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
楔子
大唐乾封二年(公元667年),西京长安皇城太极宫。
华灯初上,皎洁月色笼罩着整座皇城,城内殿宇重重,隐现点点烛光,那是尚未就寝的嫔妃们还在不死心地苦苦守候,等待着那几乎不可能再出现的奇迹——也许今晚,天子会临幸于此。
居中正殿太极殿内,烛火似乎比其他殿阁更为明亮,宫娥们有序地站立,安静的伺候着主子。偌大的案桌上摆放了累累案卷,那是今日大臣们呈上来的奏疏,青葱如凝的纤纤玉指轻拈一管朱笔,毫无半点迟疑地批阅着那些折子。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紧接着一名宫女悄悄走近案前,生怕惊动了正忙碌的主子,跪下道:“启禀娘娘,两仪殿的刘公公传陛下口喻,召娘娘觐见。”
“哦?”缓缓抬起头来,展现出的竟是一副绝色容颜,在珠钗玉环的映衬下,无异于天仙下凡,难得的是一身婀娜却美得不俗,端庄的神韵更在眼波流转时现出无限妩媚。
她,正是大唐母仪天下的皇后——武曌。
如今她虽已徐娘半老,却仍旧丰姿不减当年,亦难怪当今高宗皇帝会为之所迷。
“你告诉刘公公,叫他先在殿外候着。”朱唇轻启,声音透着股自然而生的威严。
“是!奴婢告退。”宫女退了出去。
“来人,替本宫更衣!”唤来贴身宫女,武曌移动莲步,走入内宫。
“是,娘娘。”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武曌身着一袭黄色宫装从内宫中缓缓走了出来。她回头对女官们嘱咐:“本宫一会儿还要回来继续批阅奏疏,尔等俱留在太极殿值夜,不得懈怠偷懒!”
“是,娘娘。”
“翠娥!兰娥!随本宫往两仪殿。”
“是,娘娘!”两名宫女应声而出。
武媚娘步出殿门的刹那,所有女官、宫女们纷纷下跪,异口同声地高喊道:“恭送皇后娘娘!”
门外的声音一层层的传送出去:“皇后娘娘摆驾——”喊声连绵不断,寂静的皇城似乎也被惊醒过来。
两仪殿内烛火通明,高宗皇帝李治病恹恹地斜靠在龙榻上闭目养神,直到寝宫门外宦官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媚娘……”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未能如愿。
看到李治一副虚弱的憔悴神色,她急忙加快脚步飞奔至榻前,未曾开口声已哽咽,“陛下……都怪臣妾不好,陛下病成这样,臣妾也没亲自来看望过陛下……”
“这不怪你,朝廷每日政务繁忙,多亏了有你助朕……咳咳……朕都不知道该如何赏你?”替她抹去腮边的泪水,李治满脸愧疚之色,“让你受累了。”
“不,陛下……”
“嘘,别说话,你靠近些,让朕看看你。”他的眼神不好,眯着眼睛,手指在她的脸上摩挲着,“你瘦多了……”
泪凝于睫,她低垂下头:“陛下……”
“我们的孩儿可好?”他的手掌自然滑下,落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很好,很乖,一点都没有吵我,和当初怀太平的时候一样……”
“那应该也是个漂亮的女儿吧……咳咳,媚娘,朕最近时常想起你我初识时的情景……”
“陛下……”
“朕——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这个孩子出世……”
“陛下!你别这么说……”她的眼泪潸然而下,“臣妾、臣妾和孩子都离不开陛下!”
恹恹然的李治凄然一笑,伸手颤巍巍地抚摸她的秀发,不再言语。
离不开吗?真的离不开他吗?
如今后位巩固,朝政之上再无一人可以动摇她的地位,封禅祭典上她率领嫔妃及皇族亲眷同登圣岳,已强悍的显示出她具有的与皇帝平起平坐的合法地位。
这样大权在握的她,还会需要他吗?还会像以前那般依赖着他吗?
真的是……离不开他吗?
不,他还舍不得死!弘儿一日未成人,他便不能死!
不只是弘儿,还有贤儿、显儿,旦儿,太平……还有这个尚未谋面的孩子,为了他们,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去。
不能……
御凤
上元二年(公元675年),年仅二十四岁的太子李弘暴卒于洛阳宫殿,时逢高宗皇帝风眩病重,下诏曰:朕方欲件位皇太子,而疾速不起,它申往命,加以等名,可滋为孝敬皇帝;同年三月十三,诏令:武后摄政,改立雍王李贤为太子。
五年之后的调露二年(公元680年)八月,废太子李贤,贬为庶人,流放巴州。八月廿三,十四岁的周王李显被立为太子。
永淳二年(公元683年)十二月初四,大唐高宗皇帝驾崩,享年五十六岁。高宗驾崩当日,李显即位,是为唐中宗,武后改元弘道,二十七天之后,逢元日改元嗣圣。
嗣圣元年(公元684年)元月,刚刚执政四十多天的中宗皇帝遭武后废黜,大唐皇帝改由武后第四子豫王李旦即位,是为睿宗,改元文明。
这一年,李旦二十二岁,御凤——刚满十六岁。
“你是说,母后又有意回长安去?”凛冽的声音吓得小宦官忍不住抖缩了一下。
自从高宗皇帝驾崩,武后便将朝廷彻底迁都洛阳,长安城内的皇城虽然依旧存在,可留在宫里的已少有旧人。
只除了——她!
“回公主的话,是……是奴才刚才听太后身边的小宫女们议论的!奴才、奴才也不知是真是假……”
“蠢材!”一只精美的瓷碗连汤带水地砸到了地上,太平公主娇艳如花的五官狰狞地扭曲在一块,眼眸凌厉的露出一丝残忍,“这个该死的小贱人,母后居然这么看重她。哼,真是可恶至极!”蹙着秀眉思虑再三,她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吩咐,“你速去将曹焕将军替本宫找来。记住,千万不可声张,小心你的脑袋!”
“是……”
“去吧!”太平公主罗袖一挥,打发小宦官离开后,她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露出得意的笑容。
长安皇城大明宫含元殿,在台基东西两旁各有一条廊道,分别延伸向东侧的翔鸾和西侧的栖凤二阁。
翔鸾阁原是太平公主儿时嬉戏游玩之所,自从太平出嫁,翔鸾阁便空置下来,高宗皇帝尚在之时,便与武后常常长安、洛阳两头跑,朝廷前后迁往洛阳不下七次。含元殿越来越冷清,太平偶尔回宫,也不会再留宿翔鸾阁。
东西两阁从此冷清清的只剩下西侧的栖凤阁。御凤住在栖凤阁,这一住便是十多年,打从她记事起,她便住在那里,因为身体虚弱,常年卧榻,吃药比吃饭多,所以她从住进栖凤阁,便再没踏出门半步。
对于大唐而言,这么一位看似地位极高的天之娇女,却总会不经意的让人忘却她的存在。直到不知不觉,她满了十六岁。
十六岁的御凤,虽无太平那般活泼好动,在殿上公然向父皇母后要求赐予驸马,然而按照惯例,也是时候为她的终身大事做一番考虑。
于是,一个因为年长而被放置朝堂议论婚嫁事宜,当作一件国事般慎重的经由众大臣商议、再商议……最后搞得满朝皆知,平时少人问津的大唐御凤公主的一些奇闻轶事,经过层层渲染,传入朝野,传入寻常百姓家。
传闻中,御凤公主貌似天仙,温柔婉约,只需瞧上她一眼,便可教人为之痴迷;
传闻中,御凤公主乃是天神下凡,具有飞天卜算之能;
传闻中……
一切止于传闻,而现实中的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公主深锁栖凤阁,终日不见外人,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无人得知。
穿过长长的龙尾道,往西拐便到了栖凤阁。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含元殿金灿灿的匾额上时,栖凤阁开始了它日复一日的忙碌。
“公主醒了,舞秋,琳纤!快服侍公主更衣、梳洗!”一位年约四十来岁的妇人急匆匆地张罗着宫女们。
“奶娘,不必那么费事了。”迷懵着一双水翦大眼,御凤身上仅披一层轻绡薄纱,纤细玲珑,体态毕露,她光着一双嫩白的脚丫坐在床沿上。
“哎呀,公主,你这样会着凉的……舞秋,你动作快点!”奶娘急道。
“我没事,”手指点着微微发涨的脑袋,她朱唇轻启,“玉萼,你去偏殿瞧瞧彤儿醒了没,若也起身了,就邀她过来与我一同用早膳。”
“是,公主!奴婢这就过去。”一个年约十来岁的小宫女应了声,便出去了。过了盏茶的功夫才转回来,福了福身,说道,“回禀公主,彤公主尚未起身。奴婢与她的女官妍君姐姐传了公主的话,她让奴婢回公主,用膳之时,彤公主一定过来陪公主。”
此时,御凤已然梳洗装扮完毕,穿了件鹅黄色的金丝碎花襦裙,大红色半臂,束带于胸,愈发显得身材修长,亭亭玉立。她移坐桌前,琳纤等几个宫女正托着妆奁匣子任其挑选喜爱的镯子。听玉萼这么一说,她有些发愣:“这倒是我的不是了,竟没嘱咐你一句,她若没醒,切莫扰了她的好梦。她这几日身上不大舒服,夜里老睡不着,昨儿个好容易睡下了,倒叫我给搅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玉萼脸上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巴掌。
“没用的蠢东西!”舞秋柳眉倒竖,“公主让你传句话,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留着你还有什么用?”说罢尤似不解恨地伸手狠狠在她红肿的脸上又拧了一把。
玉萼吓得膝盖一弯,跪倒在地,也顾不得脸颊疼痛,眼泪簌簌掉落:“公主恕罪,奴婢知错了,下次……下次不敢了!”
“哪还容你有下次……”
“舞秋!”御凤猛然喝止,娇柔清脆的嗓音蕴含了无比的威仪,“玉萼,没你事了,我并未说那是你的错,你先退下吧。”
“谢公主,奴婢告退!”玉萼战战兢兢地爬起来,仓皇而退。
“舞秋……”眼波流转,御凤转而望向舞秋。
“公主,我……我只是……”她喃喃地垂下头。御凤有着一副病弱西施的体态风韵,却并不代表她真如其外相般无能,她的聪慧精明绝不下于其母。服侍御凤公主这么些年月,舞秋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
“什么‘我’不‘我’的,怎么说话的?”御凤站起身,挥手示意琳纤等人退下,寝室内只剩下她、奶娘与舞秋三人。
“奴婢知错了,求公主开恩!”舞秋脸色突变,吓得嘴唇都发白了,直挺挺地跪下。
御凤缄默不语,轻移莲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满园春色发呆。
“公主开恩!”舞秋见公主不吭声,愈加害怕,忙磕头叫道,“求公主开恩!”
御凤只是贪婪的瞧着窗外美景,许久,“噫”的声,不觉痴了,自言自语道:“宫墙外面又是何等模样呢?”
“公主。”奶娘适时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唤回她神游的思绪。
“啊。”满心向往顿时化为乌有,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舞秋,莫怪我责罚你。虽然栖凤阁的大大小小宫女宦官都统归你管,但你亦要明白做小的难处,你不也是从小份杂事上做起的么?为何随着职位高升,反倒不会体谅人了呢?人,总有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只要不是大错,又有何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呢?你说,对么?”
“是,公主……”一席冷冷淡淡的话说得舞秋羞愧难当。
“我之所以将她们摒退下去,也正是不想让你太难堪,在她们面前失了体面。你是聪明人,该懂我的意思。我瞧着时候也不早,彤公主也该来了,你下去替我们打点早膳吧。”
“是,”舞秋感激万分,磕了个响头,利索地爬起来,“奴婢这就去准备。奴婢告退!”
看着心存感激的舞秋退下,奶娘乐呵呵地拍掌笑道:“我的好公主哟,真正厉害得了不得了。你再这样厉害,小心将来嫁不出去,没人敢要了!”
“哪会?”御凤不失稚气的脸上闪现一片漠然,“自古皇帝的女儿哪个愁嫁的?”
打小便看着各位皇姐们一个个的从宫里面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又有哪个说自己真正得到幸福的?与一个素未谋面,更谈不上有感情的男人共同生活,生儿育女,她连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美满婚姻的背后,不过是场政治交易,又有什么好羡慕的呢?这样的婚姻,不要也罢!
她知道其实母后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替她物色合适的人选了,究竟谁会是自己的驸马?她知道因为母后暗地里对她宠爱有加,令好多人不满,最为恼火的正是自己的亲姐——太平公主。
她更清楚太平在担心什么。
各个皇子接连被废,龙舆上的皇帝跟唱戏似的,一个个走着自己该走的过场。武后实已大权在握,隐有废李氏子孙,自行称帝之势。朝廷文武百官纷纷猜度武后心意,在皇位继承人选上,是否会舍皇子而择皇女。
如欲立公主为皇太女,太平公主是为最佳人选。
“唉!”御凤揉揉发疼的额头,她实在不想去为这些事情伤神,但是,身为皇室一员的她已无选择的机会。如果不事事算计得比别人准、快,即使有母后的万全保护,这十六年来她早一命呜呼了。
“姐姐在想什么呢?”愣怔间,栖凤阁晃进一干女子来,为首的是位二八少女,容貌秀美,削肩细腰,身上披了件猩红斗篷,形态虽不脱稚气,却隐隐透出雍容华贵之气。“想得跟和尚入定似的,连我进来都没留意……”
“彤公主!”奶娘欠了欠身子,仅作见礼。
“骅灵夫人客气了。”李彤笑着道,“彤儿年幼,不敢当的。”
御凤的奶娘因打小服侍得体,甚得龙心,故特封“骅灵夫人”,位居四品。这种殊号,比起李彤这等无封号无品级的庶出公主而言,其实要尊贵得多。
李彤的生母原是掖庭一名干粗活的宫娥,因偶得宠幸,育有一女而被封为“御女”,这样的官级在多如牛毛的后宫佳丽之中根本不受重视。
是以,李彤虽贵为公主,却并无任何封号。
其实像李彤这样的公主在皇族中又何止她一人?如若不是御凤入住栖凤阁,怜惜手足,留她在身边当作玩伴的话,又哪会有现在这等风光,享受荣华富贵?每每回忆起六年前与母亲在掖庭挨饿受冻,无人问津的日子,她便不寒而栗。
“让姐姐久等了,姐姐起的可真早啊。”李彤向御凤行礼。
“彤儿无需多礼。”御凤笑吟吟地拉过她的手,“原是我不好,吵了你的好梦。来,过来坐会儿……奶娘,吩咐备膳吧。”
“是。”骅灵夫人领命出去了。
“我瞧着外头挺暖和的,这会儿你却穿了斗篷来,难不成外头风大么?”御凤看李彤解去了斗篷,便问道。
“风也不是特别大……”
说话间,舞秋领了四五个小宫女摆上早膳,而后,小宫女们退去,琳纤过来伺候公主用膳;李彤则由她的贴身宫女妍君伺候。
御凤自幼年弱体虚,武则天怕她早夭,从小对她呵护备至。为谋养生之道,她的饮食向来偏于清淡,所用的早膳也没有其他主子们那样盛大的排场,只不过是些粥、糕之类的食物。
“咦,姐姐今儿怎么要了份胡瓜粥来吃?”李彤显然对御凤的喜好十分熟知。
“那是昨日韦姐姐命人送来的,我知道你爱吃甜食,特地替你留着的。”御凤喝了口微烫的红稻米粥,粉脸上一片祥和之气。
“韦姐姐?难道是庐陵王妃?”李彤大吃一惊,庐陵王妃韦氏乃李显的元配正室,武后废黜李显后,将其贬为庐陵王。没想到韦氏居然能够打通层层关节来讨好御凤,她的用意不用说,李彤也能猜出一二。
韦氏讨好御凤的目的,自然是希望透过她,从而使武则天能够收回成命。想让李显重做皇帝是不可能的了,但至少她也期望着能留在洛阳或者长安——庐陵那个地方实在太荒僻了。
看来,这看似诱人的胡瓜粥可不是那么好吃下肚的。
“那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粥味道不好么?”御凤眨了眨眼,困惑地问。
“哎呀,姐姐你难道不明白庐陵王妃的意思……”
“韦姐姐疼我,我当然知道,她的一番好意我自然不便推辞。可是,彤儿你知我不喜甜食的,这胡瓜粥你代我吃了,也权当领了韦姐姐的情吧!”
李彤不可思议地望着一脉天真的御凤,犹豫道:“可是……”
“快些吃吧,冷了便没味了。”御凤温温柔柔地将碟子端到李彤面前,眼底隐藏住一抹笑意。
聪明如她,有怎会不知庐陵王妃心中打的是何主意呢?而且她更相信此刻栖凤阁内正有一双藏在暗处的眼睛将方才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不用她传话给韦氏,韦氏自然也会知道她的答复。
如此最好不过!
聪明但不外露的女人才是最明智的!御凤坚信这一点,因为它已成功的让她平安活过了十六个年头。
她对朝政的事不感兴趣,并非她真的狠心弃李显于不顾,只是凡事总要量力而为才行——母后既然能狠心将三哥贬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必然是担心他日后寻机起兵造反,夺取皇位。一向行事果决狠辣的母后,这次若非看在亲情骨肉的份上,只怕三哥早已人头落地。
“这几日天气好,我心情倒也顺畅了,想是上个月母后在白马寺替我上香许愿积下了功德,佛祖保佑。我常想得空得到白马寺走一趟,亲自向佛祖还愿才为妥当。彤儿,你说呢?”
用罢早膳,姊妹俩在庭园内散步,御凤悠悠道出心中所想。
“理当如此。只是姐姐从未出过皇宫,这六年又幽居于栖凤阁,极少出门……白马寺香火鼎盛,虽说是拜佛还愿最好的去处,只是远在洛阳,千里迢迢,皇太后岂会放心让姐姐独自赶那么远的路?”
“所以我才想问你,可愿意与我做伴同去?”御凤亲昵地拉住李彤的手,眼神透着殷切,“彤儿也与我一般,还从未去过东都吧?”
“东都……”李彤遥想洛阳繁华,一时竟也痴了。
御凤轻笑:“除了可以去白马寺礼佛,还可赏花。”
“花……牡丹!”李彤激动的叫了出来,“求姐姐带彤儿去东都!”
遇劫
李彤从未见过如此威仪壮观的场面。
坐在金顶鹅黄绣凤銮舆内的她,不时慌乱好奇地向外东张西望,仪仗队伍逶迤一里,从头望不见尾。一对对龙旌凤帜,雉羽宫扇,彩凤金伞,肆意彰显皇家气派。宫女们手持黄金提炉,一路熏着御香,侍中内臣捧着香巾、拂尘等物,护队的大内侍卫更是威武凛凛。
仪仗队伍穿过长安大街,从明德门经过时,整个长安城沸腾了,数以千计的庶民百姓争先恐后地挤在街道两旁,銮舆所过之处,纷纷下跪磕头,口中三呼“公主千岁”。
“姐姐,”李彤惋叹,“我今日才知,原来长安竟是如此繁华,不仅如此,长安的百姓更是……”
她俩的凤舆已经离开明德门很远,可一些百姓居然契而不舍地追出长安城门一路相随。
御凤接过舞秋递上的雪融花露茶,轻轻啜了口,嘴角微扬:“你大可向你的臣民百姓挥手致谢。”
“我可以吗?”她惊异地睁大一双兴奋的眼睛。
“有何不可?”御凤轻笑,眼波盈盈,“你别忘了,你也是大唐的公主。”
“是啊……”李彤的一张脸因为激动而涨得绯红。她兴奋地将头探出銮舆外,挥动手中绣帕,尾随簇拥的百姓为之疯狂欢呼雀跃,人潮汹涌。
御凤偎着绣凤锦裘,含笑闭上了眼。
她终于出皇宫了,呼吸到了皇城以外的空气,这才是真正令她欣慰开怀的地方。
“公主!公主!御凤公主——”
人群高呼着,跟着缓缓开拔的仪仗队伍追赶,无论侍卫们如何呵斥、驱赶,都无法阻止,直至人群开始暴乱,躁动不安。
“姐姐,好象有点不对劲!”李彤缩回头,声音有些颤抖。
御凤倏地睁开双眼,眸瞳闪过稍纵即逝的凌厉。耳边响彻着如响雷般的欢呼声,可以听出的仪仗殿后的队伍已被人群冲散。
“姐姐,这、这也太夸张了吧?”李彤一脸尴尬,被臣民爱戴是好事,可爱戴成这样,也未免太恐怖了些。
“御凤公主!百姓情绪太过激动,致使场面失控,为策安全,臣请御凤公主调转凤舆,先摆驾回宫!”隔了层锦帘纱帐,隐约可以看出是位身着银色盔甲的将军正直挺挺的跪在銮舆前。
銮舆早已被迫停下,前方道路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围观百姓给尽数堵死。
李彤的脸都吓白了,舞秋和妍君两个丫头缩在一齐瑟瑟发抖,三个人,三双稍带恐惧的眼齐刷刷地盯住御凤公主,只盼她能尽快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