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查案如有什么需要,府中上下都会尽力配合。”微生砚接着说。
“我想单独问微生先生几个问题。”苏长衫自自然然的坐了下来,接过清香缭绕的一盅碧潭飘雪,品了一口。他意态闲适,就算初次见面的人也不会觉得生疏。朱管家躬身退了出去,掩上房门。
微生砚看了他一眼:“…但说无妨。”
“我听说,你半年前曾和少夫人起过冲突,被推入池塘中,大病了数个月。可有这回事?”
微生砚皱起眉,哪怕是这样一个小动作,也有种清绮脆弱牵动人心。
“淳于门主遇害的第二日,少夫人也离家出走了。”苏长衫补上一句。
微生砚怔了一下:“出走?”
“不错,此事与案情或有牵连,所以还请先生告知实情。”
“那件事情的起因,是白玉美人…江湖对这件宝物传言甚广,可它并不在我身上——非但不在我身上,我连见也没有见过。”
微生砚凤眸浸了一层薄雪:“半年前,念念与我在小路遇见,她旁敲侧击劝问我宝物的下落,我那日心悸病发正要回房服药,想解释也有心无力,僵持中不支跌入身后的池塘中,落水的声音惊动了附近的下人,府内上下都传言是念念推我入水的。”微生砚低低咳了几声:“那次我迷迷糊糊烧了近半个月,醒来才知道这些事,我向阿翎解释了,念念并没有推我入水。但阿翎…”他停住喘息了片刻。
苏长衫从容接着道:“门主听了你的解释之后,反应很冷淡,甚至有些愠怒?”
微生砚薄唇紧抿,等于承认了苏长衫的推测。
“淳于门主未必是对你多心。”苏长衫的话单刀直入,让微生砚的脸色顿时白了一白:“不必介怀,美貌原本就容易沾惹流言,再加上少夫人的出身,你们小路相遇,因何事起冲突,府中下人们可能有好几个活灵活现的版本,其中流传最快的肯定是香艳的一版,也许——最开始说者也只是玩笑,但接下来这玩笑就像长了脚一样传遍府中。毕竟世上多数人的生活都是乏味的。”
苏长衫又自品了一口茶:“淳于门主之所以不悦,也许是因为她觉得你落水生病已成事实,少夫人有没有故意推你并没有本质区别。又或许,她担心你的解释会给谣言添油加醋。”
微生砚扶额,凄清暗香中一丝柔倦牵动。
“你和门主十年夫妻,连这样小的问题也不能摊开来沟通——”苏长衫叹息:“我几乎可以肯定,你们夫妻一定有不少误会。”
微生砚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人如同被狂风巨浪席卷的一叶小舟,仿佛随时会被卷入无底深渊。苏长衫一手扶住他的后背以内力助他平息。半晌,微生砚才稍稍缓过一口气来,凤目里似有泪光。
“对不起。”苏长衫收回手。
“…”微生砚摇摇头。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朱管家的声音:“老爷,我把饭菜送过来了。”
盘中的食物精致,不过是白粥与清淡的素食,苏长衫对管家道:“鱼对调理身体有裨益,不妨让厨房给微生先生做几条。”
“我不吃鱼。”微生砚淡淡道。
“老爷不爱吃鱼,”朱管家附和道:“我们府上只有夫人和少夫人爱吃鱼。”
三、夜袭
弦月高挂,星隐无风。
室内烛火光明,窗外人影一闪,似一剪夜色滑过。
苏长衫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倦。于是吹熄烛火,将方才阅读的书卷往脑后一枕,舒舒服服的躺下。借着凉如水的月光可以看见,此人睡觉的姿势与白日的优雅大相径庭。
幽光一闪,几星寒芒突然破窗而入!
三颗丧门钉定在床棂上,离苏长衫的头颅不到一寸距离。可原本睡着的苏长衫仍然睡着。
片刻,又一串梨花针朝苏长衫的脊背打来。
这时,苏长衫恰恰懒洋洋的翻了一个身,那一串梨花针便落在他方才躺的位置上,离他的人不到半寸。
第三波暗器是一把蒺藜子,暴雨般打向苏长衫的头、胸、腿、臂!
室内的烛光突然亮了——
只见苏长衫困意十足,连打了几个哈欠站起来,随手将当枕头的书卷往桌上一扔。
那书卷上赫然钉着一十三颗蒺藜子。
至于他是怎样在顷刻之间抽书、接暗器、点灯、起身,没有人能看得清!
“已近二更,阁下不困吗?”苏长衫并未看窗外,但说得是很是真诚。
窗外树枝咔嚓一动,似乎有人影遁去。
苏长衫连连摇头,吹灯。继续睡觉。
第二日清晨,鸟叫声叽叽喳喳不绝于耳。
苏长衫坐在门前的树上,手中拿着树枝,三下五除二,把麻雀鹧鸪吓得四散逃逸。淳于滨恰好路过,不禁问道:“苏兄,你赶鸟做什么?”苏长衫一边忙活,一边道:“这些鸟偷吃了我种的药草籽。”
淳于滨朝他窗前望去,果然一小株细叶植物,零零星星结着些籽。
正说话间,突然一坨东西从天而降,淳于滨正专心看那奇奇怪怪的药草,一个躲避不及,虽及时闪开半步,被那坨稀稀的鸟粪打中了衣袖。
身后的仆人急忙道:“少爷,耶…鸟粪…”
这时,苏长衫下了树来,也有点不好意思:“淳于兄,这里鸟多危险,你还是去换衣服吧。”
淳于滨无奈的拱拱手,去了。
苏长衫把鸟都赶走了,再他的药草侍弄好,像往常一样提着桶和鱼竿去池塘,这时已经日上三竿。路上松柏苍翠镀金,几个丫鬟们嘻嘻结伴走过,一个抿嘴偷笑:“刚才我路过洗衣房时,见张婶捂着鼻子在洗衣服——你猜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好奇的问:“怎么回事?”
“原来是少爷的衣裳沾了鸟粪,臭死了…”开始说话的丫鬟“扑哧”一声:“我家少爷一向上进,怎么也养起鸟来了?”
苏长衫摸摸鼻子,想打喷嚏。
“你怎么知道少爷不喜欢花鸟…”另一个丫鬟不以为然:“那是夫人说会玩物丧…丧什么,哎,记不住那个成语!反正是不准。”
“少爷孝顺是出了名的,当然听夫人的话喔,对老爷也是——”
“对对!…”另一个丫鬟赶紧插嘴道:“去年老爷头晕,郎中说要吃什么当归天麻炖鸽肉,大下雪天的,少爷去抓了一天的鸽子,到晚上才一身泥巴提着鸽子回来…”
丫鬟们的声音渐渐远了,脚步声也远了。
苏长衫将渔具放下,松柏凌寒盎然碧绿,映着池塘上的一层薄冰,翡翠剔透。
可天冷得连半条鱼也没有。苏长衫看了一会儿池塘,似乎很无趣,干脆靠在树边晒太阳。
“苏公子。”身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却是淳于如意。她一身藕色冬衣,肩披灰鼠大氅,杏眸略有些怯生。
苏长衫放下鱼竿。
“我…没有打扰你钓鱼吧?”淳于如意犹豫道。
“湖面结冰,本来就很难钓到鱼。”苏长衫和气的指指池塘,空鱼饵垂在薄冰上,的确不太像能钓得到鱼。
淳于如意似乎这才安下心,有些稚气的在他身边蹲下来:“这几天多谢你照顾先生。”
“我的医术平平,几幅寻常药方而已。”苏长衫如实说:“需得病人自己放宽心,才能有起色。”
淳于如意点点头:“如意也知道先生之病三分在身,七分在心,这次娘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如意一直担心他撑不过去,不想你来府中几日诊治,他的心境竟回缓了许多。”
顿了顿,淳于如意接着轻声道:“如意自四岁就由先生带大,感情亲厚不逊于爹娘。因自小未曾见过爹几面,娘又忙于江湖大事无暇照顾我们,我和哥哥的文辞武功,都是先生一手教导的。”
苏长衫听到这里眉心一动:“微生先生却是不会武功的——”
淳于如意点头:“先生虽不会武,却熟知天下武学。全因他心脉受过重创,不能修习内力,但他记忆过人,微生世家藏书又多,有‘天下武学七分藏于微生’的条件,故而他对各门各派的心法口诀了如指掌。”
苏长衫沉吟片刻:“这样说来,淳于门主在武学心法上也需向微生先生请教了。”
淳于如意有些黯然道:“娘…一直是江湖排名前三的高手,但后起之秀也很多,她一日也没有停过练武。不少口诀心法,也会向先生问询的——近年来娘在修炼‘落月剑’的时候,我常看到先生整日为她写剑谱。”
“落月剑”是以外功招式为主的功夫,源自峨眉一派。淳于翎一向以招式广博而闻名江湖,能使十八般兵器,更不论拳、掌。是江湖人人称道的武学女奇才。
如此看来,她能习得如此之多的武学,与微生砚的帮助也是分不开的。
苏长衫道:“淳于门主的一身武学的确融会贯通。”
淳于如意咬了咬唇,道:“娘对我说,女子就算天资再好,修习内力仍然不如男子占得先天优势,所以要出类拔萃,还是胜在外功招式上。她能跻身江湖前三的位置,也多少靠了先生的武学心法,娘多年来一直敬重先生,只是——”
淳于如意咬紧了丹唇,只听苏长衫道:“淳于小姐,你的扣子很别致。”
这话若是被寻常男子说出来,多半有轻浮之感,但经由苏长衫之口,认认真真,没有一丝浮夸,淳于如意低头道:“这是昌绫纺特的扣子,我和娘都喜欢绛红色。”
高大的松柏间漏出几线明亮阳光来,再看地面,又似乎那些光斑铺陈的都是疑点。
苏长衫拿着鱼竿站起来:“淳于小姐,我想起一件事要办,就此别过。”
四、惊马
苏长衫突然从淳于府上失去了踪迹。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案子还没有查清,微生砚的病也没有好,他就不见了。
两日后,就在人们以为他不会回来了的时候,他却悠闲的回来了。
马伯来开门,一见是他,奇道:“哎…您回来啦。这两天没看见您哪!”
“我去了一趟青楼。”苏长衫平平淡淡的说。
马伯却像吞了十个鸡蛋,盯着他看了半晌,抓抓脑袋:“看您是个一本正经的读书人,没想到也…嘿嘿。”
正说话间,马伯朝前方一指:“哎!老爷也回来了——”
果然,微生砚披着一领狐裘大氅,正由仆人扶着走过来。
冬日街道萧索,晨雾未散,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车声由远而近。
马伯着急喊道:“老爷,小心!”
只见一匹黑马发足狂奔,马车疾驰,丝毫没有减速——微生砚刚好走到路中央,要闪避已来不及——白色身影在暴烈的马蹄下显得尤为醒目。
“哎呀…天!”马伯吓得脸色死白,转头一看,身边却已不见苏长衫。
前方惊马“嘶——”地一声鸣叫,似乎吃痛不已。它又向前奔跑了数丈远,才慢慢停下来。
原本微生砚站的地方只见一滩血迹,半个人影也无。
马伯满脸惊恐,大喊:“老爷,老爷——!”
就在马伯惊惶无助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拿根竹竿来。”
马伯抬头一看,几乎要跌坐在地上。苏长衫坐在树上,一手拉着微生砚,一手拉着仆人。再仔细看,他的衣袍有一角挂在了树枝上。
“拿根竹竿来,我的衣服才买了半个月,不想被扯破。”苏长衫理所当然的说。
马伯受惊大起大落,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去门内寻了一根竹竿,把苏长衫的衣服角拨了起来。
苏长衫如释重负,提着两人跃下房梁,掸掸衣襟,道:“这树看来许久未有人爬了,不少灰尘。”
仆人已经吓得瘫倒在地,兀自哆嗦。
微生砚经过一番折腾,冰雪容颜上有些倦色,但似乎并没有受伤。马伯紧张又奇怪的盯着他看了又看,似乎要确定血迹不是他的。
“放心,”苏长衫杨了杨手中的一把栗子:“你家老爷没有受伤。我不好意思吃独食,给刚才的马尝了一颗。”
“你用栗子打马?”马伯瞪大眼睛。
“我不是打马,是请马吃栗子。”
“有…这有什么区别?”
“第一颗栗子打向马肚上的啮鼠,用了内力,第二颗扔进马嘴的栗子,倒是寻常气力,非常眼力。”微生砚道。虽然不会武功,他却将苏长衫的招式看得一清二楚。
马伯再往地上的血迹看去,果然,血迹中央有一团老鼠大小的死物,只是他方才太过惊恐没有注意。
苏长衫赞道:“好眼力。”说着,把剩下的栗子放进微生砚的手中:“这些栗子留给先生防身。”
微生砚低咳了两声:“摘花飞叶,伤人无形,需借力高手自身的修为。我不会武功,要了也无用。”
“话虽如此,万一有人要劫色,你可以用栗子敲他的头。”
马伯目瞪口呆的看着苏长衫。
一时间,他只觉得姓苏的此人不仅看似平凡实则深不可测,而且,看似一本正经实则…风趣得很。
一个华服公子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神色还有些凌乱,见面就慌慌拱手道:“刚才马车受惊,不知伤没伤到人?”
马伯担惊受怕了半天,见到始作俑者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的马车是怎么驾的!刚才差点撞到我们家老爷…”
“马伯。”微生砚制止了他,朝来着冷淡道:“无人受伤。”
那华服公子抬头一看,顿时怔在原地,只觉得整个人魂儿都丢了,浑身的毛孔无一不畅通,却大气也不敢出,半晌才尴尬地搓搓手,好像有些自惭形秽。却听一个平平的声音到:“卢兄。”
那卢氏公子朝旁一看,脸上又惊又喜:“苏兄!——你怎么在这里?”
苏长衫道:“刚才的惊马与你无关,是马被人动了手脚。”
听他这一说,卢氏紧张的问:“被人动了手脚?”
“马肚子上挂着一只啮鼠。”苏长衫指指路中间的一滩血迹:“这啮鼠状如土鼠,却最擅吸活物的血。马奔跑起来经脉舒张,血流畅通,正是它最喜欢的吸血时刻。马肚子被啮咬疼痛,自然发狂。”
卢氏开始听得面如土色,进而愤愤跺脚道:“是谁要害我…!”
苏长衫压低声音道:“你昨日出手大方,必有人醋意很大——”
那卢氏脸上又红又白,又有些喜形于色,只朝苏长衫连连拱手道:“多谢苏兄提醒。小弟以后出门自加倍注意。”他又瞧了瞧旁边的微生砚,却是不敢流露半分轻浮,只连连告罪道:“冲撞了这位兄弟,得罪得罪。”
马伯气不打一处来:“‘兄弟’也是你叫的吗?知府大人见了我家老爷也要尊一声‘先生’!”
卢氏愕然朝府宅上牌匾一看,上面写着淳于二字。他突然恍然大悟这美男子的身份,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微生砚看上去如此年轻,急得说不出话来:“吔…”
微生砚却已淡漠转身向府中走去。马伯瞪他一眼,也忙不迭的转身跟了上去。
苏长衫好意提醒:“卢兄,尊夫人还在府中等候吧。”
卢氏本来还盯着那白氅的背影,听到这话才“呀”地一声急了:“哎…苏兄莫要笑话,小弟这就告辞了。”
淳于府中,几人正穿过长廊。
马伯好奇的问苏长衫:“刚才那姓卢的,是您在…那个地方结识的朋友?”
“是我昨日在青楼结识的。”苏长衫自自然然的说。
马伯差点没一口口水喷了出来,府上从来无人敢在微生砚面前这么大胆,他忍不住道:“您是正经读书人,可那姓卢的…”
“马伯!”微生砚停下了脚步:“你去吩咐厨房准备些白粥,我有些饿了。”
马伯本来还想八卦些什么,听到这话只有依命去了。
等马伯走远了,微生砚轻声咳道:“…冒犯了。”
苏长衫和气的说:“微生一门家世清贵,先生不以我交友为俗,已是难得。”
“你行事明正,交游广阔,”微生砚凤目轻抬:“况且,交友有深浅之别,行事有虚实之分——”他说到这里,只见苏长衫打了个哈欠:“今日早起困倦,又差点把衣衫扯烂了。”他说着从掌中托出一块青玉来:“玉还给你。”
微生砚见了那玉,微微一诧:“是何时——”
“在树上掉的。”苏长衫如实说。
那时苏长衫已经携了二人上树,却突然身形一沉,似在捞什么东西,原来——是捞从微生砚身上掉落的玉。恐怕正是因为这个动作,他的衣角才会挂在了树枝上。
“此物昂贵,我不愿它掉下树摔碎了。”苏长衫道。
“多谢——”微生砚淡淡摇头:“昂贵倒未必,只是滨儿去宝通寺求来这护身玉,难得孩子的一片心意。”
苏长衫问:“今日你是不是去了唐门?”
“不错。”
“案情进展如何?”
“尚无头绪。”
“明日恐怕还要再辛苦一趟。”苏长衫优雅的将折扇合上:“明日,案情就可水落石出。”
五、唐门
暖冬清早,江湖豪杰们再次聚集在唐门大厅。大部分人都将信将疑,谁也不相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凡少年,七日之内就破了奇案。但人人都有好奇心,想要看一看他如何说法。
妙冲道人性子最急:“姓苏的!你说破了案,那凶手是谁?”
苏长衫仍穿着一身浅灰布衣,闲闲坐在南面,道:“从尸首上看,整件事情有两个很大的疑点。”
“哪两个疑点?”妙冲道人忍了又忍,还是问。
“第一个,仵作验证出来,尸体所中之毒是唐门丹青。而唐门丹青是江湖上早已流传出的毒,算不上罕见,各门各派都有防范。淳于门主是江湖顶尖的高手,而且行事一向谨慎。若是连唐门丹青也能毒死她,她早已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闻言,柟慈师太等几位都点头。
“其二,就算淳于门主真的中了唐门丹青,以她的武功修为,从毒发到死亡也至少要一炷香的时间。这柱香的时间,她足够可以点自己周身几处大穴,阻止毒血蔓延之势。除非有人在此时攻击,使她无暇自救。可是尸首既穴道畅通,又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就是说淳于门主从中毒到死亡,什么也没有做。这的确很奇怪,好像她真的想自杀一样。”
微生砚静静的听着,脸色苍白道:“不可能…阿翎不会自杀。”
“既然排除了自杀的可能。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她所中的不是唐门丹青。可是仵作验证的结果,她中的又的确是唐门丹青。”
“我一开始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在淳于府上发现了另一件怪事。”苏长衫从容打开折扇。
“什么怪事?”柟慈师太问。
“鱼。”苏长衫摇着扇子。
“鱼?”妙冲道人瞪大了眼睛。
“事发当天,淳于府上的池塘浮出几十条死鱼,这是否有些奇怪?即使人会自杀,鱼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的一起寻死。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它们生活的水除了问题。”
众人都凝神屏气的听。
“我用银针试水,并未发现水中有毒。如果水中真的有毒,淳于府死的就不止是一个人了。但这水,多少会有些什么问题——于是,我用鱼肉作饵,在池塘垂钓,鱼肉浸泡在池水中数个时辰后再拿上来检验,发现鱼肉中吸附了少量的孑归。”
“孑归是治疗心肺虚弱的一剂良药,对人是无害的。但含有孑归的水却不巧将鱼毒死了。”苏长衫在室内踱了几步:“各位是否听说过《本草纲目》的记载,‘鲫鱼同砂糖食,生疳虫;鸡子和葱蒜食之,气短’。几样东西本来都是无害的,但放在一起食用就会伤身——如果搭配得足够巧合,甚至会致命。”
室内顿时静悄悄的,苏长衫扬扬眉:“在《医行罕纪》里记载,鱼、孑归和燕窝,此三样东西一起食用,就会中毒毙命。只因孑归十分稀有昂贵,世上也很少有人去吃,所以这三样相克的食物并未广为流传。”
“淳于门主的真正死因,是因为吃了含有孑归的鱼,又吃了燕窝。她恐怕并不知道自己中毒,只以为是普通腹痛,所以并未及时运气逼毒,最后,悄无声息的毒发猝死。她死之后,作案者恐为人察觉,于是为她灌下唐门丹青。这样,无论仵作如何检验,都会认定她是身中唐门丹青而死。”
他的分析如丝入扣,座中都震惊不已,只觉得这案情曲折复杂,非常人所能推理。
“淳于府上的马伯负责蔬菜鱼肉的采购,他每天傍晚都会将菜车推出府西的小门外,和送菜的伙计说好,清早将菜装入菜车之中。这样他早上就可以多睡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