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桃坐在门槛上,听边上立着的苏公公难得开口多言。
“入宫那回,奴才我十二岁,四爷不过才五岁,虽不是挺可爱但被皇贵妃养得也是虎头虎脑的圆圆。明明不喜欢叫人依着却极喜八格格的每日里都要抱上一抱。”见苏培盛那冰脸露了喜意,心里诧过之后遥想老四也是有可爱孩童之时。
“承乾宫格格居的后殿东墙之下曾有三四株西府海棠,八格格生时恰花时晚了,每次探望小格格时四阿哥便爱折了一枝递于小格格手里,看她玩得欢心。那时奴才便想,若是爷将来得了一女,必是爱至若珠。哎,可惜,谁也不能替代于谁。”
淅淅沥沥,雨势也了许多,和着凉风儿平静悠远。
苏培盛望着身下探天的竹桃,突觉她此刻与少时的王爷极为相似。欲望极深而看不透又抒不得的人便极爱静静观天。
夏桃突然好奇了起来,想知道佟皇后是不是真对老四视若己出?想知道年幼的老四是如何得了“喜怒无常”而从此在意一辈子?想知道他与德妃母子关系是不是真的一直破裂?想知道一切是不是真如清穿上的揣度一般?
通过这一年的“受罪”,除了那些叫普通人不爱的快毛病,夏桃慢慢发觉出这个男人与众不同的成事之能来。
认真,极为认真,行事已到苛求完美的地步。就如这几夜不睡默默核实雨情便可知。虽脾性不定却于大事上耐得时光,苛己力极强。对任何事都有始有终,今不算也记在心里叫你以为已忘时他偏偏夹报于你。
这绝对不是个好丈夫,却是个十足的政客为官者。
他可能没有一丝亲和力,却为坚定的实干者。或许,康熙最终看上他,也是因为他的身体力行。
从阿哥到贝勒,由成家到立府,从最初的宋侍婢到如此清己的年侧福晋,苏培盛陪着爷已过了近三十年,转眼突然回望,才觉出时间是多么可怕,叫你再难触摸到过去、再难遥想未来的三十年。
那些开始出现于你面前的人物还有几人可以寻见?曾经以为最美好不过的是成长,到此时才顿觉记住的反而是那些融了美好消散之人的平凡物化,对苏培盛可能是朦胧识不清地点的来时之路,对胤禛就是凝结一切喜爱之人所现的红艳海棠。而对我们,又何常不是一块当年三毛的上海雪糕、老平房下热闹的喧嚷童闹、外婆膝间灿烂的阳光、河坝上积水时举家可观的贴贴千船…
当人不在只留下物,当美好只余下记不清的脸孔,当记忆只能以死物诠释悲壮的精彩,我们——究竟还留下些什么?
除了一日日过一日的随波习流,再寻不到自以为的幸福。
苏培盛早已失了当初不得不卖身入宫的必须因由。可直到现在,他还在活着,一日日奔忙,却不问自己为什么,因为问了只会更解不开。真理从来不是他们这些奴才们可以看透的。他只要这么活着,随着王爷从小至成直到那个可能极贵的人生,再然后,也可能什么也得不到,却终是要死的。史书上有那高力士之名,不知自己这么劳苦了一辈子是不是也能留下一纸三字?
想着那可能,便极是快乐,苏培盛不觉扫了记忆的迷茫,再看那雨势渐趋停下,观天色,伸了个腰猫子,便出屋叫醒奴仆们,自己打了水去转回来。
“时不早了,爷要起来,你去罢。”
于是,雍亲王府新的一日到来,众人快速而宁寂地理着自个儿的差事。
八月,阿哥们换班热河,胤禛带了福晋一人皆三阿哥和二格格而往。因是放心不下十三的腿疾,叫竹桃同刘宝儿住去贝子府专侍其食。
十三日,雍王府四阿哥生,得名弘历。德妃避暑回宫后又是一番大赏,直到没看错是个有福之人,当然赏的还有未几也要落胎的耿氏,这都是后话。
王爷这一去至少两月,年氏面前收到其兄年羹尧家书一封。
九月二十二,圣驾终归。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存在论
王府依旧,胤禛见那奶姆抱着已满月的四阿哥缓缓而来反是一阵纪结,待看清了那婴孩的脸面才难得有了丝轻松和欣慰。从来无嗣为大,胤禛心里清楚,若是自个儿没有好的子嗣,便是谋来了一切也不过只作他人衣。由皇父对弘太子长子弘晳、十四嫡子弘明的态度上便可知子嗣的重要。
钮祜禄氏本以为王爷喜得贵子会上前相抱,却未料胤禛只是背着手看了一眼便叫去了。可那拉氏却由王爷脸上放松的表情窥见了他的心欢。
满室的家眷,连年氏也在其中。虽年氏还与自个儿没盐不淡地冷着,可叫胤禛满意的是这次她有出居相迎。
眼色一转,不自觉在妻妾边搜索那人低垂的前额。她总是那样的,对着阳光会高高挑起头伸着下巴,可对着这许多人时反无趣地低首打着盹儿。
可叫胤禛失望了,并不见那抹影子。
宫里德幻赐下了两个奶姆,胤禛当着众人面赐给了钮氏,除了李氏,并无人脸上有什么吃惊与忌意。
年素尧的心思动了动。不论这钮氏是什么身份,得德妃爱戴却是真,先不论是祖母对男丁的爱吾及屋还是这钮氏本就是德妃之人,只怕这一朝得子以后无论是府里还是宫里,都有了与彼相抗的能力。年素尧本全不在意这些,对这些低下之人的是是非非不入眼儿。可一年将逝,她与王爷之间还是冰着,不曾见他如往日家人般相让,这不经也叫其忐忑而起。
向来被宠惯了的,年氏并不怎么知道如何与人相处,恰又遇上同样自有一套御人规则的老四,又怎么可能是几个日夜便能化解的。
九月末,突然降下一场大风之后天气突然又升起温来,暖暖的太阳下最适合的便是睡觉了。只不过,夏桃睡得不是香红雨的海棠枝下,而是十三贝子府的梧桐树下。
本日皇上归来,雍亲王自然也不例外。兆佳氏本意是叫她提前几日便回王府去,好早早备了王爷爱吃的东西。可偏偏这婢妇写是王爷叫她来侍侯十三爷却没叫她什么时候回去。本是要劝,偏自家十三爷说是有理,恋着她那些花样子百出的东西非要他四哥自己来要人,还说要是不来寻更好,到便宜了他这贝子府。
夏桃这几月过得可相比初来清朝时,虽不能亲近大自然却胜在物质生活惬意。虽还是个伙食丫头却每日除了使人做些东西再没其他事,且兆佳氏对她十分相好,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就像这会躺在太阳下安宁懒睡,在雍亲王府她便是想也叫老四那学究脸给瞪回去了。
梧桐剪阳垂懒人,懒榻抱娇凝许梦。
胤禛同胤祥远远而来,旦见那妇人惬身惬梦惬意一派舒坦,先是脑海里自吟出这么半首诗来,再便窝出一肚子火来。
胤祥觉出四哥的情绪波动来,笑道:“四哥,这婢子到真是会享受的命,天热时她便在我那福晋屋里寻个离冰近的角落坐着,天凉了她便如此一个人躺在太阳下偷猫,真个是潇洒不二人那。这等人物,你从哪寻来的?”
胤禛也不理会他的调侃,几步上前去便要踢醒这懒妇,可看她安泰满足地睡于榻上,身姿窝抱于一个懒枕,一片阳光零洒于额眉处和着睫下阴影渲染着一种浓浓的不明的落漠和孤独,不知为何,胤禛心下便是一纠,拧眉一紧,突然抬头迎上最后一抹金黄之上的耀白,忽然炙热而眩晕。有种东西突然盛得满满的叫胸胃里几欲涌吐而出,下意识抬手挡住强光。
胤祥立于几步之外,瞧这奇怪的一幕,奇异般演出这二人身上溢着同一种孤独,不觉一种悲怆涌上便酸了口腔,染得自个儿也觉得孤独了。像是被头顶的阳光也刺伤了眼不觉转了半身,便见那着着鹅黄长袍旗服的女子徐徐迩来,如秋日里温暖不射人的一牙清阳,直融了自个儿所有的不快与孤独,那女子,便是他的福晋——兆佳惠芸。
夏桃对光很是敏感,从来入夜有光难以好眠,朦胧间突然感觉脸上的光线消失了,便眯朦着可怜兮兮挑起了眼帘。
那男子逆着阳光顺聚在眼中,那强烈的黑白色差叫人心头一震,再一眨想去看清那瞪着自己的是谁,冷冷的声音却已蹦来。
“你这傻妇到真舒坦。”胤禛理不清七上八下的情绪,却下意识出了口,待见到夏桃傻傻地拧眉,心里那种纠结才忽然收了回去,心下暗爽着看那傻妇遛顺下踏行了礼,见其低着头暗退了不少步那里又突然不舒坦起来,又叫不出口让她回来,只好回头去寻胤祥,见他们夫妻离着十几步正笑与双方说着悄悄话,不知怎的,见他二人立在阳光下那幅和美的景况,说不出的羡慕到嗓子里溢出酸涩来。不耐再看,回首见那傻妇正小心偏头挑起眼来看他,不自觉便挺了鼻子窝嘴瞪她,吓得她垂首又退了一步,只是可见睫毛不停上下翻动着。没来由的,心情又转好了。侧抬起头牵起唇角重新看向艳阳。说不清为什么,孤独的阴霾消散而去,只是轻松爽朗里夹着种莫名的躁动。
十月,江苏巡抚张伯行一纸密旨,江南科考舞弊案激发。中举者“赵前孙李”四字错、《三字经》连前连句都背不顺溜…
“左丘明双目无珠,赵子龙浑身是胆康”,此联暗讽此次主副考官左必藩、赵晋,康熙帝接李煦密奏,江南学子义愤填膺把考场匾额上的“贡院”已改为“卖完”字样下,降旨户部尚书张鹏翮、漕运总督赫寿钦查此事。
可谁也没人想到,因着噶礼的权势,大清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科场舞弊调查竟拖了一年未果。
不几日,戴名世《南山集》案发,而揭发此文写有南明年号等大妄之言的正是前文所提入地便弹一省大众官员却清廉有惠政的左都御史赵申乔。这便是大清第一文字狱案,牵连者三百余人。
北京的冬天总是来得很早,一场大风后,一切都迷上了萧飒之风。
这一日,夏桃正通了徐大厨的关系随那买菜的顾管事出府买菜,恰听闻了这二事。特别是文字狱皇上竟亲定了诛连九族之刑,连着出资者尤云鹗、刻版者方正玉、作序者方苞三家两百余口拟以绞处。
夏桃哗然,震开了一手的吃食。现代历史书上记录的不过了了几笔已叫人感慨一声,真正深入这个大清的氛围里,才真正不由跟着惊竖起汗毛来。这便是上位者无上的权力了,叫人胆寒心惊的力量。贫民间口口相传的与眉目传递的远比几个书本间的字符来得感染。
你很难把那么“宽仁”到妇人之仁的康熙与这个一旨斩百人的刽子手等同一人。
十一月某个下午,突飘起雪花来。
着着已上裘的冬衣,胤禛近了香红雨便见那怕热怕寒的傻女立在空旷的外院大看着飘雪的天空,传出一种哀愁的情绪来。转了进院的步子两步却还是停住了:“去把她叫进屋来,给爷进茶。”便转身进了院子。
沉在戴名世百口的宿命里,夏桃已几日没什么精神,连上茶的心思也是抓了什么便是什么的随便。
瓷杯里是再简单不过的碧罗春,胤禛盯着蔫蔫的夏桃,极不喜欢被其忽视的感觉。
“叭嗒”一声,那茶盏便跌下几尖落在铺着极艳锦绣富贵牡丹的地毯之上,精准地一开为二。
胤禛没觉得如何,夏桃的迷离却突然叫这完美的一裂震醒,下意识抬眸去看老四,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胤禛一直盯着她,四目相对间都是艳绝的地毯色块,擦出某种不曾有的共鸣震撼来,二人明显察觉出这种如电击般的共鸣来,直视着对方还来不及避退时,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回王爷,钮祜禄格格由宫里回府,来给您回事。”
胃里一纠,眼前的艳色随声音退去,夏桃退回角落去莫名奇妙着,而胤禛粉饰着举杯喝了一大口,舌间感出苦涩来才觉自己紧张了,可再要思量自己为什么紧张地虚出了身冷汗,又实在寻不出个什么,想起钮氏还在门外,虽不高兴钮氏私来东院,却还是让人唤她进来。
哼,人,只要怀有野心,即便原来存如空气也终是要散了妖气叫人闻出味来。
不觉再去望那傻女,已是忘了刚刚的“惊心”一脸子好奇地盯着室门,直到门扉洞开她还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娃般盯着入门之人的脚看。
自那年七夕,夏桃已时久没见过钮祜禄氏,况对方如今刚产子数月,叫她好奇的既是产后的未皇太后身材,还有生了未皇帝后这小小的格格可曾有变的神态。
雅茹一身青色长裙与往夕无不同,只是外面浅绿色的短褂边角透着十分好看的黑与金的纹饰。
胤禛看得真,那大褂上的饰样正是贵妇们时新的样式,虽然钮氏已十分低调的选了只绣了一半纹路的衣服,可这等手艺的衣服,自个儿府里怕是没有几件。
眯了眯眼,挑帘再去看钮氏的眸里已有了极深的计较。
雅茹触了那目光突得一虚,便敛了敛眸色,才一派低雅安宁地行礼。
说的不过是些首见德妃娘娘的吉祥话和受宠若惊。
看这钮祜禄氏还是如往年一般神色不见娇纵,夏桃也便没了心思,越过她看向其身后嬷嬷怀里抱着的婴儿包。
胤禛听着钮氏把德妃赏的东西一件件报来,极是不耐烦。钮氏雅茹察出王爷不快,忙消然止了这话题。
“德妃娘娘说了,婢妾第一次生养怕是不知轻重,便叫婢妾把四阿哥托于福晋养护。婢妾一早也有这个顾虑,所以今日才想来寻爷的示下,托福晋顾全也好叫婢妾不再日日恐着怕有不到之处。”
夏桃一直以为宫里被人夺了儿子养的事存在,可怎么着也想不到还有自己把儿子送给他人女子。
钮氏本想以退为进讨了个好名声,却不料迎来一束寒光,连夏桃都觉出老四的不快来。她们又哪里能想到,当年承乾宫的包衣秀女乌雅氏正是因为主动把儿子献于贵妃佟佳氏看养才因贤得了一个德嫔的份号。这些事胤禛幼时不知,可只要年岁稍长,宫里那么个地方,即便没有奴才们的嘴碎,主子妃嫔们也能挑出些事来谈津乐道。
这事若是放于其他阿哥们身上虽有些难过却也能理解母妃为求出位的时势所需,可胤禛不同,他的骄傲叫他可以忍受他人索要孩子却不能原谅德妃主动把他如物般送了出去委以利用。
此时见了听了钮祜禄氏一语,哪里还能不气?自他成人立府,便立誓绝不叫自己的孩子如自个儿当年一般不得亲娘所养,他虽得佟佳氏的全心母爱,却也消不去对生母的怨。
明明是显露寒意,雅茹转眼却见爷一脸慈善地笑对于她,却惊了她一身冷汗。
王爷/老四何时这般笑过?
胤禛却不去管她们,笑点着一脸子和气:“好好好,难得你贤惠若此,到真有德母妃的德行来,当真是我这雍亲王府的榜样了。”
雅茹与夏桃都听出话里那着重的两个“德”字,只是前者只听出了浓浓的嘲讽,而后者觉出夹带的缕缕悲凉。
这一次,王爷并没有叫那奶姆送了四阿哥至面前相看两眼。
夏桃盯着正坐于榻上的老四半天也不见其换了姿势,便止不住同情心过剩心疼起老四来。理智上觉得德妃献子求位对于入宫的女人来说是明智的,可情感上却不得不说这确是伤子之举,若换了是她,也未必能全心相对,更何况是如此爱憎分明而极端的老四。
转身出了清晖室半晌回来,老四已坐回书案前。
“干什么去了?”等着她把一个连杯外都是纯白的低矮瓷杯递上前来,先是闻到浓郁的若苦犹香的极大味道,再看那杯中之物,不觉,便湿了眼眶,想溢出泪来又忍着退了回去,也不去看那叫他出丑的傻子,只是伸出手去握住余半边把扣的杯子,团在手里。打量双手的抖动轻散了那杯中的表情,突然紧靠上身后的椅背,却又不忍那杯中的表情稍离了视线,便轻着移近到安全案面,低着头目不转眼。
难得见老四这般如童的天真可爱,夏桃心间明媚如春,盈着笑几乎转出泪来。上前去靠了胤禛轻轻给他松着肩骨儿。那肩头渐渐松散开来,不知为何,胤禛一时再难忍住,默默降下两滴泪珠一先一后直坠于黑色常服的繁琐花纹间消了影儿。
一个微笑,也许比什么计谋和武器都来得简单而深远。
夏桃只是做了个花式咖啡里最简单的奶油笑容,却可以叫坚毅如钢的老四轻松一下。不觉,她突然早到另一种工作的境界。一直便想为一个有能力的老板尽职献能,虽然走过十年不得不接受自己一无是处的失败,可如果真的能以那一点点餐厅里学来的本事博“能人”一笑,又何常不是她渴望里的伟大成就?
有时候,能为一个人倾尽所有,为尝不是一种极难却极致的幸福满足。只可惜,我们碌碌消磨的连自己都不愿拿出时间来应付,就更不必提恩于身边亲友或路人甲乙了。
没有信仰的丰衣足食,其实远比什么都可怕。有时间来悲秋伤春、挑三捡四、怨天由人从来都只能“收获”一世独伤。
能做的,便只是一杯茶、几餐饭,虽比不得伟大人物的仗剑除魔、建朝立业,又何常能叫建功建业者少了一二去?
历来能者多劳。别叫自己妄自菲薄,别叫能人视为蝼蚁。我就是我,一个存在便证明一种意义,谁也不能抹杀我的存在,连我自己也不行。
手下的肌肉松懈开来。总有一天,我的存在对这爱新觉罗胤禛来说,将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第一次,穿到清朝来的夏桃脸上有了青春时常现的对未来自我的坚定自信。
不知能陪你多久,但,请让我陪你走上一程,至少,叫你我二人都不必寂寞着独自走这一程。即便终有结束,又有何可失?
喝吧,不要恋之,最初虽然叫人动容的美好又怎可错失了擦身而过?总有些真正寻觅的幸福要在远处等着,不论是你,还是我,都只是如此,相伴着度过今日,去等候希望的未来。
妈,爸,还有总是要与我争吵的小妹,以及愁苦了子孙一世的外婆,你们好吗?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百日渡
雍亲王府离上次办阿哥的百日宴已过去经年,加之弘时的百日时嫡长子弘晖仍在且府里还有弘昀阿哥,所以于理于情都不见怎么重视。
如今四阿哥便有些不同了,一则其上只余一个非嫡的年长哥哥,二则其母是正经满族镶黄旗的上等八旗女子,一则王爷已多年无嗣而出如今再育子嗣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
这主意是宫里德妃娘娘提及的,加之皇上也极为爱热闹,一时间十一月底的雍亲王府是难得得热闹。
百日宴当日,做百的四阿哥一早没醒便被领到福晋屋里由嫡母着衣,其实不过是走个场,叫那拉氏整整衣襟子便可。偏钮氏雅茹没想到那拉氏会做得那么一丝不苟儿的严谨,全程没叫她这亲额娘动上一手。
正是冬日,小孩子的冬日件件的也是繁琐,在暖烘烘的寝房里穿好天色刚亮,
百日宴上的座上客是为舅族,钮祜禄家巳时(9)亦要进府。
正堂里还有许多事要由那拉氏主理,王爷多数是不管此事的。
那拉氏亲自替四阿哥着了衣,净了手正要赶到前院去忙,一嬷嬷进来忙道:“回福晋,耿格格像是要生了。”
“怎么回事?不是下个月的事?”
钮氏罢了斗弄嬷嬷怀里的四阿哥,也是一脸子焦虑抢问道:“早先婢妾来福晋处时曾去看过,还是好的,怎么这一回就要生了?”
秋蓉下意识看了钮氏一眼。
“回福晋,说是昨下半夜便有些动静,只是还能忍,今个儿天快亮便不得静下来。”那婆子续道。
今日本就挪不开空,偏生耿氏又要生了,都积在一日。那拉氏还是亲身两个场子都要顾。
宫里并未来人,各兄弟也未亲到,各府只是或谴了大管事前来送礼,或福晋、侧福晋亲到吃席。
德妃的意思本是大为操办的,只因正不巧宫里良妃前几日殪了,便不做喜头只是改为素头的小家宴。
胤禛上朝回来一听耿氏也要生了,是当真很高兴的,连夏桃给他换衣服也能感觉出他的高兴劲来。
也不记得是在哪本书上看过,男人通常是通过生育子嗣的多少来张显自身男性能力的。若由此看,这老四还真是既可怜来又可恨。
午前,在王府的正堂里,由着舅族钮氏的祖父正要给小四剃发,却叫一声圣旨到扰了所有人。
汉人多是满百取名,只是宫里如今并不怎么顺历,多是三岁后才有大名儿。众人听那圣旨给小四阿哥赐名为“历”,都颇有些惊讶。一则肯定是皇上见了这孩子喜欢,一则也是德妃的本事,最多也就暗下附议两句。
然最心下不过不去的便是皇八阿哥胤祀。有心人都把良妃的过逝与当年敏妃章佳氏相较,一相比较之下,良妃相较去时虽有庶妃名头却无正式册封的敏妃虽在名份上拔高,却远没有在皇上心里的位置重。当年敏妃过世,诚亲王胤祉不过在百日内过分顾及里表剃头便被降为贝勒,而今日雍亲王府里车水马龙皇上却视而不见,其中的高低对待怎能不叫胤祀悲愤?
胤祀立在与雍亲王府正殿只一墙之隔的宅墙下,耳听墙另一侧的欢笑喧哗,入目的却是母妃飘着白帘的简堂,他似乎想起了许多岁小压抑的记忆,又似乎什么也未思虑般出着神。
福晋郭络罗氏立于其后远远看着。很想抱着孩儿上前去打混儿搅了他的烦愁,可惜,曾今相誓着美好抱儿弄女一双人的二人并没实现那想象。
一面儿郭络罗氏阳可儿觉得因自己不得子嗣有负于胤祀,一面自个儿的骄傲又令她放不下高傲驱从世事的伦理,一面儿自己碎裂着自尊给他纳妾果真得了一对儿女叫她贯顶难堪,一面胤祀当真应了她的退让收了那双妾的举动如刺钉入心眼再难叫她如前般相信面前这个人儿还是幼时那个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八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