
护卫们无奈,只能跨鞍上马,紧紧跟在她身侧。
球场上,周嘉言和温家大郎迟迟听不到比赛开始的锣响,扬声催促令官:“磨蹭什么呢?”
令官哪边都不敢得罪,嘴上干答应着,拖拖拉拉去取铜锣。
温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郎君嫌令官走路太慢,不耐烦地驱马上前,手中球杖朝令官后背重重地一敲,“老狗奴,快点!”
令官年纪大了,突然被击中后背,咔嚓一声脆响,整个人佝偻成一张弯弓,扑倒在泥地上。
温家郎君和齐家郎君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昨天和周家郎君起了争执,约好今天来一场马球赛分胜负,温家小郎伤了周家的仆从,他们觉得大快人心,自然要笑。
听到同伴们哄笑,温小郎豪气倍增,继续挥舞球杖:“爬起来!”
令官是个几十岁的老人,一下被打倒在地,人还没清醒,怎么可能爬得起来?
温家郎君和齐家郎君笑得更大声。
温小郎一人一马围着令官慢悠悠地转圈,看他似乎要爬起来,手里的球杖往他肩膀上一压。
正要出言讥笑,旁边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清唳。
接着是一道冷厉的鞭风。
那鞭影快如闪电,温小郎根本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之下,被狠狠地抽了一鞭。
一鞭落到他脸上,又是一鞭追了过来,紧接着又是一鞭。
“啪!”
“啪!”
“啪!”
几声鞭响,不止温小郎被打懵了,球场上的少年郎们也看懵了。
只见一匹白马从球场边疾驰而来,马上挽缰的小娘子才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一袭红地小簇团花翻领窄袖锦袍,脚踏香皮靴,头上以彩绦束起长发,腕上一对海兽葡萄金腕钏。年纪虽小,但容色不俗,明眸皓齿,灿若春华,如画的眉目间隐隐透出一股英气,顾盼生姿,神采飞扬。
众人呆了一呆,早就听说周家小九娘容貌出众,果然生得标致,长大了不知会是怎样的风情。
眼看自家兄弟都望着九宁发怔,温小郎又气又怒,捂着脸大叫:“谁打的爷!”
众人回过神来,扭头看温小郎,他脸上多了几道清晰的鞭印,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脖子上,这才一转眼的工夫,几道鞭印已经又红又肿,像刚出炉的乳酥饼。
温小郎原本生得五官端正,这几鞭子下去,顿时变成猪头一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的伙伴们噗嗤一声,赶紧捂嘴忍笑。
周家郎君就没什么忌讳了,指着他的脸放声大笑。
“我让人打的!”
一声清喝,九宁催马赶到令官摔倒的地方,示意护卫下马扶令官起来。
两名护卫收起长鞭,下马搀起令官,送他去球场外边治伤。
温小郎疼得龇牙咧嘴,视线落到九娘身边的护卫手里拿着的长鞭上,恨得牙关咯咯响。
“周九娘,你凭什么打我?!”
九宁抛给他一个冷冷的白眼,“这里是刺史府,是周家,温家哥哥,你当着我的面打骂我们家的下人,你说我为什么让人打你?”
温小郎冷笑:“一个没长耳朵的老奴罢了!”
九宁比他笑得更冷,“他长没长耳朵,是我们家的事,哪怕他是个傻子,那也是我们周家的仆从,要打要骂还是要责罚,容不得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来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