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的晨光落在那身影上,宛若宝石点缀,一衣带水、映出双重人影。
听着脚下啪嚓的细微碎裂声,叶舫庭不禁有些害怕,紧紧靠着君无意——君无意的白衣委落在冰上,衣角已有些濡湿。
终于,苏长衫的身影出现在对岸。
他的一只手臂不能活动,肩上扛着一根粗长的树木,根须泥土仍在,显然是刚刚在山上拔的。
只见他一抬手,将树木掷向潭水中。原本滚圆的大树在空中突然裂为两半,一前一后如两叶小舟,稳稳的落在碎冰的水面上!原来他向前投掷树木时掌中已用了内力劈树,如此一来,片刻时间也未浪费。
不过片刻功夫,苏长衫已经回到原地。
“先带舫庭走。”君无意抬眸道。
叶舫庭看了一眼他濡湿的衣角和搁在寒冰之上的双腿:“先带将军走!”
“还不快走。”君无意神色微微一敛,他并未发怒,却有种不容抗拒的威严。不等叶舫庭再说话,苏长衫已一把抱起她,施展轻功朝对岸行去。
数百丈远的距离,他的脚果然在那两截浮木上点了两下——也不多不少只点了两下。
等放下叶舫庭,苏长衫回头的神色一凛!
君无意身下的冰正在阳光下寸寸龟裂,冰面四周也已经开始融化——
苏长衫立刻飞身返还!
突然,只听叶舫庭一声惊叫,冰面“咔嚓!”巨响,君无意向下陷去!
在下一个瞬间,两个身影冲天而起!
衣衫带起的水滴在阳光下刺眼闪亮如碎金。这就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轻功“一鸣惊人”,当日苏长衫一举击杀曹治于马背上,靠的就是这“一鸣惊人”。但轻功最重要的就是精气合一,而高深的轻功对人的气息有更高的要求,苏长衫三个来回全力施展轻功渡潭,飞身救人,根本来不及调整内息——如此一来,哪怕他武功再好,必受重创!
只见苏长衫看准位置,两人一起朝水面浮木坠去。
叶舫庭突然觉得脸上生疼,四面刮过一阵狂风,树林轰鸣,碎冰猎猎作响,两块浮木被狂风刮出十丈开外。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苏长衫毫不留情的一击左臂,将臂上固定骨骼的木板用力投掷于潭面上!——
足点浮木。
借着这一憩之力,提气跃上六丈外一块尚未被阳光照射到的冰面。
苏长衫几乎是跌落在冰面上,不知是伤臂一击疼痛难忍,还是气息反噬受了内伤。
叶舫庭惊愕的看着潭水中央,第一次有了绝望的感觉。
山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歌声。
声音是清朗的男声,那歌也唱得嘹亮洒脱,带着山野清风和清泉的味道,也带着些日照晨雾的旷远、雨打屋瓦的磁性。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去者余不及,来者吾不留。愿登太华山,上与松子游。渔父知世患,乘流泛轻舟。
“有人吗?”叶舫庭惊喜的朝四周大声叫:“救命!——救命!”
她一连喊了十几声救命,嗓子都快哑了,歌声才停了下来。
只听见那声音很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可以猜想主人的脾气绝对好不到哪里去,武功却也低不到哪里去——因为光听声音,她甚至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近还是远。
君无意的腿动弹不得,吃力的扶起苏长衫,墨石双眸微裂碎冰。
“我上次的确顺利渡潭了。”苏长衫擦掉嘴角的血迹,没什么语气的说:“去年我在川蜀查案时上过覆水山。”
大业六年,苏长衫破得震惊天下的“白玉美人”命案,一举成名江湖。
“那时你轻身一人,自然不同。”君无意摇头。
一块浮冰承载着两人的重量,随着阳光终于扩散过来,裂缝也越来越大。在那句“那时你轻身一人,自然不同”的话刚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冰面突然“咔嚓”一声裂开——
与此同时,君无意一掌推向苏长衫的脊背!有力的掌风将苏长衫送向前方——借着这一推之力,苏长衫必可掠上岸去。
君无意微微一笑。
受推力反噬,他向后跌入千丈潭水中。
(《君素雅达》完)

【白玉美人】

一、裂玉

一年前。
川蜀以富庶闻名天下,最出名的还是美人。
巴山蜀水静傍长江上游的富饶,绵延天府之国千里锦绣,山水意蕴最钟灵的一脉又仿佛独独给了蜀中,滋养世代才俊如画。
蜀中唐门百米开外,有一条禾阗街。街上的百姓们也都是见过些世面的,什么江湖人物仇杀结拜的、生死决斗的,都算不上稀罕事儿。平时,天蒙蒙亮时只能听到卖豆腐的阿嬷挑着担子吆喝。
这一日,鱼肚白的天边仍有几颗小星残醉,禾阗街上却一阵喧哗。
“淳于门主被杀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
“…”
“尸首就是在这儿发现的!”一个胡子拉茬的中年汉子指着青石墙角:“是卖豆腐脑的阿嬷最先发现的,阿嬷吓得魂儿都没了,豆腐洒了尸首一身一脸。”
想着白花花的豆腐脑洒在死人脸上的情形,几个胆小的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淳于世家一向公道,又是蜀中武林三大世家里最强的一家,”有胆大的伸手在那墙壁上摸了摸: “淳于门主虽然是个女人,那些江湖豪杰爷们哪个不服?竟然也被人杀了…这江湖,唉!”
“出事那天还是她三十九岁生辰,可惜了…”
说到这里,人群里一阵叹息。有人突然想起了什么:“还听说她的丈夫见了尸体,悲痛得几次呕血昏厥过去呢。”
“美男子微生砚?”立刻有好事的脑袋凑过来:“听说微生砚整整小了淳于翎六岁,是不是真的啊?”
“嘘…”有人示意小声:“微生砚是十年前入赘淳于世家的…那时淳于门主已经是再嫁身了。”
人群的注意力很快被香艳轶事吸引。微生世家历代出美男子,微生砚自是不例外,他又如此年轻,为何要娶一个大他好几岁的再嫁的女子?市井街坊自然有好几个版本的传说。混过江湖的人都知道,淳于翎的前夫是大侠慕容昊天,以独门“乱空枪”享有盛名,十四年前死于江湖诛灭邪派的一场恶战,留下一双儿女淳于滨、淳于如意。
“可怜淳于府的公子和小姐,既没了爹,也没了娘。”卖针线的婶娘摇头:“可怜啊…”
“到底是谁杀了淳于门主?”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胡子拉茬的中年汉子想了想,拧拧眉毛:“总不会是唐门吧?”
“这里离唐门近,是有点蹊跷,但唐门要是真干了这事儿,为什么要把尸体处理得这么显眼?”刚才胆大摸墙的少年反驳。
“如果不是唐门用毒——走遍咱川蜀,又有几个人能杀得了淳于翎?”
众人左顾顾、右看看,只觉得唐门实在撇不清干系,但如果真是唐门所为,也有些说不通。
“你们也不用瞎猜了——”一个有些派头的江湖客威风的一抬手:“听说这次君将军亲自调度了钦差,来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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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唐门。
此刻,江湖名宿聚集在大厅,五派十一帮、三大世家的高手几乎都到齐了。这其中还有一个布衫的少年人,看上去再平凡不过。他自称姓苏名同,字长衫,来自江南苏家,此次是进京赶考去,恰好路过蜀地。一个赶考的书生有什么资格参与江湖大事?虽说江南苏家有些名望,但江湖人向来瞧不起文人。不巧的是,这苏同却还有让人想不到的另一重身份:当今左翊卫上将军君无意委派的查案人,说得更大点,就是朝廷派出的钦差大臣。
话说回来,一个连功名都还没有的少年人,又何来资格做朝廷的钦差?偏偏君将军就委托了他。
所以,江湖名宿虽说不愿,但也给了苏长衫一席之地,当然,也并没有人真正把他放在眼里。
唐门长老唐双龄先开了腔:“各位江湖同道,此次淳于门主惨遭毒手,又是在我唐门附近,唐门义不容辞要和各位一起将此事追查至水落石出,以告慰淳于门主在天之灵。”
崆峒派妙冲道人冷哼了一声:“这档子祸事唐门撇不开干系,老道我看就从唐门开始查起!”
峨眉柟慈师太道:“唐长老,据说淳于门主生辰当天曾前往唐门,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淳于门主在这月初十来过唐门,买一味药材。”唐门不仅擅用毒,也擅用药。
“淳于门主要哪一味药材,又是做什么用?”柟慈师太继续问。
“淳于门主前来买的是一味孑归草,对治疗心脉受损有奇效,用作什么用途,我就不知晓了。”
“说来说去,淳于门主最后一次出现在人前就是在你唐门,之后就没人见过她!三天之后尸体却出现在你唐门附近——”崆峒派妙冲道人大声道:“要不是有人用下三滥的伎俩,真刀真枪,天下又有几个高手能取淳于门主的性命?”
此话直指唐门用毒,唐双龄气得胡子直抖:“我唐门与淳于世家交好,有什么理由要害淳于门主?”
“你肚子里窝着什么,鬼才知道!”妙冲道人指着唐双龄的鼻子骂道。
在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突然有人淡淡说:“我请来了最好的仵作,随时可以前去验尸。验尸的同时,顺便请淳于家的几位来一趟,他们既然是淳于门主最亲近的人,自然知道她在死前当日做过些什么,有什么异状。”
话语很悠闲,却把江湖豪杰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因为,这样两个提议,此刻的确比什么话都在理,众人都没有异议。说话的人闲闲的摇着扇子,似乎对刚才的争吵半点兴趣也无。
这一时之间,大家都未瞧在眼里的苏长衫,无形中却成了主持大局的人。只是人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半个时辰之后,厅外有人通传:“淳于公子和小姐来了。”
一个端庄的少年走了进来,正是淳于滨。他双目红肿,显然是经历了极大的悲痛,但世家风范仍在,朝座中施礼道:“多谢各位江湖前辈为此案奔波,淳于滨感恩在心。”
他身后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一双杏眸酷肖其母,便是淳于如意了。
几句寒暄之后,柟慈师太问:“敢问淳于公子,淳于门主在事出当日可有异常?”
淳于滨想了想,说:“当日早上我见到娘时,她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说要出门一趟。”
众人都看向唐双龄。
“淳于门主的确来了唐门,”唐双龄说:“不过她午时就告辞了。难道门主没有返回府上吗?”
“没有。”淳于滨顿了一下才回答,声音有些哽咽。
柟慈师太朝旁问淳于如意:“淳于小姐,你在事发当天见过令堂吗?”
淳于如意摇了摇头,她的容貌和淳于翎很相像,不过气质文秀,少了七分高傲:“我那几天惹娘生了气,本想在寿诞上与她和好,没想到…”她说到这里已泪落如珠。
淳于滨正待接过话,神色却突然一变。只见门口处,仆人掺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这边淳于如意的神色也变了。
柟慈师太已站了起来,朝门口道:“微生先生。”
这下,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门口。
来者容色雪白惨淡,眉睫点漆,在肤色映衬下黑得惊人,却也…美得惊人。座中人都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微生世家历代出美男子,到微生砚这一代几乎到了极致。以往的微生子弟都温润如玉、清朗如竹,而微生砚纵然眉长远山烟雨清凉,唇薄水色沾月光,长睫掩映寒潭轻雪,却还有一双难以用笔墨言喻描绘的凤目——那眸子里破碎出的悲伤,就似在人心坎上举千斤大锤击打和氏璧,瞬间寒玉纷飞,弦裂冰雪!
…谁也无法形容那种惊心、惊痛、惊艳。
世间真的有种美丽,是美到让人痛彻肺腑的。
在众人都愣神的时刻,苏长衫摇着扇子,优雅的打了个哈欠:“微生先生这边坐。”
他闲闲的指着身旁的一个空位,没有微笑,但友好的眼神让人很难拒绝。
“你用过同和坊的的熏香?”在微生砚就要坐下之时,苏长衫突然问。
微生砚略一怔:“不错。”
“同和坊的熏香有特殊的药用。”苏长衫一掸衣袖:“敢问微生先生可是身有伤病?”
“…我幼年曾随父逃难,被家父的仇人一刀贯穿胸肺,幸得少林空远大师相助才得以保命,数十年一直用药调理。”微生砚接着说:“这同和坊的熏香,是阿翎托人调制的,自与她成亲后我就一直使用。”
苏长衫点点头:“你心肺有伤,可需要孑归草入药?”
微生砚长睫一抬,似乎对面前的布衫少年有些诧异,却并未否定。
座中大多数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淳于翎出事当日来唐门寻药,寻的这味孑归草,就是给微生砚治伤的。
“刚才你还没说啊,是什么事情和门主扯皮?”妙冲道人跺脚。
淳于如意低头不答,泪光隐隐。淳于滨面有难色,顿了顿才说:“娘要如意嫁给汤家的四公子汤堤,如意不肯,在和娘怄气。”
妙冲道人嘿嘿一笑:“不会是你这丫头已经有了意中人,不从父母之命,一刀将你娘剁了吧?”
“你…”淳于如意气得眼圈一红,泪水滚了下来。
“娘从小最疼如意,连我也难免羡慕。母女二人感情一向亲厚,道长不必多心。”淳于滨立刻从中调解道。
“淳于门主只疼你那妹子不疼你,莫非是你小子嫌你娘偏心,气不过宰了她?”妙冲道人笑嘻嘻的指着淳于滨的鼻子问。
这下,连淳于滨也气得说不话来。
“要不——就是唐老鬼见财起心,谋财害命!”妙冲道人猛地一个转身,正对着唐双龄。
“你个老道还是怀疑我唐门?”唐双龄急得吹胡子瞪眼:“我唐门要是真有心加害,怎么不神不知鬼不觉把尸首处理掉?作什么要把证据贴在自己脑门上?现在淳于门主死得不明不白,简直连是自杀还是他杀都说不清楚——”
“…胡说!”一直未说话的微生砚突然起身,推开仆从的掺扶,走至中厅。他的姿仪如病梅抱雪,这一怒之下两颊生出红潮,原本惨白的气色倒似天然妆点,座中的数位年轻女侠都不禁看得呆住了。
唐双龄不知哪句话说错了,却不敢再出声。
微生砚胸口起伏,人人都看得见他气息不稳、悲恸至极。峨眉柟慈师太座下的大弟子上官蓓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忍来,几乎要上前去掺扶这伤心欲绝的男子了。
只见他喘息了片刻,接着说:“阿翎一生坦荡,耿直磊落,哪怕遇到了什么难处理的事,也绝不会软弱逃避。若说自尽…就是对阿翎的侮辱。”他说到这里似是牵动了什么心伤,长睫无力一合,仰面向后倒去。
“呀!”上官蓓轻呼一声立刻提气,可在她的身法将动未动之际,却见微生砚已经被人接住了。
是那个布衣平凡的苏长衫。
他原本坐在大厅南角,和微生砚之间起码有七八丈的距离。但顷刻之间起身、移步、扶人,一气呵成,好像他本来就在旁边候着一样。这样的轻功,境界至少在上官蓓百倍之上。
众人眼里的怀疑之色都化为佩服。座中都不是碌碌之辈,眼利心明,知道单这一手轻功,若要在江湖上论资排辈,就可以跻身十名之内。这个叫苏长衫的少年,竟真有些本事!
苏长衫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从从容容的朝座中点头道:“微生先生恐怕是悲伤过度。我略通医术,可为之诊治。”
他也不多言,扶着失去知觉的微生砚走出厅堂去。

二、钓鱼

淳于府上住进了个客人。
据说他是当今朝廷派来查案的,又有说是来给微生砚治病的。总之这个叫苏长衫的年轻人自自然然、毫不客气的住了下来,选的还是府上南面向阳、最为舒适的一间客房。
苏长衫到淳于府上三日,除了开出几幅再寻常不过的药方,就是托人买了一根鱼竿,闲来无事时坐在池塘边垂钓。
这池塘说起来也有些邪门,在淳于翎遇害的那天,水里飘起几十条死鱼,甚是不寻常。苏长衫也不怕撞邪,在池塘边一坐就是大半日,专心致志的垂钓。
他不仅钓鱼,而且还下厨房去做鱼。虽然连半条鱼也没有钓到过,但这不影响他做鱼的兴致。每日淳于府上购买的鲜鱼,倒有好几条都会被苏长衫拿来当试验品。他还认真的询问大厨师傅做鱼的方法,一派好学上进。
厨房的师傅们虽然觉得奇怪,倒也都愿意教他。因为不论是谁,只要和他说上几句话,总是觉得舒服的。
这日傍晚阳光和煦,池水冬暖。
苏长衫收了渔具,沿着池塘边的小路往回走,突然在一棵树下停住了。这是一棵高大的松树,经冬仍然碧玉挺拔。他围着树走了半圈,在树下捡起一棵扣子。
府中仆人马伯推着食材菜车路过,笑呵呵的问:“苏公子,您又在钓鱼了?今天的收获怎么样?”
苏长衫举起空空的鱼桶,里面除了鱼饵什么也没有。但他毫不介意的上前,出力帮马伯把菜车推上一个小坡。
马伯笑呵呵的抹了把汗:“谢谢您了。今天是大龙师傅在做菜,您还学做鱼吗?”
苏长衫点点头,和气的说:“要学。”
要学做鱼的人提着空桶走进厨房,里面已是热气腾腾。师傅大龙正往灶里添柴火,灶上炖着一锅东西。
“在炖什么?”苏长衫问。
大龙回过头来擦擦脸上的炭灰,看见是熟人,呵呵笑道:“在炖燕窝。给少夫人和小姐炖的。”
“哪位少夫人?”
大龙很乐意和苏长衫说话:“我们家少爷只有一位夫人,就是…”
“大龙!”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淳于滨迈步进入:“你去准备晚膳吧。”
“是。”大龙师傅恭恭敬敬的应声,急忙去了。
淳于翎去世,按说儿媳应该披麻戴孝出来守灵才是。苏长衫来到府中几天,却从未见过大龙所说的少夫人。
见苏长衫不说话,淳于滨倒先犹豫了一下,顾左右而言它道:“苏兄,不知案情…”
“仵作验尸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淳于门主乃是中毒而死。”苏长衫和气的说。
“什么毒?”淳于滨神色一凛。
“唐门丹青。”
“果真是唐门——”淳于滨脸色铁青。
“也不一定。”苏长衫摇头:“唐门丹青早已流传江湖,这燕窝,一样可以下唐门丹青。毒死了人,再神不知鬼不觉的丢弃到禾阗街。”
他接着闲闲说:“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
淳于滨低声道:“苏…苏兄——”
他似乎有话要说,又在犹豫该不该说,思虑了半晌才终于尴尬道:“苏兄,你是明眼人,愚兄有事也不瞒你。内人…”
淳于滨嘴唇微动:“内人杨氏念念在娘遇害次日,也离家出走了。”
苏长衫停住了脚步。
“当日得知噩耗,家中上下悲痛,念念却开口索要家中一件宝物,我喝斥了她几句,没想到她就愤而出走了——我暗访之下,才知她又回了青楼…暂住。”淳于滨更尴尬,喉结微动:“…念念原本出身青楼,当初将她娶进门来,我也费了好些周折,没想到现在她负气之下竟然又…我顾及家丑不可外扬,不敢让消息泄露,连府中下人也不知。”
苏长衫沉吟了片刻,突然道:“她索要的宝物——是‘白玉美人’?”
“白玉美人”是江湖上人人梦寐以求的至宝,传说此物中藏绝世武学秘笈,出自微生一门。微生砚是这代唯一的子嗣,自从他入赘淳于,此宝物也自然而然的随他被带至了淳于府中。“天下武学七分藏于微生”是连初入江湖的小混混也知道的谚语,而白玉美人这件稀世珍宝的传说已经盛行江湖几十年,却鲜少有人亲见过。
这几年想打这件宝物主意的人,绝不在少数。此次淳于翎遇害,与白玉美人又有何关系?
“正是白玉美人。”淳于滨面色沉重道:“希望苏兄能…”
这时,一个仆人快步进来禀报道:“老爷有请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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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斜夕照,几只冻雀扑棱在窗外。室内陈设素净清冷,微生砚靠坐在床头,长睫微掩着凤眼。
苏长衫缓步上前:“江南苏长衫,见过微生先生。”
“我与君将军曾有过一面之交,他所托之人,自是可信可托之人。”微生砚眉折春水,清眸融雪,示意管家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