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掌柜听了倒是很同情她的遭遇,再说少东家的面子也不能不给,答应在博古架收拾个空格给她摆放首饰。言悠悠早打听清楚了,提出按照规矩每卖出一件给他们铺子两成的抽成。冯掌柜看了眼一边的蒲希密,忙说:“你是少东家的朋友,不过是一时救急,哪能要你这个钱。”言悠悠想的是自己那里还有好些石头没镶嵌呢,一件两件可以说是帮忙,多了人家就不乐意了,给了抽成便不一样,那是生意合作,说“这不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虽说东西不多,到底占了地方,卖的时候也得您费心,还要劳动伙计们跑腿招呼。您要不收,我也不好意思放在这儿寄卖。”冯掌柜只好说:“那等卖出去再说。”

蒲希密翻看她那些珠宝首饰,问:“你打算都怎么卖?”言悠悠说:“我早想好了,每件东西下面吊个价签,这样就不会弄混价格了。”

“价签?”蒲希密表示很稀奇。

言悠悠用硬纸裁了十几张指节大小的纸条儿,用细线拴了,挂在那些饰物上,然后用细细的鹅毛笔把价格写上,价格定的比别家低一些,也不敢低太多,怕人家说她破坏市场秩序,笑道:“这就叫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蒲希密看的直点头,说:“这倒方便,不用找人问价了,省了不少事儿。”他本以为香料铺寄卖珠宝首饰,应该不好卖,没想到第二天就开张了。一个来买香料的客人顺带买了那对蓝宝石同心戒和一根红碧玺簪子。

言悠悠得知消息很高兴,光三件东西扣除抽成就得了一百二十多两银子,比做通事赚多了。言悠悠找到伙计,问他怎么卖出去的。那伙计说:“来的是个年轻女客,先是买了些冰片麝香,后来看到姑娘您寄卖的首饰,一眼就相中了那对戒指,二话不说要了,又挑了根簪子,还说价格比唐记便宜多了呢。”言悠悠很高兴,赏了他一两银子。那伙计乐得合不拢嘴,一两银子抵他一个月的工钱了,后来见有客人问珠宝便主动上前招待。

言悠悠有了银子,兴冲冲去了东二胡同,把剩下那些裸石全都镶嵌了。

珠宝首饰是贵重东西,虽然卖的慢,可是只要卖出一件便够她吃好几个月的,大大缓解了经济压力。她见珠宝利润高,想着去哪儿再弄些裸石来,这日正要出门,却见来兴追上来问她去哪儿。言悠悠心说我去哪儿要你管,面上淡淡问:“怎么?”来兴硬着头皮说:“二爷说外面乱的很,再碰上像上回那样的泼皮无赖就不好了,让我跟着姑娘。”言悠悠见他怎么都不肯走,估计是得了裴元的吩咐,只好让他跟着,心里却恼怒不已。她又不是他的所有物,怎么时时刻刻派人盯着,连她去哪儿都要管!

到了蒲家香料铺,她故意把来兴晾在外面,待在铺子里不走。下午的时候来了个女客,少妇打扮,不看香料,而是问伙计:“听说你们这儿有珠宝首饰卖?”得了言悠悠赏的那个姓韩的伙计忙上前说有,引她到博古架前。她看了一遍,问:“同心戒呢?”韩伙计抱歉地说:“卖完了。”她露出失望的表情,“一对都没有了?”韩伙计正要说没有,言悠悠上前,笑道:“夫人想要同心戒?”她瞅着言悠悠不说话。韩伙计忙机灵地说:“这是老板。”

言悠悠说:“同心戒暂时没有现货,如果你想要,可以定制。现货是活口,定制的话可以按照你们手指大小来做,款式也可以自己选择。”那少妇回娘家注意到哥哥嫂嫂戴着一样的戒指,也想给自己和相公买一对,专门跑来,听说能定制独一无二的同心戒,越发喜欢,当即便给了定金。言悠悠用戒指量了她手指大小,记下来,又让千钧跟着她回家取她相公戴的戒指做样子。

看来同心戒很受欢迎嘛,要多做几对才是。

她给那少妇定的期限是一个月,此事不急,当务之急是怎么把来兴打发走。她实在不喜有人监视自己。

她先去牙行看了,小厮可比丫头贵多了,毕竟太平年月舍得卖儿子的人不多,她想要的身强体壮会点拳脚功夫的一个都没有。这日书墨来了,说:“我家老爷新得了些莼菜,让我给姑娘送来。”言悠悠谢过他收下了,想起徐佑是个稳重可靠的,决定问他讨主意。第二天炸了些用鲜虾做的天妇罗,亲自送过去。徐佑听了她的烦难,笑道:“你到底是要小厮还是要护卫?”

言悠悠猛地醒悟过来,怪不得她找不到呢,原来自己要的是护卫!徐佑说:“护卫的话,牙行自然买不到,不过你可以雇啊。”言悠悠苦恼地说:“我上哪儿雇去?镖局吗?”徐佑想了想,说:“你要是不介意外貌,我倒是有个人选。”言悠悠忙说:“护卫又不是用来看的,长什么样儿有什么要紧?只要能看守门户,打退地痞无赖就成。”

“这人原本在礼部当差,后来伤了一只眼睛,有碍观瞻便赋闲在家,端的一身好武艺。不知他现在有没有找到营生,明天我帮你问问。”

第二天徐佑派人来传话:“江护卫说,姑娘若是肯出五两银子一个月,他就来。”一般护卫一个月只要两三两银子。言悠悠急着打发来兴,同意了,心想他若是个好的,那就长久留用,不满意用两个月找借口让他走人就是了。

言悠悠第一次见江一鸣的时候差点没被吓坏,左眼带着眼罩,满脸疤痕,甚是可怖,怪不得徐佑说他有碍观瞻。不看脸的话,倒是人高马大,气势凛然。

江一鸣的到来使得来兴无所适从。言悠悠说:“我本是借你一用,如今找到人看门了,你回侯府吧,这些天辛苦你了。”说着拿出一锭银子给他。来兴见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立足之地,只得接了银子回去。

裴元一下值,观竹便把来兴被撵回侯府的事说了。裴元顾不得是晚上,骑马直奔钱粮胡同,头一次被拦在门外进不去。江一鸣问他是谁,说:“公子有什么事请在此稍候,容我进去通报一声。”裴元不理他,抬脚便闯。江一鸣不让。两人在门口动起手来。观竹见势不好,忙进去喊人。

言悠悠听见动静出来,见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吓得直喊:“别打了,都是自己人!”江一鸣见雇主来了,收手站在一边。裴元本是带着怒气而来,现在连个看门的都没打赢,越发恼火,盯着言悠悠,恨恨说:“好得很,真是长能耐了你!”

言悠悠知道自己撵走来兴,裴元定要来兴师问罪,笑说:“怎么这么晚来?吃饭了没?渴不渴?”裴元见她这般笑脸迎人问寒问暖的,满身的火气顿时发不出来,重重哼了一声。言悠悠指着江一鸣说:“这是我新请的护卫,姓江,是不是很厉害?”她见裴元一脸不善盯着江一鸣,生怕两人再打起来,忙把他拉到一边,柔声说:“来兴是你的小厮,没有我一直用着的道理。江护卫一身的本事,我这里有他守着,你也放心不是?”裴元又是一声重哼,倒没有再说什么。

“天色已晚,你先回去,有话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裴元脸一沉,“你得了房契便赶走我的小厮,现在又要赶我走?”整个一白眼狼!

言悠悠也不高兴了,“大晚上的,你一个大男人留在这里,让左右街坊怎么想?我一女孩家,还要不要名声?”

裴元冷冷看着她不说话。以前怎么不见她这么说?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比谁都快!

言悠悠只求把这尊菩萨送走,他不要名声,她还要做人呢,只得哄着他说:“你先回去,听说城外桃花开了,明天咱们去踏青怎么样?”

裴元得了她这句话乖乖走了。因有事要问来兴,当晚便回了侯府住。



动之以情
一夜无话。裴元一大早起来,十分期待和言悠悠一起踏青,忙忙地让人准备车马,早饭也不吃就走。快到二门时,裴迪的小厮追上来,气喘吁吁说:“二爷,老爷找你。”他只恨自己溜得不够快,不得不往上房去。

裴迪才起来正在洗漱,见了他哼道:“十来天没见你人影,好容易回来,一大早的又要去哪儿?”裴元说:“儿子有事。”裴迪“啪”的一下把手巾扔在脸盆里,骂道:“全天下的人就你忙!你眼里还有没有侯府,有没有父母?想回就回,想不回就不回。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回来,那才厉害呢!”

裴元见父亲发火,忙垂首说:“儿子不敢。儿子,儿子也是逼不得已啊!”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出了事就知道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你今儿要再敢出门,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裴元还在说“儿子委实有事”,裴迪气得抓起茶碗就往他身上砸去。裴元忙一躲,连茶带碗摔的满地都是。黄氏见状,忙过来说:“老爷息怒。儿子们有错,好生教导就是了。”又对裴元说:“还不快跪下,跟老爷认个错儿。”裴元白眼瞟了她一眼,撩起衣袍直挺挺跪下。满地的丫鬟婆子见他下跪,也忙跪下了,齐声道:“老爷息怒!”黄氏在旁边柔声说:“老爷先去吃饭吧,今儿有糖蒸酥酪。”扶着裴迪去了前面。

裴元闷闷不乐回了行思院。吃过早饭,有小丫头来传话:“太太请二爷过去一趟。”裴元到了上房,黄氏正在陪客,来的是黄落英的母亲谢氏。裴元忍耐着问了好。谢氏不阴不阳说:“二爷近来贵人事忙,一味躲着我们,想来是没把我们这些亲戚长辈放在眼里。”见裴元不说话,哼道:“英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可怜我女儿,大冬天的落水,病的半死不活。二爷,英儿可是为了救您连命都不要了,您就一句话没有?”

黄氏见裴元仍不吭声,忙说:“嫂子别生气,你也知道他在宫里当差,不能时时回来,并不是刻意避着嫂子。英儿是个好孩子,嫂子放心,我们定给嫂子一个交代。”

裴元烦躁不已,这姑嫂二人一来二去竟是要把他婚事定下,冷笑说:“我是不知道什么交代的。我还纳闷呢,那晚不过喝了点酒,又不是醉的不省人事,什么都不记得,一个人好好坐着,怎么会掉进水里?也不知是中了谁的算计。太太一定要给黄家交代,不如让三弟娶了黄姑娘,你们黄家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一席话直把黄氏和谢氏气了个倒仰。

谢氏恨得说:“好好好,我要叫你们老爷来看看,看他生了个什么样的好儿子!”

裴元不理她的威胁,赶在黄氏告状前到外面书房找裴迪,跪下说:“父亲,黄落英算计儿子,儿子绝不娶她为妻!”裴迪气得要抄家伙打他。裴元忽然问:“父亲,咱们侯府到底姓裴还姓黄?”问的裴迪一愣。他又说:“儿子再娶姓黄的,岂不是要侯府全部落在黄家人手里?”裴迪骂道:“胡说,难道你以后就不娶亲了?”

“儿子就算娶,也不娶姓黄的。黄落英为了达到目的,连名声都可以不要,这般有心计不要脸,娶了她,父亲难道就不怕她害的儿子家宅不宁?”

裴迪啐了他一口,“孽障,你不愿就不愿,怎么满嘴胡吣诋毁起人来?为父又不是没见过落英,是个美貌柔顺的,哪有你说的那样不堪?事情已经发生,你还想逃避不成?不管事实如何,总跟你有关。一个女儿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大病一场,名声尽毁,差点连命都没了。你不娶她,叫她以后怎么活?难道要她去死?”

裴迪心道那就去死好了,省得祸害别人。口里自然不敢这么说,晓之以理不行,只好动之以情,“听说太太在给三弟说亲,看的不是尚书家的姑娘就是公侯府的小姐,黄家姑娘这么好,太太怎么不说给三弟?不好的就塞给我,就知道欺负我这个没娘的!”

裴迪见他嫌弃黄家门第低,又提起前妻,倒不好再说什么,免得他又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只好说:“你既不愿,怎么做出这样的丑事来?事情都做下了,还想抵赖不成?”

裴元被逼不过,说:“我怎么也是原配嫡子,黄家女儿失了名声,家世又低,要我八抬大轿娶回家那是不可能的。顶多纳妾,这还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他知道黄家是,最重名声,嫡女给他做妾,那是不会同意的,因此才这么说。

果然气得裴迪直说:“好大的口气,也不看看你是谁!自古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过问你一声,你就当自己能做主了!别说黄家女儿没委屈你,便是给你娶个无盐丑女,你又能如何?作孽的畜生,还跪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滚!”

裴元不甘就这么离去,走到门口,忽然说:“清明节要到了,儿子准备了许多物事,回头好去坟上祭拜母亲,父亲要和儿子一起去吗?”

问的裴迪愣住了,许久不语。

中午裴迪回内院用饭。谢氏迎上来,把裴元的话添油加醋说了,又说:“从来没见过这样顶撞长辈的,侯爷也该好好管教一下儿子。”黄氏听到动静过来,暗中扯了下她,告这样的状,这是要结亲还是结仇?笑道:“已经备好饭了,嫂子去用饭吧,有什么事回头再说。”黄氏打发了嫂子,伺候裴迪用饭,席间问起裴元和黄落英的事怎么办,叹道:“英儿今儿又请大夫来看了,可怜见的,这一病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看的人心疼不已。这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说着抹泪。

裴迪问:“都病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好?要不请个太医来看看?”黄氏说:“大夫说了,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外面都不知把她传成什么样了,她听了岂有不伤心的?成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这病怎么能好?”裴迪沉默半晌,说:“你好生安慰她,年轻女孩这么重的心思可要不得。无论什么,先养好病再说。”黄氏见他没有立即答应婚事,有些失望,笑说:“那是,什么都没有自己身子重要。老爷既知道,怎么也不知道保养?天还冷呢,就换上夹的了,快喝口热酒暖暖。”殷勤的倒酒夹菜,把裴迪伺候的通体舒畅。

裴元回去后坐立不安,把观竹叫来:“你去钱粮胡同看看悠悠在做什么。就说我今儿有事,去不了。”末了又加了句:“请她别生气。”

言悠悠并不是真心想去踏青,因此只管睡着,千钧做好早饭才起来。吃完饭太阳都晒到窗子上了,裴元还没来。她也不急,出去买了菜。快做午饭时观竹过来,把裴元的话说了。她松了口气,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吃过饭她拿了银子带着江一鸣去西四大街,千钧留下来看家。她打听到那儿的丰盛胡同云集了许多珠宝批发商,其中最大的是薛家,动辄交易上万两银子。她带着几百两银子去,是门都不让进的。她逛了一圈,选了家门面小的,挑了两对蓝宝石裸石和一对红宝石裸石。好说歹说,老板就是不肯降价,说:“批发有批发的价,零售是零售的价。你要挑几十个,我还能给你便宜。你就拿这么几个,我还不如零售呢!你去别家瞧瞧,人家要知道你只拿这么点儿,理都不理你。”

她只得又挑了两对,一共凑成十个,那老板才给她便宜了点儿,把带来的两百多两银子花了个精光,若不是老板抹去零头,差点连钱都不够。她没想到裸石这么贵,苦笑想:倾家荡产换了几颗石头,若是卖不出去,回头连江一鸣的工钱都发不出来,那可就惨了!

路上去了趟蒲家香料铺,幸好卖出去一根红蓝宝石簪子,得了五十多两银子,暂缓燃眉之急,不然明天她就要吃不起肉了。她去东二胡同杨老板那儿,挑了一对蓝宝石、一对红宝石和一对祖母绿镶同心戒,一对是上次客人定制的,有手指大小,另外两对只好做活口。剩下的裸石她想回头得了钱找别人镶的华丽精致些,杨老板要价便宜,镶的款式也简单。

她急等着钱用,催着杨老板赶工。只过了两天就立等着来取,把杨老板催的直报怨,等到天黑才拿到戒指。

第二天她去黎家送货,千钧去过一次,因此认得路。能买得起珠宝首饰的至少是殷实人家。黎娘子家住在鼓楼大街,夫家是做药材生意的,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也是奴仆成群。黎娘子试戴了下她送来的蓝宝石同心戒,大小合适,痛快的付了钱。又看见另外两对同心戒,挑了对红宝石的,说:“我家小姑就要成亲,同心戒同心戒,夫妻同心,夫妇和顺,意头吉利,红色的也喜庆,买来给她添妆正好。”

如此一来,她立即入手两百二十两银子。心想既是要结婚,想必还要买别的首饰当嫁妆,说:“除了珠宝首饰,我还新得了一套黄金头面,这个是东瀛匠人做的,跟咱们大周匠人做的很不一样呢。”黎娘子一家正忙着置办嫁妆,想了想说:“回头你带来我瞧瞧,有什么别的也一起带来。”

次日言悠悠把家里能卖的都搜刮出来,又回蒲家香料铺拿了寄卖的珠宝首饰,用包袱装了去了黎家。这次除了黎娘子,她婆婆、小姑并众妯娌都来了,不仅卖出了藤原能信送她的那套黄金首饰,珊瑚手链、宝石头箍这些海外来的东西也全都卖出去了,连那柄东瀛折扇都有人买,顺带卖出了那对祖母绿同心戒和几个戒指。

她突然对珠宝生意有了极大的热情。


勃然大怒

言悠悠有了近千两银子,信心大增,决定大干一场。她去丰盛胡同挑了三十多粒珠宝裸石,亲手画了设计图,拿去东二胡同找人镶嵌。因这次要求较高,镶嵌费用相对的要贵一些,那些石头还没镶嵌完,她钱先花完了。可是她再没有碰到像黎娘子出手那么大方的客人,更糟糕的是,放在蒲家香料铺寄卖的那些首饰这么些天一件都没卖出去。她看着手里仅剩的几块银子,抱着一堆的首饰成品欲哭无泪。果然,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每日的柴米油盐都要钱,出行雇车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还要付江一鸣的工钱,言悠悠只觉花钱如流水,没钱的恐慌使得她连日来心情抑郁。眼看珠宝生意打了水漂,她决定还是老老实实赚血汗钱比较靠谱。

她带着千钧做的腌萝卜和黄豆酱去隆福寺街找徐佑,问他有没有什么活儿干。徐佑说:“最近有西藏和蒙古的使者来京。”言悠悠失望地说:“那有什么用?我又不会说他们的话。”缠着他说:“我最近穷得很,急需差事养家糊口。”过了两天徐佑把她叫到鸿胪寺,说:“因要招待使者,衙门里人手不足,这里有一些暹罗国来的文书表章,你能不能翻译?”

言悠悠拿起一封信看了看,好像不太难,硬着头皮说能。让千钧回去拿她惯用的鹅毛笔和墨水,逐字逐句翻译起来。好半天徐佑过来看她译得怎么样,拿起草稿见是跟海外文书一样的横排,先是一愣,读了几行,神情复杂地看着她,问:“你写得是汉字吗?我怎么有一大半不认识?”言悠悠尴尬地说:“当然是汉字,只是,只是这是有点特别的汉字。我念给你听。”说着叽里呱啦念出来。

徐佑听得直摇头,“这是书信,怎么能用口语表达?你得再把它转化成书面语才行。”言悠悠蔫了,她哪会写文言文?可怜兮兮看着他说:“我写不好。”朝廷用的文书表章都有特定格式,大都需要专业人士修饰辞藻再次加工,才敢呈上去,来回多次修改那是常事。徐佑只得叹道:“你先把这个译出来,回头我帮你润饰一下。”

因那书信只是暹罗国例行恭请圣安,不是什么要紧东西,言悠悠便带回家做。短短一张纸,她遣词用句熬了两天总算把它翻译出来,又誊写成竖版,把自己会写的繁体字全都换上了,瞧了几遍似乎问题不大,这才去隆福寺街拿给徐佑看。

哪知徐佑一看,眉毛都快皱在一起,把她写错或不认识的字一一圈出来,足有二十多个白字。整封信总共也不过四五百言,还是大白话,忍不住问:“你的字哪个先生教?”他还没有见过有人能写这么多白字的,今儿也算长见识了!换了他,早被先生打死了。

言悠悠羞愧不已,先前是有多自大,认为徐佑这下总挑不出错儿来了吧?幸好是徐佑,心性宽厚,要换了裴元,被他抓住这个错儿,早笑话得她没脸见人了。她咳嗽一声,干笑说:“大食人教的,徐大人原谅则个哈。”说着作了个揖。看来她得罚抄《千字文》了。

徐佑被她逗笑了,摇了摇头,将原文和她翻译的放在一起,自己则另外取了纸笔,把她翻译的转成文言文。时不时问她一句原文什么意思,有疑问的地方则停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推敲,务必使文辞妥帖优雅。

言悠悠看着他埋首案牍全神贯注的样子,有点移不开眼睛,怪不得人家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徐佑做事耐心细致又严谨,言悠悠偶尔说的不详细他还一再追问,短短两百字的信来回改了七八遍。直到书墨进来说:“老爷,饭菜都凉了。”他本想一鼓作气把它做完,想起言悠悠在一旁,饿着自己没事,饿着她却是不好,只得把纸张收起来,用镇纸压住,这才请言悠悠一起用饭。

本来言悠悠一个未嫁女子,是不方便和徐佑同桌吃饭的。无奈徐家没有女眷,言悠悠又是客,不好扔下她一个人用饭,再说徐家也没有多余的桌椅可以分案而食,只能一起吃了。两人说了些翻译上的事情,倒也言谈融洽,想象中的尴尬并没有出现。言悠悠问:“平时休沐,徐大人都怎么打发?”书墨在一边代答:“我们老爷不是窝在书房里,就是去城外察看农作物。”她想了想说:“冬天地里不是空的吗?”这会儿应该还没播种吧?有什么可看的?