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缕头发已足够!——因为戚璇已看出,他的软筋散根本没有解!
如此一来,戚璇气势大增,连续八刀砍向苏长衫的要害。苏长衫手无兵器,又身中软筋散,高手过招,胜负原本只在一招半式间,苏长衫顷刻间已身中四处刀伤,被逼至绝境!
在危急的时刻,突然一个低弱的声音道:“昔颜渊以退为进,天下鲜俪焉。”
苏长衫迅速后撤两步,他的轻功原本极好,虽然身中软筋散无法内力不济,但身法仍迅捷如风。
“湖泛轻舟…”微生砚似乎在确认苏长衫的招式,微微喘息:“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戚璇大刀挟风劈砍而至,苏长衫借着回撤之力,顺时顺势突然变换身法,直取戚璇右侧——
这一招,便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舟借了潮水风向之力,轻如尘羽,力顶千钧!
电光火石之间,戚璇被打出数米之外,刀“哐当”一声震落在地。
“你…怎么看得明白我的招式?”戚璇嘴里呛出血沫,死死盯着微生砚:“我戚氏刀法,从没有流传到江湖。”
微生砚摇摇欲倒,似乎指点苏长衫耗尽了他的气力。
“戚璇…刚才记你的刀法非我所愿…但苏同受君将军之托而来,他若命丧在这里,我无法向君将军交代。”微生砚无力的靠住身后的柱子,眉心苍白紧锁。
座中无人不震惊,微生砚在顷刻之间就能将一套从未见过的刀法看透记住,任何人有他相助,岂非拥有一卷绝世活武功秘籍?
“白玉美人——究竟是物,还是人?”戚璇突然厉声问!

八、孑归

座中所有人都听得糊里糊涂,又听得清清楚楚——藏有天下武学的白玉美人,究竟是物,还是人——?
几缕阳光照进室内,地上断刀染血,清艳如泪。
戚璇身受重伤,凄然放声大笑,悲怆笑声令人心酸:“爹!你倾尽毕生之力要找寻的珍宝,和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到头来却分不清了…”
她笑得脱力跌在地上,喘息了许久,吃力的缓缓朝淳于滨爬去:“我做的所有事情件件都荒唐可笑,唯一真实的…就是,我真心爱过你…”她泪水浸湿脸颊,依稀又是那个清纯可怜的杨念念。
淳于滨眼中也满是泪,不知是惊恐,还是愧痛。
戚璇艰难的、缓缓的向他伸出手——清秀的小手,曾经为淳于滨端过羹汤、缝过衣服的小手——淳于滨茫然的、本能般的也想伸出手去,握住她的小手。
那熟悉的十指渐渐接近,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却突然如刀一样插向淳于滨的颈脖!
戚氏独门“手刀诀”,可十指化刀,其利断金!
只在一瞬间,所有的缱绻都化为恐怖!
——女人最恨的,竟不是她的仇人,而是爱过她又背叛她的男人!——“手刀诀”对身体摧残巨大,在内力旺盛时也需要谨慎使用,稍有不慎就会经脉断绝。戚璇身受重伤,此刻拼得玉石俱焚也要使用此诀要了淳于滨的命!
噗——掌入血肉,鲜血一滴滴落下来,淳于滨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大叫一声:“不——!”
在刚才的一瞬间,微生砚挡在他身前,承受了这一击!
戚璇十指抽出,微生砚的肩上顿时喷出数股血泉,他竟然还清醒着,握住戚璇的手腕:“…戚璇…我爹…杀了你爹,你杀了我…我们的恩怨就此…了结…”口中渗血,他用尽气力道:“不要…再延续…这悲剧…”
戚璇睁大眼听着,看着微生砚如一片融雪般软倒下去。在这一瞬间,她也颓然倒了下去。
苏长衫探向戚璇的脉搏,怔了一下,经脉尽断,她已气绝。
扶起微生砚,苏长衫疾指点他周身几处大穴止血。
“不必了…”微生砚雪白清冷的容颜上竟有一丝笑影:“我很快…就可以…见到…阿翎了…”
“微生砚!”苏长衫的话音素来平和,此时却一声厉喝打断:“她一直用尽方法,就是为了你能好好活下去!她为何要在误解你二人之后,还到唐门为你买药?你可知这孑归昂贵在何处?它需要以人血为引,方能种植!一升孑归一升血。你问一问唐长老,是不是这个价钱?”
微生砚惨白空洞的眼神突然湿润。苏长衫扯下衣襟的布条,包扎住他的肩膀。不一会儿便血染葛布。苏长衫放缓了语气:“为何彼此深爱对方,却因为放不下骄傲,十年无法心意相通?也许,她日日只等你的一句温言软语,而不是——你为她默写冰冷的剑谱。”
微生砚眼中簌簌落下泪来,头向旁一侧,已然晕了过去。
苏长衫却吐出一口气。人生有时虽然悲伤,但只要有求生的意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厅中沉寂了片刻,只听妙冲道人大嚷:“喂!你先帮老子把穴道解开啊!”说话虽凶,却是眼巴巴的望着苏长衫。
苏长衫并不理他,只将双手抵住微生砚的背心,将内力渡去。
这时,厅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声音清脆干净、俏皮暖和之极。一个劲装的少女提剑进来,高声道:“苏同此人我最了解,看似一本正经,其实向来最怜香惜玉。要他不救绝世美人,先救你这个臭老头子,怕是万万做不到。”
“他奶奶的——”妙冲道人大骂:“你又是哪里来的丫头?”
“舫庭——”苏长衫喝止她:“不要胡说。微生砚失血过多,命在旦夕。我自是先救危险之人。你既然来了,就帮几位前辈把穴道解开。”
那少女笑嘻嘻的凑到妙冲道人眼前:“我是想解,可是刚才被这臭老头一凶,忘了该怎么解穴了。”
也不管妙冲道人破口大骂,她又笑眯眯的晃到苏长衫跟前,掏出一小包瓜子来,边吃边说:“君将军让我来帮你,我就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的来了,不过遇到一家做川蜀酸辣豆花的馆子,我情不自禁多逗留了一日。没想到你已经把事情办完了,让我无事可做~”
她的瓜子磕得蹦蹦响,还连连摇头:“实在是无趣,无趣…”
满座的江湖豪杰都动弹不得,只能听这少女吃着瓜子,自说自话。不知是该哭,该笑,还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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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将军府凉亭中,苏长衫与一人对坐共饮。
那男子容貌隽雅,握着酒杯的修长十指似乎很适合拨弦弄筝,可事实上,这双手不仅握刀握剑,而且握着朝廷左翊卫“骁骑”十万重兵——他就是人称“白衣谡剑”的上将军君无意。
君无意为苏长衫斟了一杯:“这次在川蜀破了江湖大案,据说,市井已经开始流传你苏少侠的故事了。”
“故事自然是有的。”苏长衫将酒饮了:“我听说被叶舫庭这丫头一闹,江湖上流传我有断袖之癖。”
见君无意忍俊不禁,苏长衫继续道:“此次逗留川蜀七日,也并非全无收获。”他朝身后道:“把东西端上来。”
童子端了一碟热气腾腾的东西上来,形状如鱼颜色黑黄,焦头糊脑。
“这是鱼。”苏长衫认真的说:“我做的。”
君无意差点被一口酒呛住。
“我亲手做的,你一定要尝尝。”苏长衫很认真的说。
看了看碟中黑黄不辨的一团,又看了看苏长衫,纵使好涵养如君无意,表情也十分复杂,终于举箸朝那焦黄不明的鱼肉夹去——
“将军!”一个侍卫突然来报。
君无意无奈的看了苏长衫一眼,放下筷子。但眼里明显神色一松:“何事?”
“刑部张大人来了。”侍卫说:“说是来拿人的——”他话音未落,只见一个精瘦的官袍中年人迈了进来。
那张大人先向君无意行过跪拜大礼:“下官见过君将军。因为公务在身,擅闯府宅,请君将军恕罪。”然后起身朝苏长衫道:“阁下可是江南苏长衫?”
“正是。”苏长衫站了起来。
“你是否住在正月客栈?”
“不错。”
“你是否与一同赶考的书生方瑞同住一间客房?”
“不错。”
“他今日死在了房中。”张大人严肃道:“请苏公子随我到刑部走一趟。”
(《白玉美人》完)

番外、雨夜

深秋。大雨。
屋檐上夜湿千重琉璃瓦,水花如沸。
屋内的气氛也是沸腾的,大红的喜字映着美酒夜光杯,那女子爽朗的笑、开怀的饮,双颊尽染桃色,艳丽光芒让人无法逼视。
“来,微生公子,我敬你!”一个跌跌撞撞的侠客举起酒杯,玉露琼浆在他不稳的手中晃出了几滴。
叮咚——,美酒沁洒在微生砚的心湖之上。
酒味辛辣,入喉便有三分灼烧,微生砚轻轻一顿,一饮而尽。
“好!微生公子好爽快!今日大喜,在下再敬你一杯!”那醉汉又将酒斟满,抬起的杯子却被一只酒香微醺的手拦住:“我夫君不胜酒力,淳于翎代饮这一杯怎样?”
四周顿时传来欢快的喝彩声:“好!好!——”
微生砚怔了一下,那声“夫君”像刚饮过的酒一样从喉间流入他心底去,微痛、微酸、喜悦,几乎让他有些酒醉的晕眩。
“好!淳于门主好酒量!”
“再来一杯!”

四周的欢呼声越来越大,宾客们都故意把酒杯递到微生砚面前,那熟悉的手便一次次将杯盏挡住。女子扬眉微笑,把盏抬杯,一饮而尽…世间怎会有这样明朗的女子,跃马骋千里,长剑战江湖,千杯不能醉!
而这女子,竟真成为了他的妻。
宾客散尽,已是二更时分。
夜雨仍在拼命的下着。庭院中雨打芭蕉,如乐如筝,洞房的红烛燃着橘色的暖意。
微生砚扶着淳于翎到房中,他的妻醉眼迷离、双颊嫣红,步态就像踩水的小鸭一样左右摇摆,剑眉爽朗的笑意带着平日见不到的妩媚风情。这一日,她饮了多少已难数清,其中多是为他而代。
“热…”她醉得厉害,只管寻着凉意将脸蹭到他的颈上,汲取那如玉的清凉。
微生砚的耳根红了,想要扶她到床上,她却迷迷糊糊的皱起眉,突然像小动物一样,用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整个挂在他身上。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微生砚脚下不稳,勉强走了两步,两人一起跌在椅子上。
酒醉的阿翎却不管这些,只管贴住他丝绸般清凉的肌肤,含含糊糊道:“我喜欢你。”
微生砚的胸口一痛一暖,他将手抚上她黑长的发,轻轻的有些慌张茫然,这雨夜的幸福等待太久,他胸中沸腾,双眼湿润。
“昊天…”她喃喃道。
微生砚的手顿住了。
那夜,微生砚在窗口站了一夜,听了一夜的雨打芭蕉,看了一夜的烛燃漏更。
床上熟睡的女子嘴角含笑,那幸福,却不属于他。
他恍惚想着自己六岁那年,半大的少女点了他的穴道,硬把苦得要命的药汁灌进他的嘴里,吓住了一屋子的大人;恍惚想起他十岁时,她劲装提剑、明艳照人,快乐的将在江湖上搜集来的兵器一件件展示给他看;恍惚想起他十七岁时,江湖传言她要嫁给慕容昊天,他跑到她的府邸门口,看到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与她比肩而立,他和她爽朗的眉目那样相似、相称,他突然自惭形秽。
那日,她大婚的那日,也是下着雨。他在雨里站了一夜,直到天地荒芜,日月凋零。
听着似曾相识的雨声,想着恍恍惚惚的往事,微生砚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此后的生活,夫妻一直相敬如宾。
她再也没有那样彻底的醉过、笑过。她没有醉酒时是傲然的女子。而他,亦是一个好丈夫,他教习两个孩子诗书和武艺,视他们如己出。在外人眼中,琴瑟合鸣,真真羡煞了旁人。
夫妻俩的第一次冲突,却是在淳于滨七岁那年。
淳于滨和东方世家的公子打架,将东方晓瑞双腿打折扔进水塘里。面对东方世家告状的家长,淳于翎大怒,朝淳于滨扬起了鞭子。那些日子她正在练“袖鞭”,是少林外家的鞭法。
一向不问世事的微生砚却紧紧抓住她的手!他凤目里雾气氤氲,含着恳求——他第一次劝阻她要做的事。
她从不是优柔寡断的女子,只要她决定的事,从不改变。但此刻他眸子里一片朦胧如碎,让她硬起的心肠突然痛楚——无法看着这样的他,无法让他看着自己——看出她的决心,看出她不得不给东方世家的交代。
“谁要你管我的事?你又不是我爹!”在沉默的气氛中,淳于滨“嗤”了一声。
外人听得惊心,微生砚却淡淡的回过头来,仿佛早已习惯:“教不严,师之惰。这次的错三分在你,七分在我。”他一撩雪白的衣摆,那一瞬间,厅堂中阳光刺眼的一晃。
他朝东方家的来者跪了下去。
东方家的人有些慌神,世人都道微生砚孤傲绝世,竟生生屈膝在他面前。
淳于翎也怔住了,喉中几乎有鲜血的味道。
“谁要你假好心!谁要你管我!”七岁的淳于滨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突然暴躁的大叫:“我自己的事自己管!不要你…”
一鞭狠狠朝淳于滨打去!
这一鞭含了她十分的怒气,淳于滨眼见着泛红的鞭梢,这才知道恐惧,惊恐中——却突然被人护住。
接着,便是鞭子结结实实打入血肉的声音,淳于滨只觉眼前蓬出一朵血花。然后,耳边传来小如意的哭声。
淳于滨呆呆的坐着,眼看着那人脸色雪白的倒在他身旁,看着如意大哭着扯他的衣衫,看着厅堂内一片混乱。
那三日,淳于翎不曾合眼,日夜守候在床榻之前。
她看着他昏迷中仍然没有展开的眉心,看着他长睫潮湿如雾,她不知不觉也泪落满腮。她不知道该怎样使他快乐,只能在他看不见时,陪着他流泪。
雨水拼命打着芭蕉,那些硕大而完整的碧绿也被光与水揉合得破碎,一朵小火焰盛开在这茫茫的绿与白之间,恍若爱情,捧着整颗心,看不见其余、摸不到其余,包括语言。
于是,永远只能互相欣赏,无法分享。
微生砚睁开眼时,看到一个梳着双髻的娃娃正两眼红红的望着他。
“如意…”他想动一下,却觉得很乏力。
“先生!”如意眼睛肿肿的,泪水汪汪的很是可怜:“你痛不痛?”
他努力的撑坐起来,摸摸她的头:“不痛。”
如意的泪脸顿时笑开了:“娘…”才发出半个音节,娃娃将才要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如意叫厨房给先生熬了药,加了冰糖哦,一点也不苦。”
他的神情有些苦涩,又有些宽慰,只拍了拍孩子暖暖的肩头。
那时,五岁的淳于如意不懂,娘明明对一个人好,为什么不让他知道。那时,她还不懂,爱到深处,心痛——情怯。
门外突然有声音一动。
“谁在外面?”微生砚问,心中竟有一丝企盼。半晌,只见一只男孩子的靴子,接着,淳于滨磨磨蹭蹭的进来了。
微生砚眼中有一丝失落,很快淡淡的被关切取代。
“哥哥!”淳于如意高兴的去拉他:“先生刚刚醒过来呢。”
淳于滨脸上一派满不在乎的神情:“我练功路过,谁来看他?”话虽如此,他却根本不敢抬头,只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子,与以往的嚣张大不相同。
微生砚吃力的扶着床沿站起来,牵起淳于滨的手。
这一次,淳于滨没有拒绝。那手掌的肌肤清冷如玉,柔和而有力,雪白的腰间没有束带,宽大的衣袍上几缕青丝拂过腰际,又拂在淳于滨的脸上。七岁的淳于滨只到他的腰那么高,有些不高兴。很不甘心的用力仰起头去看他的脸,淳于滨在心里嘀咕,大人们的话也许是真的,他真的很像…一尊玉琢的雕像。
他牵着孩子走进了兵器室,让淳于滨将一件兵器拿起来。
是一把很重的弯刀,淳于滨双手并用,使了吃奶的力气才把它拿住。
“这是你曾祖父慕容封使的‘晏月刀’。这把刀曾杀过寨西十二恶人,饮过雄霸一方的匪首胡关霸的血。开皇元年,上千名百姓被雪崩围困于崤山,你曾祖父用这一把大刀,将几丈厚的冰劈开,给百姓取水…”
淳于滨睁大眼睛听着,津津有味的完全沉浸到故事里去了。
“这是你祖父慕容乾的长剑…”

他一样一样的讲着,七岁男孩的小拳头渐渐握紧了,小小的胸膛挺得更高了些,那里有热血在涌。
最后,那人轻轻拿起一把玄色长枪,抚摸着枪身:“这是你父亲慕容昊天的‘破空枪’,江湖上恶人闻风丧胆。名枪破空,当代代相传。”
淳于滨的眼中闪烁着火星,双颊烧得通红,他梗着脖子突然说:“我错了,先生。”
这是倔强男孩平生第一次认错,也是,第一次叫他先生。
微生砚释然一笑,那笑容仿佛雪山之巅开出的月华。只在一瞬,便是千年。
那日傍晚,他牵着两个孩子走在小径上。水天一色,烟波抚翠,细雨濡湿了他洁白的衣角——那画面,是怎样的美丽。她只是远远的、痴痴的看着。
微生砚永不知道,新婚雨夜,他所听到的醉呓并不完整——
那时,淳于翎在梦中说:“昊天,你一定也为我高兴…”

【子正踏月】

一、娃娃

正月楼是长安城最有名的客栈之一,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状元楼。据说本朝自开科考以来,一共有四位状元郎、十五位进士在这里住过,风水极好,有文曲星庇佑。所以每年临考前,不仅外地的考生都争相入住,长安本地的不少考生也要在这正月楼住上一住,沾染些状元气。
每到开科取士的时候,正月楼的老板黄福财也财源广进、笑逐颜开,但今年他却哭丧着脸。
东厢第三间房,刑部的官差正在出出入入。
昨夜,这间房里出了人命案子。尸体是今天早上打扫房间的伙计冯二发现的,只见一人吊在房间的横梁上,手里还拽着一把精美的折扇,虽然没有血,但看上去十分可怖。据正月楼的住客登记簿上写的,死者是一个福建籍的考生,名叫方瑞,据说还是当地乡试的解元,谁知道他怎么会被吊在房间的横梁上?
刑部一个精瘦的官吏走下了楼来,后边的几个抬着尸体也走了下来,黄福财抖抖索索的迎了上去。
那个瘦官吏问:“这方瑞是一个人住吗?”
“回大人,”黄福财慌慌忙忙道:“是两个人住。有个江南的考生叫苏长衫的和他同住。”
“这苏长衫现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今天清早有个官爷来送信,说是将军府的,他就出去了。”
另一个官吏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只见瘦官吏脸上诧异,问:“那苏长衫形貌怎样?”
黄福财抓抓脑袋:“长得没有什么特别,穿着件衫子倒也朴素,但他一进店里就挑了东边第三间厢房——那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间房,价格也最贵。”
说到这里他有些心虚,不自觉的眼角下瞟。
刑部查案的官吏看人眼神最是锐利,眉毛一拧,“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小人…”黄福财吓得一个哆嗦:“苏长衫是半个月前住进来的,方瑞却是前几天来到店里,穿得寒酸得要命,手里还抱着个娃娃,连一天的房费也交不起…还想住店,我正要把他赶走,恰好这苏长衫下楼来,就让这方瑞和他同住。东厢房本来就有两人的床铺,但我要按人头计算银子,又…又多收了苏长衫三十两。”
瘦官吏冷横了黄福财一眼:“你的生意倒是做得精!”
黄福财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直捣头:“小人贪了小便宜…但万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大案子,这是作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这就将三十两银子还给苏长衫…”
“你说方瑞还抱着个娃娃?”瘦官吏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沉声道。
“是啊…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娃娃。”黄福财满满头是汗,哆嗦着答。
“娃娃现在哪里?”
“我店里的伙计大愚照看着…”黄福财朝店里大嚷一声:“大愚!快把娃娃抱出来!”
“哎!”随着回答,一个身穿粗布冬衣的伙计快步走了出来,只见他怀中抱着一个蓝布襁褓,打着补丁的衣袖上都是油渍,似是刚下过厨房,但一张脸倒是俊朗。
瘦官吏看了看襁褓里熟睡的婴儿,问:“这是方瑞的娃娃?”
“嗯。”伙计似乎很喜欢婴儿,把那襁褓微微晃动,好让那婴儿睡得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