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把尸首挖出来。”阿史那永羿厉声命令。
“为什么要把尸首挖出来?”九州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但下一刻,她顿时明白过来。
“这里只是野狼的尸首——”九州失声道。
君无意抬起头来,满脸血汗,却似身在悬崖的人要抓住一线生机,那样的眸色让九州心中也倏地一碎。
“苏汤圆根本就没有死,他在睡大觉…”九州大声急切道:“说不管谁问起,都说他摔死了。”
君无意的神色在她开口时浮起难以描绘的希望,却在她的后半句话中,猛然被浇了一瓢冰水。
他眼中血丝浮现:“你说谎。”
在九州愕然的注视下,君无意重复了一遍:“不论是谁问起,都说他摔死了?”君无意摇头,一字一句如金石掷地:“他无论是生是死,永远只会让我知道他还活着!”
“不是的…”九州脸上已经急出了汗水,此刻她知道闯下大祸:“我真的没有骗你…”哪句是殿下的叮嘱,哪句是苏汤圆的胡扯…她在着急之间混淆了!
君无意却不再理会她的话!日头越升越高,岩石渐渐开始发烫,君无意的血与汗滴在岩石上,很快蒸发无踪。

十四、山川

日光直射,几声鸦鸣从枝头传来。
阿史那永羿严肃的看着九州,眸子里有一种薄刃般的锋利:“这里埋的真是狼尸?”
“当真。”九州斩钉截铁的回答。
汗水与血水湿透君无意的衣背,紧抿的唇却和大地一样干裂。用力掘地两尺,君无意双手微微颤抖,隐隐的尸臭从泥土里传来。阿史那永羿突然一把揪住土中露出的部分,将尸体整个拖出来!——
是一头皮毛带着血和土的野狼。
君无意难以置信的看着,心中一松,全身几乎脱力。
只听九州惊喜大喊:“苏汤圆!”猛然抬头,君无意用尽全力站起来——百尺开外,布衣的身影现于山穷路绝之处。
苏长衫施展轻功,片刻之间已赶至他身边,喝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话音刚落,肩上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气带过,苏长衫毫无防备,向前一步踉跄,整个被如铁的手臂箍住。
日光沸腾,他的四周全被血与汗的气息充斥。
“活着就好。”君无意的肩紧紧抵在他的肩上,手掌带着血的湿热按在他的背心,四个字在胸口登高一呼,千军万马擂鼓相应。
活着就好。
苏长衫看向身旁的泥土与狼尸,什么都明白了。
“松手!不要用力!”苏长衫几乎是怒喝的按住君无意,掰他的肩膀,只见他胸前的衣襟全被鲜血湿透,双手破裂沾满泥土。青山沉默,但这世间远有许多东西比语言更有力。
苏长衫眼中一热,喝道:“都过去了,放松下来…”
君无意原本体力和精神都已透支,只因救人的信念不肯放弃,在强自支撑,此刻依言放松下来,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至,他全身一软,力竭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给他喂水,干裂的唇本能的向往清冽的凉意,溪水让他火灼的喉咙中好受了些,但全身还是热——太阳还不落山…君无意昏昏沉沉的意识里总觉得夏天的太阳好长,四周也很吵。
“你们都不会裹伤的吗?伤口感染高烧…”
“关殿下什么事?日头底下不流那么多汗会感染伤口吗…是谁在睡大觉害人!…”
“闭嘴…”
“你才闭嘴!…臭汤圆…”
君无意很想让他们不要吵了,但天地仍在旋转,他的意识在黑暗里挣脱不开,脸上传来一阵清凉,好像有人在擦他的脸,让高热的头疼有些微的缓解,他在这一点清凉的安抚中,渐渐又晕睡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苏长衫用浸过溪水的湿布慢慢擦拭君无意的脸,把血污擦净,将他紧蹙的眉心轻轻抚开,直到确认他睡沉了,才站起来。
九州双臂环胸,眺目远方,阿史那永羿还没有回来。
都是这个臭汤圆,让殿下去猎兔子——九州冷冷瞪了苏长衫一眼,正好苏长衫站起身来,与她眼神相对,仿佛轻轻松松看穿了她的心思:“不是我让阿史那永羿去猎兔子,是他自己愿意去的。”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让九州真想一拳打死他。
身份尊贵的殿下,雄霸草原的可汗之子,在他问出“谁去猎兔”时,提起乌金枪就出发了。
阿史那永羿已经是天生的王者,这个布衣少年,虽然清闲随意,却仿佛能洞察人心而驾驭一切。
这世间,仿佛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没有他用不了的人。
“殿下是为着与君将军的患难之义,才会去猎兔——”九州冷傲道:“与你半点关系也没有。”
见苏长衫不理她,九州怒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样子很欠扁吗?”
苏长衫原本专心捣腾他不知从哪里采来的药草,终于无奈的扔给她一句:“你怎么和女人一样吵?”
“你怎么和女人一样矮?”九州毫不客气的回敬。
一排小鸟黑压压的飞过。
其实,苏长衫虽然不算特别高大,但也绝算不上矮——
“汉人引以为傲的汤圆,原来都是矮汤圆,不过如此,”九州斜他一眼,指着君无意:“像君将军这样八尺的身高,在突厥也再寻常不过。”
(作者注:古代一尺约相当于0.23米,八尺约为现代身高1米84)
苏长衫头也不抬的说:“你要仰视我是你的事,不用啰嗦。”
九州的傲气顿时被呛住。
世上竟有这样的人,每一个字都不浪费,言辞如刃直抵咽喉。
两人站在一起时,九州几乎和苏长衫一样高,但畏惧他的身手,她心上的落差却远不止这一点——就是这点不服,在他面前也简直似透明一般。
她在仰视他?
九州握紧双拳,她不愿承认,却不能不承认!
只见苏长衫掸掸衣袖上的草叶,俯下身将药敷在君无意的双手上——石土磨伤,十指连心,纵然对方全无知觉,苏长衫还是将动作放缓。
肋处的草药已经将血止住,他不放心的又敷了些药上去,才用干燥的布条将伤口重新包好。
做完这些,他打了个哈欠,将一块平整些的石头往身后一靠,就要睡了。
“你…”九州简直被他气疯了:“你又要睡?”
苏长衫懒懒翻了个身:“兔子烤好了叫醒我。”
夜幕渐临。
草丛里传来一阵“滋滋”的声音,九州警惕的操起手边的树枝,等一个尖尖的脑袋露出来,她一仗下去,将蛇挑起甩开——蛇被抛到空中,又被砸到地上,竟然还没死透,惊惶窜至君无意的手边!
电光火石之间,蛇在君无意腕上一口咬下——
苏长衫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猛然坐起,九州根本看不清他是何时动作、如何动作的,他已将蛇扔开,抓起君无意的手腕——上面一个鲜红的小牙印赫然醒目。
只见他俯身去吸腕上的毒血,侧身将血吐出,如此多次,直到再吐出的血全是鲜红色。
苏长衫额上渗出冷汗,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塞进君无意口中,点他颈项处穴道让药入喉。再拿出一颗药自己咽下。九州无端觉得寒意袭向脊背,下一瞬间,苏长衫一掌向她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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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风穿过她的发鬓,九州耳边微麻一痒,一条大蛇“啪”地从她面前掉下。
九州低头,再抬头愕然看着苏长衫,他唇齿间都是鲜血,月下清艳。
“你…”九州见他脸上冷汗滑落,立刻知道他中毒了:“——为何解药…?”
苏长衫面无表情打断她的话:“看好君无意,他再出一点差池,我杀了你。”
这样霸道的命令,九州原本应该怒顶回去的,但不知是因为他刚才救了她,还是因为他额上的冷汗与苍白的脸色,等他盘膝坐下开始逼毒,九州还没有反应过来。
夜色空寂,只有几声湿润的蛙鸣传来,很快又沉寂下去。
九州负气走到君无意身边,却见草丛里有两个刚被扔下的瓷瓶,她捡起来对着月光,一个是半边莲,一个却是黄连。
(作者注:半边莲是解蛇毒的药,黄连是普通的清火药)
她怔了一下,怒气就像手中的药瓶一样空了。苏长衫的背影在月下有些寂寥,在他身前,山峦像黑色绸缎一样无声绵延开去。
世间亘古孤独的,并不止是山川。有些人,他们能生在同一个时代,已是最大的幸运。
九州突然想起殿下说这句话时,蓝眸里灼灼的的烽火与雄心,耀眼光芒是最高的战旗,统领他们踏遍草原,长枪所到之处,大地臣服。
但他一人独坐的背影,让人怀疑,霸业并不是炽热的,而是寂寞如山河万年的。
月至中天,苏长衫调好气息睁开眼睛,见九州正用浸湿露水的衣袖擦君无意额上的汗水——出汗,是退烧的征兆,君无意的身体,若不至极限,绝不会被这样来势汹汹的高烧击倒;他温暖的微笑下是如同胡杨树一样坚韧——哪怕被环境逼至绝境,只要有一滴雨水,也会顽强的恢复过来。
“你难得安静一会儿。”苏长衫走过去,声音还是平平的。
“你们不要管大隋与突厥联姻的事了。”九州突然抬头。
苏长衫看了她一眼。
“杨素,宇文化及,叶禹岱,让他们去管,”九州说着腾然站起,冷傲凤眸火焰璀璨:“隋朝十二军,不只一个将军——为什么独独君无意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苏长衫原本听着她说,突然出手了,动作如此之快且狠,九州甚至连反应的机会也没有。
“咳咳…”九州被掐得喘不过气来。
夜空冷月如弯刀。
“——权倾朝野,只手遮天,我记得你的汉语没有这么好。”苏长衫一掌掐住她的脖子:“这句话是谁教你说的?”
九州第一次后悔自己的话太多了。和苏长衫这样的人不该说太多话,因为无论你说什么,他都能从中发现些什么!
“…”九州呼吸艰难,眼前金星乱窜。
“如实告诉我,不然我杀了你。”苏长衫的声音里没有一点玩笑。
九州咬牙闭上眼。
苏长衫手中力气紧了一紧,喉骨咯吱作响,就在九州以为苏长衫真的要杀了她时,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却松开了,苏长衫微怔慢慢问:“…你是女人?”
九州捂着脖子弯腰一阵猛烈的咳嗽,半晌才涨红脸抬起头来,愤怒的喝道:“关你什么事——”
“我从来不杀女人。”苏长衫面无表情的松开手:“但谁有份行刺与下药——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十五、箫声

君无意醒在一片箫声中。
孤月高悬,崖底万籁俱静,只有这箫声在旷远的丛山间,如同渗透千山万水的夜色,弥漫起淡而辽阔的忧愁。
身旁的大石上,阿史那永羿的背影与夜融为一体,让人分不清是他的黑衣被裁成了夜空的一角,还是夜幕融化在他的衣袍上。
“殿下。”
阿史那永羿回过头来,见君无意坐了起来,衣发都被夜风撩起。从这个位置可以看见不远处篝火温暖,熟悉的人影在火旁烤东西。
“烧退了吗?”阿史那永羿蓝眸里涤荡着真实的关切:“你高烧昏迷了两天两夜。”
君无意摇头,含笑的眸光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殿下在思念什么,是故乡么?”君无意抬头望向重山之巅的月。
“不,我只是在思念一个女人。”阿史那永羿唇角微弯。
君无意侧头看他。
阿史那永羿抚摸着手中的箫。这是一只雪白的玉箫,与他刚硬的气质格格不入,就像一池春水流动在钢刀间。
他突然问:“你有喜欢的女人吗?”
君无意微微一怔,苦笑:“有。”
“女人的心思,比烽火狼烟的战场复杂得多,”阿史那永羿也笑:“我曾对她说,女人可以聪明,但不能太聪明,女人可以傻,还可以装傻——爱她的男人,会宠爱她的傻。”
君无意静静的听着。
“但我始终不确定自己是否掌握了她的心。”阿史那永羿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在掂量它们翻云覆雨的力量——在爱情之中,没有王。
篝火灼灼,苏长衫将烤兔子翻过来。
九洲一脸“我鄙视你”的神情,同情的看着他:“烤糊了。”
苏长衫的自尊心再次被打击到了。火星扑闪,只听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道:“很香呢。”
君无意微笑俯下身来,展颜的光华让月色也黯淡无光。
“离火堆远点。”苏长衫把兔子丢下,将他往旁边推,君无意体力仍未恢复,所以推起来很容易。
“不能靠近有烟的地方,高烧伤肺,易引咳嗽。”苏长衫半推半扶着他又走了几步,直到确定离篝火与烟远了,才停下来。
君无意高烧刚退的面颊,融雪一般温暖纯淡,笑容一点点化开在人的心湖之上。
“有什么好笑的。”苏长衫平平道。
“…”君无意笑意更浓看着他。
“笑得高兴,伤就好得快么?”苏长衫无语的转过身去。
君无意拉住他的手臂,其实没有什么力气,但将人稳稳的拉住:“你如果真的出了事,我一定笑不出来——你比我聪明,当知道我的得失。”
他看向篝火处,纵然苏长衫一向潇洒,恐怕也为此事在愧责,否则他就不会将烤好的兔子随手一扔——不会厨艺的苏同,却最珍视自己烹饪的“杰作”。
“我也有我的私念。”君无意的眸子温柔:“舫庭不喜欢拿剑,你不喜欢早起——而我,只愿看你们平安。”
苏长衫别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此刻的神情。
灰布衣因为被撕去裹伤而破得滑稽,挺直的脊背中露出只属于这个年龄的少年的一点叛逆。
没有人看到过这样的苏郎。
“不如我修书一封到江南,给苏老先生说说这件事。”君无意含笑沉吟:“苏同懒睡误事,颇有悔意,决定每日辰时闻鸡而起。苏先生十年教化之功,一日得偿功效,不知该如何高兴。”
“你还是直接埋了我简单。”苏长衫睨了他一眼,指指身边的空地:“坐吧,兔子快烤好了。”
君无意微笑坐下来。苏郎是何等洒脱之人,提得起放得下,才是苏长衫的风度。
果然,九州用木棍串着香气飘溢的兔子过来了,把最大的一只递给君无意,见君无意有些为难,才想起他的手受伤颇重。
“…你拿着,苏汤圆。”她也烫得直朝手心吹气,俊美凤眸里的一点碎冰都被吹开了,露出鲜活的坦率。
君无意诧异抬眸:“…汤圆?”
“有什么问题吗?”九州的眉眼间现出一丝疑惑,指着苏长衫:“你们隋人不是都这么叫他?”
苏长衫背对着她坐,只差没有在背上贴字条“我不待见你”。
一阵急促的马蹄踏破崖底月色,十数道银色身影由远而近,飒踏惊艳,霸气撩开山河寂静。
十四银影骑下马执枪行礼,银甲寒光烁烁:“殿下。”
“三日两夜,”阿史那永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等天亮吧。”
九州快步赶了过去,月至中天,离天亮还有五个时辰。
远山险峻,突厥铁骑比左翊卫精兵至少快了五个时辰。他们的人与战马,在荒山绝路之间也能畅行无阻。
十四银影骑中扔出一杆长枪,九州抬手一把接住。
“你的枪,还有战甲。”声音冷如岩石:“本是带来同你陪葬的,想不到你的命这么大。”
“三峡,你说话还是这么恶劣。”另一个声音笑道:“赶路的时候是谁最着急啊。”
九州瞪了他们一眼,凤眸掩不住感动。
十四银影骑就地围坐在篝火边,其中一人看向苏长衫的方向,犹豫了片刻,又看了两眼,终于快步走了过来。
“你也没事啊——”女子清越脆生生的声音。苏长衫抬起眼皮,确认了一下是在和他说话。
身形高挑的少女全身银甲,气质纯澈如一杆精美的银枪,只见她一把揭开面具,露出湖水新月的面孔。
“看到你没事,真高兴,我叫五湖。”
不等苏长衫答话,她已经戴好面具,快步走回篝火边去了。转身时却未遮住红透的耳根。
“…”苏长衫看了看君无意,见对方笑得十分开怀,顿时满头黑线。
“十四银影骑的动作很快。”苏长衫把穿兔子的木棍用树叶层层裹起来,确认完全不烫手了,才递给君无意:“注意手。”
“大隋的精兵与突厥的差距,也不是这一年两年之事。”君无意摇头:“这并不是坏事——百姓修生养息,朝廷将举国之力用于民生,军备就会相形见弱。我停止增兵追饷,朝堂上无人公开反对,但内心未必是全部心服的。”
“你的威信越高,看不见的敌人也越多。”苏长衫淡淡道:“你如此行事,被触动到切身利益的官员,总不会平静;而朝堂上任何一种政见,百世之后都是毁誉参半。”
“我难道还求百世之后的声名吗?”君无意的笑容似高山皑雪,清澈旷远:“这一世给大隋天下,我也只能尽力数十载。百姓多一日安宁,我能做一点,便是一点。至于身后事——我的身后没有功业,唯有数不尽的鲜血,只愿史册上永不提及。或许,能许我下一世的安宁。”
苏长衫眺目远方,眸子里笼上了太阳还未升起的清晨薄雾。
曦光破晓,远山与天际之间出现一隙白。
“你的人快到了吧。”苏长衫平平问。
只听一阵人马之声,隋兵的到来卷起一阵沙尘。
等人马走近,君无意和苏长衫都怔了一下,将旗上赫然是“宇文”二字。

十六、入狱

朱红战旗猎猎,洁白的晨曦中陡然生出一柄柄尖刀来。
尘沙落定处,三列身着藏青色战袍的精兵勒马而立——大隋十二卫军,只有宇文化及统帅的右武卫军穿着藏青。为首的将领簪缨鲜红,头盔下一双深目冷秀夺人,乃是宇文化及的副将明靖远,只见他矫健翻身下马:“末将奉命捉拿苏状元,得罪了。”
崖底的浓雾被曦光绣上拢拢金丝,君无意缓步上前,白衣间雾气尽散,唯见朝阳:“明将军奉谁的命,因何拿人?”
明靖远持刀伫立:“奉的是宇文将军之命,拿的是杀人之人。”
最后四个字让苏长衫懒懒的眸子一清,只听明靖远一抬手臂,几人押着一个士兵走了上来:“大内侍卫卓云,被杀于左翊卫军大牢中,有士兵指认是苏状元所为。”被押的士兵蓬头垢面,满身血污,显然被用过重刑,一见到君无意,突然双目尽赤,泪水滚滚而下:“君将军!我…”
“赵紫延守牢失职,其罪亦重。”明靖远昂首叱道:“把人犯给我拿下!”
君无意站在苏长衫与刀剑之间,没有动。
士兵们竟无一人敢妄动。
明靖远眼底神色复杂不可捉摸,却见君无意俯身将赵紫延扶起来,赵紫延脸上都是血痕和泪水:“将军,我…我该死!”君无意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什么也不用说了,一边动手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开。
赵紫延喉咙中发出一阵哽咽。
苍鹰声声唳叫在山谷盘旋,君无意将解开的绳索扔在地上,“啪”的声音让士兵们心中无端一紧,只见他平静道:“我军中的士兵失职,自有军法处置,不劳明将军。”
右武卫军的精兵持刀僵立,鸦雀无声。
“君将军言重了。”明靖远细目中光芒冷冷:“末将不敢僭越,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公主之命案,事关突厥与大隋两国邦交,谁敢隐瞒真相,皇上必然龙颜震怒。”
“皇上将此事交予我,”君无意的眸子墨石坚定:“一切责任,我自承担。”
“只怕将军一人承担不起。”明靖远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长刀锐利逼仄。
“君无意能承担多少,你还不配说话。”苏长衫扫视面前的精兵,视线经过明靖远时,仿佛对方根本没有入他的眼。
“这三天宇文化及有什么动作?找到了多少君无意欺君的证据?”
他说话如此直接,明靖远反而怔住了。
苏长衫闲闲道:“我奉劝你一句,君无意还做左翊卫上将军一天,你最好敬他一天。”
他的眼神清闲,仿佛轻易看进了明靖远的心里去:“等宇文化及真的扳倒了君无意,你再说今天这番话不迟。事未成而行迹先露,沉不住气,贻笑大方而已。”
一席话锋芒毕露,让明靖远的脸变了好几种颜色。
士兵们都看着明靖远,却见他从怀中拿出一纸敕令:“苏状元有杀人嫌疑,末将已从刑部获得敕令,请状元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