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歌罢,冷香仙子走过来挽住郅渲,脸上仍是纱巾覆面:“我们也该走啦!公主你呢,有何打算?”
自从上回在润州逃离后,已经匆匆过了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他们就躲在庐州郊外的小竹屋,不问世事。
郤炀在那天之后,便留书暂告失踪,他没说去哪。李悦心中明白,这辈子,他都将是她心底里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影子!
水霄亦托李孝逸将军转承武太后一本奏疏,辞官归隐。
现在他正带着英珞四处游山玩水,最终目的地相信会是那个外人从不知在何处的天山水灵宫。
她抬起头,对郅渲他们的离去感到一阵失落落的空虚。
绝情门彻底毁灭了,九大门派的掌门都平安无事的救出,谢君恺将少林光悟方丈的遗书亲手交给了光相大师。随后,光相大师接任了少林方丈一职。少林寺敲响了二十四下古钟,一来向天下发布光悟大师圆寂的丧事,二来为武林得到的重生而庆贺。
武林白道以少林为首,发布了搜索令,但再没人知道一丁点关于杨天鹏的消息,他就如水珠被蒸发掉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找不找得到他,李悦都没放在心上,因为答应过彤儿,所以她不能杀他。但是,如果别人杀了他,就不知九泉下的彤儿会不会难过!
她有何打算?
回到宫里去吗?如果要回宫,她当初就不会执意要出宫了!
就像李彤说的那样,她现在已经不是御凤了,她只是李悦!
“你的身体……”冷香仙子欲言又止,“你要多多保重,我们告辞了!”
挥手与冷香仙子、郅渲作别,她倚着青竹,满心唏嘘。
谢君恺将把早已备妥的两匹骏马交给了他俩。临别去,冷香仙子又俯身与他叮嘱了两句,边说还边朝着她瞥了两眼。
谢君恺回来的时候,额头上满是汗水。
李悦轻轻地笑,笑容像是空旷的幽灵,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都走了呢。”她幽幽地说,“都走了……”
“悦……公主。”
“你叫我什么呢?”她笑得更灿烂,也更空洞,“是啊,我是公主呢。”
谢君恺没来由地被她的笑容给收走了呼吸。
“我还能活多久?”
沉默。
她继续笑:“别瞒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了,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
“你别胡思乱想,你身子不好,何尝不是平日思虑太过……”
“是么?你放心,我以后什么都不会再想了。”她低低地叹了口气,转身入屋。
谢君恺跟着她的脚步一起走了进去,她却突然停下驻足,也不转身,只是轻声问:“你待我好,可我却没命来报答你对我的好了……”
“别这么说!”他一时情难自抑,激动起来,“有我在一日,自当保你一日!”
“嗯。”她声音缥缈得像团雾,“如果我死了,这世上也许只有你一人还会念着我。谢大哥,你是真正待我好的人,只是……我的心,却总是念着别人的好……”
他深吸一口气:“没关系,你念着谁都没关系,只要……你知道,我心里始终有你……”
李彤就葬在润州郊外,这天该是她的尾七,所以李悦携了谢君恺来替她上坟。新砌的土坟,在短短一月间,竟长出了杂草。想到妹妹将永远长眠于此,李悦感到一阵心酸。
李彤这短短十六年的生命,到底有多少时光是生活在快乐里的呢?谢君恺是第一个敲开她少女心扉的男子,但最终令她深爱到心碎的男人却是那个逼她走上绝路的杨天鹏——这是件多么荒谬的事啊!
爱情真的是毫无道理可讲的,当它发生时,它就是那么莫名其妙!
躲了一个月后再重新涉足江湖,才发现整个润州城早已天翻地覆了。
李孝逸率领大军夺下了扬州,现在徐敬业虽逃到了润州,但润州形势已岌岌可危。绝情门的颠覆对他来说,几乎就是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原本想绕过润州而行的,哪知在城门口李悦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她?她来这做什么?”她大惑不解。
“你瞧见谁了?”谢君恺巴不得马上离开这里,就怕她遇见熟人,会带走她。
“谢大哥,我想……进城一趟!”
谢君恺的心一紧,“你想做什么?”
“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莞尔一笑,“我只是想见见徐敬业,问他一件事。你陪我去好么?”
听了她最后那句话,他稍稍定了下心,困惑地点点头。
城里早乱了套,城门盘查的很严,所以两人决定夜探都督府。凭他俩的轻功,那些看守的侍卫根本拦不了他们。
“嘘——”谢君恺指了指窗户,李悦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徐敬业端坐在厅南,首位上坐了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下首骆宾王坐陪,对面坐着一锦衣少女,容姿娇丽,正是今天晌午李悦在城头上看见的“昭华郡主”。
四个人凑在一块,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商议些什么大事。过了没多久,骆宾王便领了那中年男子和昭华郡主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徐敬业一人在厅内踌躇地不停来回踱步,显得心事重重。
李悦见他两鬓已斑白,面容憔悴,不由心叹一声,推窗而入。
“谁——”徐敬业马上警觉。回首却见一位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的紫衣少女袅袅站在厅中央,她的身后紧随了位卓然狂傲的男子。“你们……”
“徐都督,你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人。相反的,我只是来恳求你一件事!”
“什、什么事?”纵观全厅,他发现若自己乱动妄为的话,反而对自己大大的不利。冷静过后,他恢复了镇定。“两位请坐!”
“不用了,我说完就走!”李悦表情严肃,在她柔弱的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股慑人的威势,“如果猜的没错的话,徐都督又与庐陵王取得了联系是么?”
“这,你……”
“我今日想恳求的事就只一件——请都督放过庐陵王!”
徐敬业一震,嗫嚅道:“姑娘何出此言?”
“你已经有了个假李贤了,又何必去招惹庐陵王呢?”
“可是……武太后在长安当众逼太子贤自尽,同时昭告天下……这事已人尽皆知!”
也就是说,真的一死,假的也无法再冒充下去了。武太后会出此下策,早在李悦意料之中,但亲耳确认了哥哥的死讯,怎能不叫她悲伤?
“李贤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李贤也步他的后尘吗?庐陵王生性胆小懦弱,他根本不适合这种宫闱倾轧。如果你决意不罢手的话,那你起兵的目的将不是拯救李氏子孙,而是……把他们一个个逼上绝路!”
李悦说完后,拉起谢君恺的手,翩然而去,去时与来时一样神秘,无踪可寻。徐敬业呆愣,心里不断有个声音问自己: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秋分。
四处散溢的桂花香气浓烈,代表着酷热的夏季已然宣告结束。如果不是李悦受不了长途旅途的劳顿,气候变化的猝然落差,他真想带着她逛遍大江南北。
“得!得!得!”马蹄声踏过拥挤的街道,车蓬的竹帘掀处,伸出一截雪白粉嫩的藕臂一个虚弱的声音传出:“谢大哥,停一下!”
车头的谢君恺赶忙勒住马缰,紧张地回头:“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还好……”李悦掀开竹帘,探出上身,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是在谢君恺的悉心照料下,精神尚可。
“有什么事吗,客栈一会儿就到了……”
“你瞧那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谢君恺看清那是座气势雄伟的寺庙。
“我想进去拜拜!”
重檐歇山顶式的大雄宝殿,是最新的建筑风格与式样,这座寺院建于贞观、永徽年间,比起洛阳白马寺毫不逊色。
下意识抬头瞥了眼寺门横梁上的牌匾,那金灿灿的三个大字耀花了眼——天宁寺。
“真想不到晋陵这样的小地方竟也有如此似模似样的大佛寺!”李悦走进大雄宝殿,拈了三柱香虔诚地点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头。她低语:
“半年前就该上的这柱香,没想到竟拖了这么久……白马寺与天宁寺之间又隔遍多少千山万水……”
回想当时千余人的仪仗队浩浩荡荡拥护她出宫理佛的情景,恍如隔世!
瞥见佛龛前有只功德箱,她便拿了锭碎银子投了进去,功德箱边一个光头庙祝回了声:“阿弥陀佛”。
走了两步,脑海里总觉得庙祝的声音似曾听过,忍不住又回首。
“咦?”她瞪圆了双眼。
“啊——”庙祝也在看清她后,仓皇狼狈一尽显在脸上。
“骆——宾——王!”谢君恺喊出他的名字,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身着灰布僧袍,头烫戒疤的和尚竟是“初唐四杰”的骆宾王。“你没死?你怎么做了和尚?”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隐箴!”他的眼中漠然,似乎真的看破红尘,但李悦敏锐地察觉他紧抿的双唇露出掩藏不住的愤慨。
徐敬业的军队在李孝逸大军的强烈猛攻下,全线败溃。传闻他逃到润州后被部下所杀,骆宾王却下落不明,所有人都认为他在战乱中已死,谁也料想不到他竟逃逸至此,还出了家。
走出天宁寺,隐箴最后的一席话,在耳边盘旋,久久不散——
“徐都督那天听了女施主的一番话,打消了找庐陵王的念头,苦守润州。李孝逸大军固然来势汹汹,但全润州军民齐心,倒也不易攻破……绝情门主自灭门后,孜孜不忘的便是复教。兵临城下,徐都督哪有心思去理会他。谁想他竟下毒手杀了徐都督,更将他的首级献于敌军,以示求好。不过,李孝逸毕竟没有太相信他,他投降后,反而被克制的死死的。没多久再度想作乱时,门下余党陷入早有准备的李孝逸的埋伏,全数被歼灭,听说他已经疯了……他姓杨,本是隋炀帝的后裔……”
“谢大哥……”
“嗯?什么事?”谢君恺检查好马匹。
“我们回你生长的石城镇可好?”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身体越来越虚弱,怕是已经撑不了多久。
“为什么?”他抱她上马车,小心翼翼地放她坐进车厢铺垫好的一片柔软中,“你不是一直想游遍名山峻岭才收心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想归隐了呢?”
她摇头,扯住他的衣袖,刻意避开感伤:“以后……等你把我的病治好了,我们再回来也不迟啊!”
谢君恺强忍心中悲哀,强颜笑道:“好!都依你,就算你要去天涯海角,我总也陪着你……一辈子,不离开……”
尾声
大唐景龙四年(公元710年)春。
茫茫天际,鸟儿在低空盘旋,发出“嘎——嘎——”的啾鸣声,准备日落归巢而栖。
只有地面上那只庞大的车马队伍仍忙碌不懈地急赶着路。
一对在路边拾柴火的祖孙俩咋舌而视。
“哇!奶奶,那辆马车好漂亮!”孙女胖乎乎的小指遥指。
“那是金城公主的銮舆啊!”老人家感叹。
“是公主啊,她长的一定很漂亮!奶奶,公主他们要去哪儿啊?”
“吐蕃!这是金城公主的送亲队伍——公主是要嫁去吐蕃和亲!”
“吐蕃?那好远的呀,是公主自己想去吐蕃吗?”
“不,是皇帝让她去的!”
“啊,那她不是自愿的吗,她真可怜……”
“可怜?”老人家笑孙女,声音渐渐远去。
“对啊!我问二姐为什么嫁给村北张武哥时,她对我说是因为喜欢张武哥哥。只有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
(正文完)
番外
万福山庄
万福山庄的大庄主万启田,今儿个是他做六十大寿的好日子。万启田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一个人物,要不,今儿个万福山庄又怎会宾客满门,挤踏的连山庄的门槛都快踩烂了呢。
万启田这会儿就站在摆满了百来桌酒席的大客厅中央,身上穿了件绣满福字的大红缎袍,袍子似乎缝制的略嫌紧了些,勒得他肥肥的身躯直喘气儿。此刻他正忙着团团向满屋子的宾客们作揖还礼,累的肥脸上汗珠如雨直下也顾不得擦一下。万福山庄里里外外热热闹闹,人声鼎沸,仿佛要把个屋顶也给掀了去。
晌午早过,可前来朝贺的宾客仍是络绎不绝,简直夸张得有些没完没了。负责站在大门口迎客的主人家换了一茬又一茬,不得已甚至连万启田那大孙子也叫出来帮忙了。
万启田的大孙子今年恰好十六岁,名叫万冀常,站在他身边穿深红锦袍的男子是他的叔叔万强。
万冀常是在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被他爹给拖出来,硬摆在门口当门神的,他饭没吃饱,里头的热闹没瞧够,心情自然也就十分的不爽快了。万强打量了会侄子的脸色,又抬首望了望头顶的日头,说:“太阳已偏下啦!”
万冀常不悦地哼道:“是啊,马上就可以接着开晚饭啦!”
万强笑着拍了拍侄子的肩膀:“现在不是已经没再来客人了嘛,歇会儿咱们也不用站在门口了,进去吃饭吧!”
万冀常闷声嘟哝:“是哦,客人是没再来了,可里头的千把号人可也没一个离开走人的。”
两人正说着话,大路上跑来一个家丁,说道:“二爷,镇口又来了一拨人,看样子也是往咱们家贺寿来的。”
万强打起精神,整了整装,吩咐门口的家仆:“准备迎客!”
万冀常埋怨道:“才说没了,这不又来了?简直跟瘟神一样,真烦人!”
没多久,拐角就出现了一大帮子的人来,有男有女,足有二十来人的模样。万福山庄的家仆不等吩咐,早拥上去帮忙牵马的牵马,拉车的拉车。万强与万冀常也迎上前去,作揖行礼,嘴里不停地招呼:“欢迎!欢迎!请!请!”
那帮人中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相貌清雅的儒士,只听他满脸欢笑,还礼道:“在下天山派胡鸣枫!”指了指身旁那位端庄妇人道:“这是拙荆。”
万冀常听了对方的名号还不觉怎的,万强却是大吃一惊:“哎呀,原来两位是天山派胡掌门与胡夫人,真是久仰久仰,失敬失敬!”忙不迭迟的招呼,又悄悄拉了个家仆,嘱咐,“快快进去禀告老爷!”
正乱着,一个淡绿色的娇小身影从马车里蹿了出来,扑进胡夫人怀里,不住地撒娇:“娘啊,你偏心你偏心,我不依嘛!”
胡夫人搂着女儿,柔声问:“思蓉,你又怎么啦?”
胡思蓉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丽娇美的脸蛋,红红的嘴唇微噘:“我要骑马,你和爹爹都不许,那为何偏又让思萦骑马,大师哥甚至把‘追风’都给了她。还说你们不偏心!”
她声音清脆,犹如山中百灵,万强与万冀常见她貌美可爱,不禁多看了她几眼,万冀常少年心性,最藏不住心事,竟然害羞的脸孔都红了起来。
胡思蓉早把他俩的表情一一瞧在眼里,心里甚是得意,把头高高一昂,冲着后头人群里娇滴滴地喊:“大师哥,回去的时候你得把追风给我骑!”
人群里有个约莫二十左右的英俊男子,牵了匹通体雪白的高头骏马慢慢踱了过来,他正是胡思蓉嘴里的那个大师哥赵思骅。
他把马缰往胡思蓉手里一塞,说道:“喏,给你,你自己去骑吧!”
胡思蓉脸一板,怒道:“你明知道不是你扶上马背的,追风就会把人给狠狠甩下来!”
赵思骅不理她,径自把马背上的师妹思萦扶下马来。
胡思蓉回头拉住胡夫人的手:“娘啊——”
两个小儿女吵架拌嘴的,闹得胡鸣枫好不尴尬,嗓子里干咳了两声没说话。胡思蓉听到后却咬着嘴唇,不敢再放肆半句。
万强回过神,恭敬道:“胡掌门胡夫人里边请……”
正说着,门里头哈哈传来大笑声,寿星公万启田兴冲冲的奔了出来,一路高笑:“不知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胡掌门海涵啊!”
胡鸣枫连忙还礼道:“哪里,哪里!在下与拙荆带着一干弟子不请自来,还请万庄主不要见怪才是!”
万启田连声逊谢,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一同迎进门去。
万冀常在门口站了会儿,终于按奈不住,叫道:“我饿死啦,二叔,我先进去吃饭去啦!”
万强一把拉住他,笑道:“你小子猴急什么,你可不像是快饿死的人啊。我看你吃饭是假,想进去瞧那漂亮姑娘是真吧!”
万冀常红了脸:“我哪有!”
“没有就算了,那就陪你二叔我看大门吧!”
万冀常手臂用力一挣,想甩开万强的手,哪知万强手腕一翻,反手又抓住了他的胳膊,笑道:“怎么,就这么心急的想进去?”
万冀常知道凭自己现在的本事,根本挣不开二叔的五指,只得求饶道:“二叔,你也还没吃午饭呢,难道你就不饿么?”
万冀常哈哈一笑:“好啦,臭小子,看你一副可怜样,我就陪你一块进去,让你这顿饭吃的有名有份,省得你爹爹骂你偷懒!”
他嘱咐门口的家仆几句后,拉着侄子的手,一同走进门去。
万冀常兴奋异常,疾步而走。奔了几步,突然一个回头:“二叔,你可知那胡家姑娘许了人家没?”
整个大厅里像菜市场那般热闹,划拳声、吆喝声、碗碟碰撞声嘈杂成一团,千百来号人挤在大厅里,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尽是人影子,就连那天井里头也都摆满了酒席,坐满了人。
当然,宾客中也不尽然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粗莽之辈,就像方才进来就坐的天山派诸位,他们就如同少数人一般,斯斯文文地团坐圆桌一圈,也不见怎么动筷。
天山派总共来了一十九个人,恰好坐了两桌,胡鸣枫偕同夫人、女儿及亲近的男女弟子坐了一桌,首座上自然是胡鸣枫,下首陪座的却是万强——由万福山庄的二爷亲自陪坐酒席,足可见天山派的地位与威望是何等的与众不同。
万强面带笑容,不住的劝酒挟菜,胡鸣枫每次都不着痕迹地推搪过去。
胡思蓉虽是女儿家,平素却极是好酒,此刻耐不住酒香醉人,便端起身前的酒杯凑近唇边欲饮,胡鸣枫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她吓得手一抖,一满盅的酒泼出了大半,溅湿了她的衣衫。
她“哎哟”一声低唤,慌张地跳起,掏出帕子急忙擦拭。
胡夫人见她引人注目,赶紧拉她坐下,低声责备:“你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虽是责备的话,但言语中满是疼惜。
胡思蓉噘嘴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还不都怪……”眼睛瞟到父亲,登时又把底下的话硬给咽了回去。
万强陪着笑:“无妨无妨!我叫丫鬟陪大小姐到上房去换件新衣裳好啦!”说着就要喊丫鬟过来。
胡夫人忙道:“万二爷不用麻烦啦!思萦,你陪思蓉去换衣裳。”
坐在另一桌的一个身穿淡蓝衣衫的年轻女子低低应了声,快步走了过来。
万强见那女子低眉垂目的,样子十分温顺乖觉,一点也不象天山派懂武功的女弟子,举止行动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似的,便站起道:“这位姑娘也不认得路的,还是叫丫鬟陪着去好啦!”
“没事,没事,这里客人多,人手不够,咱们自己人不用那么多礼数客气,丫鬟们留着招呼客人要紧。思萦这丫头记性最好,万二爷您说个路,怎么个走法,她自然找得到的!”胡夫人说得极为客气。
万强还在踌躇,胡鸣枫却缓缓说道:“万兄,随她们去吧,来来,我先敬你一杯!”说着站起拿起酒杯。
万强顿时受宠若惊:“这……这哪里敢当啊!”
胡夫人对思萦说道:“还不快去!”顺手推了她一把。
胡思蓉却老大不情愿地磨蹭起来:“娘啊——”胡夫人不理她,思萦伸手要去拉她,被她一掌打落,“不用你拉,我自己会走!”说完,飞快地跑在了最前头,思萦默不做声的跟上,也没见她如何大步奔跑,一晃身便已紧跟在了胡思蓉身后。
大约过了两柱香胡思蓉才回转,万强瞧她身后却不见那蓝衫姑娘,正待询问,胡思蓉咯咯娇笑:“娘啊,你说思萦好不好笑,她说上茅厕,要我换好衣服在房门口等她。我等了她好久还没见着她的人影,你说她是不是笨得转迷了路,找不到原路回来啦?”
万强见她大眼闪动,满是调皮玩闹的神情,心里琢磨:“定是这大小姐顽皮胡闹,想了什么刁钻法子捉弄了那位思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