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在江湖
作者:李歆

第一回
更新时间2003-9-23 16:16:00 字数:10575

 大唐甲申朔正月,改元嗣圣,大赦天下。
清早,天尚蒙蒙微亮,长安城东的春明门还未打开,过往的行人、商客们却已经挤满了城门口。众人打扮各异,说是普通百姓却又大大的不象,约莫一百来号人拥挤在城门口,三三两两各成一群,彼此互不吭声,偶尔相互打量的眼神里还充斥着敌对与怀疑。从外表看,每个人的包袱与行囊里头都是鼓鼓的,显是夹藏了兵刃武器之类的东西。
此时虽说已是初春,但天气仍是比较寒冷。有些人似已忍受不住那股子寒气,开始不住的跺脚、呵气暖手。有个个子矮小的南方人,对于这种寒天冻地的天气着实承受不住,忍不住骂道:“他奶奶的鬼天气,真他妈的要把老子的手脚都给冻没了……”他才一开口,无数双眼睛登时转了过来,直盯得他心里咯噔了下,底下的话是越说越低,最后咋咋嘴,没了声息。
矮个子身旁站了位脸色焦黄的男人,他环顾下四周,神态颇为傲气,说道:“白师弟,把包袱里的那件大翻领的水貂皮袄拿出来,给你姜师哥披上吧。”身后有个二十来岁的憨厚青年应了声,利索的拿出件皮袄,拎了衣领用力抖了抖,递给方才的矮个子男人道:“姜师哥,你冷快披上吧。”那矮个子的姜师哥面露喜色,急急将皮袄接过裹在了身上,说道:“多谢严师哥。”那件水貂皮袄通身乌黑发亮,柔软无杂毛,实是一件珍贵无比的稀罕物,他这一裹上身,顿时引来无数道垂涎贪婪的目光。
这姓姜的身材矮小,皮袄却颇为宽大,将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活像只大黑熊,人群里有些女子见其模样实在好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聚在一起的人极多,但彼此均不做声,那几名女子这番嗤笑声音虽低,到底还是被那个姜师哥给听得个一清二楚,不由把脸一沉,哼道:“哪个臭娘皮活的不耐烦了,敢这等放肆的笑话老子?他妈的,别给老子逮到了,否则……嘿嘿,老子非扒了她的衣服不可……”
那个严师哥叱道:“姜师弟,不可造次……”他原想这群人皆不知来历,万一因说话不得体而得罪了厉害的对头,结下了梁子,反倒不好。他这般想法诚然十分有理,但姜师弟却不领情,他哼了声,把头一昂,说道:“严师哥,你放心,只要让我逮到那些个小娘皮,做兄弟的一定把最上眼的送给严师哥先享用享用……”说着脸上露出色眯眯的神情。
严师哥看他是越说越不象话了,刚想诉斥他两句,就听见人群里有个沙哑的女人声音说道:“华山派是越来越不长进啦,邱志荣那个混帐东西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尽是些不三不四的下作痞子,难怪江湖有传言,他女儿不顾廉耻的跟情郎跑了。哼哼,枉他还是一派掌门呢,我呸——”
随着最后的一声呸,严师哥只觉有道劲风从人群里穿出扑面袭来,速度甚快,来不及细想,急忙将身子一侧,堪堪险险的避过,心里暗叫一声:“好险!”他身形尚来不及站稳就听得身后“哎哟”一声大叫,接着“咕咚”一声笨重的巨响,急忙回头一瞧,却是自己的那个姜师弟仰天摔倒在地。姓白的青年慌手慌脚的将师兄扶起,只见他神情极为狼狈,左脸颊高高肿起,脸颊上还粘了些稠嗒嗒的东西,伸手一抹,却是一口痰,不禁怔住。
严师哥回头扫视人群,只觉人人面上均是一副嘲弄看好戏的表情,要找出刚才说话偷袭的那个女子实在很难,于是抱拳高声道:“在下华山派严子光,敢问是哪位前辈高人赐教?”问了数声也没人回答,正感尴尬的时候,有个年约二十,身材高佻的少女分开人群走了出来,说道:“我婆婆早走远啦,她老人家说不想再看到你们这群脓包,免得生气。”
严子光强行将怒气压住,拱手道:“请问姑娘,尊长是哪一位?”如若不是对方那招偷袭太过厉害,严子光根本不会低声下气的说话。姓姜的矮个师弟却突然大吼一声,向那少女扑将过去,嘴里骂道:“他妈的,敢偷袭老子,别以为你是女人,老子就不敢打你。今天我非扒了你的衣服给大伙瞧个够!”严子光大叫:“子建不可……”
姜子建早气疯了,哪里听的进去,一招“黑虎掏心”右爪急如闪电般向那少女胸口抓去。这一招既狠毒又下流,人群中有数人惊呼出声。
那少女却是脸露微笑,半分都没惊慌害怕的样子。姜子建的右手手指刚刚触及到她的衣服,突觉指尖传来一阵剧痛,如被火烫到般,连连缩手,却见食指与中指的手指甲变的漆黑,更恐怖的是黑气顺着手指迅速蔓延到手背上,一会儿功夫整条手臂都麻了。
姓白的青年关切的问道:“姜师哥,你怎么啦?”姜子建的脸都扭曲了,跪倒在地,嘴里嗬嗬的却讲不出话来,如困兽般。
严子光怒道:“你……你这个妖女,使的什么妖法!”嗖的拔出身边的佩剑来,剑尖指向那名少女。
那少女笑道:“妖法?只有尔等无知之人才会认为这是妖法。”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小纸包道:“我看再不替这只笨狗熊解毒的话,就不只是废掉一只膀子那么简单了。诺,解药拿去。”伸手将药包递过,严子光愣了愣,摸不清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敢贸然伸手去接。
那少女轻蔑一笑,也不见她手臂挥动,只手腕轻轻一甩,小纸包便平平稳稳的跌落在姜子建的胸口。此时姜子建早已疼的呲牙咧嘴,哪顾虑的了许多,抖抖缩缩抓起纸包,将里头包的药粉尽数倒进嘴里。
严子光面色愈加难看,恨声道:“敢问姑娘芳名,待在下回华山禀明恩师,来日定当再行谢过姑娘赐药的这番盛情!”他心里实是恨极,但亦明白今日即便师兄弟三人联手也绝讨不到好去,不过闹个两败俱伤罢了。对方虽是位年轻姑娘,她使毒的本领却已出神入化,令人防不胜防,如若不是她肯赐予解药,姜子建恐怕早已性命难保。
那少女抿嘴一笑,说道:“你问我吗?可我娘亲说过女子的名讳不能随随便便告诉不相干的人,特别是……那些不要脸的臭男人。”她嘻嘻一笑,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你若真的有心要报答我,就来四川找我吧!我……爹爹姓唐。”
人群中大半数人“啊”的发出阵惊叹声。严子光呆了半晌,直到姓白的青年说道:“严师哥,这个女子好奇怪哦,她不说自己姓唐,却说她爹爹姓唐。难道她不是和她爹一个姓吗?”严子光叹了口气,收剑归鞘,心想:“原来这女子是四川唐门的嫡系传人,难怪她使毒的本领那么高强,看她的年纪与模样,莫非……她便是唐家大小姐,人称‘玉琵琶’的唐颖?哎哟,师父此次命我们师兄弟三人前来长安会合,共谋大事,却不料会招惹上四川唐门的人。这……这……万一师父怪罪这可如何是好?”眼见姜子建服下解药后已大为好转,但他一条右胳臂却终是废了,不由叹了口气,说道:“白师弟,你扶着你姜师哥,咱们先进城找到师父再说吧。”
此时春明城门已打开,城门口的人群纷纷涌进城去。天色也已大亮,但进城的人却是络绎不绝。到得中午时分,守城门的士兵突然增加了好几倍,城墙上下站满了士兵,足有三四百人。进城的百姓都要受到严格盘查后才可放行,毫没松懈。更有一个将军模样打扮的壮汉站在城头,威风凛凛,好不神气。下午陆续赶来想进城的武林人士见状,碍于随身携带的兵刃无法顺利带入城去,只得暂不进城,另图他法。原本热闹的城门口反倒清净起来。
过了好久,天色渐晚,才见城外慢吞吞的踱来一头青驴,青驴上驮了一个身穿蓝布长衫的落拓男子,他也不牵缰绳,任由那青驴自行往城门口踱去。守城的士兵见青驴渐渐来到跟前,一齐大声喝道:“站住!”十来支长枪指向那蓝衣男子。那男子原本伏在驴背上,听到喝声才缓缓抬起头来,原来是个年纪十八九岁的俊朗少年,只是睡眼朦胧,神情忧郁,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一士兵上前喝问道:“你从哪来?进城想做什么?”少年不答,那士兵怒道:“喂,你有没有听到我问话,怎么不回答?你是哑巴不成?”
那少年尚未回答,又听一声马嘶,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急驰而来,速度甚快,一眨眼便到跟前,马上的人用力一扯缰绳,那白马前足高高扬起,而后才踏足原地,显得神俊无比。那马上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身着华服,卓然桀骜,英挺非凡。众士兵不禁一愣,均想:“怎么又来了一个如此英俊少年?”
那先来的蓝衣少年一见之下,哈哈笑道:“我大哥来了,你们有什么问题问他吧!”守城的士兵均不信他说的话,想道:“哪有做兄弟的打扮差那么多的。不过……看他俩长相倒也有点可能。”马上的华服男子一愣,眼睛在蓝衣少年身上转了一圈,轻轻巧巧的从马上一跃而下,说道:“各位军爷,在下姓谢,是个看病的大夫,这次进城是去替城西长寿坊的一位病人瞧病的。这位……”伸手一指蓝衣少年,道:“他是我兄弟,专替我打打下手,跑跑腿的。还望各位通融!”说着掏出一只银元宝,足有十两重,塞到了一名士兵手里。士兵们一见银子,个个眉开眼笑,都说道:“哎呀,好说好说,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居然是位治病救人的大夫,不简单,不简单!”说着便要放行。
蓝衣少年“嘿”的声低笑,驾起青驴,踱进城来,姓谢的大夫尾随其后,牵马而行。走得几步,忽听头顶一声大吼:“站住!”一团灰影从天而降,正是方才站在城头的那位将军,城墙那么高,他居然能够一跃跳下,可见武功不弱。他一出面阻拦,所有的士兵都吓了一跳,半句话也吭不出来了。
那将军用手一指他们,说道:“他们两个还没有搜过身,怎么就轻易放他们进城了呢?万一他们是作乱的叛党,欲图对公主不利,我看你们这群混蛋脖子上长着几个脑袋?”众士兵们吓得直哆嗦,连称:“是!是!”
那将军喝道:“还不搜身?”立刻有三四个士兵奔上前搜那两名少年的包袱,他俩也不吭声,冷眼看着。没过一会,就有士兵大叫:“我找到了,啊!是把剑!”果然从蓝衣少年的破包袱里拿出了把长约一尺多的带鞘短剑,剑鞘表面镶满宝石珍珠,耀眼夺目,这些宝石随便拿下一颗来,便已是价值连城,看得众士兵目瞪口呆。
将军道:“果然是两名叛党,给我拿下了!”蓝衣少年冷道:“各位想必都瞧够了,那么就请还给我吧!”他这“吧”字才一出口,人就从青驴背上一跃而起,拿着短剑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觉手背上一痛,短剑却给他夺去了。将军大叫:“大胆反贼,还敢放肆,来人!给我拿下,死活不论!”一时间杀喊声顿起。
蓝衣少年的轻功颇高,他在士兵中东窜西钻的,士兵们居然连他的衣角边边也摸不着。又有一干士兵早将那马上的谢大夫团团围住,数十杆长枪戳向他。谢大夫眉头微蹙,不露声色,手里突然加劲一抖马鞭,白马高嘶一声,抬起两只前蹄,踢翻五六个挡在前头的士兵,向前狂奔。其他士兵怕被马蹄踩到,白马奔处,纷纷撤退让路,乱成一团,将军哇哇大叫:“哪个敢不往前冲的,本将军砍他脑袋,诛他全家!”有些士兵硬起头皮挺枪往谢大夫身上刺去,却被他一一抓住枪杆,运劲折成两段。白马奔过蓝衣少年身边时,谢大夫伸手一捞,将他拉上马来,白马继续向前飞驰。
那将军大吼一声,尾随白马追来,行动甚为迅速,有些挡在他前面的士兵不及闪避,被他一掌打得老远。那将军叫道:“你们两个反贼,哪里逃!”只一瞬间便已追上,呼的一掌拍向蓝衣少年的后背。这一掌蓄势而发,刚猛有力,呼呼生风,那蓝衣少年头也没回,漫不经心的回手相格。将军大喜,心想:“这下还不将你这条胳膊震断么!”
两掌相触,“砰”的一声巨响,那将军硕大的身躯倒飞了出去,压倒三名士兵,那三名士兵哼也没哼就昏死过去,将军则“哇”的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士兵们纷纷叫道:“李将军!”那白马载着两个人却是去得飞快,转眼拐过大道,消失了。
李将军受伤不轻,又吐了两口血,才由两名士兵搀扶站起,神情委顿。转眼看四周,三百多名士兵损伤大半,躺在地上呻吟不已。李将军喘气道:“快……快禀告兵部……不、不,还是……还是先通知水……水将军。”
那白马驮了两个人仍是奔的急快,从春明门往西奔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前头人头攒动,商贩的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热闹无比,原来是到了长安城的东市。谢大夫勒住马缰,把马停住,说道:“小兄弟,相信官兵一时是追不到这的。你只要混进东市的人群里,他们就永远也找不着你啦。”蓝衣少年跳下马来,拱手道:“多谢。”大摇大摆的走去。
经过刚才一番搏斗,谢大夫心里对这少年多少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情,忍不住叫道:“小兄弟,可否告之尊姓大名?”蓝衣少年回头道:“贱名不足挂齿,况且刚才的事完全是我惹出来的祸,与你全不相干。你是名大夫,而我只是个浪子,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安全。”
谢大夫笑道:“兄弟你也忒小看我了。我是名大夫,治病救人当是我份内的事,我看小兄弟心中积郁太多,恐怕有伤身心啊。”蓝衣少年愣了愣,问道:“你……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大夫吗?”谢大夫道:“不敢欺瞒小兄弟,在下贱名上君下恺……”蓝衣少年惊道:“谢君恺?你就是谢君恺?那个近年来誉满天下,人称‘妙手圣医’的谢君恺?”
谢君恺笑道:“不敢当,正是在下。‘妙手圣医’这个称号是江湖朋友的抬举,我自问医术还未到‘妙手回春’的境界,实不敢当。”蓝衣少年哈哈一笑道:“那是当然,至少我认识的人当中就有医术远胜你百倍的!不过,你也很好,很不错。哈哈,在下姓郤名炀,无名无号,只是江湖一小小浪子,不足为道。就此告辞,咱们后会有期吧!”说完扬长而去。郤炀的这番话狂妄无礼,谢君恺倒也不生气,淡淡一笑,牵了马匹慢步而走,边走边想:“看那郤炀年纪不过二十,武功修为却已极高,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
此时天色渐晚,路上行人稀少,谢君恺欲找客栈先安顿了下来,哪知问了四五家客栈都回答说已客满无空房,他奇道:“难道长安竟如此繁华,每日来往商客多的连客栈都住不下了么?”过了片刻,不禁自我解嘲道:“这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长安乃大唐京都,各国使节频繁往来之地,有如此繁荣也不足为怪。”
胡思乱想间,身旁走过大队人马,谢君恺初时并未在意,避身让过道路。那队人中有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回眸瞥见他,轻轻“咦”了声。谢君恺闻声抬头,见那少女容颜秀丽,一双妙目不停的打量他。她身边有个年迈婆婆道:“莞儿,在瞧什么呢?还不快走!”少女“哦”了声,赶忙跟上队伍。谢君恺见那帮人虽作寻常百姓打扮,但走起路来个个脚步轻盈,显是怀有上乘武功。心想:“不知这帮人什么来历,看样子绝非等闲之辈。”
走了没多久,又有一群人擦身而过。一柱香的时间内倒有五帮人从他身边经过,谢君恺心中大奇:“这些人显然都是武林中人,他们大举聚集长安绝非巧合,究竟有何图谋?”想起春明门那位将军的话,心中一凛:“难道说他们真是江湖上的讨武义士,潜入长安来刺杀妖后武则天的?倘若当真如此,我可绝不能袖手旁观,定当助一臂之力。”
又走了盏茶功夫,天已擦黑,满月盈润,谢君恺这才想起明日正是十五。长安城白天极为热闹,到得夜晚却不免有些凄凉之意。谢君恺一时找不到客栈容身,见前面有座房舍极为耸伟,心想不如前去敲门请求投宿,总比露宿街头来的好。于是快步上前,只见屋前无数黑影交叠,待他走近,黑影一阵骚动,他脱口喝道:“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
定睛细看才发现原来屋前树底下坐满了人,刚才晃动的正是人影。谢君恺道:“不知是各位在此,刚才言语多有冒犯,万望恕罪。”人影中发出数声哼哼,满是不屑,有个男人声音道:“我还道又是谁来了,原来不过是个无用的公子哥。”一句话引来旁人哈哈大笑,谢君恺细细听辨,这门前地上或坐或躺的人起码在三四十人以上,再看那高耸的房舍,哪里是人家,原来是座小小的土地庙,庙门半开,里面隐隐透出火光来,似乎也有许多人。谢君恺想:“这些人恐怕都是些欲投客栈而无门的江湖人,只是庙门既开,为何他们不进庙歇息反而甘愿在庙外露宿呢?”
正思量间,那半开的门缝里闪出一道窈窕的人影来,天黑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声音却极为清脆:“你们这帮人在外面吵什么呢,把我婆婆吵醒了有你们好看的!”人群里立即有人粗声回道:“我们已经把里头的宽敞地方让给你们了,难道连我们说笑的权利你们也要干涉不成?”那女声道:“我们可没稀罕过要你们腾地方,只是你们自己怕死不敢进来,这会儿倒又来充什么英雄好汉了?哼,这大门可一直开着,你们哪个要高兴就只管进来吧,我可没拦着你们!”方才那人哼了声,显是心里极为不服却又甚忌惮那位姑娘,所以没敢再吭声。
门里却又有个女子的声音喊道:“二妹,别跟那些臭男人胡搅蛮缠了,婆婆叫你进来歇息啦!”那少女应了声,人影一闪便进去了。
谢君恺牵着马,走近庙门,黑夜里万物寂籁,马蹄哒哒哒的声音格外清晰。他把白马拴在庙门前的小树上,走到庙门前,举步待要跨进去时,那些人纷纷坐起,有个苍老的声音道:“公子且慢!公子如果是要找地方歇息,老夫这里倒还有块空地方,公子不妨……”
谢君恺道:“多谢老丈好意,不过在下向来无露宿的习惯,这庙里既然有容身之处,又何苦在外面吹风受寒呢?”他知道所有人都误认他是富家纨绔子弟,当下也不说破。那老丈急道:“公子不可,你可知这里面的人是何来历?”
又有人怪叫:“小子,你活的不耐烦了么,那么急着想见阎罗王啊!”“跟他罗嗦些什么,他要去就让他去好了,也正好让咱们开开眼,瞧瞧他们蜀中唐门到底有什么厉害的招数!”
谢君恺一凛,心道:“原来这里面的人居然是唐门的人,听闻蜀中唐门的暗器、毒药天下第一,怪不得那么多人宁可呆在外面受冻,也不敢贸然踏足庙门一步。这位老丈倒是个好人,他不忍看我去送死,所以才会阻拦我。”当下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只小瓷瓶,倒了颗小药丸在手上,悄悄放进嘴里,含在了舌根底下,故意大声说道:“我才不要在外头受冻呢……”边说边跨进了门:“哎呀,原来里面生了火堆啊,好暖和啊。”
土地庙供的神龛前有块空地,空地中间生了堆柴火,烧得劈啪直响,火堆旁围坐了七八个男女,老少皆有,盘地而坐。为首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婆,见到有人进来便抬起头来,谢君恺目光与她的眼睛一接触,心里不由突的一跳,心道:“这个老婆婆好深的内力。”赶紧把目光移开。
老太婆身边左右各偎了一名妙龄少女,左边的少女稍为年长,身着米黄色衣裙,右边那个十八九岁,一身绿色衣裙,笑脸盈盈,容貌秀丽,十分可人。只见她伸臂柔夷轻挥,娇声唤道:“过来这边坐啊。”谢君恺拱手作揖,说道:“打扰各位休憩了。”选了块较偏僻的角落盘膝坐下。
那绿衫少女红唇微噘,嗔道:“喂,人家让你过来坐这边啦,你怎么没听到呢?”婆婆道:“莞儿,女孩家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男女有别,那小子如果敢再往前一步,我定要他血溅当场。哼,婆婆说到做到,你看着办吧!”莞儿委屈道:“婆婆……”
谢君恺听婆婆唤那少女“莞儿”,猛然记起天黑前遇见的那一队人来,仔细一看,眼前的绿衫少女果然就是那个回头打量他的少女。谢君恺暗自琢磨:“唐门中确有一个叫唐莞的女子大大有名,听说她研制淬炼毒药甚为厉害,江湖中人还送了个‘毒圣手’的称号给她。难道……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少女不成?”
唐莞撒娇道:“婆婆不疼莞儿,婆婆不疼莞儿……”婆婆道:“婆婆何时不疼你啦?”唐莞道:“还说没有,你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声责备我,弄的我好没面子的。”婆婆笑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你叔叔伯伯还有你姐姐,谁不知道你是唐门的心肝宝贝,哪一个又会笑话你啦?”唐莞道:“谁说这里都是自己人来着,那个呆子就不是自己人了吧。你瞧,你瞧,他还在笑,他一定是在笑话我啦!”伸手一指谢君恺。谢君恺一愣,心中大不以为然,心想:“我哪有笑,这个姑娘怎的如此不讲道理,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