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就不打搅陛下和皇夫大人了,孤明日再来。”

说完转过头来,微笑着对澈说,

“殿下今日也不慎落水,请回帐休息吧,免得染上风寒。”独孤澈很是莫名其妙,驱寒,有哪门子驱寒是任何人不得入见的?

但看太子殿下竟然被这个古怪的理由给阻住,心知此中必有什么关节乃是他不曾知晓的,也就当即告辞离去。萧默然本来是被礼官们拦住要在太庙中行斋戒。田猎虽然是督促全国上下不得荒废武事的重要仪礼,但因累及生灵有伤天和,依照祖制皇夫必须留在太庙为田猎的女皇陛下祈福。然而他今日总觉心神不宁,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直到礼官来侍奉他沐浴更衣,他见了那一池的水,才忽然想到,猎苑那里有一座湖。连发也来不及束便匆匆赶来,哪知还是迟了一步。

她不慎落水,邪寒入体引发旧伤,若是他再迟片刻……这个什么狗屁祖制,皇夫要留在太庙中斋戒,皇贵妃却可以陪女皇游猎,陪便陪了,居然会陪到失足落水累她旧伤发作。

他本来有安排人保护她的,可是她身边围了一群酒囊饭袋,他的人反而不能现身。这一年他小心安排,就是怕被林无语那妖道言中,没想到还是算漏了。怀中上弦兀自牙关紧咬,脸色发白,连唇都毫无血色,只余淡淡一抹粉。

轻轻吻下去,听见帐外晨曦和独孤澈前来求见,被内侍拦下,说他要为弦儿驱寒,任何人不得入见。不知此时那位太子殿下是何反应?

要为她驱寒,他只会一个法子,就是这位晨曦殿下请来林无语那个妖道交他的法子。

敦伦之礼,本来是人生至乐。可是如今她一身冰冷,好像随时都要……只为她要当女皇,他算漏的又岂止是这一次?也罢,如今机会算是来了,这女皇,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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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秋狩(三)

第二日,独孤澈决定前去求见女皇陛下。她会落水乃是因他而起,实在没有道理不闻不问。何况昨天的情形,似乎并不是感染风寒那么简单。他不明白何以女皇陛下只不过是落水而已,却会脸色苍白昏死过去,心里一直有一点担心。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求见,为的居然是这种原因。没到皇帐跟前,远远就见太子殿下和几位不认识的大人立在帐外,几位内侍侍立一旁。所有人这样直挺挺的站着,一动不动。

翻身下马。牵马走了过去,想与太子殿下叙礼。太子殿下想是听到了声响,回过头来看见了他,轻轻摇头,示意他免礼。倒是旁边站着的几位大人和内侍先向他行了跪拜之礼,

隐约听皇帐中皇夫大人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让他们先回去,陛下昨日染了风寒需要静养,不能见众位大人,有什么事向监国的太子殿下奏也是一样的。”内侍在说,“大人,太子殿下也在帐外求见。”

沉默片刻,便听皇夫大人说,

“请太子殿下一个人进来,别的大人先让他们回去。”不一会儿,内侍走出来宣了皇夫大人的懿旨。

宣完看了澈一眼,想是没料到这片刻工夫又多了个人出来,

“贵妃殿下请稍候片刻,臣这就去通秉。”太子殿下跟着内侍进了皇帐,诸位大人求见不得,似乎很有几位颇为不忿,却又无可奈何,唯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几近无声的骂了一句,

“祸国妖孽。”

他身边几位大人听了这一句,似乎大是惶恐,纷纷向他使眼色,有一位轻声提醒,

“诸大人,咱们快些回兵部去吧。”

那诸大人大约也警觉自己失言,似有深意地看了站在一旁的澈一眼,眼神分明在说,里面那个是大妖孽,外面这个是小妖孽。大人们很快就策马离去,只剩澈独自在帐外等待。

兵部的禇大人,那必定是续魏浩然出任兵部尚书的禇知非大人了。他出身寒门,乃是科举入仕,可说是皇夫大人为摄政王时一手提拔起来的,居然对皇夫大人怀有如此大的敌意。祸国妖孽,若那一位真的是祸国妖孽,月尚只怕早已不复存在了。

如今看来,岂只是南北月尚的两派士族把这位皇夫大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连庶族出身的官员们对他也似乎很是慎介。

难道是当年摄政王殿下手段太辣,树敌如此之多,连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都生了异心?若真是如此,这位皇夫大人当初当真是一点退路也没留,做得太绝了。澈想到禇大人临去时那一眼,心中一动。或者,不全是为了摄政王如何,连他这个孑然一身来到月尚的人质都一并提防,只是因为他们同是她的丈夫吧。这些大人们或者觉得,若是以后女皇陛下有什么行差踏错,自然是因为他们这两个妖孽。想到这一点他本该生气,可不知为何,只觉得有趣。

她是他们的陛下,且又温和可亲,宦海沉浮大半生的老先生,心,自然是要往她那里偏的。

只是,兵部尚书对皇夫大人是这样的态度,那……

想到昨天见到的那些,心中又有些不安。事情千万不要是他猜的那样,否则,她就要伤心了。

他这边心念电转,那边刚进去通秉的内侍已经出来宣他入内了。进得帐内,四围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见到。

侧耳倾听,屏风后面有呼吸声,想是皇夫大人和太子殿下都守在屏风后陛下的床边。这帐内连个侍臣也无,他没料到是这种局面,想举步往屏风后面去,可是无人指引又不好贸然闯入。正踌躇之间,听到女皇陛下的声音在轻轻说,

“澈殿下来了吗?请进来吧。”原来女皇陛下已经苏醒过来了,他心头的一松,走了过去。

绕过屏风,果然见到皇夫大人站在床前,太子殿下坐在床边。

此时的皇夫殿下穿着一袭正红色的龙袍,其上除了同色丝线绣的龙纹以外,再无旁的装饰。长发垂肩而下,虽然脸上淡淡的无甚表情,只是一动不动伫立于床前,依然是优雅挺拔。

听见他来了,只是微微转过脸来,对他点点头,就又静静凝视床上的女皇。眼中柔情如醉,让他觉得有些尴尬。想到刚刚在帐外听到的那位兵部禇尚书所说的,祸国妖孽,心中猛然一跳。其实,也怨不得旁人要骂他为妖孽的,被他这般宠爱,这位女皇陛下……走上前去要向陛下行礼,却见她挣扎着要坐起来,旁边的太子殿下轻轻将她扶起,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又拿被子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起来。

“殿下不用行礼了。”

她的声音不大,听起来仍有些虚弱。独孤澈看她的脸色还是苍白,心里有些闷。只是落水而已,何以如此严重?

她说完话,似乎很不舒服,坐在床边的太子殿下轻轻说,

“姐姐,让我来说吧。”

独孤澈不知道太子殿下想帮她说什么,只是看她虚弱到连话都说不出口,心中着急更甚。

她摇摇头,半晌没有再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

“澈,朕没事的,你不用担心了。昨日是朕自己不小心跌入湖中,不怨你的,你不要自责。”

看她费了半天劲,说的居然是这样的话,本来不怨自己的,都有些怨恨了。

昨日是他疏忽,马受惊了却没留神。他生于月尚,可说是于马背上长大,被颠下来绝不是光彩之事。若是跌在地上,他自然懂得不让自己受伤之法。偏偏是跌进水里,而他居然不会凫水,累她也落了水。如今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却还一心想要安慰他……想问她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只是落水而已。可是,话到了嘴边硬是忍了下来。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旁边的人……也不对。“澈殿下,陛下只是因为落水感染了风寒而已,已经不要紧了,殿下不必挂怀。”

皇夫大人当真善解人意,还没问出口,就已经把他疑惑的事说出来了。

感染风寒?感染风寒会四肢抽搐昏死过去,这风寒来得还真是霸道啊。

皇夫大人说话的功夫对他淡淡一笑,一时间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只可惜笑意未达眼底,神情分明是说,到此为止,不要再问了。

莫非她的身子本来就有什么不妥,这一次不过是因为落水旧疾发作?

忍不住看向坐在女皇身旁的太子殿下。晨曦此时正好转过头来,也对他微微一笑。

皇夫大人和太子殿下居然也有同心一意的时候。只是,他也是她的丈夫,若是她的身子真有什么旧疾,和她日日相见,他有很多办法知道的。这种事,想要瞒住他哪有那么容易?

看她因为他的到来,强撑着坐起来,眼神似乎是看着他,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知道她又在冥思苦想要找些话来跟他说。

她还是这样傻得可爱,都成病人了,还惦记着要想办法引他说话,让他高兴。她不知道,就算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坐在一旁,她也是让人高兴的。她现在需要休息,

“陛下既然感染了风寒,那臣就不打搅陛下休息了,臣告退。”她点点头,“殿下去狩猎吧,难得可以出宫一次,不要因为朕扫了兴。”

看她虽然脸色苍白,却笑意拳拳,似乎为终于找到一件可以让他高兴的事,而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对狩猎不感兴趣,何况出了这样的事,不过,如果能让她放心……

走出帐外,听见里面她的声音在轻轻说,

“晨曦,是不是要撤换宫中侍卫的事,我自有主张,让禇大人他们不要急。”

原来,她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心中一宽,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晨曦把她飘落到额前的散发轻轻别到耳后,微笑着说

“姐姐,你安心休息吧,我还要处理些杂事,也该走了。”

才片刻工夫,他也要走?

上弦刚刚醒过来,很想留住他,哪怕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晨曦你去吧。”

她这一病,本来该她做的事,都变成了他的。他依旧微笑,静静凝视她,看得她脸有些发烫,才站起身来。然后平静无波的看了一直站在床边的萧默然一眼,萧默然也淡然地看他。

看到他两人无言对视,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她却有几分心惊。

还好,很快他就收回目光,看着她,柔声对她说,

“姐姐,我去了。”

她点头,目送他转身离去。皇帐里只剩下她和萧默然。“弦儿,你要不要喝水?”

他都已经把水端到她面前,当然是要喝了。

埋头喝他一勺一勺喂过来的水,不敢看他的眼神,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又用那种好像要把她熔化的温柔眼神看着自己。终于喝完了,听见他的声音在说,

“弦儿,你身上的伤伤及心脉,以后不要再到水边去,骤冷也好,骤喜骤怒也好,都会伤了你,有晨曦给你监国,你就好好休养,不要让自己太累,明白吗?”

听他说到晨曦,心中一动,抬头来看他。他对她微微一笑,接着说,

“你休息吧。”

说完起身要走。

她伸出手去捉住他一片衣角。

“怎么了?”他的声音在头顶问。

许久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她听见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把手中的水盏调匙放在一旁,又坐回来将她拥入怀中。

她不说话,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搂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伸手手去捉他的衣角。

昨天落水,昏过去的一刹,她很怕,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刚才在他吩咐内侍打发兵部的几位大人时醒来的,一醒来就听见他的声音,她很高兴。

可是,他,不是应该在太庙中为她祈福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太庙的礼官们为什么没有拦住他?还有前几日她在斋戒,为什么他能来探她而没有惊动任何人……忍不住问了出来,

“殿下不是应该在太庙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气息滑动,似乎在微笑,抬头来看,他果然正在对她笑,“弦儿你落水了,我怎么可能还在太庙祈福呢?你旧伤发作了,知道吗?我当然是要来帮你疗伤的。”

他搂着她,低头凝视她的眼中,似有潋滟波光,气息轻轻挠动她脸颊鼻翼,说完这一句,又是一笑。她的心怦怦跳起来,脸上发烫,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

他明明知道她想问的不是这些……,她想知道的是,他在太庙里,怎么能知道她落水,怎么能来猎苑,这件事有违祖制,礼部一定会弹劾他的。可是他不愿说,她再问也没有用。

原本她脸色发白,此时脸颊浅浅的粉了一片,睫毛盖住眼睛,尤在微微颤动。萧默然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眼角。

知道她怕痒,故意在她耳边问,

“不喜欢我来陪你?”

看她果然一边摇头,一边把耳朵藏进他怀里,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礼部那边会弹劾殿下的。”

看她涨红了脸,睁开眼看着他说了这一句。原来她担心这个。

“安心休息吧,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他怎么能这么肯定?

心下一沉,她已经知道原因了。不能再假装不知道,不能再自己骗自己。

忍不住更抓紧了他的衣角。默然哥哥,你要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你不去碰晨曦。

不知道能这样被他拥在怀里的日子还有多长,不想放手,不想放……萧默然感觉到她的手抓得更紧了,想到她刚才的问话,知道她又开始折磨自己。心中一疼,忍不住捉住她紧抓自己衣角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

“弦儿,我不会离开的。”这辈子都不离开你。

她的手仍然紧抓着,没有放开的意思。

心中忍不住叹息,他,从没骗过她,从来没有,可是她,却已经不敢再信他了。都是他教的,要她不可以信任何人。

当初究竟是怎么狠得下心教她这些,差不多都要忘怀了。那时只怕她学不好,会着了谁的道,如今,她却日夜堤防,害怕着了他的道。

没有别的办法,就算让他再选一次,她想当女皇,也还是只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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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变数

自从那次落水以后,转眼已过了一年多。不知不觉,她的脸颊恢复了初见时的淡淡粉色,手也不再冰凉。今夜又是初一,她得在月隐宫留宿。

这位女皇陛下,真是有点拿她没办法。看她明明眼皮已经快要合在一起了,还要逞强,说什么要陪他。忘了从什么时候起,被她发现了他总是一坐就大半夜,她自己也就不睡了,要陪他一起坐。

可是,所谓的习惯都是顽固的,她的作息似乎一向规整,于是每到子时,她就开始……

看她的头终于垂到了书案上,忍住笑,抱起她来。她还挣扎一下,咕噜着说,

“澈,你睡不着,朕也不睡,来陪你……”

话未说完,已然睡熟过去。

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看她睡梦之中依然眉头微皱,有些心疼。

这个念头堪堪滑过心间,忽生几许怅然。原来,他有生之年还能再有替人心疼的一天,于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终是没有堪破。她睡过去之前,说明天要为太子殿下庆生。

太子月晨曦殿下,每次想到这个人,都……。初见竟王殿下之时,只以为他是这赤宫之中最大的变数,如今,已不合适再作如此肯定了。当初她落水,竟王殿下还有他这个皇贵妃,一同被礼部弹劾。不管是擅离太庙,还是看护不力甚至累陛下落水,都是渎职之罪。最后各自罚俸一年了事。他是那时才知道,原来在月尚,所谓皇贵妃与皇夫居然是有俸禄的,而且陛下若先他两人而去,他们甚至可以向新君请辞,准了辞呈便可回佳林和竟国去。这里的风尚实在是和佳林太不同了。不过这些现在来说都是小事。

重要的是,宫中的侍卫,因为她那次落水,有很多撤换成了太子殿下的亲兵。她想帮太子殿下培植势力本来无可厚非,只是,选了错误的时机。此时让储君有机会控制禁宫的防备,实非明智之举。她不是急躁冒进的人,何以在这件事上如此沉不住气?犯这种有可能令自己万劫不复的错,这种任何一个君王都不该犯的错。看她眉宇已经舒展开来呼吸平稳,理不清其中原委,心下无奈。

不为她于此性命攸关之事沉不住气,只为她并不是任何一位君王,乃是月尚独一无二的元庆女皇。而他,竟不能坐视她当不成女皇。那位竟王殿下的心思,实在是不难猜的,只须留意他看她的眼神……。深陷情网难以自拔,竟有幸与自己情之所钟结为眷属,若还有什么念念不忘的,也无非就是那些了。

惟有太子殿下,他究竟在想什么?

若他执意要让不可能有结果的事,有个结果……,或者,他想帮她达成心愿,助她成为盛世明君,又或者,他不忍看她日日劳累想要多帮帮她,不该帮的也一并帮了。或者或者再或者,已经仔细留意一年多,太子殿下完全没有破绽。

猜不透他的棋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床上上弦犹在酣睡,他的心也渐渐静下来。其实,她离所谓盛世明君只有一步之遥了,身上就差一样紧要的东西。

“陛下,只要你自己相信能当盛世明君,深信不疑,便成了。”

这句话居然说出声来,他自己也是一愣。随即摇头,若让她相信自己也像说话这么简单,他又何必在此替她担忧呢?

当上弦抵达兆阳宫时,天还未亮,但晨曦已然备好点心,在那里等着了。

烛光摇曳,兆阳宫中层层叠叠的红色被染上一层金色的辉光,晨曦静静的坐着,似乎盯着身旁三尺高的树形铜灯,脸上也有一层温暖柔和的淡金色光彩。

上弦静静走过去,在他身旁不远处站定。

有的时候,天天见面的人,反而不一定认认真真地看过。就是因为朝夕相对,便不再去注意了。好比晨曦之于她,日日朝堂议事,琼华殿中批折子,而她,竟然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仔细看他了。她静静看他,他便回过头来,对她微笑,

“姐姐,你来了。”

他的笑容,让她觉得温暖。

在他身旁坐下,

“晨曦,过了今天,你就满二十周岁了。”

他只是看着她微笑,并不答话,为她倒了一盏茶。淡淡茶香氤氲开来,他仍是微笑不语。似乎在等她接着说下去。看他唇边一抹浅笑,眼神温柔专注,他……真的是很迷人啊,难怪,难怪有姑娘只见过他一面,就芳心暗许。

那句话在心中反复了好久,终于还是整理了出来,

“晨曦,你二十岁了,也该纳太子妃了,你见过陆将军家的小女公子……”

“姐姐,”他的声音不急不缓,轻轻打断了上弦接下来的话,脸上笑意稍退,凝视上弦片刻,又淡淡笑着说,“姐姐还记不记得,你当初从成国战场上回来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

她记得的,因为一直记得,所以这是直到今天才提起。他并不要她回答,只是接着说,

“姐姐答应过我,我的新娘自己选,君无戏言。”点点烛火映在他眼中,他就用这样一双眼眸静静凝视上弦,微笑着说出这句君无戏言,好像是玩笑,又好像……是质询。

片刻之间,上弦心中想好的说词全都说不出口,只能看着他,脑子拼命想着该怎么说下去。而他,却在这时转过眼去不再看她,又是凝视烛火,轻轻说,

“姐姐想要让陆家的小女公子做太子妃,是不是因为陆将军手上的兵权?”

是啊,有那么多可选的名门淑女,单单挑中陆家幺女,除了因为兵权,还有什么呢?握有全国三分之一兵权的陆将军,负责守卫尚京周围重镇的陆将军,如果可以迎他最最宠爱的幺女为妃,那晨曦……“姐姐,你要我掌管禁宫防卫,又要我与掌握尚京四周防卫的陆将军家结亲,你就不怕……”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烛火静默。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她为了当这个皇帝,读了好多好多史。不可以让储君掌握京城防卫,她知道的。可是,他是晨曦,他怎么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如果,如果她这个皇帝当得连他都看不下去,想要替下她,那她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管他要做什么,她都不怕的,她只怕有人要对他不利。她,只想让他有足够能力自保罢了。

“晨曦,如果我说我不怕,你愿意娶陆将军的……”

“姐姐当真不怕?”

他依然凝视烛火,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问完那一句,才转过头来看她,眼神温柔如水。是不是她看错了?怎么觉得他的眼神有一点点,一点点悲伤。

被他这样注视,她答不出话来,可是他已经看出她的答案了。那悲伤似乎一闪而逝,他脸上重新扬起笑意,对她说,

“姐姐,以后不管我做了什么事,都是为姐姐好的,这个姐姐一定要记住。”

上弦没在意这句话,因为她突然想到,

“晨曦,你是不是有心上人?若是有,姐姐可以替你去求。”

晨曦依然微笑,对她说,

“这件事,姐姐帮不上忙的。”

上弦听他这一句姐姐帮不上忙,片刻恍惚。说得没错,他长大了,很多事她都帮不上忙。

伸手去拿他倒好的茶,却恰好被他先一步拿走,

“这茶凉了,我给姐姐换盏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