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得一身冷汗,无人出声。
“现在死因既已明确,还剩下一个问题——”苏长衫优雅的将折扇合上:“是谁要如此故布迷障,毒死淳于门主?”
六、剑谱
“最可疑的人似乎是微生先生。其一,因为孑归昂贵稀有,寻常药铺是买不到的。而微生先生手中却有些存放。其二,微生先生博学,或许也读过《医行罕纪》中关于鱼、孑归和燕窝的记载,所以他既不吃鱼,也不吃燕窝。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池塘边的松树下残留有一阵熏香——同和坊的熏香。此香是药用之香,府中仅微生先生一人使用,这至少说明——案发几日内,他曾在池塘边逗留,而且时间不短。”
听到这里,淳于如意突然失声道:“不是先生!他没有…”这一下,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如意!…”微生砚喝止她一声。
淳于如意脸色通红,咬一咬牙,低声道:“先生的确曾在池塘边的松树下逗留,但是…但是,那时我和他在一起…可以证明他没有往水中投放孑归!”
苏长衫拿出一颗扣子:“此言不假。我在松树下捡到这颗昌绫坊特制的扣子,府中只有淳于门主与小姐使用。”
妙冲道人闻言“嘿嘿”两声:“敢情你们俩树下相约,却一个留下了香气,一个掉落了扣子?”
淳于如意满面羞红,失声哭道:“你,你胡说!娘就是被你们这些胡说的人害死的!…”
“流言伤人至深,杀人无形。”苏长衫看了微生砚一眼:“正因为此,微生先生才会惧怕听到‘自尽’之说——”
微生砚突然一口血呕在白衣袖上,整个人摇摇欲坠。
众人虽然还不明状况,但都觉得这苏长衫说话的语气虽平,却总一言道中人心的要害!
淳于如意哭道:“都是乱嚼舌根的…先生他…他什么也没有做!”
她哽咽悲泣:“那几日,娘生辰将至…先生连日为她默写剑谱,只想能赶在她生辰前写完…恰逢少林召开武林大会,娘去参加那江湖盛会,并不在家,自然也不会知道,先生为默写剑谱日夜劳累…
那日傍晚,我来叫先生去用晚膳,连敲几下房门都不见动静,推门进去才发现先生不在房中。我在府里四处寻找,最后在池塘边的松树下见到了他,只见他衣袖都是斑斑血迹。我吓得几乎哭出来,先生却强打起精神说没事,还叮嘱我不要告诉娘…我一眼看见他怀里揣着的纸卷,就知是这叠剑谱——再看他唇边的血迹,只觉得他怀揣的剑谱分外可怖!我甚至有些恨自己的娘…为什么把武功看得比人还重要?我一把夺过那些纸卷扔向池塘,嚷道:“再也不准写了!再也不准写了!”
纸卷纷飞中,先生愕然地看着我,胸口起伏,苍白的脸色冰冷之极。我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糟蹋的是他十多日的心血。看着他少有的怒容,我又惊恐、又悔恨。情急之下转身跳进池塘去捞剑谱!我听见先生在岸边焦急的唤我,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他的心血,我一定要把它们捞回来——
终于找到了几张,只听岸上先生还在焦急叫我,突然水中“噗通”一声,他竟然也跳下水来了!池水寒冷,他的身体根本受不了的…那时正是晚膳的时间,池塘又偏僻,四周竟一个仆人也没有,我只有拼命向他游去,把他托上了岸。他的体温本就低于常人,这一冻之下更是冰冷。到了岸上我惊惶的唤他,好久他才睁开眼来,我的泪水顿时不争气的滚落下来,他只一边安慰我说没事,一边劝我起来去把湿衣服换了,不要染上风寒。
他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我只能把他扶抱起来,看着他凤目里的迷惘和痛楚。我心中越发刺痛——我知道自己和娘年轻时长得很像,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张口就说了一句:“如果我是娘,一定不会让先生这样伤心!”
先生脸色蓦然雪白,吃力的推开我。
我回头一看,娘——就站在我们身后。
我从小就怕娘,此刻她冷傲的看着我们,我有千言万语要要向她解释,却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娘沉默片刻,转头就走。
当晚先生就病倒了,听府里的仆人说他高烧不退,整夜昏迷。我也一夜未眠,第二日就是娘的寿诞,我已经想好了要向她解释,请她原谅…可是…可是,她却再也没有回来…!”
淳于如意说到这里,已泪落满腮、泣不成声。
“按照少林武林大会的日期,门主原定的是次日返回。”苏长衫仍然平平道:“她为何会提前回府?为何又碰巧在池塘边看到这一幕——这中间不是太过巧合了吗?——”
“各位似乎都忘了一个人:失踪的杨念念。百花千凤楼的杨念念——本来却不是姓杨的。她姓戚名璇,是名震一时的大盗戚仲元的独生女儿。”
微生砚唇色一白,死死盯着苏长衫。
“你放屁!”妙冲道人忍不住道:“人人都晓得那戚璇是江湖上有名的丑女!脸上生着巴掌大的烂疮。丑女怎么能迷倒大把男人,做名妓花魁?”
“你什么时候见过戚璇?”苏长衫气定神闲,踱了几步。
“五年前剿灭亢龙邪教时,老子见过那丑婆娘,可惜被她给逃跑了!”
“杨念念是何时成名于百花千凤楼的?”苏长衫转身问淳于滨。
淳于滨惊愕之极,颤抖道:“…我三年前在百花千凤楼遇到她时,她已是最出名的清倌了…听到她的名声应该是,五年前。”
座中都大为震惊。
苏长衫问妙冲道人:“你五年没有见戚璇,怎知她不能长得美些?”
“那丑婆娘要能长成美女,老子也能长成俊男了!”妙冲道人重重的哼了一声。座中传来一阵笑声。
“戚璇未必能长成美女——”苏长衫慢慢道:“但她可以换一张脸。”
“人脸怎么能换?”妙冲道人急了。
“别人也许不能,逍遥神医门却能。”苏长衫清清楚楚的说。
妙冲道人原本汹汹的气势突然没了,只张大嘴看着苏长衫。逍遥神医门生死人、肉白骨,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传奇。
“逍遥神医门素来隐蔽,江湖中人能得见他们的少之又少。”柟慈师太道:“苏少侠又如何得知其为戚璇换脸?”
“我碰巧有个朋友在逍遥神医门中。”苏长衫淡淡说来,却是让众人惊愕不已。
苏长衫似乎并没有把“认识逍遥神医门的人”当作什么奇怪的事,就好像他认识的是卖糖葫芦的老头一样。只听他接着说:“大盗戚仲元早年做过一些劫富济贫的义举,但他杀人如麻,又嗜武如命,平生志向就是见识天下武学。微生世家既有‘天下武学七分藏于微生’之名,又有宝物白玉美人,自然成了戚仲元劫杀的对象。二十八年前他追杀微生珏,一刀刺穿微生珏不足五岁的小儿子的胸腹。所以,微生珏与他有深仇。戚仲元六年前在亢龙教一役中被杀,当时手刃他的,便是江湖前辈微生珏。”
这时,众人都把视线投向微生砚,只见他紧抿薄唇,似乎在极力支撑。
“她结识我,嫁入我淳于家…是来报仇的?”淳于滨颤抖着失声道。
“如果她的目标只是报仇,微生砚活不到今天。”苏长衫回过头来,毫不客气道:“她等到如今才动手,恐怕是戚仲元还有未完成的遗愿,让她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是——白玉美人!”妙冲道人忍不住道。
“不错。戚璇忍耐三年之久,只有一个成立的理由:就是为了白玉美人。”苏长衫沉吟:“但,她为何会在淳于门主遇害之后,突然要谋杀微生砚?以恩客卢公子的烈马,借刀杀人,将计划设计得天衣无缝——她是个头脑不笨的女子,一定也很清楚,杀了微生先生就再也找不到白玉美人的下落,会让她多年筹谋付之东流。这其中,一定有特别的原因。”
“阿翎遇害之后?”微生砚捕捉到了他话中的疑点,虚弱咳道:“你的意思是…不是她杀了阿翎?”
苏长衫摇头:“戚璇虽有心让淳于家上下不睦,但凶手,却不是她。”
七、同岁
唐门大厅中,人人都等着苏长衫接着说下去,他却坐下来十分清闲的打了个哈欠。
“他奶奶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那凶手不是戚璇又能是谁?”妙冲道人急道。
“戚璇毒死淳于门主,于她有何好处?”苏长衫反问。
妙冲道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苏长衫淡淡道:“戚璇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白玉美人。这个女子历经劫难,有勇有谋,自然知道问题的关键突破口在哪里。”他用扇子指了指淳于滨。
白玉美人如果要代代相传,最有资格继承的人就是淳于滨。
“淳于家上下和睦,微生先生虽不是亲生父亲,却行师长之道,与淳于滨和淳于如意感情亲厚。一家人的感情好时,其他人水泼不进,决不利于她寻找宝物。所以她的第一步就是把水搅浑,让淳于家上下反目。”
座中不少人仍一脸迷茫,少数脑子灵一些的转过了弯来。
“这是一箭双雕之计,只需时间安排得巧妙。”苏长衫脸上甚至有些惋惜的欣赏:“这一计,既在继承人的问题上除去了淳于如意的威胁,也让淳于滨对继父和妹妹失望,将他置于失望孤独的境地——男人在孤独的时候,往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妻子。”
说到这里,苏长衫看向淳于滨。
淳于滨面有难色:“不错…那日念念来跟我说,看见先生和如意在池塘边搂抱在一起。她还说半年前先生对她有所企图,被她推下了池塘,她害怕娘一味维护先生,才不敢告诉我。但先生行为如此不检…这类事情一再发生,会让淳于世家声誉扫地…”
苏长衫点头:“厨房的师傅大龙告诉我,命案的当日,杨念念想喝鲤鱼汤,但厨房里只有草鱼和鲫鱼。巳时之后菜场不容易买到活鱼,时间来回也赶不上,恰好池塘里喂了许多鲤鱼,所以大龙师傅就自作主张在池塘里抓了一条。”
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等待苏长衫说出案情的关键。
苏长衫却踱了两步,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听说,你们兄妹常给微生先生磨墨。”
“先生的手冬天寒冷不能使力…我和大哥常给先生磨墨。”淳于如意怯怯看了淳于滨一眼,点头道。
“淳于小姐扔进池塘中的剑谱,还有一些没有找到,恐怕在水中已经泡烂成了纸浆。”苏长衫的视线从二人脸上扫过:“如果有人把孑归混在墨里,那池塘水中有孑归也不足为奇。”
微生砚突然吐出一口血来,被淳于滨急忙扶住。
这下,人人诧异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淳于如意脸色雪白:“…那日清晨先生不小心碰翻药碗,药汁滴在墨中,先生舍不得上好的屯溪徽墨,所以没有扔掉——我和大哥都看见了,但先生不知道剑谱会掉进水里,我也不知道会…会出这样的事情!”她惶急的哭起来。
“整件事情看上去似乎完全是巧合,想吃鲤鱼的人是杨念念,去池塘捉鱼的是师傅大龙,将孑归滴在墨中的是微生先生,把剑谱扔进池塘的是淳于小姐——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独立完成整件事。”苏长衫摇头:“没有人能预料到其他人的行为,但他们每个人都有嫌疑。”
苏长衫平平道:“接下来,厨房在做鱼的时候却不巧把两份鱼汤弄错了——凶手或许原本想毒杀杨念念,最后死的却成了淳于门主。”
听到这里,人人脸上都写满惊愕。
苏长衫看向淳于滨,对方的眼神不知为何躲闪了一下。
“淳于兄,”苏长衫和颜悦色的说:“府中只有你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你既然知道墨中有孑归,为何还要告诉少夫人多吃鲤鱼可补女子乳血,可尽早生下子嗣继承家业?”
座中突然寂静无声。
“你…”淳于滨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你不要听信念念胡说!”
“我根本没有见到戚璇。”苏长衫微笑:“你又如何得知,她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淳于滨脸色大变。
“你想杀杨念念的心,或许半年前就有了。如果没有这样一个时机,你也许再忍她三年五载,但——既然天时地利人和,整件事又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成则全身而退,你就毫不迟疑的动手了。”
“不是…”淳于滨惊惧的嚅嚅道。
“你之前引我怀疑杨念念时,言辞已经太过主动。”苏长衫看着他:“还记得有一日清晨你来我房前,衣衫沾染了鸟粪吗?为你洗衣的吴嫂直呼臭——其实,一坨鸟粪决不至于臭到让人捂鼻。真正发臭的,是玠草的草籽。这种草籽撒在我窗下,颗粒极小,无色,但很有黏附性。平时并无气味,但泡进洗衣用的皂叶水中,就会散发奇臭。”
众人都凝神屏气,只听他接着道:“夜袭之人经过我窗下,衣服上才会沾上玠草籽。人若心中无鬼,何需锦衣夜行,用暗器掩人耳目嫁祸唐门?”
淳于滨额头冒出密密的汗水,惊恐的往后退了几步。
“我也一直想不通你要毒杀杨念念的理由,后来看到一样东西,我明白了。”苏长衫的话语如同被风吹皱的湖水,有了无奈的惋惜。
淳于滨一怔,脸色蓦然苍白。
“流言固然凶猛,但只伤人肌骨。”苏长衫摇头:“感情杀人,却可以毁人灵魂。”
他看着淳于滨,那平和的眼神似乎能看穿对方的心思。
淳于滨突然面灰如死。
“…那日念念来向我告状时,说到过池塘中的纸张,还说那是先生和如意的情诗…可我知道,那一定是先生默写给娘的剑谱。我…我受够了!”淳于滨有些狂乱而急切的说着:“我受够了念念三番两次制造谣言,搬弄是非,破坏我淳于家的声誉,让我家中上下不得安宁,既然连老天也安排了这样的时机——我就动手了。”他突然悲狂欲泣:“只是我没有想到…却害死了娘!”
苏长衫缓步踱回座位上,这表示,他已经说完了所有的话。
众人都惊讶感慨不已,没想到淳于滨如此轻易承认一切,而苏长衫的嘎然而止,也让人有点回不过神来,仿佛少了一点什么。
在座中都面面相觑的时候,所有人突然觉得浑身酥麻,丹田空空!
随着一声狞笑,一阵风掠入大厅之中,来者轻功极佳,出手狠准,已迅速点了座中十数人穴道。
然后,只听“啪”地一声脆响,淳于滨脸上浮现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他被打得滚倒在一边,惊恐的看着站在他面前拿着大刀的紫衣女子。
“很好!淳于滨——我就等你亲口说出这句话!”那女子生得丹凤长睫,若没有悍厉的神情,堪称是清纯动人的,尤其是眼睛——密密精致的睫毛下,微微上翘的凤眼竟与微生砚有两分形似。
“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道,只会互相掩饰遮丑!”戚璇厉声喝道:“淳于滨,你为什么要杀我,你敢当众说出来吗?我戚璇虽与微生为敌,但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淳于滨冷汗如雨下,眼中布满血丝。
戚璇放声冷笑,刀尖猝然指向微生砚的腰际:“至情至孝,好一个淳于滨!川蜀没有人认识它的真面目,可惜天网恢恢——”她探向自己的紫色裙纱,红丝线坠着一块通透的青玉垂下,竟与微生砚腰际的相似之极。
“卢公子前日送了这玉给我,他的祖籍在岭南。”戚璇盯着淳于滨眼中越来越浓的惊恐和绝望,似乎在快意的享受着对方痛楚:“卢公子说…”
“不要说!”淳于滨嘶声吼。
“…岭南青玉,本名‘同岁玉’。”戚璇竟笑了一下,看着淳于滨绝望乞求的眼神,她的语气出奇的平缓下来,眼神就像用钝刀慢慢宰割猎物一样浮上残忍的笑纹:“‘同岁玉’有两种形状:方形的表示兄弟手足之谊,患难与共、生死相交;圆形的…表示男女盟誓,不求同日共生,但求同岁共死。”
淳于滨痛苦的捂住脸!
微生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畔的圆玉,视线顿时僵住,身体微晃几乎支持不住。
众人来不及消化这惊世骇俗的真相,只见戚璇的大刀一挥,朝微生砚迎面劈去!
“不——!”淳于滨绝望大喊。
叮咚。
寂静的大厅传来清晰的玉碎之声。
“同岁玉”被斩落,在戚璇的刀下零落一地,刀锋割破了微生砚的衣衫,直指他的胸前。微生砚脸色雪白,却无惧容。
“不关先生的事!不准你伤害他!…”淳于如意大哭。
“靠一张脸来勾引世人,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男人。”戚璇的刀在微生砚的脸上划过,却不割破肌肤,似乎在玩猫捉耗子的游戏。
微生砚薄唇紧抿,长睫颤动。
“你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我现在又不想杀你了——至少在我知道白玉美人的下落之前,不会杀你。”戚璇刀锋一振,几根睫毛断在光滑如水的刀面上。她欣赏片刻,轻轻吹去:“这睫下的双眸让多少男男女女心荡神摇?我在百花千凤楼五年,仍然不如你。”
“不准你侮辱先生!不关他的事,你…你要杀就杀了我吧!“淳于滨睚眦欲裂。
戚璇收刀朝他走来:“还要我来‘侮辱’吗?你们淳于世家一家三口争抢同一个男人,已是天下至为光彩的事!”
她接着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正派,满口仁义道德,行事不知几多龌龊!你们哪一个——”
她的手指从众人面前一一指过:“哪一个敢说自己无愧于心?敢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堂而皇之示于人前?”
江湖豪杰满座,一时竟无人作答。
戚璇大笑走至妙冲道人跟前,狠狠给了他一耳光:“你以貌取人,可恶之极!”
妙冲道人大骂:“你个丑婆…”他话未说完,戚璇又是左右数个耳光,打得他脸肿如磨盘。绕是如此,妙冲道人还是更大声骂道:“丑婆娘!你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杀了我你还是个丑婆娘——!”
戚璇勃然大怒,扬起手中大刀朝妙冲道人砍去。
“戚璇——”突然,一个平平的声音从大厅南角传来:“你以前快活,还是换脸之后快活?”
戚璇动作一顿,神色有瞬间的迷惘,朝那声音的方向冷笑道:“自然是现在快活!我当初脸上长着烂疮时,那些男人看了我都像看到鬼一样,能有多远躲多远;等我终于得到一副美貌,在百花千凤楼,他们都像狗一样涎着我——”
“那——有没有人真心待你?”
戚璇一怔。
“淳于滨有负于你,但他终身要受牢狱之苦,你们也曾经有过快乐的时光,你就此放手罢。”
戚璇愣了许久,突然大笑:“苏长衫!你果然能言善辩,攻心为上。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正派杀我爹爹,今日你们落在我手上,决不让你们一个活着出去!”
说话间,她手起刀落。
却只见一道闪电划过,她的刀锋撞在一个东西上——是一颗飞来的栗子!这栗子却只将她的刀隔了一下,并未阻止刀势。
就在刀即将落到妙冲道人脖子上时,她只觉得手腕一麻!苏长衫一招得手,便反手还击,四两拨千斤的掌法将她的人震出一米开外。
“你竟把软筋散解了?”戚璇一脸不可置信。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化解软筋散,就算有六十年的内力修为的高手,也未必做得到!
“我的内力自然不如各位前辈,只是反应快了一刻而已。”苏长衫淡淡的看着她:“所以我吸入的软筋散不多。刚才与你唇舌相争的时间,已经够我逼毒了。”
戚璇脸上露出一丝惊恐,但很快放声大笑:“苏长衫,你聪明绝顶,又来诓我!要是你真的武功已恢复,何必再与我多费唇舌,为何不一举将我擒下?”
戚璇毕竟是戚仲元之女,能设计出如此连环局,也绝非有勇无谋之辈。
“那你不妨一试。”苏长衫的话说到“妨”字时,人已至戚璇跟前!等说到“试”,他的掌已劈至戚璇肩上!
这戚璇竟真正骁勇,拼着肩上受苏长衫一掌,一刀向苏长衫的头颅砍来!
这是玉石俱焚的一招,苏长衫却突然身形变换,谁也看不清他的步子是怎么动的,那大刀只削去了他的一缕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