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实在是不怎么公平,他奶奶的,将军又不靠脸带兵,我最看不惯女人们都直勾勾的盯着君澈瞧——明明我的武功比他好,马跑得比他快,那些女人都蒙了眼睛,只会看张白面皮儿!
——愤愤不平的叶禹岱在自己府宅里骂骂娘,没想到六岁的叶舫庭听得一清二楚,也背诵得一清二楚。背论语时这丫头可是关了三天柴房,为了换八个大白馒头,才终于背会了一句“食色性也”。
叶禹岱恨铁不成钢,在同僚面前已经无脸可丢,一连几天,叶禹岱上朝时,都恨不得用官帽的帽沿遮住黑脸。
君澈的话不多,这日下朝时却和上前几步和叶禹岱走在一起:“——端午节快到了,怅漓做了些粽子,托我给小舫庭带些。”
叶禹岱满肚子窝火,君澈的夫人沈怅漓有一双巧手,是故意显摆怎么的?人多眼杂,叶禹岱不便动手,其实他真想一拳打断君澈的鼻梁,打烂他冰雪斧斫的脸,去他的怡然孤高!
忍住火气,叶禹岱当君澈是空气,黑着脸自顾走自己的路。
君澈被远远的抛在后面,微怔了一下。
其实他不太擅长处理尴尬的场面,也并非清高,只是用惯了刀剑,少言语,所以旁人会觉得他冷淡。但夫人沈怅漓却不同,她的温柔微笑熨帖人心,只要有她在,人人心湖之畔永远春风化雨。
想到这里,君澈冷峻的眸子也蒙上一层春水般的温柔。
“松子冲出马场了!快拦住它!”突然,只见十几个大内侍卫大喊而至,太子杨勇在后面叫道:“不能伤它!”
“松子”是太子杨勇的爱马。太子爱马,却不爱政事。
叶禹岱猛然冲上前,一把擒住马鬃,翻身上马!他满肚子的火气,下手也重。烈马从未被如此粗鲁的对待,吃痛之下烈性更甚,发足狂奔要把叶禹岱摔下马背!
既无马缰,又无马鞍,叶禹岱全凭着天生神力抓住马鬃——马鬃哪里经得起这样的速度冲击,纷纷断开。
“叶将军!”君澈神色大变,马鬃一断,叶禹岱再神勇也会被摔下马背!
臣子们上朝不得携带刀剑,此刻君澈也手无寸铁,情急之中,他一掌托向马蹄——
文官们都看傻了眼,谁也不知道,一个人的手臂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马的两只前蹄都被君澈握住。
叶禹岱气冲冲的纵身跃下马,正要斥一句“多管闲事”,却见君澈手掌全是鲜血,掌心被马蹄钉磨得血肉模糊。
叶禹岱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日,其他官员都看见君澈没有骑马,而是坐轿子回到府中。
“掌中筋脉都受伤了,”郎中擦着额头上的汗:“如果不是施针及时,将军就不能再用剑了。”
君澈一向不多表情,闻言也只是朝郎中淡淡点头。
沈怅漓带着三个女儿回山东老家省亲,早上刚刚出发,卧房内摆着芳香的茉莉花,纸窗吹进的暖风中似还有温柔笑语。
两个男人被留在家,十三岁的君无意正在为君澈换药,动作竟十分熟练。
一个笑嘻嘻的脑袋伸了进来。
“君叔叔,我来看你。”小叶舫庭很招人喜欢的说:“我给你带来了杏仁酥、蜜汁梨球。”
“坐吧。”君澈挑眉看人,俊美霜雪之姿,只有窗外万顷蓝色苍穹能媲美。
“君将军。”叶舫庭笑嘻嘻的歪着头,又叫了一声。
君澈不解的看着小丫头,叶舫庭指了指君无意:“我叫他。”
“君叔叔你不知道吧?”叶舫庭神气的说:“现在,好多大人都管他叫君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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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无意的面颊露出些少年人的腼腆。
“我还想喝上次的茉莉花茶,要多放冰糖的。”叶舫庭眼巴巴的看着君无意。
君无意把药收好,摸摸她的头:“我先洗手,你吃几块杏仁酥。”
“那是我带给君叔叔的。”叶舫庭咽了咽口水,很有克制力的又舔了舔嘴唇:“不能吃。”
君无意不禁微笑:“爹的食量没有你大,你只要留一点给他就好了。”
“哇,我知道了!”叶舫庭恍然大悟:“君叔叔怕吃成胖叔叔,就不帅了…那我帮他吃掉一半~”
说完,叶舫庭高高兴兴的打开盒子,塞了一块杏仁酥到嘴里,小嘴立刻鼓鼓的。
等君无意拿了茶叶和粽子过来,短短一刻,杏仁酥果然只剩下半盒了。
叶舫庭喝着甜甜的茉莉花茶,笑嘻嘻的把粽子全揽在怀里:“沈姨姨做给我的粽子,我不客气啦!”
“凉的不能吃。”君无意温和的帮她把粽子包好:“回家热一热再吃。”
叶舫庭用力的点头,立刻从凳子上起来,抹抹满是杏仁酥碎末的小嘴:“那我这就回家去了。”
一个清秀的小女孩出现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只兔子。
君澈怔了一下。
“我没有和娘一起回山东,我要留在长安陪爹爹。”小女孩提裙走进来,小小年纪,举手投足已有十足的淑女礼仪:“昨日在学堂,顾师傅夸我的字写得好。”
君澈不着痕迹的将衣袖下垂,掩住双手,难得的笑了一下:“那你替爹给娘写封家书。”
君相约将兔子放下,坐在小凳上,研磨执笔。
岭外音书,鸿雁飞渡。八岁的君相约,一笔小楷要胜过许多大人。叶舫庭抱着粽子,睁大眼睛:“…你会写这么多字。”
“我只学了《大学》和《孟子》。”君相约悬腕提气写字,头也未抬。
叶舫庭羡慕的看着她。
“把这个带给你爹,我本想亲手给他。”君澈朝一旁道,示意君无意将剑取出。
中原天下有二剑为宝,一把是失传已久的谡剑,一把就是这徽剑,开皇六年隋文帝亲赐给君澈,当时叶禹岱便大怒拂袖而去。
叶舫庭拿过来掂了掂,不高兴的嘟起嘴:“好重,我不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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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街上。
君无意已经十三岁,他一手抱着六岁的叶舫庭,一手拿着徽剑,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我不喜欢拿剑。”叶舫庭歪着头说。
“不喜欢可以不拿,”君无意微笑:“把你的桂花糕拿好。”
“你可真好说话,大人都像你就好了~”叶舫庭笑眯眯的竖起大拇指。想了想,又问:“我爹对他的剑可宝贝了,我娘说‘剑比老色鬼的命还重要’,君叔叔要把剑送人,你也不管吗?”
君无意揉揉她的脑袋:“我爹给我讲过‘将相和’的故事。”
叶舫庭挠挠头,片刻之后恍然一拍脑袋,神气的说:“我爹给我讲过‘宋玉好色’的故事*。”
君无意顿时哭笑不得。
小丫头吃桂花糕时,有好多落在君无意的前襟上,把他雪白的衣服弄得脏兮兮的。
君无意却一点也不恼,等她终于吃完了,轻轻拍拍她衣襟,把桂花糕的碎末掸掉。
叶舫庭笑嘻嘻的摸摸他稚气未脱的脸:“吃完杏仁酥,该吃豆腐罗~”
“我爹常吃姨娘的豆腐。”叶舫庭眨巴着大眼睛:“姨娘的脸上擦着粉,没有你的好吃。”
这一日,叶舫庭不仅吃上了豆腐,而且吃上了香甜的粽子。
她一边吃一边问:“娘,大家都说君叔叔是朝中的美男子,他却只有一个夫人,而且还不漂亮;我爹长得不帅,却有四个夫人,个个都漂亮,这是为什么呀?”
亦难夫人唾了一口:“君将军那是神仙似的人物,你爹这个老鬼,就是大俗人一个!”
“哦,”叶舫庭似懂非懂:“可君叔叔不怎么爱笑,做神仙是不是不快活?”
亦难夫人一边纳鞋底一边摇头:“娘不知道。”
“我喜欢和小君将军玩,他最好说话了——”叶舫庭嘻嘻说:“不过,他的娘没有你长得好看!”
“傻丫头!”亦难夫人戳了她光洁的小额头一下:“女人能嫁君将军这样的男子,相貌平凡,更说明心思见地不凡。”
叶舫庭吃着粽子,记住了她娘的话——相貌平凡,更说明心思见地不凡。
几年后遇到一个叫苏同的臭小子,她才发现娘说的话实在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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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舫庭说的“宋玉好色”,典故如下:
宋玉和登徒子都是楚国的大臣,宋玉容貌俊美,楚国上下许多美女都朝他暗送秋波,和宋玉同朝为官的登徒子大人十分不满,于是写了一篇檄文抨击宋玉,文题就叫《宋玉好色赋》。
宋玉是屈原的嫡系弟子,颇有才气,也有点美人脾气,他反唇相讥,也写了一篇脍炙人口的名篇《登徒子好色赋》。“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就是这篇赋里的名句。宋玉说:东家有位绝世美女,频频朝我示好,我根本目不斜视;而登徒子大人呢?一个麻脸黑肤的丑女,他也要去勾搭。大家平心而论,究竟是我好色,还是登徒子好色?
于是乎,在公元前300年,两位当朝重臣展开了一场“究竟谁好色”的世纪论战。
至于论战的结果,很明显,千百年后“登徒子”成了好色的代名词,宋玉大获全胜,可见广大群众对美男的偏袒,古往今来的颜控不少啊>_<
【妙手往返.下】
十二、光影
烟火从南面升起,绚丽光芒如长枪刺破夜空。
阿史那永羿和君无意对视一眼,身旁的花斑大虎长啸一声,两只小虎好奇的睁大乌黑的眼睛。
穿过树林茂密的乱石地,两人赶至崖底南面。四周却空无一人。
君无意俯身查看地面,没有脚印——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根本没有来过这里,要么他们已使出轻功离开。
既然九州发出了烟火,又为何要离开?苏同是否和她在一起?君无意实在希望是第二种可能。
“这里有血迹!”阿史那永羿大声道。
星光下一块巨大的岩石染血,暗红色蜿蜒流进铺满落叶的土地。
树木太过茂密以致光线模糊,岩石边伏着的黑影,很像人影。如果是摔在岩石上,又流了这么多血,人不可能还活着——
阿史那永羿拨开乱草,吁出一口气:“是石头,不是尸体。”
君无意心下一松,站起身,头脑却倏地一沉,顿时又顺着岩石滑坐下来。
“坐着,”阿史那永羿拉开他染血的衣襟查看伤势:“你伤得不轻,不能再奔波了。”
“如果他们还活着,我一定把人找出来。”阿史那永羿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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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和树木都迅速后退。
红衣少年停下全力施展的轻功,喘着气收住脚步。
这边,苏长衫已经掸掸大石上的灰尘,优雅的坐下。
他神色如常,一点也看不出刚奔波了五里路程,少年看出他轻功远在自己之上。冷傲的凤目里燃起一丝不服:“喂!苏汤圆——”
苏长衫似乎被呛了一下,认真的抬头看他。
“不用奇怪我如何知道你的名字。”红衣少年也在一旁坐下:“隋人叫你时,我听见的。”
“…”苏长衫难得的神色复杂:“…我不叫苏汤圆。”
“隋人都这么叫你,”少年扬起利落的下颚:“不用抵赖。”
苏长衫望天,显然并没有继续“抵赖”的意思,他要睡觉了。
那时两人落到崖底,却因“辰宿列张”大网相连,四脚朝天被挂在树上。
大难不死纵然值得庆幸,但树下被两头狼围住。突厥少年下树力战两匹野狼,将狼摔死,并挖坑将狼尸埋起来——突厥人生在草原,对猛兽的习性十分熟悉,狼有血性,狼尸会引来狼群,需得立刻掩埋。苏长衫向来清闲,既然有人如此骁勇且周全,他便在树上打起了瞌睡。
正当苏长衫快要睡着时,突厥少年却一把将他拉下树来,说听见虎啸,要迅速撤离——
五公里奔波至此,苏长衫不禁打起了哈欠。
“你又睡觉?”红衣少年愕然看着苏长衫。
苏长衫不再理他,蓝色星海浸染布衣,雕刻出一对逸兴斜飞的眉,使平凡的面孔生出慵懒的风流。
“苏汤圆!”少年生气的喝道。
“…”苏长衫睡眼惺忪。
“我埋狼时不小心把信号烟火点燃了,明日就算殿下派人来寻我,也找不到我了。”少年在他身旁坐下,眸子里气恼的火焰,顿时将冷傲都化开了。少年将头埋在双膝间,凤眸竟有了些怅然。
苏长衫懒懒道:“你是八荒还是九州?”
“你怎么知道——”少年猛然抬起头。
“听见你的同伴喊的。”苏长衫平平常常的说。
“你听得懂撒鲁尔语?——”少年显然十分诧异,虽然汉人里有博学的官员听得懂突厥语,但撒鲁尔部落只是东突厥草原上的一个小部落,就连其他部落的突厥人 也未必听得懂他们的方言。
苏长衫并没有将听得懂撒鲁尔语视为什么奇特的事,只等着少年回答。
“我听你们汉人说,汤圆是最有学问的人。”少年咬了咬牙,红唇之下露出一排编贝的白齿:“看来不是骗人的。”
苏长衫扬扬眉。
少年认真的说:“我本名叫赫连.漫.舒雅,加入十四银影骑之后,殿下为我取名字叫九州。”
“赫连是撒鲁尔部落的王姓,”苏长衫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你的身份不是皇子,也是皇亲。为何要戴上面具甘为人影?”
九州怔了一下。
父汗为她封号“泊蓝”,在撒鲁尔语中就是光芒的意思,整个部族都希望她成为光明,但她却选择做光背后的影子——
“因为…”九州的凤眸里陡然生出复杂的情绪。
却听大喊声由远而近:“九州!——”
“九州——!”
九州猛然站起身,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儿,凤眸闪出惊喜:“是殿下!”
苏长衫也听到了。
“我对见你们殿下没什么兴趣,”苏长衫翻了个身:“我先睡一会儿。”
“可是——”九州无语的看着他。
“你们殿下万一问起我,你怎么说都行…最简单的就说我摔死了,你把我埋了——总之不要吵我睡觉…”苏长衫的话语里睡意更浓,他很困了。
世上比睡觉更大的事情,原本就没有几件。
十三、生死
星光密密跌在乱石树林间,夜风流动,黑色丝绒的大地上似泛起蓝色海浪。
阿史那永羿推开一树的光影,只见熟悉的红衣的身影赫然显现!
九州跑得急,她没有用轻功,脚步和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红衣如火几乎要将夜色燃烧起来。
阿史那永羿重重一怔,等九州赶至他面前,上下打量她,突然大笑将她高高举起!
“殿下!”九州大叫。
“我知道你死不了。” 阿史那永羿仰头看她,蓝眸不复平时的严厉,星河光华都倾倒进了开怀的笑容里。
九州的冷傲全被这笑容击溃了,直到阿史那永羿将她放下来,她才梗着脖子低下头:“…我把枪弄丢了。”
“我突厥草原上的长枪何止千万——”阿史那永羿傲然扬眉:“但赫连.漫.舒雅,只有一个。”
东方微白,星光渐远。
阿史那永羿放目四周:“和你一起掉下山的人呢?”
“他——”九州想起苏长衫懒散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摔死了。”
阿史那永羿神色一变。
“我把尸体埋了。”九州没有注意到阿史那永羿神色严峻,按苏长衫的话继续说。
话音未落,她的手臂却被阿史那永羿猛然拉住!
“无论谁问起你,都说在山下没有见到他,不知他是生是死。”阿史那永羿严肃的命令。
九州怔了一下:“为何…”
阿史那永羿不再说话,沉着面色拉她向后走。
天色渐明,晨光描绘出青山秀雅的轮廓。岩石之旁,君无意正闭目调息,草叶露水沾湿衣角。
九州渐渐走近,见对方气质高远如青山,身形也有些熟悉,只是脸上却被血污沾染,一时没有认出人来,不由得看了看阿史那永羿。
阿史那永羿正待开口。
君无意收回运转的真气,睁开眼来,九州顿时认出了他——!
无论在大隋还是突厥,没有人能有这样春风般清隽的眸子。
“九州,见过君将军。”阿史那永羿深吸一口气。
墨石双眸瞬间现出一丝惊喜,在朝阳中光华璀璨:“你是——九州姑娘?苏同呢?”
“九州没有和他在一起。”阿史那永羿立刻接过话,同时递给九州一个严肃的眼色。
九州冷傲的凤目有些不自在,一时却未想清楚哪里不对,只能违心的点头。
君无意是何等眼力,也不追问,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眸光之间是坦荡的天地,没有一丝林木浮云的遮掩,在这样的注视之下,谎话仿佛无所遁形。九州已经后悔听可恶的苏汤圆的话了。
君无意沉声道:“九州姑娘,你落下山崖之后是何情形?”
“我被…‘辰宿列张’大网挂在大树上。”
“你当真没有见过苏同?”
“我…”九州犹豫了一下。
阿史那永羿打断她:“去溪边弄点水过来。”
九州如获大赦,立刻转身向不远处的小溪走去。溪水清浅见底,几只虾米伏在水底嬉戏,九州四处环顾,没有东西可以盛水——
这边,君无意淡淡问:“九州姑娘吃栗子吗?”
阿史那永羿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不吃。”
“和我说实话。”君无意眸子乌沉沉的看着阿史那永羿,神色突然严肃。
阿史那永羿诧异的与他对视。
“九州姑娘身上有栗子的味道,”君无意慢慢道:“苏同总是随身带着栗子。她当真在崖下没有见过苏同?”
阿史那永羿深吸一口气:“君将军——”
“说实话!”君无意突然扬声,金声玉振,威严不可抗拒。
阿史那永羿愣了一下,知道再瞒不过,终于慢慢道:“他死了。”
君无意即惊即起,黑眸里汹涌惊涛骇浪。
“你们汉人讲究入土为安——九州已经将他掩埋好了。”阿史那永羿闭上眼睛。
“掩…埋?”君无意向来稳定如金石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阿史那永羿别过头去。
顺着晨光斑驳,君无意看向岩石上纵横的血迹——
暗色如刀,一沟一壑都刺进人的视线。君无意突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阿史那永羿想要扶他,却被君无意一把挥开:“让开!”他这一挥的气力之大,竟将阿史那永羿推得踉跄后退三步!
“君将军!”阿史那永羿站稳脚步,猛然抬头。
君无意俯下身来用力掘土,要挖出苏长衫的尸首——他全然不顾自己腰间有剑,竟以双手去挖坚硬的石土。
汗水一滴滴跌在泥土里,君无意手边刨出的土很快染上了暗红色。
阿史那永羿胸膛中热血一涌,吼道:“君将军,人已经死了!”
谁没有同生共死的兄弟,谁没有肝胆相照的知己——
看着君无意白衣尽被泥土所污,阿史那永羿一把将乌金枪插在地上,手中内力凝聚——
“把枪拿开!”君无意猛地推开他!血混着汗,滴在土地里。
他厉声道:“我绝不相信苏同会死,我要挖他出来救人…”汗水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冲出沟壑,现出令人畏惧的怆然和坚毅,他的容颜不再清隽,白衣不再清净,湖光春色被冰雪伤创,青山大地被铁蹄摧折。
阿史那永羿突然蹲下来,和他一起掘土。
九州终于找到可以装水的大树叶,盛着清冽的溪水赶回来。
“你们…在干什么?”九州愕然道,她上前用力拉住阿史那永羿:“殿下!快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