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官吏并不理他,只问大愚:“娃娃怎么会到你手上?”
“昨天晚上方秀才托付给我的。”大愚说。
“他为什么要把娃娃托付给你?”
“他说有事要办,让我先照看团团。”大愚摇着婴儿,看来团团是这娃娃的名字。
瘦官吏再问黄福财:“昨天晚上店里还有谁见过方瑞?”
“昨天晚上店里值夜的就是大愚,只有他见过方瑞。”黄福财忙不迭的答。
瘦官吏皱着眉头看了看大愚:“昨天晚上是你值夜?”
“是啊。”大愚回答。
瘦官吏道:“你跟我到刑部走一趟。”
黄福财吓得脸色发白,哆嗦道:“大人,这…”
“现在案情不清,最有嫌疑的人除了和方瑞同住的苏长衫,就是昨晚值夜的这个伙计。”他一声令下:“带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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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如豆,牢狱寂静。
大愚抱着娃娃,畏冷似的蜷在牢狱的一角。一个大男人抱着一个小娃娃坐牢,着实奇怪。此刻,他睁着眼睛看着对面一个同病相怜的人。却见那人身上的衣衫干干净净,身下枕着干燥的稻草,正舒适的打着瞌睡。
“哇——哇——!”婴儿的哭声突然打破了牢房的宁静。
大愚慌慌的摇着它,娃娃的哭声却并没有止住,反而越来越大。
对面的人被吵醒了,睡眼惺忪的朝这边看了一眼,道:“别再摇了。”
大愚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他。
“婴儿大半天没有吃东西,自然会饿。”这边平平的声音打着哈欠道。
大愚一脸着急的看着他:“那怎么办?”
“给他奶水吃。”
“可是我没有奶水。”大愚很诚恳的说。
“…”对方似乎被他诚恳的回答呛了一下,停了片刻才道:“我知道,这牢房里也没有。”
大愚四下张望,发现牢房里的确除了稻草之外,找不到其它东西,他抱着娃娃到牢房门前:“狱卒大哥,娃娃要吃奶水——米汤也行。”
狱卒白了他一眼:“现在是半夜!”
大愚为难的看着他。
狱卒瞪着眼道:“看我干什么?看我也没用!只有送饭时间才能送食物进来!把指头给它吮吮就不哭了,一天饿不死的!”
大愚黯然的回到他原先坐的地方坐下来,把手指塞进团团的嘴里。团团见到有东西进嘴里来,立刻一口咬住。哭声暂时停止了,可不一会儿又响起来,而且哭声更大了。
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团团哇哇直哭,花瓣般柔嫩小手乱抓,无辜的大眼睛满是水花。
“婴儿也不喜欢被愚弄。”对面的少年摇摇头。
大愚手足无措的看着哭得正凶的娃娃,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把手指头放进口中,这次却是微微一皱眉,似在忍痛。
手指再次塞进娃娃口中,娃娃一口含住了,这次安静了很久,哭声也没有再响起。娃娃卖力的吮着,似乎他的手指真的有奶水似的。
这时,那布衫少年突然起了身来,走到牢门前。也不说话,塞了个东西到狱卒手中。那狱卒只觉得手心一重,低头一看,竟是整整十两银子!
“冬夜寒凉,给兄弟们买酒驱寒,顺便买一碗米汤过来。”
狱卒眉开眼笑,连连道:“这就去!这就去!”
那狱卒匆匆的去了,少年走到大愚跟前:“米汤一会儿就到,把手指拿出来。”
大愚感激的看着他,把手指从婴儿口中抽出来,只见指头仍汩汩流着鲜血,他却先用另一只手将婴儿嘴边的血渍轻轻抹去,专注的神情很是爱惜。
少年把他手中的婴儿接了过来,递给他一块布条。
大愚笨手笨脚的将手指包扎了五六圈,还可见星星点点的血迹。只听对方平铺直叙道:“你咬得倒是用力。”
大愚很不好意的看着他,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问。
“大愚。”
“你有姓吗?”
“我复姓南门,南门若愚。老板说这四个字太麻烦,就叫我大愚。”
那少年原本随随意意的听着,这时视线在他身上淡淡扫过:“大智若愚,好名字。”
南门若愚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纵使浑身粗布麻衣,这个笑容也俊朗如画。其实他的鼻口生得尤其标致,笑起来唇齿一露,更加生动。牢狱里仿佛被一瓢阳光泼过。
“我姓苏名同,字长衫。”少年轻松的说。
“我知道。你上个月初九住进店里来,吃得最多的菜是平湖卢笋,喝的最多的茶是巫山云雾。”南门若愚认真又有些笨拙的说:“你早上有开窗的习惯,夜里要用三盏灯烛。”
苏长衫这时认真打量了他一眼。
“来客栈里住的客人,你们的生活习惯我都记得。”南门若愚挠挠头:“黄老板说我嘴笨,但记性还是好的。”
二、扇子
清晨,露水春色满长安。
刑部衙门外百米开外,摆着一个混沌摊,摊点虽小但很有些名气,不少官差早上都要来这里吃馄饨。
此刻天刚蒙蒙亮,摊子前只坐着一个劲装少女,眉开眼笑很招人喜欢:“我要大碗的,先来八碗吧。”
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小二吃惊的看着这玲珑娇俏的少女:“姑娘,你…你要多少?”
“八碗呀,要大碗的。”少女认真的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再帮我打包一碗,一会儿我要去牢里看犯人,怕他会饿肚子。”她笑眯眯的样子,不仅很确定吃八碗馄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好像去牢里看犯人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小二哆哆嗦嗦的去了。
少女翘着腿很快乐的看着白气蒸腾的锅,突然睁大眼睛——不远处刑部衙门的大门打开了,几个人影走了出来。虽然有点远看不清楚,但那暗红衣的是官差,还有一个身影似乎很熟悉——
等那人影从容的越走越近,少女终于像看见了鬼一样指着他:“你——真的是你!你怎么出来了?”
苏长衫悠闲的坐下,这时八碗馄饨也陆续端上来了。
“你越狱了?”乌黑的眼睛继续瞪大。
“我早膳还没有吃,越狱做什么?”苏长衫打了个哈欠:“况且,我一向喜走大门,不走偏门。”
“君将军替你说话了?”叶舫庭狐疑的歪起头。
“君无意从不替人说话。”苏长衫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在桌上:“我不过告诉审案的胡大人,我早上出门时方瑞还活着,我在将军府饮酒时方瑞死了,人不是我杀的。”
“他就信你?”叶舫庭终于忍不住先吃了一个馄饨,眼里的疑问和嘴里一样塞得鼓鼓的。
“我说的有理,他为何不信?”
“那胡大人莫非是个女人?只有女人才会被你哄得不知今夕何夕。”
苏长衫打开折扇来:“胡大人自然是男人。”
叶舫庭将他的折扇抢过来:“你换扇子了?这把扇子好漂亮呢——”
“这是昨天死去的方瑞手上拽的。”苏长衫提醒她。
“哇呀——!”叶舫庭急忙像丢烫手的山芋一样把帕子甩给他:“死人的东西你也敢摸!”
“这不是死人的东西,是梨棠园的台柱——云生的扇子。”
叶舫庭心有余悸的瞅着那方帕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小二殷勤的过来:“姑娘,你的八碗馄饨上齐了,还有一碗打包的现在包上吗?”
“一起上来——不打包了…”叶舫庭嘴里吃得鼓鼓的,含含糊糊的说。
“这扇子的骨架质地很好,却不是寻常的竹、木、紫檀、象牙、玳瑁,而是乌金制成。我大隋国土不产乌金,只有几年前突厥启民可汗来大隋进贡时,献来过一块当地的乌金。据说皇上一时兴起,命工匠用这块乌金做了六把扇子,上面的诗词都由他亲自书写。这扇面上所书‘暮江春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正是皇上亲笔所写的《春江花月夜》。六把扇子中,流传到宫外的也仅有这一把——就是皇上一年前在龙舟上听戏听到欢畅,龙颜大悦而赏给梨棠园云生的。”
“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叶舫庭听得一愣一愣的,等回过神来,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小二殷勤将原本要打包的馄饨端上桌,碗里清汤绿葱,看着十分美味。苏长衫只去拿筷子,好像完全没看见她的大白眼。
他时而洞察秋毫,时而又装聋作哑,实在让叶舫庭无奈:“难怪那可怜的胡大人经不住你的忽悠,放你出来了。”
“官府怀疑我,还有店里的一个伙计,无非是疑我们趁夜深人静杀了方瑞。”苏长衫笑道:“我只是告诉胡大人,尸体虽是清晨发现的,但案发时间却不大可能是在夜晚——因为方瑞的尸体既无中毒,只有外伤淤青多处,可见死前的挣扎搏斗;颈上的勒痕是致命的一处,所以他不是吊死,就是被勒死。而客栈的横梁两房相连,并不隔绝,如果有人上吊挂在了上面,旁边的客房多少会听到动静。如果有人在屋内行凶杀人,更不可能悄无声息。所以,最有可能的时间——是早膳时。”
早膳时分,考生们都下到一楼,而东三厢在三楼最东面,离膳堂也最远。
——自然也最有作案时间。
吏部官员都是身经百案之人,竟无人想到这一层。
一夜提审,几番问讯,刑部官吏渐渐从公事公办到汗流浃背——等天色欲曙,苏长衫竟从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宾。
一点优越不足取信。十倍超越他人,才能真正让人心服。
这样的事,也只可能在苏同身上发生。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大愚,因为苏长衫不仅让娃娃有米汤吃,还让他自己可以回店里去,不用坐牢了。
叶舫庭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苏同…唉,为什么你是苏同?”
却见苏长衫不再回答,只认真的吃起馄饨来。
“苏同!”
“…”
“我和你说话呢!”
“…”
“案子有没有头绪?到底是谁行的凶?”
“…”
不管叶舫庭手舞足蹈,苏长衫只泰然自若的吃完了一碗馄饨,才抬头道:“食不言,寝不语。”
一记大怒的栗子敲过来,苏长衫并未闪避,却在这个时候刚好站起来,仿佛根本不知道小丫头要敲他一样,无辜的掸掸衣襟:“走吧。”
叶舫庭的一百六十四次攻击毫无悬念的又落了空。一次失手,可以用运气解释,一百次失手,就只有实力可言。
她垂头丧气的问:“去哪儿?”
“去梨棠园,找云生。”
三、云生
梨棠园是长安城最有名的戏曲班子,那时大隋宫廷编排“九部乐”, 梨棠园的歌舞艺人不少参与其中。特别是他们独创的戏曲,在脸上涂上浓妆,十分新颖,吸引了很多达官贵人。这其中,又以台柱云生最受追捧,他唱念俱佳,精通文武戏路,曾在御前表演,连隋炀帝也称赞不已,许多显贵更是高价求得一聆清音。
此刻,台下正传来一阵阵喝彩之声!
只见台上旗鼓震天,数十名男子排成阵列,正赤膊擂鼓。中间却是一个女子,云衣水袖、玉带当风,朱唇一启竟是雄浑之音:“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娇柔少女唱起汉高祖的《大风歌》来,虽乏粗犷,但那种独特的韵味也是男子学不来的,引得台下喝彩连连。
叶舫庭对歌舞兴趣不高,左右张望,突然捅了捅苏长衫:“瞧,礼部尚书董大人也来听戏呢。”
苏长衫随意望去,果然,礼部尚书董晁正坐在二楼的贵客台上,左右围着不少人,有几个是住在正月楼的考生。
叶舫庭笑嘻嘻的掏出一包杏仁酥,边吃边说:“机会难得,董大人可是这次科考的主考官,你不去巴结巴结?”
台上少女还在咿咿呀呀唱着,苏长衫已站了起来,朝二楼走去。
叶舫庭口中的杏仁酥掉了出来:“你…你真去啊?”
董晁年届花甲,保养得法,脸上的皱褶和身上的紫袍一样服服帖帖。此刻他看着台上,脸上却有些不悦之色。
一个郎官机敏的凑过来:“大人有何吩咐?”
“云生呢?”董晁并没有看他,眼睛仍盯着台上,用鼻子说话。
“下官这就去!”官员转身而去,却见一个样貌平平的书生正上楼来。
又是一个来和董大人套热乎的考生——官员心里十有九个准,也不多看,只管办自己的事去。
苏长衫上前来,自自然然的朝董晁道:“江南苏长衫,见过董大人。”
董晁本来眯着眼睛养神,听到“江南苏长衫”五个字,抬起眼皮来:“你——就是在川蜀破了白玉美人命案的苏长衫?”
“正是晚生。”这少年不说话时平淡无奇,一开口却让众人的视线都不禁朝他看来,只觉得他气定神闲,一双眉也生得逸兴风流,那气度妙在自然而不逼仄,十分舒服。
董晁身边的员外郎官不禁欣赏的又瞧了苏长衫几眼。
“坐吧。”董晁示意左右看座。
不一会儿,官员带着领班的来了。
领班朝董晁作揖道:“董大人恕罪,云生今天恐怕不来了。”
“不是明明说云生要来的吗?”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从旁传来。说话的人锦衣华服,却生得很是肥硕,身上衣料恐要多用常人的一倍:“董大人专程来听戏,你们怎么安排的?”
领班立刻认出他是常来听戏的贵公子,当朝右屯卫上将军宇文化及的亲侄子——宇文钟,正惶然要回答,见宇文钟弯腰朝董晁讨好笑道:“董大人威仪在此,那云生敢不出来唱!”
转身朝领班,立刻变脸:“快叫云生出来!”
领班惶然跪下:“各位大人,云生寻常就不住在戏班子里,他要不想唱,小人也找不到他啊!”
“胡说八道!”宇文钟怒道:“小小一个戏子,倒在董大人面前摆起谱来了!”
“云生既说了今日要唱,是何缘故不来?”董晁慢条斯理的将茶盏打开,袅袅茶雾升腾,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领班。
“云生一向守承诺,小人不知他是何缘故不来…”领班磕头道:“等下次云生过来,小人一定让他给大人赔罪。”
“赔罪?——”董晁冷冷将茶盏盖上:“用不着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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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棠园领班惶恐的跪在地上,直到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才敢抬起头来。
董晁一行人已拂袖而去,只见眼前的贵客席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只有那个布衫少年还闲适的坐着,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只专心致志的听戏。
台上唱曲的少女似乎有些紧张,不禁瞧了这边一眼。
那唯一的少年旁若无人的安然,不知为何让她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些。 “安得海内兮归故乡…”她接着唱起来。
一曲终,台下掌声喝彩不断,少女朝台下盈盈一拜,转身下台时又忍不住朝那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也正看着自己,脸不禁微微一红。
台后。
“云生今天怎么没有过来?唉…”
“那董大人权势滔天,得罪了他,以后我们梨棠园的生意怕是难做了!”
“都是云生不好!不守信用…”
“人家是台柱,想唱就唱,谱儿大着呢。”
…
一群人一边卸妆一边议论着。却听那刚唱完的少女轻声道:“云生哥一向守信,今天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才不来的。”
一个跑龙套的掀起帘子进来:“邯郸姑娘,外面有个公子说要找你。就和往常一样,给姑娘推了吧?”
除了云生,刚才唱《大风歌》的少女邯郸就是戏班里最红的角了,只是她向来对所有戏迷,不管达官贵人还是风流少年,都一概不见。
“慢…”邯郸略略一怔,轻声道:“是个什么样的公子?他告诉你名字了吗?”
四、邯郸
“是个穿灰布衣的年轻公子。他说姓苏名同,字长衫。”
这下,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这边来了。戏班里的消息是最灵通的,什么朝堂秘闻,江湖新鲜事儿,都会被看客们争相议论。这苏长衫的名字,早在一个月前就传到了京城。听说他武功高得不得了,人更神得不得了,七天就破了震惊天下的白玉美人命案;又说他年少风流,英俊不凡;还有人说他有断袖之癖,连江湖第一美男子微生砚也对他与常人有些不同…
“他是苏长衫?”邯郸不禁有些慌乱,没想到今天公然不与董晁一同离开,只管听戏的骄傲少年就是江南苏长衫。
“请回过苏公子,在客室稍待片刻,邯郸将戏妆卸下就出来相见。”
卸下戏妆之后的邯郸更显清丽,她整整云鬓,施然走进客室,只见苏长衫正欣赏着墙壁上的一幅山水。
一时间,邯郸姑娘有些分不清——是人在看山水,还是人在山水中。
邯郸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却见他已转过身来——面孔普普通通,并没有人们口中传说中的英俊非凡,也不太像…邯郸脸上一红,有些关于他的传闻都在见到他的面之后烟消云散了。
“我没有姑娘想象的风流。”苏长衫没有微笑,但和气的话语令人舒适。
邯郸不禁红脸低下头去,似乎一与他视线相接,心里想什么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苏长衫只撩起衣摆,悠闲的坐下,当然——也就看不见她一瞬间的窘态。邯郸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这相貌普通的少年会被世人误传风流之名,他太会体贴别人,从不令人尴尬,哪个女子能不爱这样的风度?世间女子,又有谁不仰慕这…青山揽月的气度,滴水藏海的沉着?
只听苏长衫悠闲的问:“三年前长安永湾县遭遇饥荒,百姓生活十分艰难吧。”
邯郸不禁诧异道:“公子也知三年前永湾县的饥荒?”
苏长衫抬袖指了指壁上的山水草书:“落款是大业四年于长安永湾县,正是三年前。若非饥荒,恐怕也难有这样的感慨。”
壁上的字原来是《诗经.苕之华》: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邯郸不懂得欣赏书画,这字,是云生哥写的…”邯郸轻轻颔首,走到壁上山水前。
“字只有六分好,”苏长衫头也不抬道:“但饿着肚子写诗作画,笔下仍有山水,意境自然豁达。”
邯郸不解的回过头来,见苏长衫从怀中掏出一把扇子:“这可是云生师傅之物?”
邯郸脸色微微一白。
“这乌金扇涉及一件命案,云生师傅是嫌疑人。听领班师傅说戏班里姑娘与云生师傅最为相熟,所以,还请姑娘一切如实相告。”苏长衫不过几句话,已让邯郸绞着丝绢的手心出了汗。方才平静和悦,此刻单刀直入——这个少年,让人又向往、又畏惧。
邯郸着急道:“云生哥是好人,苏公子你…你不要怀疑他。云生哥是好人,他不会杀人的。”
苏长衫认真的听着,没有说话。
“…云生哥每次唱完就走,戏班里大家与他都不太熟悉。邯郸也只是因为父母都在三年前的饥荒中饿死了,留下六个年幼的弟妹,常靠云生哥慷慨接济,邯郸感激在心罢了。”邯郸绞着手中的丝绢,十分犹豫。
苏长衫也不催促。
邯郸呼吸急促,终于轻咬贝齿:“这扇子…的确是云生哥的。梨棠园常有秀才公子们来听戏,也有几个熟客,常一起包房饮酒。几天前,他们带着一个秀才来了——戏班里的大哥说,那人是初到长安赶考来的,名叫方瑞。中场休息时,我和云生哥路过他们的包厢,听到他们在里面议论什么事情,声音很小听不清楚。云生哥用手势示意我先走,我就先走了,他似乎在门口又听了一会儿…那天晚上结场时,我正要离去,看到那方瑞掏出一把扇子来端详,竟是皇上御赐给云生哥的乌金扇。我心中吃惊,本来想问问云生哥是怎么回事,可他已经走了。”
说到这里,邯郸似乎有些害怕:“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就传来命案消息…我见不到云生哥,没有办法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