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了口才惊觉要糟,他,又受了她的蛊惑,说了不该说的话。

还来不及懊悔,便见她惊喜抬头,脸红红的瞧着自己。

罢了,她喜欢,且由她去吧,以后小心守住她便是。从御花园中回来,便送她去太庙行斋戒。

“殿下,陛下要在这太庙中斋戒,请殿下回避。”

刚一走进,便有礼官挡住他的去路。

“你们先退下吧,孤随后便告退,不会打搅陛下清休。”

别的礼官闻言都退下了,唯独进言的那一位,并不退下,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看来,不把他撵走,是不会罢休的。

萧默然觉得很有趣,敢驳他的意思,这个小小的礼官,实在是有意思。“殿下请先回吧,朕独自在此反省,无须殿下多作陪伴了。”

看她眼中有一点担心,他心神一荡。她,很担心又有外臣来骂他跋扈吧。

其实,那些手下败将们想什么说什么,他自己是不会去在意的,何况,若他真的要跋扈,又有几个人敢说什么?可是,她会在意,他,舍不得让她不开心。当即告退。临去之前再看一眼那敛眉肃目,垂首侍立一旁的礼官。

这人容貌并无出众之处,脸颊瘦削,额头已依稀有些纹路,官帽之下的两鬓,闪现几丝银光,总也有四十多岁了。天青色的朝服虽然洗得很干净,却实在是有些陈旧了,萧默然甚至还发现,他官服的袖口不显眼之处,用同色丝线,绣着一片卷云,想是磨破之处打的补丁。不过,他的站姿倒是十分俊秀挺拔。他向外走去,听到背后上弦的声音问起,

“卿叫什么名字?怎么朕从来没有见过卿?”

“臣厉制年,元隆八年进士,一直外派,前年才调回京城在太庙任事,是以陛下没有见过臣。”

“原来是母皇赐的进士,难怪朕不识……”连他的意思也敢当面反驳,这个人也不知是得罪了多少人,才会从地方调回京城,被编排到太庙里来,做一个薪俸微薄,毫无油水可捞的小小礼官。

不过,这种说得好听叫耿直,说得难听叫愚顽的人,正是她会喜欢的吧。如今可以面圣,看来是有机会时来运转了。

厉制年吗?若真的是耿直也就罢了,如果,给他查到只是在她面前逢场作戏的话……

其实,要让一个人这辈子翻不得身,办法是很多的。

夜里,看她用完晚膳沐浴更衣,然后静坐。

站在梁上,看她乖乖坐着看书,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会再有为她藏在梁上的一天。

那时她不听话,没有办法,就让她在太庙里饿着肚子罚跪。

要罚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他自己也始终没想明白,当初究竟是在罚她,还是在罚他自己。把她送进太庙,吩咐人严加照管,始终还是不安。夜里她会饿,会冷,会怕,总之是……让他放心不下。暗暗潜进来,藏在梁上,本想看一眼她是否安好便回宫去,哪知道看见她……

最开始,她的确是规规矩矩的跪着,只是,没过多久,见四下无人,便自然的改成了坐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又听见她低声的唧咕着什么先祖莫怪,把手伸向了摆在案上的祭品。

祭品自然有糕点瓜果,她肚子饿了……这也是情有可原。

起先,还有点顾忌。只是取了一块糕饼,狼吞虎咽的囫囵送下。吃完之后,对着盘子看了老半天,似乎突然想到什么,重新排了排盘子里的点心,让人看不出来少了一块。排完之后,她大约安心了,就放心大胆地去拿别的盘子里的东西,如法炮制。到最后,居然饱极而倦,四周围看一看,小心地将供案上的祭品礼器搬下来放在地上,一把扯下上面的绒质桌布,往身上一裹,倒地睡去。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无声的笑了,有一点点感叹,那个时候的她,是很有一些小狡猾的。等第二天清晨再去看,桌布也好祭品也罢自然都恢复如常,她也是跪得一本正经,甚至还装出跪得太久,不能站立的样子。若非亲眼看她睡了一夜,说不准就被她蒙骗过去。看她专心致志地看书,即使在独处之时,依然端坐不失帝王风范的身影。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她一直倔强,说不服她的时候,宁可受罚,也决不认错。所以,便常常得挨罚。若是不当这个女皇,都可由她去,他自能护她周全。可是,是她即位为皇,便不能再由着她任性,她不服,就罚到她服为止。可惜,他当时很头痛的,罚她似乎没有任何作用,打也打了,饿也饿了,跪也跪了,她该如何还是如何。直到有一次,她又犯了错,不知怎的,被晨曦知道了,跑到东宫来替她求情。他只是随口说一句,再不认错,两个人一起罚。没想到,她立时就认了,从此再也没有重犯过。

也就是从那以后,他知道了,晨曦是她的死穴。只要祭出晨曦的名字,她就会屈服。

然后,她就开始变了……,变得越来越像一位女皇,越来越不像他的弦儿。

当初,是做错了吗?问这一句,如今已没有任何意义。

他是她的摄政皇她的太傅,要在她成年之前代她理政,教她为君,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外有敌国蓄势待发,内有权臣结党营私,他要为她稳住局势。

稳住局势,这四个字说来好简单。他是绝色倾国,天纵之才的竟王殿下,当然应该举重若轻,护住月尚不费吹灰之力。

所有人都可以这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始终,他也只是凡人。没有三头六臂,总会力有不逮。泓溟女皇和黎皇相继离去,留给他的是内忧外患的烂摊子,和一个空有豪情满怀,却对政治一窍不通的小姑娘。朝堂之上,有南北两派世族盘根错节,只看他何时行差踏错,可以将他撵回国去。边境之外,西边北边那几国秣兵厉马,单等他和老臣们内斗,好坐收渔翁之利。

朝堂也好边防也好,即使千难万险又何足惧?独独每天回来面对她……真是没有办法无惧。不可能永远守着她的,想着她一路行去如许艰险,等他走了,没人护得住她,怎么可能不怕?

所以,没有舍不得,就算是她天生的性子,也要扭过来。只是,他其实还是失败了吧。虽然她看起来像一个女皇了,小时候那些古怪的念头还是没有改过来。内阁的群辅,她明明知道都是他的人,既没有找个借口撤官查办斩草除根,又没有恩威并重快快收服,只是把他们放在那里而已。

结果,他依然可以动用到他们,在朝堂上替陈之航李秉章说话。虽然,的确有一些人似乎是不听使唤了。有些想笑,以前她也说什么为月尚效力和为她效力,是不同的。是吗,怎么他看不出来?所谓用人,能为我所用,便是有用之人,不能为我所用,不只无用,还可能成祸害。就好像他做的一样,绊住他,让她动不得陈李两派。她熄了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他都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却突然听到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小声的嘀咕一句,

“默然哥哥。”

被她发现了吗?他暗暗吃惊,才发现她翻了个身,再也没有了动静。

原来她是睡不着。

真是多虑了,若是被她发现,她一定不会叫默然哥哥。如今,她总是称他为殿下,他如何诱哄终是改不过来。只有在他听不见的时候,她才会这样唤吧。

心渐渐放软下来,原来,她还是会偷偷叫他默然哥哥,他不在身边,她也会睡不着。

梁上梁下,都……无眠。床上的她又翻了一个身。还没睡着吗?太晚入睡,她的身子受不了的。罢了,宠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他又何妨再多宠一次?

飘身下梁走进床前。还未站定,她靠近床外侧的的右手,忽然无声无息地袭取他的腰侧,左手护住自己,身体也跟着坐起

动作已经很快了,可惜,来的是他。往斜一让堪堪避过她的攻势,握住她袭来的右手,顺势将她搂进怀里。怀中的她身形略微一滞,轻轻地问“殿下?”不待他答,她本来紧绷的身体已然松懈下来。

“殿下怎么来了?”

她不欲外间守卫的内侍和护卫知晓,刻意压低声音问。

他并不答话,只是将她放回床上,自己也翻身上床,搂住她睡下。她微微挣扎,“殿下,朕斋戒这几日是不可与殿下同房的。”

说完之后,大约惊觉自己声音太大,一动也不敢动,似乎在侧耳倾听外间的动静。她当然什么也听不到的,没有内侍的询问,更不会有礼官忽然出现,要治他冒渎之罪。

她的饮食起居出行护卫,都是由他调度,如今,他想宠宠她,怎会出什么纰漏?

“睡吧,不会有人知道的。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原来,他来不是想要……,只是想陪她入睡。她脸微微一红,好在这里黑灯瞎火,他也看不见。可是,刚才她出声,何以不见内侍来探问呢?本来只是想哄她入睡,哪知道这样一来,她反而更睡不着,虽然是在黑暗之中,他也还是可以看见她圆睁着眼,毫无倦意。

拂过她的睡穴,她才终于沉沉睡去。

刚才,她会紧张,是因为害怕有人要来问他的罪吧。离去之前,萧默然凝视上弦的睡颜,心中微微一动,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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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秋狩(一)

因为上弦一直在太庙斋戒,当独孤澈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秋狩当天了。

这一天,天气十分晴朗,空中万里无云一碧如洗,猎苑之内除了大大小小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更有禁军的众位将士,是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走完一堆祭祀天地先祖的过场,田猎开始。

作为一年中难得轻松的日子,来参加的男女老幼虽不见得都热衷于追逐游戏,但至少表情还是平和愉快的。至少表情是愉快的,想到这里,独孤澈不禁暗自摇头。再一次以眼角余光关注身边的上弦。她,正心不在焉。虽然做出一副全情投入,乐在其中的样子,但只要看一看她装模作样追了许久,依然两手空空一无所获,便可知道这位女皇陛下,对于此种名之为狩猎的屠戮,完全没有兴趣。

其实,就算有多不喜欢,至少也该猎只野兔什么的应应景,免得扫了大家的兴。好像他,一开始就逮住一只雉鸡,接下来便可逍遥了。只是此时人多眼杂,他不方便出声提醒,只好先放一放。

四周围突然欢声雷动,大家都停了下来大声叫好,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悲鸣,有个黑点从天而降。原来是一队南飞的大雁,不知被哪位大人射了一只落地,此时雁阵已然掠过,却有一只留了下来,独自在空中盘旋,不肯离去。

独孤澈心中一动,这不肯离去的痴雁,必然是刚才被射中那只的爱侣,如今已然离群,只怕是活不长了。人群中兀自一片叫好之声,和空中孤雁的悲恸哀唱,交织在了一起。

他微微皱眉,发现身旁的上弦似乎忘了要掌控缰绳,任由身下坐骑自在前行,整个人好像呆傻了一般,扬脸痴痴凝视空中那个盘旋哀鸣的黑点。

幸好,这一瞬所有人都在注视黑点掉落的方向,没人发现她的反常。他于是策马赶上她。就在他伸出手去,想帮她控住马的时候,听见她的口中喃喃地说着,

“独它一个,活不下去的。”

她呢喃着这样的话,声音微微有些抖,然后转头,似乎是在看着他,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声音已然回复平静,只说了六个字,

“取朕的弓箭来。”

身后立即有侍卫捧上弓和箭。

独孤澈看着她面无表情稳稳的搭弓射箭,箭出弦,正中空中那只孤雁。

那雁呜咽一声,如同游子回到母亲怀中一般,静静滑落地面。

然后……自然是如雷的喝彩声,本来在马上的也纷纷翻身下马,地上跪了一片,万岁之声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停歇。

独孤澈也只得下马,静静跪拜,口称万岁。却看见端坐着马上的那个人,只是仰望着空荡荡的天空,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在一片跪在地上的臣子中间,她孤零零的高了出来。他从来也没有像那一刻那样清楚的看见,那坐得笔直身影,其实很单薄。

很快,就有侍卫将落地的雁呈到她眼前。独孤澈看着她面带微笑,将雁收了下来。

就在他担心她就快要忍不住落下泪来的时候,太子殿下赶到了。

刚才因女皇陛下射落归雁而引起的激动已然平息,众臣子们又自顾自的驰骋追逐去了,只有太子月晨曦殿下静静陪在女皇身旁。

独孤澈也翻身上马,看太子殿下牵着上弦的马走远几步,他也知趣的原地不动,不去打搅他们。

然而,他发觉很尴尬的是,如果说眼睛不想看,还可以闭上不看,这耳朵却不由他想不听就能不听。他自幼经历过种种匪夷所思的背叛暗杀,眼力也好,耳力也罢,都好过常人甚多,此时上弦和太子殿下的谈话,他就算想不听,也由不得他。

他听见太子殿下说,

“姐姐,你又在想念父皇了吗?父皇他,如今已经跟母皇在一起了,你不必伤心的。”

她硬是对晨曦挤出一抹微笑,

“晨曦,你别担心,我没有伤心,父皇现在和母皇在一起,我有什么可伤心的?我只是有些想念父皇和母皇罢了。”

晨曦看她脸色苍白,还要嘴硬,也就不再说什么,沉默下来。

上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呆愣片刻,直到晨曦说,

“姐姐,你是不是有些怨父皇,怨他弃我们而去?”

他这句质问吓了她一跳。她怨吗?

当年母皇崩逝,原本好好的父皇就是于秋狩之时,射落一只失偶孤雁,说什么雁失其偶不可独活,回宫没过多久,便一病不起。

最开始,父皇还说,没关系,很快就能好起来。可是,他就这样缠绵病榻,渐渐萎顿。太医们说,他们治得了病,治不了命,父皇是自己绝了求生之念。她怨吗?“晨曦,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母皇去了,父皇就会病倒,为什么他明明说一定要挺过去,却终究还是去了?他是习武之人,身体一向很强健的呀,为什么说走就走了呢?晨曦,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不明白,这件事想了许多年她也想不明白,如今终于有机会问出口。虽然,她并不指望晨曦能为她解惑。除了父皇他死而复生,这世上又有谁能为她解惑?“这种事,想是想不明白的,姐姐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明白。”他的声音很动听,好像微风滑过树林。他就用这么好听的声音,说了一句她完全听不懂的话,虽然每个字她都听清楚了,可是,合在起来她一点也不明白。

什么叫想是想不明白的?什么叫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明白?她眼盯着他,以为他还会解释,可是他却只是微笑,说,

“姐姐,澈殿下还在那边等你呢,快去吧,别让他久等。”

今天的晨曦又开始让她觉得费解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常常有这种感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而她,无能为力。@

她还是不懂,但是她知道怕,当初在寒塘关中箭在鬼门关里打转一圈回来,若不是怕晨曦也像父皇那样……,她只怕是撑不到得胜归来。不懂便不懂,只要晨曦不缠绵病榻形销骨立,她愿意努力活得比晨曦长一点,只要一点就好。独孤澈听到上弦和晨曦的对话十分诧异,传说月尚黎皇突然辞世是因为失去爱妻忧郁成疾,这事居然是真的。来不及为这事惊奇,他就开始有些……担忧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上弦和晨曦在一起。时已入秋,阳光明媚,四周有树木赤橙黄绿缤纷掩映,微风拂过,会有点点碎金扬扬洒落,这两人,一个俊美飞逸,一个温暖平和,摆在一起便像是画中风景。可是,再美他也无心赏了,太子殿下看她的眼神,只有瞎子才会看不出来,那绝不是弟弟看姐姐的眼神,分明是男子在凝视自己的心上人。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寻常人家,就算伦常有悖,终归也只是一件私事,只管有多远走多远,找个没有故旧的地方避世一生,也就罢了。偏偏生在皇家……

最糟糕的是,这位有时候精明,有时候迟钝的女皇陛下似乎还茫然不知。

这种事连他都看出来了,那位皇夫大人是断然不会毫不知情的。

唉,头又开始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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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秋狩(二)

太子殿下离去,她的心情似乎已经好了不少。

既然已经射到一只雁,这游猎之事就连装都不用装,朝着前面碧波粼粼的一座湖,信马由缰赏景闲逛起来。看她心情恢复晴朗,独孤澈也放松下来。缓缓前行,看她时时往他这边看,眼珠转了又转,知道她又在搜肠刮肚,想找些话来跟他说,心中一暖。已经很久没有人像她这样,时时刻刻在意着他的感受了。做无权无势,又不得父汗宠爱的十七皇子,他已经习惯了别人都忘记他的存在,也忘了,有人在意,其实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也不全对,并不是每个人的在意都是令人开心的,她的会令人开心,乃是因为她并没有要算计什么。这一点他确定,身为人质,他还有什么值得她来算计的呢?他在走神,以至于没有发现自己的马受惊了,直到听见她用惊恐的声音大声地叫着他的名,他才醒悟过来,这个时候,他的马已经冲到了湖边,他就这样被掀进了湖中。

水一瞬之间没顶而至,他才突然想起,他,不会凫水。慌乱之中,他看见她第一个策马奔至,看见她翻身下马伸手想要抓住他,看见她身体前倾得太厉害重心不稳也滑入湖中。

她落入湖中那一刹,抓住了他的衣领,大力往湖边拽。

他的心刚刚安定下来,却发现她抓住他的手突然没了力气,她的身体在抽搐。

猛吸一口气,身子往下坠,他发觉原来他可以踩到底。将已经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上弦推上岸,他也狼狈的爬了上去。

她脸色苍白,牙关紧咬,四肢还在抽搐。岸上的侍卫全都围着她面面相觑,她是万金之躯,这一群人竟无人敢去碰她。

刚才太过突然,还不觉得冷,如今上了岸,饶是他身体一向强健,秋风拂过,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些毯子衣服什么的来。”

原不该对他们生气,事出突然又男女有别,他们一瞬之间有所踌躇乃是人之常情。只是看到她人事不省,面无血色,他说话的语气就忍不住重了起来。本来想让他们把身上的衣服剥下来给她,可是……男女有别。想伸出手来把她搂进怀中,忽然传来马蹄声,有谁正策马奔至。抬头去看,竟然是应该在太庙为陛下祈福的竟王殿下。他翻身下马,解下自己的外袍将上弦罩住,打横抱了起来。有侍卫似要出声阻止,他只是淡淡看了那人一眼,便无人敢再出声。

他此时褪去外袍,身上只着月白色的中衣,不知为何连头发都没束,就这样披散下来,大约因为刚才一路疾驰,如今已有些散乱了。

独孤澈与萧默然只有数面之缘,何曾见过他如此狼狈。如今看他神色冷凝,举止依然不改一贯的从容优雅。即便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仍将鲜衣驽马的众位侍卫牢牢震慑住。使这些人只敢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屏息静气,连自在呼吸都不能,更不用说出声阻拦。看他从容的点住女皇几处大穴,护住她的心脉,然后抱紧了她,转头对他淡淡的说,

“孤送陛下回皇帐,秋风渐起,殿下也请快些更衣,以免染上风寒。”

说完不等他答话,便护住女皇上马绝尘而去。四周围的侍卫目送他远去良久才醒悟过来,陛下,竟然就在他们眼前被带走了。这事转瞬之间就发生了,澈突然想到,眼前这些侍卫该都是上弦亲征成国时所重用的心腹,如今护驾不利,军部那边如果追究下来,是都要撤职查办的。把这些人撤了职,又会有谁来补这些御前护卫的缺呢?禁中护卫事关重大,他隐隐有些不安,难道……大变将至?又一阵秋风拂过,他心里冷不防打了一个突。但愿一切都只是他杞人忧天。

只在他心念电转这片刻工夫,太子殿下便匆匆赶到。

“澈殿下,陛下如今何在?”

刚刚下马站定,便出声询问。澈看着晨曦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其上毫无慌张神情,一味的淡定从容,若不是才见他对上弦温柔如水真情流露,连他都可瞒过。

这样的人若是当真要与竟王殿下相争,只怕这胜负之数,犹未可定。“刚刚皇夫大人来过,说是要送陛下回皇帐,殿下若是不放心,哀随殿下一同去皇帐探视如何?”这位太子殿下想必是一定会去皇帐的,如今竟王殿下正在那里,说不得是一定要陪他去这一趟的,若是他真的有什么异动,与竟王殿下碰面总会流露蛛丝马迹,也好早做准备。想到这里心不由一紧,若他当真要……那位女皇陛下,不知将会如何伤心。

此时前去取衣物的侍卫正好回返,澈更衣一毕,便随晨曦去了上弦的皇帐。

他们一行人刚一下马,皇帐前待命的内侍便即刻下跪,口呼千岁,

“两位千岁,陛下染了风寒,皇夫大人正在为陛下驱寒,任何人不得入见,千岁若想谒见陛下,请明日再来。”

澈见晨曦听到皇夫大人正在为陛下驱寒这一句,手忽然握紧,眼神片刻悲伤。然而一瞬之后,便恢复平静,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